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她就不想主动了,这阵子,她除了管管吃喝拉撒这些庶务,别的一概不管。

这时小果子进来,柳贞吉听小果子说完事,见他要走,忙止了他,“慢着。”

“娘娘…”小果子看向她。

“与我喝点清茶再走。”柳贞吉带了他去旁边茶桌。

“呃…”小果子挠头,看向王爷。

周容浚朝他点了下头。

“谢娘娘。”小果子放下手中要去办的急事,还是跟了过去。

现在的王妃娘娘,闲得让他看着都心发慌。

“你这几天忙啊?”

随着坐下,柳贞吉一出声,小果子干笑了数声,点头道,“忙。”

能不忙吗?

军机处大半的事,都是他在办。

“要不,我把苏公公调给你用?”

小果子一听苏公公,他师傅长殳带出来的公公,脸色一整,看向柳贞吉,“娘娘有话您说。”

“我想这阵子,把长殳手下的那几个人转过给你,小世子小郡主也长大了,身边不能没人,我想就让他管着小世子小郡主身边的事,他的事就交到你手里,你看如何?”

“长公公知道吗?”

“你答应了,我回就跟他说去。”

小果子擦了擦鼻子,小声地问了她一句,“公公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他太忙,回来后,都没怎么与他师傅好好说过话。

“也还好,就是要静养,不能劳心,也不能随意走动。”柳贞吉笑道,“调养阵就好了。”

长殳是真的老了,又因他是内侍,身体机能不比寻常男人,身体一塌,老得更快,柳贞吉不忍心看着他拖着病体日夜操劳。

“知道了,晚上我回来,就去找公公。”小果子点了头,朝柳贞吉道,“您跟公公说,他的事,我愿意着呢。”

“难为你了。”柳贞吉笑着点头。

小果子看着比他还小上两岁的王妃,见她明眸皓齿,一脸笑意盈盈,那脸上的神采与温暖,与过去无异。

她还是她。

还是过去那个在柳府里,见到王府与他来,会偷偷躲着王爷给他塞糖吃,朝他眨眼笑得温暖的小小姐。

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的人都变了,就是王爷,也变得要比以前更深不可测了,唯独她,还是有着一脸与世无争的神情。

“您有事,就跟吩咐师傅一样地吩咐我就是。”小果子在怔了一下之后,朝女主子笑着道。

她悠悠闲闲的也好,他们王爷需要这样一个王妃,而他们王府,也需要有这么一个女主子镇着。

“好。”柳贞吉点头,见他起身要走,从桌上拿了块糕点给他,“路上吃。”

小果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朝她一揖手,再朝案桌处的王爷一揖,就快步出去办他的事去了。

他走后,柳贞吉又走回周容浚身边坐下,与他笑道,“长殳以后就好好养老了,狮王哥哥你说行不?”

“好,你看着办。”周容浚说到这顿了一下,偏过头,问她,“他吃的药,府里都有?”

“宋大夫说东北的野参比较适合长殳的身子,我叫了城里往东北往来的商贩注意着点,估计下个月,他们回西歧就能带回来了。”

“府中没有?”

“没有特别好的。”

“你多费心了,多备一些。”周容浚摸她的头。

“知道的。”

周容浚听着她乖顺的回答,凑过头亲了她的脸颊一口。

柳贞吉摸着脸蛋朝他灿笑,笑得西北王叹了口气,道,“你忙你的去,再呆下去,我公文也看不下去了。”

**

被周容浚赶出书房的柳贞吉去了院子,长殳正在那剥桔子给辰安吃。

辰安与长殳同坐一个太师椅,见到她来,一老一小都朝她看来。

“母妃。”柳贞吉刚坐下,辰安从长殳手里拿过一瓣桔子,学着长殳细细地剥了剥白白的线,剥好后,把桔子送到了柳贞吉的面前。

柳贞吉伸过头去,就着她白嫩的小手吃了。

“多谢辰安。”柳贞吉笑眯眯摸了她的头,没有过去抱她。

小辰安与哥哥不一样,自知道走路后,就不太爱有人抱她了,因她这几月陪她的时日少,她反倒要与她哥哥亲近些…

柳贞吉这些日子闲了下来,也没有日夜把小女儿带在身边,她不在寝宫的时间,就让长殳陪着她。

长殳因有小主子要照顾,用饭用药时辰都规律,精神也足,晚上柳贞吉也就不让他带小孩儿,让他回去睡,小半个月下来,长殳难看的脸色,总算有了点人气。

前段时日,她与他,都累惨了。

柳贞吉还好,还年轻,不用几天就能恢复过来,但长殳没个半年一年的,很难恢复元气。

这也是柳贞吉那段时日太忙,实在看管不过来,等长殳拖病累到昏厥,她这才反应过来,老家人已经快病入膏肓了。

“小郡主喝口水。”长殳给周辰安喂了口水。

小郡主喝完,拿小脸蹭了蹭他的手,以表谢意。

小郡主是个非常安静的孩子,虽然说会说话了,但话很少,父王母妃哥哥长殳梨云这些她都会叫,但很少叫出口,只是偶尔叫出来让人知道她会知道叫。

长殳之前照顾她得少,与她并不亲,这才照顾了小半个月,得他悉心照顾的小郡主就与他亲密了起来,往往她吃东西的时候,会停下让长殳咬上一口。

“小郡主乖。”长殳摸摸她的小脸,笑眯眯道。

“我刚才见着小果子了…”柳贞吉这时开了口,“让他把你手上的事接过去,你以后,就帮我看着小世子小郡主,照顾着母后的起居,你看如何?”

“好。”长殳没有异议,道,“皇后娘娘是后日到吧?”

“是呢。”

“这天气也冷了,可能要等到回暖,才去祭先祖吧?”长殳笑眯眯地喂着小郡主的食,嘴里道,“离明年开春还早得很呐。”

这祭祖,肯定是拖了又拖再去的。

要不祭完,也留不长太长时间。

柳贞吉笑着道,“这我可不知道,母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头她来了再说。”

长殳看着像足了王妃娘娘的小仙女郡主,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顿了顿,把桔子撕成了两瓣,放到她嘴里,见她鼓着腮帮子乖乖地吃了起来,转头朝柳贞吉道,“想来皇后娘娘来了,会更喜爱小郡主的,就是听说娘娘身子还是不太好,这个咱们还是得注意着点。”

“嗯,这个我来。”柳贞吉点头道。

这时小郡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黑眼珠望着他,“长殳。”

“小郡主饱了?”

周辰安点了头,她要下地,在长殳手伸过来她摇了摇头,自己下了地,然后朝长殳伸手,“长殳。”

长殳弯下腰,把手给了她。

“我和小郡主去走会。”

“去吧。”柳贞吉看着他们牵着手一步一步地挪着走远,朝身边的梨云道,“我一直想要的,就是如此,你们都在我身边,我眼睛里都能看得到你们。”

这是她的生活,她的日子,为维持这种生活,她愿意付出一切。

**

屈奴王还没回屈奴,但万皇后先到了西北西歧。

万皇后走的时候百臣相送,到了西北,周容浚也做足了势,在离主城十里处迎了万皇后进城,当然,这是柳贞吉逼她相公干的,若不然依西北王那脾气,他顶多也在城门迎迎万皇后,万不可能像这般殷勤。

万皇后走的时候在京城造了多大的势,她来西歧,柳贞吉就给造了多大的威风出来,就为了京里那一位高大上心里舒坦。

柳贞吉把小世子和小郡主也带来了,等万皇后一召她,她就把两个小的先送了上去,之前她也没怎么教两个小的,小世子无需教就会叫祖母,小郡主她倒教了教,也仅是教她喊人。

与人亲近,她生的这两个都随了她,谁对他们真正的好,他们能顺竿子往上爬,谁对他们不好,哪怕对他们有一点点怠慢,他们都会犹豫与人亲近,所以就这点而言,柳贞吉也并不打算教会他们去刻意讨好皇后。

皇后如果真能喜欢他们,这事不错,但如果不喜欢,柳贞吉也不觉得需要拿孩子去讨好长辈。

这种事,就看两方心意了。

马车里的万皇后首先见到孩子,小世子牵着妹妹手看着她,歪头叫了一声,“皇祖母您来了?”

说着就要给她跪安。

这时小郡主往前挪了两步,挪到了皇后面前,抱了皇后的脚。

等到万皇后抱起她,柳贞吉就上来了。

万皇后的坐驾宽敞,但也容不了太多人,柳贞吉一进到门边就跪下,看着万皇后和小女儿对视着,她眨了眨眼,把儿子抱在了怀中,笑意盈盈地看着万皇后。

“你还记得我?”万皇后摸小孙女的头。

小郡主看着她的手,眼珠着随着她的手动,然后看向柳贞吉,“母妃…”

“她是皇祖母,辰安还记得吗?”柳贞吉见她靠着万皇后的姿势,就知道她是记得的。

小郡主分得清每一个抱过她的人。

梨云抱她抱得最多,她对梨云也就记得最清楚,每次早上醒来,梨云镜花她们都朝她伸手,她只会把她的手伸向梨云。

小郡主不爱说话,仅朝母亲点点头,就偎进了万皇后的怀里。

柳贞吉歉意地看向皇后。

万皇后拍了拍怀中的小孩,朝她颔了下首,“这样就好。”

万皇后身子本不好,长途跋涉到西歧,脸容倦怠,进了王府之后,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她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靠过来的人中有柳贞吉,她愣了一下。

“您先漱下口。”柳贞吉拿了温盐水给她,等她漱好口,让她喝了两口温水,喂了万皇后半碗白粥,等过了一个时辰,又摇醒万皇后,喂了她药,柳贞吉这才提步回去。

这时天上的星星已经没有半夜时分那么多了,渐褪的星辰说着时辰离清晨不远了。

柳贞吉回了寝宫。

寝宫里还留着几盏灯火,小世子小郡主都睡在大床的里头,周容浚正半靠在床,闭着眼睛在睡。

柳贞吉刚进去脱了外衣,就见到他睁开了眼。

“如何了?”周容浚看着她,眼神清醒。

“母后瘦了些,得好好养一阵才行。”柳贞吉示意跟进来的丫环退下去休息,她自个儿脱了鞋子,钻到了他的怀里,探头过去看了看安睡的两个孩子,回他怀里继续道,“刚才母后与我说,朝中讨伐你的人众多,让我们注意着些,屈奴我们不能一举吃下,不过父皇会帮我们要到你要的那几个官位,就是到时候你要在七族九家里选几个人出来,让出几个位子给他们,让他们得你的好。”

“嗯?”周容浚愣了。

他父皇愿意先替他打头阵,得罪人?然后让他来得好?

这可不像他。

“你没听错。”柳贞吉明白他的意思,老实说,她听到好也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皇帝爷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

但皇后的话说得慢又清晰,容不得她怀疑。

“不过,母后也说,不排除这几家想塞女儿给你。”

柳贞吉把话说完,打了个哈欠。

她累,但些睡不着。

他维持只她一人的承诺不容易,而她更不轻松。

但她没想退却过。

甚至可以说,她还想知道,如果不靠联姻,他们能走到哪一步。

他是不是值得她一生倾心相对,或者说,她值不值得一直放在他心里。

柳贞吉知道自己是从来没有变过的,她再装胆小,也不过是惯性生存手段,她是个从不苛求别人的人,但更多的是她从不苛求自己,她与万皇后,与她母亲姐姐这些女人都不同,她要于她而言最好的人最好的感情,但如果不是,她不会折磨她爱的人…

她不会对他不好,不过他以后会缺她的长久陪伴就是。

她其实也不会因为失去他,痛苦多长时日。

她一直都是前世那个只要做了选择,她就会倾尽所有爱她所爱,事后不后悔,也不会遗憾的人。

这世也亦然。

自从选择了彻底去爱他之后,柳贞吉就坦然了,她与他说的每一句承诺都不带假,她对他的感情,从没有附带条件,只想他因被她爱着,知道被人爱着是何等滋味。

她会给他最好的感情,而不会带给他负担,哪怕日后会因为他们的渐行渐行而所有遗憾,但不会痛苦。

“你要是还是不想,那我们就不要,要是觉得为难,我不在乎有没有人进来。”柳贞吉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轻声道,“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主,你知道的,你高兴了我就也高兴。”

周容浚抱着她的腰,眼睛懒懒地看着床对面的灯光,他听完她所说的话,嘴角略扯了扯,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会跟父皇一样。”

柳贞吉在他胸前撑起手臂,嘴角不由自主翘起,“我知道,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朝一日你不得不做此选择,我不会怪你。”

“你现在是这么想的?你不是最怕有人进来欺负你?”他淡淡道,脸带戏谑。

柳贞吉听得笑了起来,又一次,觉得在两人的关系里,他还是那个半主导者。

她爱他,何尝不是因他有别于别的男人的这份不同,她不是是个男人就爱的。

“其实现在还是怕的,”气氛轻松了下来,柳贞吉也故意道,“你都不知道,我争风吃醋不是很厉害,到时候要是表现得不好,你都觉得我不够爱你。”

“嗯,”周容浚点点头,淡淡道,“那就算了,别表现了。”

柳贞吉差点笑出声来。

“京中的事,我已经在着手处理了,这几日都是在办这些事,”周容浚没有再说笑下去,而是说了他这几日所为,“我办钱家,父皇不喜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是冲动,只是不想活到如今,还要窝窝囊囊地受臣子摆布牵制,如果君王所谓的平衡术是哪家的女儿都要睡过一轮,这点我是没法做到了,谁站我身后,我就给谁赏,谁给我添乱,我就让谁死。”

“唉,”柳贞吉听得啼笑皆非,“其实父皇做事喜欢恩威并施,他希望你学会这点,你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是想说,钱家与屈奴国的那几条暗线没拿到手之前不应动手?”

柳贞吉想想,“也不单单是这个,钱家的事,你先差了墨家顶上,其实也还算好,可要是有朝一日,你一时冲动,也个借口也没有了,犯了事也无法弥补,到时候又要如何收拾?你别说打,说杀,要是这样的话,再多的人也是能杀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