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贞吉能感受到他唇间那炽热如烈火的温度。

他的人,就像他的性情一样,总是猛烈得让人害怕,也让人无处可逃。

她勉强睁开眼,朝他小小地点了下头。

怎能不怕?

她如此胆小,如何能不怕?世俗间任何一切能伤害她的,能伤害他的力量,她都怕。

他们不是活在真空中,他残暴的名声,加上她待嫁却住进他府里,不遵未婚女子礼数的名声,已经让他们是这周王朝够臭名昭着的一对了,如若她婚前还*,皇上皇后那里都没法包庇了,那*的名声就是她日后想法粉饰,怕是也不好颠倒黑白。

她活了这么多年头,早明白这世上越是想掩饰的真相,越是不好掩饰,早晚会被人抖出来。

*事大啊。

“呵。”她的回答让他轻笑。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她柔嫩的嘴唇,嘴角翘得老高,然后,他贴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喃喃,“那你说这两年我连你的手都不碰一下,今个儿好不容易碰上了,怎么会不办了你呢?我想做的事,你什么时候见我没做到过?”

柳贞吉闭着眼睛直咽口水,可她现在嘴里口水干涸,已无口水让她咽,她才觉出了自己的狼狈和有心无力来,她尽量忽略耳朵里那炽烈的气息,全力缓住了神,回答这时都不忘逗弄她的男人,“因要婚后才好,现在还不行。”

周容浚嗤之以鼻,回以柳贞吉的回答就是伸出了他滚烫的舌头,在她的耳廓里刮了一道。

柳贞吉下意识地又浑身颤抖了起来。

“你不也想要?”周容浚嘲笑起她来,喘着粗气看着身下口不对心的小女人。

“谁能拒绝得了你?”柳贞吉抓着榻面的手,关节骨突兀得就像要破肤而出,她把手指死死地掐中手心,以此换回一点心神,尽力不受他身上过于强大浓烈的气息影响,睁着眼直视着他道,“可我必须要想我的以后,我们的以后,我不想*嫁给你,你会有个胆小的王妃,但不会有个胆小脑袋还糊涂的王妃。”

说罢,她实在忍不住地偏过头,把头埋在了软枕处,呜咽地哭了起来,心里把该死的狮王砍了无数刀。

于是,她没见到周容浚听到这话后,仰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声,随后,他翻身下榻,冲出了屋子…

那陡然离去的庞大体温与气息让柳贞吉身子不禁一软,那紧绷住的身体也松了下来,她再也忍不住地重重喘起了气来。

正等她恢复了大半,手脚也有些力气了之时,却见离开的人去而复返,又重新归回了榻上。

柳贞吉身子又反射性地紧绷了起来。

“别怕,”他在她身边躺下,在伸手把绷得死死的人揽入怀里后,忍不住在她发间死死地一闻之后大力别过头,望着那扇打开的门外那一处黑夜,闭着眼睛稳着心神道,“我就抱抱。”

吃人不得,总得让他贪点别的,哪怕这更不应该,也更像在处决凌迟他。

“就抱抱。”在她还是绷得紧紧后,他揽她揽得更紧了点,甚至把她的身子抬起放到了身上,睁开眼再次与她确定,“就抱抱。”

柳贞吉无法相信他。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的呼吸声慢慢变得缓和后,她鼓足了勇气,睁开了一眼不敢睁开的眼睛。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清亮如天上星辰的眼睛,尽管里面还残余着没褪去的血丝,但这双眼睛却是柳贞吉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也最让她无法呼吸的。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这刻确实也明白,在她眼里,在这世间上,她怕是找不到比眼前这个男人还更为出色的人了。

她一直都不愿意受他的蛊惑,但到头来,她中毒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深。

他也在回视着她,眼睛里清晰地应着她的倒影。

柳贞吉在看他半晌后,伸出手碰了碰他的伤口,道,“还没涂完。”

“不碍事。”周容浚淡道,别过头,用唇碰了碰她冰凉的手指,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知道他把小绵羊吓得够呛,不过她不好过,他也受罪不少,但他还是觉得高兴。

高兴什么,他也就不想去想明白了。

柳贞吉摇摇头,在他身上支起身,去拿瓶子,重新给他涂抹了起来。

这时空气中褪去了浓烈的情*欲,渐渐变得温和了起来。

周容浚忍过了那一道,敛了全身的气息,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驯了起来,他偏着头让她上药的样子,甚至有些懒散,便连说话的语气,也透着几分懒洋洋,“就你在乎这些个。”

那时候也一样,明明见到他这个推她入湖的罪魁祸首是止不住地哭,却也不忘了边哭边给他手上被他人打出来的伤痕上药。

没人在乎他受伤,就连他自己都懒得在乎,也就她眼皮子浅,只看得到这些近在眼前的东西。

“疼呢。”见他平静了下来,柳贞吉的口气也好多了,声音也像她平日说话那样慢慢悠悠,还带着几分娇气了起来。

“我不疼。”周容浚不以为然。

这点疼都受不住,算什么男人。

“那我看着疼。”这么些年下来,柳贞吉也知他性格如此,就算是真疼,他也是真不把这些个疼当回事。

长殳说,皇宫挤满了全天下最大的富贵,也充斥着全天下最不能与人道的残忍,里头的人,谁都要比外头的人更能忍得住一些,而他们府里的那个主子,一生下来简直就是为这个皇宫而生,他比谁都残暴,但也比谁都能把那些大多数人都觉得不能容忍的事不当回事。

所以,放到别人身上是被关内务府,死路一条的结果,换到他身上,就是成了放出宫里开府的王,然后他又靠着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条光明正大的路重回皇宫,此后更是无人敢置啄一句。

“随你。”见她还敢还嘴,看在她难得胆大的份上,周容浚也就懒得与她计较了,懒懒地道。

等她擦好药,见她要起身,他又紧了紧她细腰上的手臂,道,“再一会。”

“得用晚膳了,长殳说你还没吃。”柳贞吉只能躺着。

“不饿。”

“我也没吃。”

周容浚睁开眼,看了她好一会,然后扬声就要叫人。

柳贞吉忙捂着了他的嘴,道,“要去厅堂用。”

周容浚拉开了她的手,一挑眉,“又是规矩?”

“咱们该出去了,要不,宫里头那边不好对付…”柳贞吉不跟他争,细声细气地与他道,“上药不能上那么久。”

“你还当他们知道了能说得有多好听?”周容浚轻轻摸着她的脸,淡淡道。

“那能装一点样就装一点。”总比完全没的好。

“哼,掩耳盗铃。”周容浚向来对她这种装样极为不屑,宫里头就是多的像她这样的人,最后也不见她们装出了什么好结果来,不过碍于她是他的王妃,他也就算了,暂且随得了她去。

换他,他还是喜欢用拳头堵住人的嘴。

要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到时候由他来收拾就是。

见他不屑,柳贞吉是一个字也不敢反驳,但心下也是另有想法。

她总不能随了他一道,狮王府有个他就完全够了,她要是与他一道的路线,不用几年,她就等着与他一道死吧。

暴君残暴到一定程度都会举国皆反,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力量单薄的王。

“狮王哥哥,咱们起吧。”她又轻叫了他一句。

周容浚没说话,挑起眉头,指了指他的唇。

柳贞吉犹豫了一下,然后,自知没名声可言了的她还是凑过了头去,在他嘴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然后,她看到他嘴角翘起,就连眼睛里都有了点点笑意。

这点笑,让他耀眼万分。

柳贞吉便也觉得值了。

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何老有人总会为美色昏头昏脑,做些外人看来,就连自己冷静下来也会觉着匪夷所思的事来了。

色令智昏啊,换到她身上,她现在也是不遑多让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多谢大家支持。

第29章

狮王的心情好像还不错,大理寺那帮官员这两天心头的想法皆是这个,即便大理寺卿于向农这两天瞅着狮王爷那张脸,也稍稍觉得顺眼了些。

大理寺案头的宗案翻过后,狮王也就要准备去屈平查案了,这几天也不会怎么来大理寺了,大理寺有个胆大的官员,在大理寺的后门偷偷摸摸地放了两根小鞭炮,以示庆贺。

他一同僚看见,平时与他不对付的人硬是抢了他剩下的那一根,也响了一声炸,这才觉得舒了一口气。

两同仇敌忾之人两两一望,看着对方脑上被狮王砸出的包,这两人同僚数年,这才觉出了心有戚戚然的同僚感情出来。

不过不管狮王怎么一来就又把大理寺掀了个天翻地覆,但他确实能力非凡,在大理寺仅呆了两天,就去了宫里与皇帝报这两天查出来的东西。

当查出来的几项疑点,就比大理寺这两年提出来的那些看法要靠谱得多,顺着线索追踪下去的话,看似离破案也不远。

周文帝见他两天就着案头那点东西就摸了几条路子出来,就等他亲自前去屈平亲查了,心下也安慰。

他信佛多年,这次及善的弟子们前来与他祝寿,他心中也是欢喜,但屈平案这几年没一个结果,确也让他愧对这些佛门的高徒,现在把案子交到老四手中,不得不说,他心头也轻松了大半。

等到他见那些法师的时候,他也有颜面对了。

“你就放心去吧,不管查出什么事,都有朕在背后为你担着。”周文帝这两天也没少听他在大理寺所做之事,他这儿子从小就是这样,不做事就罢,一做事,谁要逆他的意刺他的眼,他就恨不能把人生生活剐了。

从小训到大,让没他改一丁半点,皇帝也是不想管了,能睁只眼闭眼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出格,尽量担着点就是。

只是少不得,还是会为他的未来忧虑几分,生怕他的性情让周王朝折了一个勇猛不怕事的王爷。

“孩儿知道了。”周容浚听了点头。

“查好了早点回来,朕这里还用得上你。”周文帝看着神情沉肃的儿子,觉得他坐着听他说话时候的沉稳样子还是很顺眼的。

“好。”

见只得他一个字,周文帝失笑。

这时候,换别的儿子,就应该讨赏要功起来了,就他这一个,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给他天大的恩宠,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更不会就此要点什么。

他也算是为他办了几件案子了,在朝廷上也还就是个王爷的身份,别的也没,也没见他要,周文帝思忖,但他寿辰过后,也该为他这个儿子在朝上安个身份了。

“府里还好?”他这就要走,到屈平办事来回少则也要一两月,周文帝就问了声他府里的情况。

“嗯…”周容浚见他父皇问过这个,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不太好,贞吉儿您也是知道的,胆小怕事,放她回柳家我不放心,留在我这虽然有我的人看着,但您也知道,我那群芳院,安了不少人,我怕我一走,要是有人找她的麻烦,她治不住那些贱奴贱婢。”

周文帝未语。

他儿子的群芳院他是知道的,就是他,也是把异国上贡过来的几个可疑美人扔到了他那里,他那府里探子细作众多,美人虽美,但也毒辣狠决,个个都不是心慈之辈,儿子这一走,那个是以后王妃的小姑娘留在他那确实是不太平。

“还是送回柳家。”周文帝想了想道。

“孩儿不想,”周容浚摇头,“我是要娶她的,但也不想柳艏拿她当筏子牵制我,您要办他就办他,我可一点也不想帮柳家。”

“怎么就非娶柳家的不可了?”周文帝看他。

“就那样呗,”周容浚淡淡道,“看都看这么多年了,要是不娶她娶了别人,怪不自在。”

“长得虽美,但也不是那么无可替代,”宫中有不少绝世美人的周文帝淡淡道,“比她好的也不少,比她好,家里也比她那个家好的也还是有几个。”

他要是娶了柳家那个,妻族就不是他的助力了。

娶妻可不是儿戏。

“要娶。”周容浚在沉默了一段后,简言了两字,不想就这个事再与皇帝讨论下去了。

“那你看着办。”周文帝摇摇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也就点了头。

他要娶柳家女,他也不反对,再说当王爷的,也不需要那么强大的妻族帮扶,且他自身能力不俗,光他自己一个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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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王要去屈平查案,这事柳贞吉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但也没晚到哪里去,于是也就有那么一点时间想他离开后她的日子。

一想,也怪吓人的。

且不说狮王府这边和宫里的问题,光她自己的也不少。

她想请她姐姐入府来,跟她多走动。

还有,还得请周容浚发话,让她两个哥哥能进王府与母亲见面。

这些都是她要去求周容浚的事情,想想她就有些汗颜——人都走了,她这还想狐假虎威呢。

不过这些事,都是要必办的,再厚着脸皮也得从周容浚这里得了令,这比他走了后,她私自发令让她哥哥姐姐来的好。

她这还不是王府的王妃,万不可如此擅自作主。

于是,周容浚晚上一回来,就听长殳说柳贞吉在等他。

他不由笑了。

长殳见他翘起了嘴角,轻咳了一声,道,“小小姐有事与您商量。”

周容浚看了刻意提醒他的长殳一眼,淡道,“要不她还能为了什么事等我?”

就那个见着了他就想躲的小白痴,没事还会主动见他?

这还用得着他来提醒他?

长殳弯腰笑,“王爷真是再了解小小姐不过了。”

周容浚冷嘲地嗤笑了一声,“哼。”

“您要走的行李,今日我还托了小小姐打点呢。”长殳又道。

“哦?”周容浚挑眉,“她今日去北阁了?”

“去了。”

周容浚点了点头,“你多寻些诗词册画到书房里头,把东北角那处再摆个柜子桌子,让她去那头看去。”

“是。”长殳不由发笑,北阁太安静,王爷一走就更是静得人心里发慌,现在多了个说声脆声脆气的小小姐进去,他也就不用老觉得那处过于死寂了。

周容浚又看了发笑的长殳一眼,见他是真神情愉悦,伸过手去拍了拍他的肩。

他这主子没说什么,长殳却也知道他想说的话,这是在告诉他在王府尽量过好点,别委屈着自己,他也朝他伺候着长大的王爷拍了拍,告诉他王府有着他,他在外也无须太担心。

主仆俩的感情从不需言语。

眼看就要转到南阁那一边,周容浚停了步子,挥了挥手,示意背后的人去南阁报,“我等会就去南阁。”

背后的人领命而去,周容浚转头对长殳道,“有些事我今晚会跟她开口,孔氏那边,你这几日找个时机,点拔点拔下她。”

长殳点头,“知道了。”

南阁那边,柳贞吉正在小榻上卧着看书等人,等听到王爷回来就往这边走了,她这还没着急,丫环们就围上来给她整理衣裳发饰了。

看着热情敬业的丫环们,柳贞吉心想按她们这个热情劲,她不给她们加薪都不好意思了,想来下个月的月钱可涨涨了。

她们跟着她在柳家担惊受怕,跟着她到狮王府来,以后更是免不了担惊受怕,是该涨涨她们的工钱,该让金钱安慰一下她们受苦受累的小心灵了。

这日子不容易,但好歹钱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还是能管点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