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这次来的人多,分了一处内外两处住处的小宫殿出来,章延息一家人分了两间房,章延息夫妇一间,章经严兄弟一间。

兄弟俩不需跟族兄弟挤一间,这在住处拥挤的外殿算得上好情况了。

本来官衙那儿还准备了不少空屋,为了帝后跟京中大员的到来,当地县令跟驻守围场的千户,跟后来到的指挥佥事一等人等,在短短时日内就建了百所木屋之多,有的是地方住,但为了跟帝后挨得近,能留下来的人宁肯挤着点,也不愿意去围墙外的官衙处住准备齐全的木屋。

这倒是便宜了禁卫军,有了多余的空屋他们就不需露宿野外,轮值休息的时候还有个去处去睡。

这几天章经述与长公主又亲近了起来,席氏被章阁老的大儿媳章大夫人叫去了问过一次话,席氏也是不解,说了老实话,又答应了定会好好问一下小儿子。

儿女之事不是小事,更何况是关乎长公主的,尤其在小儿又为国为君立功,功劳不少的情况下,小儿对长公主的接近近乎不智,章家族老等担心,席氏也是挂着心。

她之前猜他有所决策,现在看来,决策如若是当驸马,想起那位公主的张扬冷酷,席氏心里就哆嗦。

皇家的公主,他们家娶不起啊。

别说族里的夫人担心,她更是担心不已。

一等分好住处,席夫人让丫环们先去归置他们的屋子,她带了人亲手来打理儿子们的。

章经严兄弟放好他们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正要出去,席氏赶紧拉住了这几天不太在跟前的小儿子,柔柔细细地道,“小郎,娘有点事想问你。”

章经述点头,牵了她的手去了院子里的古树下,“娘,说。”

小儿对她向来柔和,话少,但做事贴心。

他现在还跟以前一样没有变过,席氏也安心,小小声地道,“你跟公主是怎么回事?”

章经述见她神情里有担心,知道她上次被公主吓得不轻,现在怕还心有余悸,甚是心疼她,“上次公主吓着您了?”

“没,没,没。”听他这么一说,席氏才是吓了老大的一跳,连忙不断摇头。

他们现在挨帝后这么近,话要是传到他们耳里,宰头都是轻的。

“没事,娘亲不用担心。”章经述轻声安慰她。

他说得很是温柔,席氏接下来的话也是问不出口了,顿了一会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地道,“娘只望你好,你好娘就好。”

只要他好就行。

“娘放心。”

席氏点点头,她生性不是个爱追根究底为难别人的,话到这也是说不下去了,只是想着这等事还是得由老爷拿主意。

就是全家不当官,去乡下种田,席氏也是不想委屈了小儿的。

回头章经述把这事告知了长公主。

长公主听后点头,示意她知道了,这天一大早等她父皇带人出去狩猎去后,她去侍候了她母后药浴完,等她母后说要带她去采花挖野菜的时候,她对她母后道,“母后,能不能把章夫人带上?”

“章夫人?”柳贞吉听了有点讶异,“哪个章夫人?”

“职方司的母亲。”

“那个上次被你吓得不轻的可怜夫人?”柳贞吉确定之后,取笑女儿。

“嗯。”辰安点头,依旧淡然得很。

见她不动如山,柳贞吉捏捏她的鼻子,朝她道,“好,你说什么都好,带着就带着。”

“让她跟着就好,母后就当是多了个陪您出去春游的,无须为谁多费心神。”辰安也没想着刻意让她母后为她操心。

“知道了。”柳贞吉说到这也是笑,调侃道,“你母后这辈子也就为你父皇低过头屈过腰,至于你就甭想了,我才不愿意。”

话是玩笑话,但柳贞吉也知道这接下来的事主要是辰安自己的事,她作为皇后,能管的已经管过了,再插手就是持身份压人了。

她权力再大,过份了也不妥。

柳同吉出去之后,开王妃跟蓁公主兰公主她们都到了,柳贞吉邀她们去采方挖野菜,个个还真提了篮子小锄头来,还不让侍女拿,都自个儿拎着。

柳贞吉瞧得有趣,抢了梨云手中提着的过来,害得梨云胆颤心惊地看着她手中的小锄头,生怕她失手掉了砸在脚上。

席氏被传跟皇后娘娘去春游,也被叮嘱要带篮子花锄,章家没带,来通报的公公细心地给她准备了一份,席心感激又惶恐得很。

她在外殿没候一会,就由先前给她草篮花锄的公公带到了皇后面前,她以前见过皇后几次,一直觉得皇后是貌美又贵气,性情又好,跟谁说话都温温和和,她对几次面见几次都柔声跟她说话的皇后印象非常好,之后见了长公主,见她跟她所见过的皇后大大不同,截然相反,更是所惊不小,一想这可能是她以后的儿媳,当时连昏厥了事的想法都有。

现在一见皇后,等请完安后,皇后就朝她笑着亲切道,“席夫人随意些,本宫今日就是到处走走散散心,你也随意跟着就好,不用太拘束了。”

一看皇后那亲切明朗的笑,温柔看着她的眼睛,本来紧张不已的席氏这慌乱的心安顺了点下来,细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妾身明白了。”

听她细声细气,语气里还有惊慌,柳贞吉心道他们家可真把这个可怜的妇人吓得不轻,以前见她的时候,这位章夫人可没跟她这么慌过。

第268章

开王妃几个也是认识章夫人,见皇后与她说过话就带招呼着她们先走了,也没与她多说,看样子也不热络,几人心里打了个转,在没看出什么来之前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就跟在了皇后身边,与她说话去了。

席夫人跟在身后,得了皇后身边的几个女官的浅笑。

“席夫人,您跟着走就是。”镜花姑姑走近她,笑着道,“娘娘就是随意逛逛,您也随意就好。”

“多谢姑姑。”席夫人对她感激一笑。

宫里的人总是很明理,尤其皇后身边的这几个老姑姑,听说她们自家的夫君也都是将军,还握着皇上不少的重兵,以后她们的儿子也是可以承袭父位的,不论她们是皇后的人,单论她们夫家的身份,她们也并不比外面的许多大臣夫人的身份低几分。

等过了一会儿,辰安公主等处理过内殿的一些杂事琐事,等事情安排妥当了才提篮拿锄跟了上来。

她到时,皇后娘娘正在咬野菜,旁边姑姑们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她,她的皇婶跟皇姑姑也是围着她,被什么都敢往嘴里放的娘娘吓得不轻。

可惜叶苏公公跟长殳不在,被留在了太子身边,要不然,那两个内侍见到此景,下地跟皇后娘娘磕头救饶的心都有。

“新鲜得很,就是有点苦味,你们也尝尝。”神农皇后尝了草,不忘惠及身边人。

开王妃一听,赶紧扯了一根就尝。

得,要是有事,就一起有事,省得要是皇后有事就她们没事,到时候有嘴都难辩。

开王妃一动手,蓁公主兰公主也赶紧尝了。

辰安公主一走近,就看到了一群吃草的贵妇人,饶是她少年老成,那眼角也是跳了又跳,嘴角也是抽个不停。

眼看席夫人也是低头找了草往嘴里塞,都没看到她过来,躲她远远的,辰安摇摇头,朝拿着手中几根草尝了又尝的皇后淡道,“母后,孩儿来了。”

说着就去拿她手中的草,淡道,“别吃了,父皇知道了,又该说您了。”

“有点小甜味,还有点苦味,味儿新鲜着呢,辰安你也尝尝。”皇后八百年没放过风了,看着草地鲜花树林,就跟个刘姥姥初见大观园一样乡巴佬,哪哪都觉得新鲜得很。

“还有这个…”皇后娘娘赶紧献宝,把刚才编的五颜六色的花环戴女儿头上。

辰安等她戴上后,还没张口,就听她母后喜不自胜地道,“就像个小花仙,你们说是不是?”

“辰安就是随了您,长得天真可人。”开王妃眨了下眼,脸上一点色也未变。

蓁公主老练,微笑着摸了下公主的头发,帮她理了下花环的位置,就已表达出了她善意,含笑的欣悦眼神已经透露出了她的欣赏。

“辰安哪都乖。”兰公主确是真心感慨,就这么看着冷冰冰不世一世的长公主,却任由她母后摆弄,皇后要给她戴化,她站在那就是一动不动。

明明就不是那么喜爱花的闺女儿。

见她母后带起了一股虚夸热潮,可怜的章夫人一头挤尽脑汁也想入乡随俗夸一夸的样子,她那着急想夸又想不出说什么的样子看得辰安心里叹了口气,嘴里却是淡道,“多谢皇婶姑姑们的夸了,先到旁边坐着歇一会,喝口水吧。”

她身后站了几个提着篮子的宫女,她回头朝她们点头,指了指山坡上的一角,“找块干净的地儿摆上。”

“是。”宫女们一手提着篮,一手提着裙,脚步加快往山坡上寻地摆吃食去了。

“母后,上头景致好。”

“好,那就上去。”

辰安“嗯”了一声,细心地弯下腰,把她母后刚放到脚边的花篮小锄头提起,放到了梨云手中,又朝开王妃道,“皇婶也把篮子这些给宫女们提着罢。”

蓁公主她们不等说,已有宫女上前去接了。

辰安扫了一眼忙不迭把手中等物交给来接的宫女的章夫人,也没多看,扶了皇后往上走。

柳贞吉这还没过足提篮拿锄的瘾就被缴除了工具,一路不忘跟辰安公主争取自己的权益,“你父皇说我可以玩一上午的,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挖,你父皇说挖到的好看的花儿,可以帮我养到御花园去,我这还没挖两株呢。”

刚才光顾着扯草去了。

娘娘又道,“我还要挖野菜给你父皇尝鲜呢。”

辰安无奈,“没让你不挖。”

还好她母后也就这点出息,就养个花撒个娇,得空了唠叨几句,要不然,她要是有点劳财伤民的爱好,可能她那英明的父皇就英明不起来了。

难怪他父皇老跟太子哥哥说,他们母后用不着太聪明,太能干了,就这样就够他们烦了。

“那我休息好了就再去,弟妹皇姐姐你们等会也陪我。”皇后得了女儿应允又笑弯了眼,一下子就高兴不已了。

与辰安公主一左一右挽着她手的开王妃也是乐,抿着嘴笑了好几下,道,“皇嫂,你来走几步还得皇上说话啊?”

“那可不是,”皇后一听,马上诉苦,“昨晚跟皇帝说了半宿他才答应我出来呢,他烦我得不行才答应的,我要是不烦他,他准还得把我往药泉里赶,弟妹你闻闻,你闻着我是不是一股儿药味?我现在都不像个皇后像个药人了,倍儿可怜了。”

还倍儿可怜?开王妃乐得嘴角往上翘,实在忍不住了,扭过头对着另一边就笑。

“说真的呢,没说玩笑话。”皇后见她笑得肩都抖,连沉稳的蓁公主也垂下首,拿帕抵了嘴在忍笑,兰公主也是别过头不看她,躲着她的那面都不知道笑成了什么样,她也无奈得很,“你们不知道我这一趟出来有多不容易。”

她这一说,开王妃甚至笑出了声。

辰安没笑,摇了摇头就不说什么了。

“皇上这也是为您好…”开王妃狠狠笑过几声后,赶紧回神,扭过头没有什么诚意地安慰了她皇嫂一句。

“他什么时候都是为我好。”皇后娘娘撇撇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让别人的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罔顾她的皇后尊严这样的事太让她伤心了。

“皇嫂,你看,辰安找的地方还真是对头,这么一看下去,下面的景致还真是漂亮得很…”这时候她们已走到山坡腰,开王妃扭头往下指着花海笑道,把话题扯开了。

“是,好看得很。”底下的花海这时候随着轻风在蓝天白云下飘荡,柳贞吉也是看傻了眼,等到这一阵轻风过后才收回眼,往铺了布巾的山坡走去,“御花园好是好,可哪儿有这儿宽阔。”

开王妃想了想,道,“是,宽阔。”

皇宫的御花园很大,但过于精致了,确实没这野外的大地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母后…”这时候他们快走到了地方,辰安放下她的手,朝她叫了一声,就快步上前几步,去摆弄皇后要坐的位置去了。

蓁公主上前替了辰安的位置扶了她,嘴里道,“辰安可真是一心为着您。”

“唉,”柳贞吉点头笑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怀孕,皇上也看得紧,打理宫务也是力不从心,那时候也只能让她帮我,我那会儿想着等生完皇子我就接手回来,可是,你也看到了,早不知不觉间我的公主殿下就能独当一面,照顾我了,还好生了她,要不然哪有我现在的安逸日子过。”

“生女儿就是贴心。”兰公主在她边上附和,可惜她生的女儿们大的早嫁了,小的那个年前也是嫁去了婆家,要不然,还能带到东央围场来转转。

蓁公主也是点头,她只有一个女儿,早嫁好几年了,只是她那女儿运气不好,那时候她这个当公主娘的不得宠,也没为她找到太好的婆家,嫁了人已有了定数,现在也只能不好不坏地过。

“母后…”那厢辰安已经摆好软垫,扶了她母后坐下,又替她整理了裙摆,接过了梨云姑姑倒过来的参茶,“还烫,慢点喝。”

皇后娘娘这才感慨完女儿的孝心,就又讨价还价了,“我想喝茶。”

“父皇不准。”

皇后娘娘瞪圆了眼。

开王妃笑着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茶,亲亲热热地挤了挤皇后的肩,“皇嫂你就喝吧,茶是凉的,您身子现在还不能喝。”

皇后无奈地垂下肩膀,被打击坏了的人摇摇头干脆不说话了。

那皇上实在是看得太紧了。

还没人管得住他,只能让他横了。

见她接过杯子,辰安又在暖壶里倒了另一杯泡好的参茶,递到了让镜花带到她身边坐下的章夫人面前,淡道,“章夫人也喝一杯罢。”

章席氏一路看着她们的欢笑嬉闹已然傻眼,连话都忘了说,这时候公主把冒着淡香味的参茶往她前面一伸,她更是傻了,完全呆愣地看着长公主。

不远处跟一群等候吩咐的宫女呆着的章家的一个婆子一个丫环,看他们夫人傻傻的样子,急得心口乱跳,眼睛都红了。

“章夫人?”辰安公主又不急不慢地淡叫了一句。

“啊,啊…”傻了好一会的章夫人在辰安公主平静的视线里终于回过神,但也只“啊”了两声。

“喝茶。”辰安见她不动,朝她颔了下首,拉过她的手,把茶杯放到了她手中,随即松开手,转过头去跟她母后皇婶等人慢悠悠地说话去了。

开王妃等刚才也是自顾地说话喝茶用点心,眼睛都没往失态的章夫人这边多看一眼,等章夫人回过神来,鼓起勇气看她们,得了王妃公主们回视过来的几个淡笑,见她们什么也没说,这不安的心好歹出跳出胸口来。

在皇后跟王妃她们说话谈笑间,章夫人看向了辰安拿着筷子不断给皇后娘娘夹点心的手…

小公主人那么冷,手却那么暖,她想。

第269章

这一上午,还真让皇后娘娘连根带叶挖了不少野花,还装满了一篮子的野草,到了傍晚皇帝回来的膳桌上,皇帝打的兔子山鸡被带来的御厨烤得很香,而娘娘拣的那一篮子野菜,也被他们炒了一盘上来,不过里面至少有一大半盘不是娘娘亲手拣的。

御厨很给面子,他们自个儿动手给娘娘凑了一盘野菜出来。

娘娘看了几眼,尝了尝味就明白了,估计她那一篮子没几样能吃的,因为这盘能吃的菜她就扯了几根,根本不够一盘的份量…

不过一般能揭穿自己,直面鲜血淋漓真相的人都是英雄,娘娘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当个弱女子,浑身上下哪都找不出一点英雄气概来,所以很是心安理得地受着了这份好,向皇帝推销自己为他摘的野菜,彰显自己的功劳,“皇上你赶紧尝尝,我为你摘的呢。”

皇帝就着她的筷子尝了一口,点了点头,“挺好。”

皇后娘娘笑得眼睛又弯了。

皇帝也为她割了块肉,帮她给切碎了,与她道,“过两天往深山里转转,看能不能打到好的皮子,让你做件衣裳。”

“那深山危险不?”皇后忙问。

“还好。”

不过皇后还是忧虑了起来,可能这三来年在京没怎么动荡过了,对有危险的事情她下意识就觉得不安。

“不比打仗危险。”见她一脸纠结,皇帝又说了一句。

皇后摇摇头,“哪有这样比的,你现在又不打仗了,你现在身后一堆孩子还有我靠着你呢。”

承武皇被她说得发笑,夹起切好的肉沾了点酱料塞她嘴里,道,“朕心里有数。”

“你知道就好。”柳贞吉觉得提个醒,让话在他心里生个根,有所顾忌才好,“可别让我担心,我可怕你受伤了。”

皇帝笑了起来。

“今天章延息他夫人也跟着你去挖菜了?”皇后膳间爱说几句,皇帝以前是不爱说的,长久下来,也还是染了皇后这坏毛病,有话的时候还是会说几句。

“是呢。”柳贞吉赶紧把嘴里的肉咽下,点头道,“章夫人性情还是很不错的,我觉得她跟辰安也很合得来。”

“是吗?”

“就是!”

“怎么跟朕听到的不一样?”周容浚夹了一筷子她为他摘的野菜放到嘴里,吃罢见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接道,“她不是很怕你跟辰安?”

“哪的事…”柳贞吉笑道,“她何时怕过我?”

“嗯,那么就是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