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浚头一低,刀子在他腿上一划,仅几下,他身上的袍子和裤子就被划开了半边,露出了靠膝盖那头的皮肤。

那腿上,有丑陋狰狞的伤口。

“我受不了的时候,割过两块,母后,您要不要也尝尝这种滋味?”

仅一眼,万皇后就别过了头,身子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牙齿打着颤,上下碰着发出了咯各作响的声音。

她这时候看起来,可怜极了。

周容浚把刀子收了回去。

苏公公进来了。

周容浚让他去挑身衣裳来。

“别挑王妃自己做的。”他道。

然后他可惜地看着身上那身是她做的,摇了下头。

“母后,”万皇后不说话,周容浚自己说,他拿过桌上那杯冷茶,喝了一口,接着平静地道,“我不想再忍了,再忍,我自己都快逼死自己了。”

“王爷…”跟着进来的翩虹已经倒下了地,眼里的泪水已经掉到了地上,“王爷…”

听着那有些可怜他的声音,周容浚朝翩虹看去,薄唇没有笑意地勾起,“她疼了吗?”

他问着她。

那座位上的万皇后听到这话,奄奄一息地靠向了椅子一边,缓缓地闭上了眼。

疼了吗?

应该是疼了。

她浅浅呼吸一下都觉得疼,心口疼得她想把心都挖了出来…

原来,他对于她的报复,在这里等着她。

之前李相在朝廷说的不是她的,而是皇帝的。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错字回头改。

第181章

“送你们皇后娘娘回去。”

周容浚站起身后,疏离地说了这么一句,去了内殿换衣。

他再出来后,万皇后已经走了。

离开皇宫的时候,卞京的傍晚突然下起了大雨,在出了皇宫最外一道城门的时候,周容浚回首看了看。

他十岁离宫开府的那天,也像今天一样。

回过头一看,什么人都不在。

有些存在他生命里的东西,一直都没有变。

只是,他以前还会伤心,现在那些伤心都没必要了。

生他的那位父皇,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为何会对他们要置他王妃于死地的事情这么暴怒。

她一直给他的,是他们从来都不曾给过他,也不会给他的,而他却趋之若鹜的温情。

没有他们,哪来的她。

而他仅有的,他们却要夺去——这让他如何能忍?

**

京中的信,先于西北王一步,到了西北王府。

其中,有苏公公事无巨细,什么都写到了的信。

这次,这一封信柳贞吉没给长殳看了。

看过信的当天晚上,她抱着儿女,坐在王府的最高点,看着山下那条他会回来的路。

今年其实才到定康十九年,此时隆冬。

她是定康十五年春末初夏那时,早于圣旨定的婚期嫁给他的。

成亲不过四年多一点的时间,因发生的事太多,她却像是过了半辈子那样的艰难。

她管的,不过是内府间的那一点,就已经如此辛劳了。

而把整个王府扛在肩上的他何其艰难,其中滋味,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明了吗?

有些东西,她再心疼他,也是替他扛不过来的。

所以,有些不能说的,他不说,她便也不说。

这世上有些伤,是根本不可能治愈的,就像发生过的往事,不可能再更改一样。

柳贞吉从没想过,她能抚慰得了他心里所有的伤痕,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为他疼。

也并不代表,她不想让他释怀。

所以,她那么殷勤地伺候着皇后,对皇帝毕恭毕敬。

她是个喜欢谦逊的人,但并不谦卑,也并不是真不计较的人,但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努力尝试…

可这世界并不是她说了算的,也不是她做出了努力,就会得到相对应的回应——她无法让皇帝皇后按着她的意愿,与他修复往年的那些裂缝。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她也倦了。

“母妃…”柳贞吉低落的情绪感染到了周裕渝,他有些难过地叫了他母亲一声,“父王不回来了吗?您不是说,后日就回了?”

“回,是后日就回了。”柳贞吉亲了亲抱在左手的儿子的额头。

“母妃…”周裕渝不懂表达自己的担心,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母亲,“那你怎么不笑了?”

柳贞吉便笑了起来。

“母妃。”

“嗯。”柳贞吉摸摸他的头。

而她另一边抱着的周辰安,一直都没有说话,小女孩把头靠在母亲的怀里,小嘴抿着,神情肃穆地看着只见几处小火光的山下…

她生来不同,知事早,记事早,她还曾记得她父王的军队进京离城,那晚杀光满天的景象。

抱着她的女人,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难过,她并不懂得太多,但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生她出来的女人,每一次长长的沉默,都是为了谁…

她的母亲,看着善良亲和,实则是个再无情不过的人。

就像她从不给做错事的下人第二次机会。

就像皇祖母离去的那天,她背过身去,背着人群垂下的眼是冷的,哪怕她嘴角还带着笑容。

所以当她听到她那皇祖母,跟那位京里来投奔他们的夫人说她的母亲是个再高明不过的骗子时,周辰安是好笑的——她那皇祖母不会明白,她的母亲并不介意让她知道她的虚伪。

她母妃清楚让人明白,要得她的好,都是要有所付出的,可惜她的皇祖母只懂索取,从不给她母妃真正想要的。

皇祖母在他们王府住了那么久,一直都没弄明白,只要能让她父王高兴一点,她母妃愿意付出最大的代价。

她母妃那么明显,却只得来了一句再高明不高的骗子的话。

周辰安想,哪怕是亲人,亲人跟亲人也是不一样的。

**

“娘。”在柳贞吉沉思之时,周辰安叫了她一声。

柳贞吉回过神来,看了小女儿一眼。

“辰安,”柳贞吉把她的头转了过来,让她的脸依偎在她的胸口,让她暖着,笑着道,“父王回来了,辰安要多陪陪他。”

“嗯。”

“我也陪。”周裕渝回从山下调转过了头。

“好。”柳贞吉笑着点头。

“母妃,明晚我们也来等。”要走回寝宫时,周裕渝又道。

周辰安跟着点头。

“好。”柳贞吉笑得眼都弯了。

于是,西北王在回来的路上,听到来接他的西歧兵,说王妃夜夜带着他的儿女在山顶望着他回家的路,等他回去的时候,他不禁笑了起来。

当年他逼她全心对他的时候,就曾想过,如果她全心全意在他身上,会是怎样的滋味…

好在,她从未让他失望过。

中途她不是没有逃避过,也不是不曾怯懦过,但每次她都会及时回过头来,总是会说她舍不得。

就像她要回去她那个异世,但她还是为了他回来了。

哪怕仅仅是因为舍不得,不是因为爱,周容浚其实也满足。

总有那么一个人,再千难万难,也舍不得伤害他。

**

周容浚在第三日的中午回了西歧。

西歧的冬天寒冷无比,一路急赶回府的西北王回到府里的当天下午就病倒了,发起了高烧,当天晚上又咳嗽不断。

生病的周容浚不容易睡着,老抓着柳贞吉问一些他清醒时并不会问出口的话。

柳贞吉每一句回答得很认真,直到清晨,才安抚他睡了下去。

这时候,她也是睡不着了,去了外殿,吩咐丫头他的早膳怎么做。

刚说到一半,内殿就传来一声大叫声,“贞吉儿…”

柳贞吉想也不想,拔腿就往里跑。

“浚哥哥,在这儿。”

她仅用片刻之间,就跑到了殿中…

这时候的周容浚已经坐了起来,看着她,有些慌然地道,“你去哪了?父皇,皇兄要杀我,你赶紧带上裕儿安儿走。”

说着,他就飞快下了地,连被子都没掀,浑然不觉地拖着阻碍他步子的被子朝她大步着急地走来。

柳贞吉怔了,看着他大汗淋漓地走到她面前,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有泪光,“那你呢?”

“我没事,你们先走,等会我就来…”周容浚摸了她的脸,匆匆地说了一句就朝外喊要唤人。

等他抬头往门边看去,看到长殳,看到梨云他们,这个时候,她头发的清香味,就在他的鼻间飘荡…

周容浚愣了一下,慢慢地会过了意,眼睛也慢慢移到了她流着泪的脸上。

“我刚做了个梦…”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刚仅是做了个梦,他回来了,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她的人,她的脸,他们的寝宫,他擦着她越擦越多的泪,淡淡道,“梦里大皇兄要杀我,父皇也要杀我。”

而他母亲,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他只能来找她。

“你怕不怕?”他问。

她怕不怕连自己亲兄长都杀的男人?

“我怕什么?”柳贞吉哭着笑了,抱紧了他的腰,“你明知道我不怕。”

“我怕你怕。”周容浚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疲惫地闭上了眼,“你不知道,那皇宫里有多冷,你不在,我每天都觉得冷。”

“可你现在回到我身边来了。”

“嗯。”再不回来,他就要冷死掉了。

“以后去哪你还是带上我吧。”

周容浚点了点头。

长殳这时候带了殿中的人走了。

周容浚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远去的声音,睁开眼,对上了她朝他看过来的眼。

他亲了亲她明亮又纯净的眼睛。

“以后不要再讨好她了,到此为止了,”周容浚摸着她细滑的脸孔,“你做的够多的了,我们跟她的情份,就到这了。”

“嗯。”柳贞吉想也没想地点了头。

“可能这之后,京中的刁难会多起来,会不会太辛苦?”

“倒也不会,”柳贞吉破碲为笑,“应付刁难,比侍候讨好父皇母后难不上多少。”

只是把讨好的时间,花到应付刁难的上去而已,于她,两样都差不多。

“贞吉儿?”

“嗯?”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你以前说过,现在也说了。”柳贞吉摸着他发烫的额头,推着他往床上走,微笑着道。

“你要笑一辈子,”周容浚被她推到了床上,在她拿被子盖住他之后,他拉住了她的说,闭着眼睛与她道,“不要哭,我不想看见你哭,那样会让我觉得我很无能。”

也很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今天这就样了。

明天见。

接下来是改错字。

第182章

男人女人其实都一样,只要是人,只要不是天生绝情绝爱,谁都是自己感情的俘虏。

没几个人童年是不孺慕父母的,也没有几个人,是天生的铁石心肠,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了,也能无动于衷。

柳贞吉知道,她男人的冷血无情,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出路,他不果决残忍,那么,死去的只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