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柳贞吉轻笑了一声,这倒是,王府护卫轮流追杀,有得是休息的时间,钱公子就未必了。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就是。

“还是小心着点,他应该很恨我们。”柳贞吉朝他走。

周容浚拉了她到身边坐下,“嗯。”

“浚哥哥…”柳贞吉无奈。

“你是说他恨不恨?”他杀了他的家人,灭了他大半族人,不恨才怪。

但这没什么。

哪个居上位的,没几个恨他恨得要死的仇人?

“浚哥哥。”柳贞吉更无奈了。

她知道他的意思。

就是朝廷中再好不过的老好人官员,一生清廉,背后想让他死的人都多不胜数。

就是个普通家世的人,但凡优秀点,背后嫉妒的也一大堆。

人性就是这么回事,经不起推敲,谁有本事,解决危机能力强,抗压能力强,就能活到最后…

柳贞吉又转念一想,想想,钱保丰也算得上是这么一个人物。

被他们王府的人清查追杀到如今,居然还没手慌脚乱。

要是哪天他们失手,钱保丰还真是报仇雪恨,人生赢家了…

他们要是输了,钱公子就是王,他们就是宼,到时候,他们死得比钱家绝好不了一丁半点。

而皇帝,一直在给钱公子活命,甚至壮大的机会。

柳贞吉突然明白为何他这次要跟小十一玩心眼了——看来不把刀真的能进皇帝的脖子里,皇帝就不知道疼。

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周容浚瞥了她一眼,也没问,接着处理他的公务。

柳贞吉在一旁想了半天,“浚哥哥,你是不是…”

“嗯?”

“呃…”

“说。”

“是不是很不耐烦了?”这句话,柳贞吉进趴在他肩头,在他耳朵里说的。

她声音很轻,轻得引起周容浚耳内一阵骚*痒,他转过头,吻了下她的额头,“不是。”

“那是?”

“是别人不耐烦了,我只是跟着走。”周容浚淡道。

**

狮王确实只是在跟着别人走。

一开始,他母后失足落湖和他父皇失明,都是别有用心的人的所做之事。

在他看来,是有人在他把西北军权牢牢掌握到手,八月的新粮也贮存了将近两年的份量后,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们王府下面,他王妃所备的农庄和养殖场,接边几个月,也发生了不少火灾之事…

尽管去彻查的人没传来消息,但周容浚也从蛛丝马迹中看得出来,针对他的阴谋,又不知道进行到哪儿了。

但这次,他不打算呆在西北束手就缚,所以没两天,他就把妻儿也从西北带了回来。

要斗,就在京城底下斗。

哪天斗完了,他脚一抬,往金銮殿上走就是,免得还要从西北赶回来。

底下层出不穷的琐碎事,她已经够烦心,周遭的事,周容浚也只跟她提个醒,多的也就不说了。

柳贞雯回去后的第二天,果然贾府那边就来人报了,说贾五夫人不小心推了来做客的三王妃一把,三王妃小产了。

柳贞吉一听这事这么大,哪怕昨天听了柳贞雯的叮嘱,也是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还好,贾府来报信的人仅告知了王府的管事,管事的告知了长殳,临到长殳报到柳贞吉耳朵里,就已经是第三道了,没见到人,柳贞吉就让下人去回,下人没找到她,不知夫人去哪了,回头等她回了,就告诉她。

因此,柳贞吉拖了一天。

这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也不知这事会闹成什么样…

当天晚上,和王周都和,上狮王府求见周容浚。

周容浚已经从柳贞吉这里把事听说了,也没见人,打发了人回去。

连见都没见。

这确实挺不尊重人的,柳贞吉猜想,要是容敏有心,在其中煽点风点几把火,和王不恨他这皇弟都难。

本来先天就没得比,后天还要被轻忽,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容易被鼓动。

柳贞吉没见过周都和几次,但她听周容浚所说的,那是个一识时务的人——基于她还没泯灭干净的人性,她是真希望和王就算娶了容敏,那识时务的功夫也别丢干净了。

跟着他的,不止是容敏,还有他一家老少。

他要是走错路,把一家老少逼到绝路,到时候再怪他们狮王府冷酷无情,没有骨肉亲情,那就成笑话了。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所选择的负责,任谁都一样,帝后如此,她丈夫与她也如此,在有选择的余地下,要是做错了事,谁也怪不了谁,只能承受代价。

不得不说,柳贞吉其实是愤怒的。

她厌恶容敏算计她姐姐。

事情没直接犯到她头上来,她还能作壁上观,冷眼旁观,但她一生里,能对她挖心掏肺,她也愿意倾全力待之的人就那么几个人,别说有能力,就是没能力,她都会尽全力反击。

碍于柳贞雯的叮嘱,柳贞吉先没动。

大年三十这天,宫里来人,让狮王夫妇进宫与帝后共用团圆膳。

狮阁里的人,没人觉得这夜能平静。

长殳这几天,一直带着小世子和小郡主,这夜,周容浚也打算留他陪着世子郡主,他们不打算带孩子进宫。

“那让小苏跟着去?”长殳得知宫里来人说的话就进了北阁,进来后,王妃一进在准备他们的礼袍,也没跟他说上什么话,他听了王爷的话后,问了一句。

“由苏公公跟着。”

苏公公正在一边给王妃打下手,捧着她挑好的王袍抱了过来,听到这话,便朝长殳道,“老总管,您放心。”

长殳摇摇头,摸了摸发白的头发,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他道,“不知道怎么的,我老觉得心惊肉跳的,王爷,您别嫌我多事,我想跟户苗先递个话进去,您看行不行?”

有户苗在,还有那几个受过他恩惠的公公们在宫里帮着充当耳目,想来就是出事,他们王府也能反应得及。

周容浚正进挑那些王妃挑给他的要带进宫的贺岁礼,闻言抬起头,看向从来不危言耸听的老长殳,“怎么个心惊肉跳法?”

“老总管刚才还给小郡主喂果肉吃,得了信,放下果子和勺子,就过来了…”侍候长殳的小厮小声恭敬地回道。

小郡主就是老总管的心头肉,让他照顾的时候,轻易不可能放心给别的下人。

能丢下就来寝宫,由他看来,老总管确实是心慌了。

长殳瞥了眼那擅自说话的小厮一眼,回头朝周容浚温和地道,“也没太怎么,就是觉得胸口的肉老跳,眼皮老眨,上一次,还是老奴把您从湖里抱出来有这种感觉。”

那时候,他的小狮王就只剩一口气了,如果不是救治得当,也许就没了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丰神俊朗的大狮王了。

第197章

柳贞吉正带了搬了衣物的丫环过来,听到这话,看了长殳一眼,又看了周容浚一眼。

周容浚朝长殳一颔首,“宫里的事,我已安排妥当了。”

长殳松了口气,“这是自然。”

他现在只操心着小世子小郡主的事,外边的事,能知大概,详细的却是早不知情了,不解之前也就难免多操心了些。

长殳跟柳贞吉问过安,就又退了下去。

柳贞吉想了想,摒退了下人,给他换衣。

“长殳提醒得对不对?”她问。

“有什么不对的?”周容浚淡淡道,“宫里什么时候太平过?”

柳贞吉一想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人都这样,事情没发生在自己头上,高高挂起,发生到自个儿身上了,这就乱了起来。

天生能纹风不动,成竹在胸的,那只能是无情无欲的圣人了,要不,有几个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呢。

“贞吉儿…”周容浚在穿好袖子后,伸手捏了她的下巴,把头的抬了起来。

柳贞吉抬起头,朝他眨了眨眼。

“你有没有想过,等我事成那日,你会如何?”

他们之间,还真从未说过这个问题。

这还是他第一次明说。

听他主动挑起,柳贞吉有些错愣,随即诚实地摇摇头,“还没想过呢。”

她是真没想过,在她的认为里,她还以为皇帝至少也能活个十年八年的,哪可能这么快…

就是过了这个大年三十,她也不过虚岁二十三,他也不过虚岁二十六。

“那你可以开始想了。”周容浚在她嘴上亲了亲,淡道。

柳贞吉愣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始帮他穿衣。

**

皇帝说是家宴,但晚宴摆在了长乐宫,不止狮王夫妇进了宫,太子夫妇也在,和王也在,十二皇子和后来入了宗室族谱的十三皇子也在…

太子带了太子妃来,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也带了他们的小王妃过来。

最末两个小的,也在狮王夫妇在西北的时候出宫立了府,娶了妻。

柳贞吉这还是头一次见他们,在帝后没来之前,她又与她们见过礼。

因要留下两个人照顾儿女,所以柳贞吉就带了镜花水月来,镜花水月又带了她们下面两个懂事伶俐的过来,所以狮王妃这带的奴仆算是少的,比不上太子妃那*个,也有些比不上十二王妃她们的六七个。

好在,柳贞吉是个爱打扮的,也舍得给身边的人打扮,她身边的奴婢都无需用来替王爷暖床,个个都是家事内务一把好手,柳贞吉心头舒爽,打赏起来也痛快,她手头得的珠宝又不是寻常人得的,即便是打赏下去的小颗小粒,放外面也珍贵至极,丫环们一戴身上,再加皎好的容貌,也还有几分大家小姐的雅气。

女婢对女婢,孰高孰低,一眼分明。

王妃对王妃,谁尊谁卑,也不用几下,也能看得分明——狮王夫妇的位置被安排在宝座的左下首,也就是周文帝坐的那边下面的首位。

按兄弟排名,有三皇子和王在他之前。

按身份尊卑,太子在他之上。

柳贞吉跟妯娌寒暄过后,随他坐下,心里打起了小嘀咕。

她男人本就招人恨了,皇帝这老头儿,更是不遗余力替他拉仇恨,这关系能好得了才怪。

周容浚一进来,太子就跟他先打了招呼,笑得还挺温和,十二皇子跟十三皇子跟狮王拢共也没见过几次面,跟在和王之后,也是虚虚地见了礼,并不说话。

周都和还愿意与周容浚说两句,但周容浚朝他点完头,就往位置走,他就止了话,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

太子过来与他说话,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由自主地往狮王那边扫去。

周容浚坐下后,就招来了站值的太监。

“王爷…”大内副总管,刚升上来不久的叶苏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

“什么时候过来?”

“就快过来了,奴婢得信,您进门的时候,陛下跟皇后娘娘就从德宏宫过来了。”

“嗯。”

“王爷还有事?”

“没。”

“那奴婢退下了。”叶苏又一路小跑,跑回了门边。

十二皇子跟十三皇子的眼睛,不断偷偷看太子。

这长乐宫里,有人比他太子还太子…

但见太子脸色不变,负手站在殿中央,嘴边带笑,不断往外瞧,他们也是步下一慢,没往位置上去坐,而上站在了太子的身后一点,等着迎驾。

柳贞吉是坐下后,才知道只有他们这对夫妻坐下了。

她默默给他们点了个“一对奇葩夫妇”的赞。

还好,自古以来,权力不靠贤德良善取胜,要不然,柳贞吉觉得按他们这对夫妻的品性,再过一百年,怕也修不到人上人的位置。

眼见他还要拿金壶倒酒喝,觉得已经有点过份了的狮王妃忙上前拦了狮王的手,眼睛不断地朝他眨啊眨,示意他还是收敛着点好。

狮王没怎么,就收回了手。

这时,殿内那几个皇子,连着太子的眼睛都在他们这对夫妻身上打了个转。

周容浚也没看他们一眼,收了手,有些懒散地斜坐着,拉过她的手在手中把玩,没个正形。

站在偏向门边的殿中的几个皇子,也都装作若无其事,跟没看到一样。

这时帝后驾到,狮王简直就是被狮王妃拉起来的,饶是没胆的狮王妃在第一时间就把人拉了起来,但还是落在了最后…

现在这情况,不止是皇帝要跟他的四皇子撕破脸,看起来,他的四皇子也是打算跟他撕破脸了。

觉得自己再中庸不过的狮王妃觉得,有已经连表面功夫都不打算做了的丈夫,今晚还真是一场恶战。

但尽管他没跟她透顶,她也能察觉出,他另有用意。

他哪是真正意气用事的人,什么事情都会权衡轻重,哪怕是一时兴趣的意气之举,不过也是用少数代价得到最大利益罢了。

“罢。”周文帝在他们行过礼后,简言了一字,扶了万皇后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