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贞吉家王爷,一大早就去宫里头了。

还好长殳在。

宫里内务府的人一到,就过来与她请安,柳贞吉好奇地看着他们,冲着他们就是笑——与人为善总错不了,哪怕她身处最复杂的皇家,但皇家内外的人也不是成天斗来斗去,老想着别人会害自己,那也太辛苦。

再说,上头的人不好说,底下的人绝大部份都是在讨生活,没几个愿意招惹是非,这种人其实最好相处。

而且哪个人都不是傻子,你对他友善,只要不是天生生下来就看谁谁就不顺眼的,基本上那人也不会太讨厌你。

这也是柳贞吉向来跟下人相处得好的法宝,她见着这些人冲着他们笑是真乐呵,她是真喜欢与人为善。

当然,这也是她母亲和姐姐一直嫌她傻的重要原因,就没见过哪家大家小姐冲着下人笑得甜得跟见了亲娘似的。

当然也不是哪个下人都喜欢她这样笑,也有不少觉得她傻呼呼。

柳贞吉琢磨着以后在狮王府里,还会有人觉得她笑中带刺…

“王妃娘娘,娘娘…”长殳见她的甜笑变成了傻笑,忙在她身边轻声叫了她两句。

开小差的柳贞吉回过神来,朝内务府那些过来请安的人点了头,“那好,你们去忙吧,等王爷回来了,我就告诉他。”

说罢又是甜甜一笑,笑得内务府的人皆低头不敢看她,看着地上退了出去。

“赵家的呀…”等人一走,柳贞吉就凑头往桌上的拜贴看去,她翻了翻那烫金的拜贴,嘴里道,“来了,那就见嘛。”

她声音娇嫩清脆,无忧无虑地说起话来,那笑音中更是带着几许天真的意味,讨人喜欢,也让人掉以轻心。

她身边的几个丫环,闻声都掩嘴轻笑了起来。

来的人是赵家的大爷夫人,兵部尚书的长子其夫人。

“那奴婢去传?”镜花一扬头,朝柳贞吉笑道。

“去吧。”最善谈的镜花自动请缨,柳贞吉也是笑点了头。

镜花一走,如花就朝似玉小小声道,“不知道那位赵家八小姐有没有跟来…”

“说是只来了一位。”似玉跟她耳语。

柳贞吉听到了她们的交头耳语,就笑着与长殳道,“我见过赵家的大爷夫人,赵家那位妹妹我也见过,都是美人儿…”

“那是。”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柳贞吉为了遮盖脖子上的痕迹,这也是穿得严严整整,她耳处有吻痕,也是遮了白粉,脸上也是上了妆,今天又穿了紫青色的宫装,人要较平日显得老成了许多,没了那么稚嫩,所以夸完别人是美人儿后,柳贞吉上下看了自己的宫装一眼,与长殳叹息道,“我今日确是好像一个王妃,长殳你说是不是?”

言语之间,觉得宫装太老气,她不那么美了。

长殳微笑不语。

如花似玉忙过来与她理头上的凤钗,替她整理袖子,嘴里都道娘娘美极了…

柳贞吉眨眨眼,毫不心虚地把赞美受着了。

老实说,她还真是——挺讨厌赵家人的,所以万万不能落了下风去。

**

周容浚回来已到午时,进府就听下人来报,说王妃留了赵家大爷夫人的饭,午饭摆在芙蓉院。

“王爷…”俞飞舟靠近他,叫了他一声。

“回狮园,你叫人送膳进来。”周容浚带着七皇子周行言往里头走。

俞飞舟领命而去,周行言很失望,“那不能与四嫂一道行膳了?”

“改天是一样。“周容浚淡淡道。

“我能在京呆几天啊…”周行言皱眉,“我这次回来就两天,回头等父皇圣旨一下,我还不得往西北那边跑,明天走都说不定。”

“等会我叫她过来一趟。”

“那行吧。”见比不见强,能让他见个礼就好。

“你晚上就不过来了?”

“哪能啊,父皇那怕是要召我说话。”周行言从西北军营回来是送军情的,现在跟着来他这四皇兄的府中,也是忙里抽闲。

“对了,四哥…”周行言叫了周容浚一声,十三个皇子里,他与周容浚感情最好,也最信服周容浚,当然也是最维护周容浚,“要不要我临走前抽老八一顿?”

“用得着你。”周容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少添乱。”

周行言挠挠头,“那把小十一吊树上?”

周容浚干脆赏了一下他后脑袋,一句话也懒得说。

周行言耸耸肩,“那行吧,回头我把陇北那边的花名册给你,就当是我的贺礼了?”

周容浚点了下头。

“那你跟嫂子说一下,可不是我没送。”

“嗯。”

“四哥…”快进狮园,周行言又问了周容浚一句,“嫂子现在可聪明了一些了吧?”

周容浚拍拍他的头,无意跟他说他王妃的事,道,“她的事你少问,以后回京,府里缺什么你只管问她要就是,但…”

“但她的事我少问。”周行言拍了下额头,示意他总算记起他这四哥以前与他说过的话来了。

老七是他的人,周容浚无意与他追究,没再多说。

周行言也是不明白,西北三年,他这四哥可一次也没跟他说过柳家小姐的事,就是他主动提起,他这四哥反应也淡淡。

所以他前阵子还这么急着把她娶进府里,老实说周行言觉得这事别说皇后生气,他也挺想不明白了——他四哥可不是那么多情的男人,他抛弃起惊心动魄的绝世美人起来可不带眨眼的,怎么就这么想娶柳家那小姐?

他那小嫂子,美则美矣,可跟西北那位连骨子里都刻着风情的绝世美人比起来,就要差太多招男人喜欢的野性了。

周容浚娶谁,周行言都没意见,但他还是想不通,所以进了狮园的门还是与周容浚不解地道,“小嫂子这两年是不是美得都胜过绯绯了?”

见他提起司绯绯,周容浚眯了眯眼,朝他这弟弟道,“你若是在我府里再提起这个名字,就给我滚蛋。”

“啊…”周行言没反应过来,有些错愣。

周容浚还要警告他两句,却见亭阁小路转弯处,柳贞吉这时迎面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俩,然后问他,“谁是绯绯啊?很漂亮吗?”

刚与赵大夫人比艳,觉得身上太沉重的柳贞吉回来换了一身粉装,这还没出狮园的门,就又听到有大嗓门在喊有人能漂亮过她,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天底下的美人怎么这么多?

“七王爷,您回来了?”说着,柳贞吉看向了周行言,满眼的好奇,“绯绯谁啊?”

“你不是在芙蓉园?”周容浚这时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蚊子,“怎么身边没人,丫环呢?”

“后面呢…”柳贞吉看了看后面,“给我拿着篮子,我挑了些绣品,打算给赵夫人看看。”

说着回过头,与狮王爷与七王爷孜孜不倦求问,“绯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早一点更。

今晚太抽。

第42章

柳贞吉等着他们谁回答她。

周行言本想说话,但眼睛一往他四哥看去,见他眉头深锁,话到嘴边就咽下了。

“绯绯谁啊?”柳贞吉又问,这句很像自喃。

周行言见状尴尬地别过眼,不太怎么敢看他这个小嫂子了,心道他这小嫂子还是别再问了的好,他四哥生平可是最厌争风吃醋的女人了。

柳贞吉见她连问了几句,一个答的人也没有。

他死皱眉头不快地看着她,七皇子甚至尴尬得不敢看她。

她便心中有数了。

突然之间,她也不想知道答案了,遂在丫环到达,朝两位王爷行礼后,她朝周行言展颜一笑,“那七王爷好好地玩呀。”

说罢朝他一福,又朝周容浚笑眼弯弯,“狮王哥哥,我去芙蓉院了,两个赵夫人都还在等着我用膳呢。”

周容浚抿了抿嘴,他看着她,眉头皱得很不好看。

他本想说点什么,但眼睛扫过身边的弟弟,也就没再说什么,仅朝她点了下头。

柳贞吉倒也习惯他这样,朝他嫣然一笑,福福身子,就带了丫环往外走。

“贞吉儿…”走了几步,背后他叫了她。

她便回了头,带笑望着他。

周容浚见她微笑回头,静静地看着他,他沉默了一会,也不知说何话才好,最后还是朝她道,“没事,去吧。”

“好,”柳贞吉莞尔,“那我去了。”

走出狮园的那刻,她心道,以后还是要少喜欢他一点才好。

感情,越深越自伤。

那厢,周容浚拧着眉头看着她,直到她再也看不见,才回头继续走。

周行言突觉有些不安,忐忑地出声,大嗓门都降了不少,“那个,四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周容浚这次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死皱着眉头忽略心中那道隐隐的不安,直到周行言提起西北军营这次的调防,才忘了这事。

**

柳贞吉出了园门外就深吸了口气,然后大露了个笑容,就当刚才的事是过去了。

像她这样经了点事过来的人,都知道一个人如果被打败的话,最终都是自己打败自己的,觉得受了伤,觉得软弱的时候都没什么了不起的,忽视它,过个几天就好了。

哪个人身上没点不如意的事。

她其实也是到刚刚,才发现,在感情上,她和昨晚与她同床共枕的那个人其实是不平等的,他可以万片花丛过,想摘谁就摘谁,想娶谁就娶谁,而她只能嫁他一人,身边也不可能有别的男子存在,就算有,她也未必喜欢得上。

所以,还是少喜欢一些吧,爱浅孽轻,对他们谁都好。

想通了,柳贞吉就高高兴兴地往芙蓉院走,她身后的丫环也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见她雀跃地走着路,嘴里还哼着小调,都在后笑着说,“王妃小点路,别摔着了。”

柳贞吉轻轻脆脆地应了声“好”,抬头望去,蓝天白云,天地自有它的一番海阔天空。

她娘担心的事情,她自始自终都知道不会发现在她身上。

去了芙蓉院,赵大夫人与赵童氏都等着她,柳贞吉先招呼她们上桌用膳,之后又拿出了绣品与她们看,正就着绣法聊得起兴,下人来报,说王爷让她过去。

就势,赵大夫人提出告辞。

柳贞吉聊也与她聊了,让她单独与赵童氏呆也呆了,多少心中有数,也不久留她,让镜花送了她出门,她则去了狮园。

“狮王哥哥,七王爷…”见到人,柳贞吉轻脆地叫了人,骨碌碌的眼睛还是明亮动人,里面一点杂质也无。

但周容浚一见到她,先前心底的那点不对劲就又起来了,总觉得哪儿有什么不对。

但柳贞吉却是表现得很正常,她好奇地看着周行言,问他,“七王爷,你可是要回京娶媳妇了?”

周行言哭笑不得,连连摆手,“没这回事,没这回事。”

他娶亲还早得很,订的王妃才十三岁,离及笄还两年。

“哦。”柳贞吉听了回答点点头,又转头朝周容浚眨巴着眼睛,又看了看凳子,示意他可以让她坐下来了。

“坐。”周容浚见她朝他眨眼,那微有点冷漠的脸色好了些,嘴角还有了点笑。

“谢狮王哥哥。”柳贞吉欢喜一福,在他身旁落座。

周行言看她那还是小姑娘作派,没有一点王妃的端庄尊贵的气派,想来他四哥就喜欢这种没脑子没心思的小姑娘,简单干净得一眼就能望穿,不由揶揄地朝他四哥挤眉弄眼,暗示他这小嫂子可真够单纯的。

柳贞吉只瞥一眼,就瞧到了周行言的怪模怪样,她当没看到,就去桌上拿黄橙剥,剥了就笑嘻嘻地给周行言,乐得周行言起身朝她连打了几个揖,道了好几声多谢嫂子。

这次别说是周行言没看出什么来,即是周容浚见她乐呵呵,无忧无虑与弟弟说话的样子,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出来,顶多心里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怪不踏实的。

但到底,还是有些变了的。

**

论不动声色,柳贞吉绝不比她身边的哪个人差,她来这个年代这么久,一直都是她在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起高楼,宴宾客,再见楼塌…

别人家的,自己家的,看了她个眼花缭乱,却从没让人看过她太多的起落,哪怕柳家要倒,她就算最后力挽狂澜了一把,那绝大部份的眼光也是落在了周容浚身上,而不是她身上。

她本质上,还是那个猎人。

做什么事,无论好坏,都会不着痕迹,不给人把柄。

所以她对周容浚也没什么变化,没有突然之间变坏,但也,确实没再好下去了。

而且她把王妃的本职工作干得相当出色,她把赵大夫人与赵童氏弄在一块观察了半天,隐约之间觉得她们没见过,但也不是那么陌生,总有点什么牵连,所以她也把这发现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周容浚。

周容浚再三考虑过后,便止了把赵童氏推开刑堂上当证人的决定。

这时,七王爷已经离开了京城。

这晚夫妻房事过毕,周容浚抱着怀里打着哈欠的人道,“老七说的那个绯绯是陇南守将司飞,她本名司绯绯…”

那个牛逼毙了的周朝唯一的那个女将军?才打胜仗的那个?

柳贞吉这哈欠打到一半,都不好意思打了,眼睛睁得老大,内心无数条草泥马跑过——老天爷,这男人连女将军都能泡到手?

周容浚低头,见她瞪大眼,眉头不由皱了皱,“她现在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现在没什么关系,那就是以前有关系了?

这真是让她想骗他们之间没有过关系都不行。

柳贞吉无语,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还自觉是生存技能一等一的猎人呢,但在那种上马打仗的女将军面前,刹那间她觉得她弱爆了。

“三年前我回京后就没了。”见她还不说话,周容浚刚因性*事而懒散的表情有些不快了起来,“你听到了没有?”

大爷又不高兴了。

比他更不高兴的胆小鬼只好干笑了两声,点头道,“知道了。”

周容浚就着明亮的灯火一直在看她的脸,她脸上的神情一点一滴都没放过,见她笑得敷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于是,他眉头就越皱就越深。

那样子,忧郁得不像白日横行霸道的狮王。

柳贞吉看到了他深锁的眉头,她知道他是在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