封山后的公墓出奇地安静,墓群安然地沉睡于积雪的掩埋之下。而一些罪恶,正在这个小小的管理处中间发生着。从老苏、阿虎、罗秘书、程飞,这里埋藏着那些不该为之付出的生命。怎样能提早结束这些罪恶,保证自己安然脱身?每个人都在冥思苦想。

现在的这个时刻,面对着屋外明媚的阳光,屋内一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和一个不知被谁杀害的连环杀人凶手,其它的两个人不知是敌是友。生与死的临界点对我来说如此之近。“生”对我来说近在咫尺,就像窗外的阳光,就摆在那里,我已能够感知它的温暖,只需一步我就可以拥有它。死亡对我来说就好像一个幽灵,一直在黑暗中窥伺着我,虽然它没有直接地吞噬我,但却潜伏在周围一刻也没有离开。如果说能够适度解决前面发生的事情,是出于我之前在公墓工作的经验和阅历,还不如说是得益于我一向喜欢观察细节、勤于思考的习惯。但这些都只是个“量”的积累而已,而“质”的的飞跃,往往是在灵光一现中完成的。

此时,我脑中的灵光是如此活跃。所有的事情在我大脑中突然清晰起来,几乎是在霎那之间,我仿佛了然了一切。可是,人世间有的事是不能太明白的。再美好的事物也有它的代价。活得太明白了就觉得世界太残酷,残酷得让人头晕目眩。太多的做法需要顾忌,太多的假设需要考证,太多的价值观底线需要衡量。而当生与死交织在一起摆在面前的时候,我还真的可以管得了那么多吗?

从小,我们七十年代生的人是生在阳光里长在红旗下,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祖国花朵,一直以为资本主义国家的孩子都生长在水深火热之中,幻想着有一天自己长大了能够去解救他们。可是真正长大了,才发现自己的所谓原则往往是那么不切实际。这个社会是一个庞大的机器,我们每个人都是机器中的一个小零件而已。可以缚束我们的东西太多,而我们能够得到的又太少。长大后,为了适应生存不得不一再调低自己的道德底线,一低再低,掩耳盗铃。现在公墓的这种情势之下,本该连掩耳的动作都不用有了,这就好像女浴室里即然没有男人,女人们就不用再有遮羞布了。现在的我,正在深思熟虑的过程中,我知道这次自己对道德底线的调整,不光将关乎自己,关于道德,关于爱情,甚或关于生命。可我真的有权力去选吗?我只是去选择了一条唯一能走的路,再又一次为自己的残忍和自私洗脱罢了。我咬紧了牙关,不断地紧握自己的拳头,终于在这个时刻为自己做了一个残酷的决定。而这个决心真的下了之后,我竟有种超然物外的解脱。

晶晶关心地问:“桃子师傅,你额头上怎么都是汗,有什么不对吗?”

我急忙从神游之中回过神来:“没事,没事,刚才有点热而已。”说完话才发现自己脸上、手心里都是冷汗,攥紧的拳头已经握得通红。

晚上,四个人还是按照原先的方法分配了住处。我和晶晶依旧住办公室,肖队长住在外间,方小胆一个人住宿舍。不过为了安全,大家都仔细地检查了门窗,而又用里三层外三层的各种锁具把屋里封的严严实实。

我和晶晶躲在被窝里,谁也睡不着觉。

“桃子师傅,我害怕。你不是说程飞就是那个连环杀人凶手吗?那又是谁杀了他呢?”

“想想什么人要杀掉程飞?”这问题提给晶晶,也提给我自己。是“杀人灭口”吗? “晶晶,你知道吗,我觉得目前的公墓上根本就没有外敌。”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躲在我的怀里。我们恰好看不到对方的眼睛。我实在没勇气面对着她的眼睛开始我们的这次谈话。

“没有外敌?你是说程飞的那些手下根本就没来这里?”晶晶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就在她问这个问题的同时,我很快进入了角色。我俯下身,双目如电,直直地盯住晶晶。“没错,根本就没有外敌。”

晶晶瞪着乌黑的大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我。因为,她已经从我坚定的目光中发现了我的变化。“你已经有了答案?”

“是,有了答案。”我点了点头,再用手指习惯性地捋她的长发。

“我说了晶晶你可别害怕。凶手就在肖队长和方小胆两个人中间。”

“不会吧?他们怎么可能?肖队长是个大老粗,为人爽朗,没有城府。方小胆别说杀人了,宰个蚂蚁都不敢。”晶晶明显不相信我的话。

“那只是表象。”我的嘴角带出了一丝冷笑。“罗秘书临死之前,和我说过一件事情。他告诉我,三块狐狸皮不是我凑齐的,而是有人帮助我集齐的。帮我集齐狐狸皮的三伙人,对铜章都是志在必得。即然我们已经查出程飞是集贤社的老大。又是杀死达雅、罗秘书的凶手,那么为什么还有人要杀他呢?其实答案很简单:杀他的人如果不是他的竞争对手就是他的同伙。那个人是现在直接威胁到我们安全的一个人物。如果我们不把他找出来,后果会非常严重。”

晶晶听得明白,也紧张了起来。“那个人会是谁呢?”

“谁最有可能是程飞的同伙?咱们先来说说方小胆。按照我们以前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人胆小如鼠。有个大事小情都能把他吓的屁滚尿流。但我们得另外想一下,他是怎么进到公墓里来的?”

晶晶恍然大悟:“和程飞一起来的。”

“是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他遇见歹人,就有警察来帮他。而且警察还恰巧就是集贤社的老大。二人又在恰好的时间来到公墓。还有,你有没有注意到,自打方小胆第一次说被人打到现在,他所描述的那伙人一直没出现过,也就是说那些人有可能只是他编造出来的。最有可能和程飞一伙的人就是他。从我刚来公墓开始,他就装成胆小如鼠的样子。但事实上关于公墓、宝藏、鬼屋的不少信息都是他指引给我的。第一次我误入鬼屋,就是因为宿舍大院里有一行通往鬼屋的脚印,住在那个宿舍院里的人在公墓上班的只有罗秘书和他。罗秘书显然对于鬼屋开会的事并不知情,从种种迹象来看,去鬼屋开会的人应该就是他。第二次我和罗秘书鬼屋探险,当时屋里只有你、我、罗秘书三个人,按道理集贤社怎么会有人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隔墙有耳,他听到了这个消息,又将计就计,用这种方式把狐狸皮交到我们手里。再后来他和程飞一起来到公墓,其实无非是想对我们进行监视。现在想起来他们送我们出公墓也不怀好意。你记不记得当我说铜章没带在身上时他们当时就选择返回公墓。再在想起来,这些事情都是早有预谋。如果程飞就是他的老大,那么他一定是怕程飞醒了以后招供把他也暴露出来,或者是要借机扫清和自己争夺宝藏的一个重要对手。不管怎么说,他和程飞一伙是非常有可能的。”

晶晶倒吸了口凉气,在我做这番大胆的推理之前她想都没想过。方小胆把自己伪装得太好了。胆小、受伤、被人打、吓得尿裤子,他总是以极其卑贱低微的形象示人,让人从来不去注意他,关注他,甚至讨厌他。正是这样的方式才是最高明的隐身手段,这怎么能不叫人吃惊。

没想到我这番石破天惊的论述根本没有完。我话锋一转,又接着说了另一个人。“咱们再说一下谁最有可能是程飞的对手,毫无疑问是肖队长。刚才咱们说过,要在公墓找到宝藏。集齐三块狐狸皮是个前提。而这几块皮子之所以能在我这里凑齐可不是因为我多么聪明能干。而是因为有三伙人主动地把皮子送在我的眼皮底下。第一块皮子是程飞一伙故意让我们拿到的,第三张皮子是罗秘书送来的,唯独第二块皮子,得到的方式十分蹊跷。先是有人莫名其妙地寄了一万块来,接着肖队长就为我们引见了他的老同学达西。达西拿到这块狐狸皮即然是暗中出卖,为什么会想到联系肖队长。他可不是什么富豪,按说没有充当买主的经济基础,其次达西可是个老古董玩家。他也应该知道地图如果被仔细看过就不值钱了。除非他也只是个托儿,一个故意想把狐狸皮内容发给我看的托儿。那么这块狐狸皮的主人无疑就是肖队长。”

“你是说,杀人凶手有可能是肖队长?”晶晶听得毛骨悚然,这么说来,没谁能靠得住了。

“这只是我的推理而已。你想过没有,在公墓封山这些天里,肖队长表面上为人豪爽、粗线条,他一直在帮我做很多事情。其实他这么做一方面有利于借我之手扫清些固有的障碍,另一方面也能够最大化地博取我对他的信任,但如果杀人凶手是他,那就更可怕了。脑力是一方面,现在这个环境中体力也很重要。而论体力,我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些只是我的怀疑。不过很快我们就可以查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凶手了。”

晶晶愣道:“难道桃子师傅已经有了什么好主意吗?”

“主意嘛很简单。看最近几天天气这么好,只要我们注意保证自己的安全。救援队进山是早晚的事。也可以到武警支队和达西那里去调查一下,谁是坏人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还是桃子师傅厉害,你想的这么远。跟着你比什么都踏实。”说完这句,她又一头钻进我的怀里了。

搂着她娇柔的身躯,我的心在不住地滴血。一面自己的心里不断地产生化学反应,一面又要注意控制这种反应不能转化为动能。我知道,女人是种具有超自然感应能力的生物。只要我的胸口多些起伏,女人的敏感就会查明一切。深吸了一口气,我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这一晚上虽然辗转反侧不能安眠,七七八八做了好多梦。倒是次日清晨天光大亮才沉沉地睡去。

第十七章 最后的午餐

起身时晶晶早已经不在了身边。我先是笑了,接着又摇了摇头。这梦魇般的几天让每个人都不自然地带着一种特殊的神经质。我打了个哈欠抻了几个懒腰,这才出得门去。晶晶早就穿着停当坐在外边,餐桌上摆好了饭菜。她微笑地招呼我吃饭。看时间这该算是午餐了。我揉了揉眼,装作没太睡醒的样子,希望她没有看出来我红红的眼圈,我不希望她发现我曾经哭过。

透过窗子射进的阳光比前一天还要强烈。又是一个艳阳天。肖队长大模大样地坐在晶晶旁边,看架势和一天前有明显的不同,完全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而方小胆却一脸疲惫,面如死灰。看来他更是一晚没睡。晶晶在左侧给我留了另一个空位。我坐定之后,大家各自吃着早餐,除了咀嚼的声音再没有其它,屋子里的气氛很是怪异。

吃着吃着,肖队长目光不辍地盯着方小胆,看得他直发毛。“肖队长,别吓我,老看着我的脸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

“嘿嘿,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你怕看吗?”

我和晶晶对望了一眼。但这次我并没有和她在目光中找到默契。搜寻到的,更多是种茫然与无助。

“肖队长,我发现你一直在针对我。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直接说出来。你这话里带刺到底是什么意思?”方小胆一脸苦相,又拿出了遭受了天大委屈后的招牌式表情。

“什么意思?方小胆,你别装蒜了。程飞就是你杀的吧?”肖队长突然话锋一转,来了这么一句。

方小胆听完大怒,“什么话,你竟然怀疑我,我还怀疑你呢。咱们四个人,谁都有可能是凶手。换句话说回来,谁有可能是凶手,我也不会是凶手的。你们知道,我天生胆小,怕事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杀人。”他一边说,一边把殷切的目光投向我,显然是在寻找一位盟友,意图从我这里得到认同和庇护。可是,我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淡漠,根本不与他的目光相交接。这让他多少有些意外。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安全感丧失殆尽。

晶晶开口道:“肖队长,你说老方是杀人凶手有什么证据吗?老方的为人咱们都了解呀。可别冤枉了好人。”说话时,我注意到晶晶瞄了我一眼。我没给她任何的回应,眼中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哼!”肖队长不屑地撇了撇嘴。“杀人犯又没写在脸上。方小胆,你太能装了。等我把你捆起来再好好盘问。”肖队长不愧为一介武夫,说动手就动手,起身便过去抓方小胆的衣领,并无更多废话。

他的这一举动可真的出乎我和晶晶的意料。更加出乎我们意料的事随后发生了。就在肖队长手快碰到方的一霎那,方小胆挥舞了一下手臂,只听得“啊”的一声,肖队长的手像触电似地收了回来。此时我们才看清,肖队长收回的胳膊上,已经全部都是血渍。而方小胆手中,却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此时已被鲜血染成红色。这家伙平时别说和人动刀子,就是吵架红脸都不敢。这会儿难道也疯了吗?

方小胆单手持刀,目露凶光。两眼布满血丝。真是不敢想象同样的面部肌肉,同样的面部骨骼,一直弱不禁风的猥亵男人还能换上这样一副令人胆寒的脸。从这一刻,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估计并没有错。这个处心积虑把自己打造成胆小鬼的男人非同小可。这个世界上,阴阳往往是相背的,最强的人会以最卑微的外表出现。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于打败了吴国,重建越国;韩信为图大业,甘愿独受胯下之辱;而三国时的刘备自开始发展到自立汉中王这期间,他投靠过多少人?依附过多少强者?他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情绪、个性、脾气,几乎不展露自己的性格!可以说,刘备天天在虚伪的“装”。这就是刘备的霸业成长之路!好一个方小胆,有自甘卑微的胸怀,有不展露真实性情的能耐,而且可以伪装的这么长久这么彻底,超越了隐忍几年的老苏,心浮气燥的罗秘书,深藏不露的程飞,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的心最静,最能沉得住气,这样的人也就最可怕。单就他之前的表现想起来就让人汗毛倒竖,他把一个胆小怕事的中年司机演绎的实在太过完美了。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毫无疑问:铜章。为什么一直没见他行动?毫无疑问:时机未到。什么时机算到?一定是现在了。否则他也不会拿出这把深藏的匕首。

虽然是肖队先对他发动攻击,但是他完全可以接着装下去的。他取得了什么胜利的法宝呢?肖队长受伤之后也咬紧了牙关,他的目光变得狰狞,像一头马上就要爆发的雄狮。对峙的肖队长和方小胆,都拉开了你死我活的架势。我和晶晶站在一边看得是心惊肉跳,晶晶用双手挽着我的胳膊,但似乎我抖得比她还要厉害,这个情形下也不知是谁在依靠谁,只能说是互相依靠吧。虽然我久经考验不畏鬼神,可面对真刀真枪的肉搏仍然不免心惊胆颤。我知道,现在所有的推理和智斗都不起作用了,重要的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们两个如果变成了恶狼,那么任何一头胜利后都可以把我们当作羊给吃掉。是啊,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他们只要再多使一点力气就可以独自拿走那价值五亿美金的铜章了。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眼中对胜利渴望的光芒。那种光芒属于野兽,而并不趋近于人类。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整个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大家更不知道下一步究竟会发生什么。只有四个人的世界按道理是不需要伪装的,可是这更像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的缩影。这里有男人,有美女,有看着像好人的坏人,也许还有看着像坏人的好人,有图财害命的贪婪,也有大智若愚的淡定。所以,即便事情已逼近了极端,大伙也还在伪装。面具戴了那么久,谁也不愿意先摘下来。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就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从屋里凝结空气的缝隙中挤进来。这声音仿佛唤醒了几个沉睡中的木乃伊,大家的表情都极其惊愕。我突然反应过来这铃声是从我的口袋飘出。

几天之中,我都一直为手机充满电,期待着有一天它能够响起,而它真的响起了,我又觉得是那么突然,那么地不敢相信。和外面的世界仅仅几天之遥,但对我们来说却恍如隔世。我手颤抖地手从口袋中抓出手机。而几乎同时,方小胆和肖队长同时把那种野兽般地目光投向了我。我看到了两人眼中的杀气,手一发软,手机也吓得重新滑落回口袋里。完了,可能一切都要结束了,这一刻我从两头恶狼眼里看到了死亡的逼近。我头天晚上对方小胆、肖队长两人的猜测看来都应验了。看今天这架式,要夺铜章的不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而是两个。我的手机通了,就意味着外面的人快要进来救援了,毫无疑问这是抢铜章的最后一个机会。我知道无论谁是窥伺铜章者,都不会放过眼前这个绝佳的杀机。最后的绝杀一触即发。看来,我和晶晶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一劫了。只不过,他们先选择互相搏杀,还是先杀我们,现在是个未知数。

他们也在犹豫,没人先动。屋里的气氛凝固了。谁也没料到的是,解开这种气氛的人竟然是晶晶。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只五四手枪时,我们都并不在意,因为大家都知道枪和子弹早已分离了。不过马上大家就改变了这种看法,因为她随便对着地板开了一枪。墙角的一个暖水瓶应声而破,热水“哗哗”地流得满地都是。子弹就这么近距离地爆破在我们身边,我被吓得一激零,两头恶狼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明显有一丝恐惧闪过。天晓得,她怎么会弄到子弹装到枪里。

“不管你们两个谁是谁非,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你们真的要决斗,可以去外面,不能够威胁到我们俩。”晶晶这两句话说的很威严,一改她平时的淑女形象。没想到在这最危急的时刻,我的美女女朋友这么厉害,还可以保护她的男人。

方小胆愣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抢先出了门。肖队长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我和晶晶,然后也夺门而出。我没想好他这个眼神代表着什么,只是觉得里面的含义很复杂很复杂。一时并不能解释得清。

他们出去之后,晶晶跑上去“咣”的一声把大门关死,再把所有的门锁都划上。我们俩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即使竖起耳朵,我们也无法听到外面的动静。他们应该都跑远了。但我们并不敢出门,目前最安全的方式只能是躲在屋里静观其变了。

我和晶晶找了个墙角的桌子底下栖身。屋里的情况一团糟。地上到处是暖水瓶的碎屑,桌上的餐具也有一两件掉到了地上。但我们顾不得这些了。现在对我们来说,活命才是最重要的。晶晶还是紧紧地握着枪,蜷缩在我的身旁,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刚才的威严是处于生命受到威胁时的一种条件反射,现在威胁过去了,她反倒瘫软了下来。我爱怜着抚着她的秀发,顾不得说些安慰的话,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现在,让救援的人进山才是最重要的。

手机上显示着一个未接来电,刚才的来电正是汪局长办公室的号码。响了几声就停了,他也没有再拔,看来他根本没想到公墓里会发生这么乱的事情。我赶快按了回拔键,一边喘着粗气一面把用力把听筒放在耳朵上,生怕漏掉一个字。

“嘟—嘟——”的长音如期而至。太好了,手机信号果然通了。我禁不住想欢呼起来,心里默念着一千遍一万遍快点有人接听。可是始终都没有人接电话。

正在我快失望的时候,有人拿起了电话。一个焦急的声音:“喂,喂。是桃子吗,讲话。”我幸福的快要晕倒,电话听筒里传来的真的是汪局长那充满磁性的男中音。这个声音让我觉得信任和期待生活是那么的美好。

“汪局长,汪局长,是我。”

“桃子,你那里怎么样。大雪封山了几天,大家都还好吧。”局长听到了我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不太好,这几天变故太多了。我找到铜章了,这里死了几个人。您快点派人过来救我们。越快越好,否则我们的性命不保。”我好容易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话说的都语无伦次了。可是我突然发现对方并没有回应。该死的,电话又断掉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清我的话。这一瞬间,我真的快疯掉了。人有的时候就是这要,再苦再难都可以坚持过去,就怕获得了一丝希望再关上希望的大门。这是最让人崩溃的事。

“不,不。”我不断用手机那坚硬的机壳敲着自己的脑袋,满头的热汗让我的头活像是从蒸笼里刚刚出锅的包子。晶晶以为我真疯了,不断地摇我的手臂,呼唤着我的名字。好一阵儿我才回过神来。

“铃,铃。”手机铃声再度响起。重新点燃了我的希望。我兴奋地一下子弹射起来。头撞到了桌角上都浑然不觉。

“喂,喂。”我大声喊着。

“桃子嘛,刚才电话信号不好掉线了。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我这就报警,组织人过去找你们。两个小时之内应该就能到。你坚持住。你那边是什么情况?”汪局长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就有了底。

“这边情况比较复杂,不过您放心,铜章我保护的很好。快点来吧。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挂了电话,我浑身像虚脱了一样,歪倒在地。

“砰。”一声闷响,在安静的公墓山间回荡几个来回。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不用说,枪声。

这个声音不大,绝不是猎枪,也不是手枪,这里唯一的手枪在晶晶手里,那这是什么枪呢?哪里来的枪?

“糟了!”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怎么了。”晶晶不解地问。

“听这枪声,也许是那支杀死罗秘书的狙击枪。不管这枪打中了谁。另外一个人一会儿都会回来找我们的。”

“那怎么办?”晶晶听我说有人要来找我们心里不免害怕。

“怕什么,咱手里不也有枪吗。”我笑道。为了保命,我们得找个对自己有利的位置。

我站起身来惮了惮身上的浮土环顾四望,立刻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晶晶到这儿来,把枪给我。”

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按我的要求办了。我选的地方就是达雅和肖队长都住过的那张单人床。这个床的位置处于管理处办公室的中心区域。就在入口铁门的侧面,周围的几个门都可以照顾得到。这个位置的好处有三点:第一,无论拿枪的人从哪个角度都没法对我们进行直接的攻击。第二,无论对方从哪个位置试图破门而入,我们都会有时间来反应,而且会有最最佳的射击位置。第三,我们不用保持特别紧张的姿势,只要坐在上面就好。如果汪局长真的是两个小时就能到的话,我们完全可以相信重见天日的一瞬间就在眼前。当然,即使这样,仍然不能吊以轻心。因为就在这个大门的外面,两头恶狼的决斗还未结束。不知其中的哪一个会红着眼睛回来,把我们全干掉。

我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砰,砰!”又是几声枪响从远处传来。晶晶的身体随着枪声明显一震。我用一只手按住她的手,安慰她:“别怕,有我呢。”另一只手警惕地举起了枪。

枪声停止了。先是一段死寂,晶晶把我的手紧紧握着,我们的手心里湿润润的。混合在一起的早已不知是我的汗还是她的汗了。在这将要决定我们命运的时刻之前,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外面开始有了些风声,像排箫在浅唱低吟。虽然声响不大,但想从风声中分辨出其它的声音越来越困难了。此时外面的世界对我们来说完全变成了一种猜想,方小胆怎么样了?他拿到了狙击枪?打中了肖队长?刚才好几响的枪声,那么的急促,到底是不是有人中了枪?肖队长如何了?他那健壮的身躯和敏捷的身手会臣服于方小胆之下吗?他们会不会去砸开冰面,下水去打捞铜章?什么都猜不中,还不如不猜。汪局长来时,一切都会结束的。我相信迷团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刻。我尚且能在其中周旋个大概,真的刑警进来后一定能立马水落石出。

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只有外面的风声在宣布世界是动态的。浅唱低吟变成了暗波汹涌,最后成了疾风骤雨。我们的心情也不免重新悬了起来。如果天气变坏,那救援的人还会进得来大山吗?我松开晶晶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信号是满格的。并没有任何呼入的来电。我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除了刚才打给汪局长之外,我不想和任何人通电话,包括家人。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是我的一惯特点。虽然这次玩的有点大,甚至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但我依然想事情全部结束之后再和他们报平安。现在不是聊家常的时间。

“当,当。”

我心里“咯噔”一沉,手上一紧,举起了那支五四式手枪。晶晶也猛地一颤。不错,虽然风声已近呼啸,但因为我们的距离和大门近在咫尺,这微弱的敲门声绝对不是错觉。

是谁呢?肖队长?方小胆?还是其它人?为什么要敲门?为什么那么小声?为什么不破门而入?

所有的为什么都问不出口,只能放在心里。我们只要应上一声,无疑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那可是件极其冒险的事。这个时候我不愿再承担任何的风险了。我和晶晶都屏气宁神,全身汗毛倒竖,双目不辍地盯着大门,仿佛门外随时会跑进来个妖魔鬼怪一般。天色此时也突然变暗,看来有片阴影在与太阳作祟。为什么天气总是配合着事态的发展而到来,这是我一直不理解的问题。难道什么萨满真会翻云覆雨吗?

“当,当。”那微弱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仍然是那个不紧不慢,不强不弱的音量。这敲门的手法哪里是在叫门,倒更像是孩子在开一个随意的玩笑。

我们此刻更想知道的,是开玩笑的这只手的主人。于是,我们马上就知道了。因为,一个低音在风声中响起,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晶——晶。”

毫无疑问,本来就竖起耳朵的我们都会清晰地捕捉到这个声音。也都立刻就辨明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肖队长。只是这声呼唤不像他平时说话的语气,更低沉、更缓慢、更充满着神秘感。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而喊晶晶。晶晶?为什么会是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