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柳家,老母卧病不起,二哥柳之平去了东北为官,连个劝的人也没有,她大哥还不是为所欲为了,被人钻了空子,他表现得还对敌人忠贞无比,偏偏她也只是只能少替他划算些,有些事还是得为他兜着,免得他带累家人。

“什么情况,你派了人去查了?”周容浚摸摸她的脸,知道她说得轻巧,心里还是不好受。

她基本上从不拿自己的事烦他,为数不多的几次求过他要通融关照的事,都是涉及柳家。

“派了去了。”柳贞吉说到这,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她二哥走了之后,她有派人去柳府照顾母亲,顺便也是看着点柳府的意思。

可是之前,无人来报。

刚刚来了人,说了,这事他们不知情。

派去主事的人,也是他们手下能干细心的人,但都瞒过了这主事人的眼睛,想想,如果不是她大哥心甘情愿地配合,怎么瞒得了?

因此,她心就更冷了。

她是真不明白,她大哥是中了盅,还是鬼迷了心窍,做出了这等于他根本无益的事。

她又把先前探子回报的事跟他说了。

“夷凉做的?”周容浚冷冷地翘了下嘴角,“倒是做得精细。”

悄无声息的,想来行事极为小心。

也不知道谋划了多许。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拦也拦不住了,不如不拦。”他既然拿一家的安危作赔,她这个当妹妹的输不起,也只得为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周容浚没说话,抬头摸了摸她的脸。

尽管妾是个没地位的,但太子妃的哥哥娶了个小国公主的女婢作妾,那也是无形中降了她的身份的,他当然不高兴。

不过,她已经不高兴了,他也没必要再板着个脸,让她更不好受。

“没事,”他温和了脸,口气也温和了下来,“就让他作贱自己,此事不管他是自己的意愿,还是另有苦衷,你也无须管他了,他想抬小妾就抬,过不了几年,也就没人会记得这事。”

其实也不用几年,用不了几个月,小妾就会成为前尘往事。

总不能让她一直活着碍眼。

“呵。”柳贞吉轻笑了一声。

**

太子妃长兄抬了个夷凉国女婢的事,不知怎地,被京里不少人知道了。

这厢宫里,夷凉国那边也说,公主身体好了些,想明日来见太子妃。

这事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传出去的,镜花来跟柳贞吉说的时候,说几国使馆里都在说夷凉国公主病好的事,都是她忠心的宫婢女冲喜冲的。

还道公主仁义,尽管是身边的宫婢出去当妾,那嫁妆极其丰盛,堪当富庶之家的小姐。

太子妃听后笑了,问身边的兰公主,“不知道兰公主可愿意代我出去走一趟,替我去看看夷凉那位小公主。”

兰公主矜持一额首,“自当替太子妃去走这一趟。”

这夷凉公主暗贬太子妃,明抬自己的操行,兰公主脑袋都不需多转弯,就能明白这个中的意思,也自有法子,先去打个头锋阵。

兰公主去看了夷凉公主。

夷凉公主名为朵儿,长相堪称上乘,五官很是深遂,有种别样的风情,尤其眉眼之间的淡淡病气,更是让人我见犹怜,兰公主见到这个夷凉公主的时候,心中也是一滞。

太子妃有个姐姐,是卞京里出了名的让人过目不忘的冷艳美人,而夷凉的这位公主,长相本就冷艳,让见者印象深刻,且眉眼之间带着让人心悸的病美人气质,这种美,美得太独特。

想来谁见了她,都忘不了。

兰公主收敛起了心中那点对着小国公主矜贵的心,目光越发的柔和。

兰公主是非常典型的周朝贵女,从骨子里都散发着温婉,她们这种人,越温柔,心就越狠。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坚决,从不下于狠心冷情的男人。

她先等了夷凉公主跟她见过礼,才回了个半礼,等夷凉公主被人扶着坐下后,她也缓缓坐下,微笑着与人道,“我们太子妃道你明日能去见她,心中甚是欢喜得很,让我先来看看你。”

那能说夷凉语的女官把这话转述了过去,只见夷凉公主淡淡一声,动了两下嘴角。

声音很慢,娇中带着点冷冷的嗲,特别的勾人心弦。

“我们公主说,感谢太子妃的盛情。”

“嗯。”兰公主扬首,又温柔道,“就是我看着这位公主身子不太好,为免病体沾污了我们太子妃,把病气度过去,还是等身子全好了,再去见我们太子妃罢。”

那字“罢”字,她还带了叹息声,甚是遗憾得很。

说罢,她就站了起来,“我看我也还是早走的好…”

说着起了身,高高在上朝那位坐着的夷凉公主一勾下巴,不等她回应,就转身带着浩浩荡荡的掌事姑姑和侍女们走了。

回去之后,兰公主第二日就没进宫了,让人给宫里说了消息,跟太子妃说她在夷凉的使馆里沾了夷凉公主的病气,现在病得起不了身…

太子妃派了太医过去给兰公主瞧病。

太医回来报,怕是疫病。

这时候,不知为何,夷凉使馆里,传出来不少人病了,请大夫进门的消息。

夷凉人身上沾有疫病的事被太医院报到了太子面前,不一会,顺天府那边已经派出了官差,把夷凉使馆的人控制了起来。

京里百姓因此人心慌慌了起来,他们最怕疫病,这种东西,人一沾上,九成九就得死,神仙也难救。

因此京里百姓都希望把夷凉国的那些人请出京去。

那厢柳府那位新进去的姨娘,也被请回了夷凉使馆,等待查看。

柳贞吉这时也才知道,这位柳府的新姨娘身上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子了。

**

柳之程求到了柳贞吉的面前来。

之前,他打算见孔氏。

但被柳贞吉的人拦了下来。

自从新姨娘进门,柳贞吉就已经让她进了柳府的人,不让柳之程见他们母亲了。

柳之程,她也派了人跟着,也不怕被她这个兄长知道,她现在已经盯上他了。

本来要给他调职的事就要说,但想着贾文彪的事比他的要紧,先把姐夫姐姐弄出去了再动他,没想,一个姨娘被带走,柳之程不担心自己的前程,还要来见她。

柳贞吉也想知道她大哥是怎么想,也就答应了他。

知道她要见柳之程,太子那边派了他的侍卫头子过来。

柳之程在见她之前,脱光了衣服,被人从脚趾头检查到头发,更是用冷水浇过一遍用烫药水泡过,穿了宫里准备的衣服,才得已见到柳贞吉。

饶是如此,他也没退缩。

柳贞吉自然是听说了。

太子那儿怕出意外,夷凉疫病那事,尽管是她这边起的因,但知个中内情的太子对她还是小心谨慎,她心中当然乐意得很。

但柳之程明明被当病体来看,费尽周折还是要到她面前来走一遭,丝毫不怕把病体过给她,柳贞吉还真是对他冷了心。

“微臣见过太子妃。”柳之程进来看到坐在侧位等着他的柳贞吉,见她没坐到高高在上的首座,那脸色暖了一下。

妹妹从来不是盛气凌人的人,哪怕当了太子妃,也跟过去一样。

她心肠极软。

想来有些事,她做来也是逼不得已。

“嗯,坐。”柳贞吉朝他颔首,示意他坐到她下首。

可能他们兄妹之间感情没那么深厚,最初的荒谬跟被背判的感觉消褪后,刚才觉得的匪夷所思也没那么重,柳贞吉也淡定得很。

她神情有点冷淡,但口气还是温和的,柳之程也就越发肯定他这个小妹妹,还是心中有他这个大哥的。

他毕竟是柳家的长子,母亲还病着,妹妹总是要顾及些。

“我来,”柳之程迟疑了下,然后垂首苦笑道,“是为难妹妹来了。”

“怎么说?”宫女奉茶,柳贞吉接过她那杯,喝了一口,淡道。

“不知妹妹知不知道,为兄新纳了一妾之事。”柳之程脸上有了些羞愧。

“知道。”柳贞吉可没打算否认。

“那妹妹知不知道,她是夷凉朵儿公主身边的侍女。”

柳贞吉把茶杯放到桌上,漫不经心地看向她这个脸面羞愧,神情忐忑的大哥,这一年来,柳之程过得还算得意,所以那张脸,哪怕带着这两种表情,还是掩不住他的意气风发。

柳之程也不过三十初头,她母亲生的两子两女长得都不错,他自然也是英俊的,这样一个贵族大爷,朝廷俊秀,妹妹是太子妃,前途无量,居然看上一看小国的公主身边的婢女。

要是看上个公主,她还要高看他一眼。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能跟她开纳了个婢女当妾的这个口。

“你是怎么看上她的?”柳贞吉漫不经心地撩了撩茶盖,淡淡道。

“是这样的…”柳之程见她脸上并无怒意,心中一松,神情也松懈了下来,跟她慢慢道了起来。

原来是柳之程之前去京城数百里的当县代上峰王尚书去查一个县令欺上瞒下的案子,半路遇上县令派人追杀,不幸落水,刚好被路过当县要进京的夷凉女婢所救,那女婢本是在河边漂洗衣裳,救了他之后,全身湿透,为避追兵,两人湿身抱在了一处密丛后躲藏…

“孩子也是那次有的,”柳之程满脸的羞愧,“是为兄的错。”

说罢,看着柳贞吉苦笑不已,“妹妹,那毕竟是柳家的骨肉,娘也知道了,我是因她有身子才抬她进的门,若不然,娘也不想让你大嫂为难的…”

“那小女子刚好在河边漂洗衣裳?”柳贞吉笑笑,问他,“夷凉国需要公主的贴身的侍女,在赶完京城的路上到河边洗衣裳?”

“夷凉国很穷的,尤其是身子不好,不受夷凉皇上喜爱的朵儿公主,”柳之程听了急急辩道,“他们打尖的地方都是县城外的野店,听说他们能赶来卞京,都是朵儿公主的母妃私下贴了半数头面,才得以成行,朵儿公主身边的人,都是夷凉君主不要了的废将废子,妹妹你没有见过他们,你若是见过他们了,就知道他们过得有多寒酸,朵儿公主堂堂一国公主,素衣素面,真是让人,让人…”

说着,重重叹了口气,竟是十分痛惜地道,“那是连妹妹一半都不如啊,之前她不能来见妹妹,也没有好药材治病,才一拖再拖,不能进宫面见妹妹,还请妹妹不要多怪的好。”

第230章

柳之程迫不及待的一顿说话,把柳贞吉气得笑了出来。

她当他还是大哥,当他想不到,带着话让他去想。

没料,他这心啊,已经偏到夷凉那位素衣素面,好生可怜的朵儿公主去了。

这怜惜之情,怜爱之意,都能让人误会他想纳的不是那婢女,而是看中了那朵儿公主。

能蠢成这样,也不容易。

这就是她的大哥,扶了这么多年,以为他就算出不了彩,但也不会出多大岔子的大哥。

想想,她以前替他打算得多自以为是,他现在就像猛地在她脸上拍了个大掌,掴得她脸生疼。

柳贞吉好笑地看着柳之程,柳之程见妹妹失笑,一时之间也不明了她的意思,缓了下之后也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太急了,讪讪然地笑了一下,道,“妹妹先前担心的事,我不是不懂,只是那荒郊野岭,我那天也是临时被人追杀,连下人都不知我行踪,夷凉一行人从哪知我去处?妹妹担心得太过了。”

说罢,又想起眼前人不仅是妹妹,还是太子妃,他那句太过了的话才是太过了,忙又出声打回圆场,“当然是妹妹聪颖,想到周到,又担心我是否上当受骗,才,才…”

才如何?

柳贞吉嘴边含着淡笑,看着这话可不少的兄长。

三十多岁的人了,在这古代,不少这个年龄段的人,已经掌管一族存亡了,他却赁是如此天真。

“妹妹…”被她看着,柳之程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大哥想说什么?”柳贞吉微笑着问。

她看到门边,苏公公此时已经带了内侍站在了那。

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内侍。

她瞥了一眼,就调回到了眉头皱起的柳之程脸上。

柳之程这时已经看出了她的漫不经心,还有那不达眼底的笑有多冷淡,肩膀一凝,好一会,苦笑道,“妹妹,那芩氏肚子里,毕竟有你的侄儿,还望妹妹网开一面。”

说来也是,妹妹是太子的妻子,他尽管当她是天真的,可在她手底下,也有不少枉死之命,这些年跟太子在西北,掌管着一个那么大的王府,让太子身边无人,她哪是那么好说话的。

柳之程有些萎靡,但还是振作着精神看着柳贞吉,希望她能看在她未来侄儿的面上,给他的生母一条生路。

柳贞吉的笑淡了下去,又端起了茶杯喝茶。

柳之程看了一会,稍有点焦虑,沉吟了一下又道,“毕竟,娘也是盼着的…”

柳贞吉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柳之程讪讪,这提醒的话,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他知道他又过了。

这话说出来,有些像威胁。

“大哥这是来替你那夷凉姨娘求情来的?”柳贞吉终于开了口。

“不是,”柳之程一怔,道,“只是,她肚中毕竟有孩子…”

柳之程毕竟不是真蠢,看出来她不会依他。

之前也有人提醒过他,她妹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跟她争宠的人,哪怕那个人与她的亲人有关,她也不会给那个面子。

太子妃的心里,只有她自己。

想想,还真是…

“可她身上有疫病,大哥放心她留在府里?”柳贞吉淡淡道。

“这…”柳之程的话也低了。

有没有疫病,妹妹心里自当清楚,何苦拿这话来搪塞他。

一时之间,柳之程也有些心灰意冷了起来,话也淡了,“那毕竟是娘的孙儿,我柳家以后的子息。”

她不看在他的面子上,也需看在娘的面子上,和柳家的面子上啊。

怎地这般糊涂。

柳之程脸上不好看起来。

柳贞吉也是笑了。

她这大哥,居然还敢跟她板脸色。

他是真不知道,他现在的荣光,是靠谁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