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也别想活着给他回京。

柳贞吉听了不禁汗颜,她心中转过这么多道主意,敢情她家王爷,早已经打好主意了。

他这么一说,她总算也反应过来,他为何装病不去西域了——钱保丰藏得太深了,一次次帮着太子出谋划策,太子这一年多来手上管的事不多,但其实颇有建树,也做了几间在民间得声望的事情来,再这么下去,太子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要英明神武不凡了。

“那,请人的事…”

周容浚听到这,弹了下她的额头,淡淡道,“有些人就喜欢想得多,你别跟着他们乱想,这有什么?不管是异姓王还是再名正言顺的西域王,你让马蹄踏过去,别说活人,就是死人他们救得活,他们也会救。”

国与国之间,玩点小阴小谋,那只是不上战场的人纸上谈兵的沾沾自喜。

他父皇想得好,想亲自夺下西域…

但他治国有点本事,弄死臣子的本事也不少,但打仗这种事…

他父皇一辈子高座庙堂,周容浚以前被他唬得不轻,现在却完全明白,他父皇没那个能力。

他本身让一个把他周朝皇子玩得团团转的人留着命夺取西域这事,就已经失了前策了。

他这不叫唯人善用,只是把一件简单的出兵就能解决的事,变成了一连串一件接一件的小阴小谋,失了大方,丢了威严。

让钱保丰这种跳梁小丑一直活着命上跳下窜,还让他弄瞎了眼睛,亏皇帝还好意思,说要教他为君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晚安。

明天上午见。

第195章

他说罢,柳贞吉就想也不想地点了头。

于是,周容浚仰起了头,抬起头看着上方就笑了起来。

她吧,细究起来,也没多百依百顺。

有很多人能为他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

他也可以说,愿意为他死,为他活的女人,不止一两个,哪怕是昔日的那位司将军。

但她活着不是为他活。

周容浚知道,她够爱他,他任何烦愁苦恼,都能让她动容,但她不会因为他死了就没法活下去,他死了,她会带着她自己和孩子们继续活,就如她曾向他坦言过的那般,他要是死在战场,她会活着,她会活在有关于他的想念里沾沾自喜,不会有太多眼泪,就如在他还活着的年头里她念着他爱着他的心情一样。

在活着的岁头里,她已经因他满心欢喜,她说这话的时候,周容浚那个时候还不太懂。

现在却足够懂了。

只要他真下了决定的事,是好是坏,她都跟着,而且与他一起承担后果。

之前,他杀废太子的后果如此,现在,他决定连现太子都不放过,她还是这样。

她是嗜杀的人吗?

不是。

她其实很避免杀生,府中犯了错的人,能不死人就能绝后患,她绝不砍人脑袋。

但她愿意与他一道承担他杀戮的后果,哪怕有时候他看起来自己办的事,都很愚蠢。

“但之前,还得等太子。”

“等太子?”

“嗯。”

“我要杀他的事,他会知道。”

柳贞吉觉得她对她男人的心,已经够像大海那样深遂天空那样辽阔了,但听到这话,还是瞠目结舌了好一翻,好一会结结巴巴地道,“为…为什么要告诉啊?”

杀了,不挺干脆?

反正都已经杀了一个废太子了,她都做好了跟他下地狱的准备了。

“我等他在之前就动手。”

“动手作…作甚?”问完之后,柳贞吉觉得她不应该问的。

她紧紧地闭上了嘴,甚至希翼他不答。

可狮王不是个好男人,但确实是个对她有问必答的好丈夫,只听他故意凑近她耳边道,“你猜呢?猜猜我就告诉你…”

柳贞吉后知后觉地闭嘴,一点也不想知道。

“不猜我也告诉你,我等他对父皇动手,在去之前,他会能上位就上位。”周容浚故意轻描淡写,看着她眼睛瞪大了又瞪大,有趣地笑了起来。

他这几年,公务繁忙,逗她的时候少了,还真是失了几分趣味。

再重拾起来,还怪有意思的。

“他他他他…”这是要逼宫夺位的节奏?柳贞吉舌头都要打结了,“他敢?”

“他不敢?”周容浚摸摸她的嘴唇,两指掰开她的嘴唇,捏了捏她可怜的舌尖,他笑了起来,“一个快要死了,一个瞎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就差一步,他就要一步登天了,他要是成事了,往后,我们还得管他叫皇上呢。”

柳贞吉觉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宗室多奇葩就算了,这故事情节,更是一点也不惹人爱…

她当初,还真是没怎么抬好胎,以至于男人是嫁对了头,但环境可一点也没有变好。

果然是古今都是富贵人家吃饱了没事干,专出变态情节消谴时间吗?

再正常的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下,都要变态喽…

“他真敢啊?”柳贞吉苦哈哈地问。

想想也是,周文帝是杀兄杀弟上来的,她万般热爱的男人,不也是手上沾了亲兄长的血?临到小十一那个与生俱来就生带阴森鬼异气质的,有什么是他干不出的?

一细思,杀爹这种事,他还真干得出来。

柳贞吉想想心口都有点窒息,之前废太子的事,因其中有周文帝的逼迫,她丈夫的激愤,她还想得通,但杀父…

“你别跟小十一一样。”她道。

“嗯?”周容浚拍了拍她的脸,逼着她垂下的眼皮重新抬起,看着他,他才道,“我跟他也没什么区别,我也是在逼他,就如当天父皇逼我一样…”

小十一如果觉得去西域没活路,他肯定要博条活路出来。

说是他逼,也不为过。

事到这步,周容浚是觉得他走了周文帝罔顾血缘死活的老路了,从他对废太子下手的那天起,他手上沾的弑亲的血腥是洗也洗不干净了…

都道他冷血无情,他其实无所谓,是冷血无情还是仁慈宽厚,等全由他主宰了,他有得是办法让人改口。

但他不想让她误会。

免得她以后失望。

就如她当年告诉他,她可以为他递刀子杀人,也可以为他死,但她不会为他彻底泯灭自己一样,他也得对她坦陈。

免得她觉得他不一样了,到时候他们夫妻再来离心,他怕是受不了。

她努力与他同心同力,他亦亦然。

在周容浚定定看着她的视线里,柳贞吉眼睛一闭,头往他怀里,撞到他怀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还重重地打了他的胸膛。

然后,她抬起头,朝他耸了耸肩,“好吧,我知道了。”

既然不可能变化,那就好好接受。

“心里不舒服?”

柳贞吉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以后我们肯定会有报应的,但,不管报应是什么,我都会跟你在一起,还有,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对待裕渝辰安,你当慈父,对他们百依百顺,我来当严母,当个那管教训斥他们的。”

想也不想,他们肯定是有报应的。

这世事因果轮回,谁也逃不过。

就如帝后。

他们现在承受的,就是他们施加在他们的儿女身上的。

但她绝不可能允许,他的报应,是她为他生的儿女付诸的。

这不是她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的意义。

她嫁给他,把心给他,是让他幸福的,而不是给他带来不幸的。

周容浚听了半晌无话,过后,也只一直抱着她,一声声响也没有。

而比她家王爷更不解风情的柳贞吉窝在他怀里,已经盘算着以后他们夫妻两人的因果去了…

这时候其实完全不在乎什么报应不报应,只在乎她反应的周容浚不知道,他王妃所盘算的结果就是她代他承了所有的因,留他晚年独力承受儿孝女顺,而他的身边,从此再无她。

**

大年二十六这天,宫里万皇后又大病发作,一整天,宫里的压抑弥漫到了宫外,甚至到了狮王府里。

柳贞吉原本是要去看孔氏的,但这时候,她宫里都没去,就更不好去娘家了。

宫里也是不太平,听说太子又给皇后找神医进宫了,会不会出事,还不一定…

她只能留在府里,静观其变。

柳贞雯这时悄悄地来了王府。

这是柳贞吉回来后,第一次见到亲姐,她倒还没怎么样,柳贞雯握着她的手,反倒哭了起来。

这弄得柳贞吉郁闷不已,给她姐姐擦着眼泪还要问,“我这是哪儿又不对招你哭了?你怎地现在比我还不懂事,快要过年了还哭,都两个孩子的娘了,生的也没比我少,怎地不如我?”

柳贞雯听了眼睛都忘了掉,迅速瞪了她一眼,“我这是喜的,喜泪!”

“还有这说法?”柳贞吉偏着头,疑惑得很,又道,“姐姐你别蒙我,我可没以前那般傻的。”

“谁有你聪明!”她这般说,柳贞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额头点啊点,连点了四五下手指头才松手劲,“出去这么多年,把你都惯成什么样了?”

说罢,也不等柳贞吉反应,抱着柳贞吉就痛哭了起来。

姐妹见面,不过一眼,她就知道妹妹还是妹妹,哪怕她已经是权倾一野的狮王妃,但妹妹看着她那欣喜的喜悦眼神,让她知道,她柳贞雯的妹妹,还是当年那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依赖她,敬爱她的小妹妹。

她妹妹还是那般万般喜爱她。

就是因为如此,她看着尽管气色尚好,但比当年当少女时还要消瘦一两分的妹妹,这才悲从中来,想着她这些年不知从鬼门关逃了多少回才回到京里,才让她再见到她,心中岂能不难受?又如何不心伤。

“我就这样了,浚哥哥他这个人,就跟娘和你似的,什么都爱惯着我,我哪有什么变好…”果然是风水轮流,每逢几年就必转,以前是姐姐抱着爱哭的她,现在是柳贞吉抱着爱哭的姐姐安慰了,心里别提有多满足,嘴边甚至还有笑,“当初我哭你还笑话我,我人可好了,你现在哭,我可不笑话你,做人要知好报好,要是以后我又爱哭,你可不能再笑话我了…”

说着拍着柳贞雯的背,忍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眼睛都红了,“姐姐你别哭了,你再哭,我都要哭了。”

柳贞走听了又哭了好几声,随即,哭声止了。

她坐直身,低下头,拿帕子在眼睛那揉了几道,再抬起头来,脸上已无哭音,已恢复了她往日的冷艳高贵,下巴也还是有些高傲地微微翘起,冷艳得就像冬日盛开的水仙花,“三王妃哄得我那婆母没了神智,让我请你入贾府,她逼我请你去贾府做客,我不打算答应,还得给她点厉害瞧瞧,往后这两天,要是贾府有人过来说我什么,你什么也不要信,不要进那贾府,如今不同往日了,那老虔婆奈何不了我。”

第196章

柳贞吉听了神色奇怪,三皇妃哄得贾家老夫人神智能全无?

贾家这是要作甚?

她姐夫贾文彪这个人,在朝廷里,可没少受她丈夫的栽培…

都到这关头了,不至于这么拎不清吧?

“怎么回事?”柳贞吉看着柳贞雯,问了一句。

妹妹的脸上没了笑,柳贞雯冰冷地扯了下嘴角,“还能怎样,见钱眼开罢了。”

“为何?”

“三皇妃想见你,我那婆母收了三套头面,一套翠玉,一套红宝石,还有我都不曾见过的蓝松玉,一小块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能刺瞎人的眼。”柳贞雯越说,脸越冷冰冰。

“蓝松玉?”柳贞吉顿了一下。

这是屈奴王矿里的特矿,挖十尺的地,也遇上不一块,雕琢更是要花工夫,没个十个月一年的,出不了一块耀眼夺目的成品。

就是她,也不过得了一块。

“嗯。”柳贞雯把要说的,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贾家就在狮王的这条船上,眼看船就要靠岸的时候,贾母见钱眼看,没个轻重,这事本来禀了贾太师就行了,但柳贞雯却不想让这事轻轻巧巧地过去。

她想当家了。

她早明白,任何时刻,强者为尊,也只有强者,才不给强者拖后腿。

这种弹指间皆灰飞烟灭的时刻,让个头脑不清醒的女人当家,就是留个祸害。

女人屋里头的事,女人来解决。

靠男人,能靠一辈子?

还是自己来的强。

地位自己拼出来的,比人给的好…

“我知道了。”柳贞吉见柳贞雯淡定的样儿,嘴角一翘,微微一笑。

她姐从来都不是什么善鸟,能有这么笃定,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

回头一送走柳贞雯,柳贞吉跟周容浚说了蓝松玉的事。

“屈奴王都的东西,怎么到了三王妃手里?”她问。

周容浚听了也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我会让飞舟去查,不过,这蓝松玉就是屈奴产的,也不是这两年,这两年也就挖出了两块,只一块有雕成…”还给了她了,周容浚嘴角微微一勾,道,“这个时候,她能给贾夫人一块,倒有意思了。”

“钱保丰给的?”柳贞吉猜。

“嗯。”周容浚不置可否。

这是哪哪都有钱家那公子的痕迹啊…

柳贞吉叹了口气,“那位钱公子,到底藏在哪?”

“狡兔三窟,我看他不止三窟,一天都要换三个地方…”周容浚淡道,“不用担心,他再狡猾,也有力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