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怕不怕,今天她们就处得不错,”柳贞吉想了想,道,“之前可能还是爱儿心切,有些事有所坚持吧,要不然她何必表现得那么得罪人?”

换个人,可能再怎么阿谀奉承都觉得不为过,而不是胆小害怕。

“那就是行事有差?”

连个表面功夫都不会做的人,也当得了他女儿的婆母?

怎么挑他都能挑出毛病来,柳贞吉啼笑皆非。

“皇上,你就不能稍稍宽容些?”柳贞吉见皇帝挑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摇着头道,“你就随辰安吧。”

皇帝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又吃了口野菜,随后把筷子随意放下,淡淡道,“你倒是一直很喜欢章家人,觉得他们家的人长得好,才华出众…”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皇后娘娘都呆了。

她不过是夸过章阁老长得好,章延息才华好,心胸品性好。

不过说了那么一两次,皇帝这是打算要记一辈子?

皇后娘娘苦了脸,拿筷子去戳皇帝碗里的饭,“你赶紧吃吧,再说下去,你又要说我偏心别人,独独不喜欢你了。”

皇帝听了没忍住,哼了一声。

皇后娘娘庆幸这顿饭辰安没一块儿,要是被辰安知道了她以为英明神武的父皇这么幼稚可笑,指不定回去要为她心里高山的倒下抱着被子哭。

柳贞吉不打处理他了,打算食不言,皇帝又哼了一声也没理会。

但这时候承武皇却不打算放过她了,“你不是也觉章小郎心胸宽广,能海纳百川?”

柳贞吉算是彻底服了他了,皇帝这是一醋要醋万年吧?“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好,好,好,就是我曾经有那么点意思,不过就是章阁老是你看重的臣子,我身为你的皇后,他的主母,我夸臣下两句怎么了?不是看你面子上把话说得好听点,至于章延息跟他那小儿子,一个还不是看在你看重的份上,一个还不是辰安喜欢,都是因着你们我才夸的,怎么到头来怪到我头上来了?皇帝你心眼要是再小点,小点都要比你小儿子的豆豆眼还小了…”

皇后拿着拇指掐着食指顶上的那一点点,满脸气唬唬。

“小皇子眼睛不小,像你一样大。”皇帝又皱眉。

重点不在这好吧…

皇后娘娘闭闭眼,无力了,拍着胸咽着口水给自己顺气道,“哎呀,这么些年我到底是怎么跟你过去下的啊?我是有多喜欢你,多蔽明塞聪,才觉得这日子天天过得有滋有味的啊?就你这样的脾气,但凡来得有点心气儿的,都得被你气坏了不可。”

说着又拿杯子喝水顺气。

今个儿在旁伺候的镜花连忙拿起杯子喂她温水,拍着她后背,轻声安抚,“娘娘你小心点喝啊,小心点儿…”

柳贞吉红着眼睛看着她,“还是你们这些老人可心,从不气我。”

皇帝皱眉。

镜花见不对,这夫妻两人又要吵上了,见她喝了两口,赶紧拿了杯子,招呼侍候的往后退。

那厢内侍也是有条不紊地退到了门边。

“行了,别说了,用你的饭。”周容浚见她还红眼,心里也不舒服,只是皱眉着说出来的口气很不好。

皇后娘娘正在气头上,哪顾得上去理解他,听了又拍了下胸口,鼻子都酸楚了,“还凶我。”

还好,她这一委屈,这一可怜,周容浚的不忍占了上风,伸过手去把她的凳子拉得离自己更近了点,掏出她袖中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眼角,无奈道,“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会儿话?”

“是你不好好跟我说。”柳贞吉指责。

周容浚顿了顿…

算了,不跟她计较了。

便转过这话跟她说,“我是不太喜欢你提章家人那口气…”

见她还要反驳,他不耐烦打断,“你就不能多说说我吗?”

柳贞吉这下更哭笑不得了,缓了好一会才道,“我们天天在一块儿,我睁眼闭眼就是你,再说你,你不得烦死?”

想想确是如此,但又不尽然,周容浚摇摇头否决了她的说法,“我不烦,你尽管说就是。”

听他的才是有鬼了。

不过,她也不能再跟他对下去,柳贞吉换了个方式道,“知道了,以后我多说说你…”

想起他忙起来,她一天也不过见他一眼,柳贞吉沉默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你别生气,我就是多看别人两眼多说别人两句,也是为的你们。”

她之前说的一堆,真小心眼的皇帝也不觉得怎么,但独独这句话让他刚才还有些不悦不快的心一下子就又沉稳了下来。

他知道在他们之间一直是她在为他们的关系退步示弱,他不是不心疼她的,只是他长久养成的性子可以在臣子下将面前敛去所有情绪,不被人看穿,但他在她面前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有时候刻意刁难,不过也是知道她会退步而已。

就如此刻,有持无恐。

“我知道,”他摸摸她的眼角,把帕子收到袖下,给她喂了口菜,“你别气了。”

柳贞吉就又笑了起来。

笑完觉得自己高兴得太轻易,自嘲道,“被你养这么多年都养傻了,几句话就能被你哄开心。”

说完,傻呵呵地笑了两声,也不管了,提起筷子就吃饭,不忘给他多夹几块青菜,“野菜就吃个新鲜,回头你还是得多吃青菜,别光只吃肉,你就是太爱吃肉了,血脂高,这才容易爱生气,现在你身体棒,什么事都打不倒你,可等年纪大了就不好了,哎呀,你别嫌我噜嗦,多吃菜。”

说着又往他碗里夹菜,心里也还挺忧愁。

没她管着,伺候着,时刻关注着,按皇帝他说一别人就不能说二的性子,就是政务上顺心,这身体他自个儿也能把自个儿糟蹋坏了。

她定要长命百岁,走在他后面的好。

自打嫁给他后,她太顺着了他了,以至于现在这脾气看着是好了,但其实比当年更顺着性子来了…

皇帝见她又唠叨上,又眼观鼻,鼻观嘴,食无语起来了。

这样不就挺好?

非得说上别的人,还一个劲地说别人的好。

**

有臣子新进贡了一匹汗血宝马,刚送进东央围场,皇后得知后,拉着辰安让她去求她父皇带她们去看看,辰安摇摇头,与她道,“等回头父皇带你去骑马你不就能看到了吗?”

“是金色的毛呢,在阳光下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辰安你现在不想看?”柳贞吉拿这心静如水的女儿没办法,看来她再煽动的口气都盅惑不了她的长公主了。

“不想。”辰安觉得早晚会见着,没必要特地求她父皇一趟。

“辰安…”

“母后,马还没检查好,没排除危险之前,父皇是不可能答应你去看的。”辰安见她撒娇不休,干脆把实话说了出来。

果然,皇后娘娘被事实的真相刺激得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了,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本宫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哟,远远地瞧一眼也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唉,吵个小架又是一章,真是药石罔效了,这么下去啥时候才能完结哦。

第270章

皇后娘娘哀哀凄凄,特别可怜,就是为的看一眼汗血宝马。

长公主无奈,叫了叶苏公公过来,附耳说了一句,让他去找皇上。

皇帝没一会就来了,见皇后还抽泣,瞪她一眼,问她,“就远远看一眼?”

“就远远看一眼。”娘娘抽了抽鼻子,又哭又笑,笑完之后也觉得自个儿丢有,有点不好意思地挡了挡脸。

皇帝拿她没法,牵她起来,“等朕驯服了就带你去骑。”

皇后娘娘被他牵着小手可安心了,还不忘重申,“我现在就看一眼,远远地看。”

长公主跟他们身边,看着她母后是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她父皇再这样宠下去,她母后可真是会越活越回去了。

“嗯。”皇帝却极喜她这样子,侧头看她的脸孔线条柔和极了,“听话就好。”

长公主默默地离他们远了一点。

“皇上,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打猎?等训服了这汗血宝马?”皇后娘娘刹那就活龙生虎了,那步子都迈得轻快了些。

“这马得养两个月,等秋天了再带你骑,打猎就这几天,回头让宋涛给你来把把脉…”她一生就生俩,不好生养几个月,周容浚实在不放心他的皇后。

养得全好了,他还是希望她以后能再为他多生一个,他们也可以多一个孩子。

“那明早我叫宋涛过来把脉,正好你也可以看着。”

“就这么想去?”

“你带我嘛,当然想去。”皇后娘娘嘴甜起来也很要人命,皇帝一般都招架不住。

这次也是如此,听了他连双眼都是笑,整个人温柔得跟以前那个以凶残闻名于世的狮王没有丝毫相同之处,“朕已经让人寻好路线了,会带你逛几天,你别着急。”

皇后娘娘这次嘴都张成了鹅蛋,哦哦了两声惊喜地道,“真的?”

看她差点要跳起来,皇帝赶紧按住了她,嘴角也是抑制不住地往上翘,“真的…”

“你都安排好了?”柳贞吉再一次觉得她真没嫁错人。

“安排好了。”皇帝看着她欢快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长公主在一边看她母后乐得都要跳她父皇上身上去了,嘴角又抽了抽,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没说话。

她母后也是出来一趟乐昏了头,都想不起她的生辰是在五月初八,今天初五,离她生辰没几天了,皇兄是三月生人,她是八月生人,而他们父皇是六月的生辰,只晚她一个来月,她却每年只记得他们的,自己的生辰却从不喜爱从,总是要身边人提醒才知道,今年没人提醒,她是干脆不记得了。

周朝只重长者跟男丁生辰,女子出嫁之前都只是小生辰,不能大办,女子嫁出去后在岁数不大之前的生辰也都是不大办的,需得上了年龄,那个时候儿孙满堂了,才能由儿孙为其做寿宴,但她母后毕竟是一国之岁,身份在那,这样没人提醒,能把自己三十年整岁生辰都忘了的皇后,只能说她真是生完孩子后脑子都不够好使了。

亏她认为老给她堵心的父皇这么为她精心筹备,她到快到了时间了也还是一无所觉。

辰安又摇了摇头。

皇帝拉着手里欢快的皇后,瞥到了女儿在摇头叹息,他笑着朝她轻摇了下头。

就让她这么傻着吧。

到了的那天再告诉她也未尝不可。

**

那汗血宝马刚送来没两天,连皇帝靠近都要一群人围着,柳贞吉也知道能看看就好,所以皇帝带她上了楼台,把马牵到下面只让她看,不让她摸,她也没什么意见。

这汗血宝马果真是金色的,毛发特别的漂亮,随风舞动起来真是洒脱至极…

真是个马帅哥,娘娘看得眼睛都是直的。

还好皇帝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见她看了又看,只当她是喜欢,还安抚她道,“等驯服了养熟了就带你骑。”

柳贞吉这一下觉得以后的日子都有盼头了,忙不迭地点头。

看了一会,渴望自由的马先生四着刨地,呆得不耐烦了,左右甩那牵着它的绳子。

皇上让人带了它下去溜它。

没得看了,柳贞吉看着马帅哥远走的屁股还是挺心满意足的,扭过头跟皇帝道,“回头我也去寻一头好马给你。”

不过也还是要寻条马帅哥,不能寻条马美人。

要公的不要母的。

“还给你做一件相配的披风,穿着骑马。”皇后高兴,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倒,跟不要钱似的。

周容浚也是听得嘴角笑没止,在要下楼台时,他一弯腰,干脆背起了她,引得不远处不少在四周观看汗血宝马英姿的众多臣子抽气不止。

柳贞吉也是被他吓了一跳,这一下,天真全无,脸色都吓白了,“皇上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周容浚没理会她,背着她下楼梯。

走了几步,柳贞吉也是镇定下来了,知道他是一意孤行,不可能被说动,只得把头埋他脖子里,闷闷地道,“你等着回去你那些言官以死相谏吧。”

“嗯,没事,金銮殿的柱子正好要再换层皮。”

柳贞吉捏捏他后颈的肉,叹了口气。

“他们哪天要是为政务扬言去死,朕会拦着他们的。”周容浚知道她嫌他脾气又太大了,解释道。

“说不过你。”皇后娘娘认命了。

不过想想这也没什么了,皇帝后宫就她一个人,这些个臣子早闹过大的了,在她生完孩子要是再来一场,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

五月初八那天,柳贞吉一大早就被皇帝吵醒了。

来东央行宫这么久,皇帝每天都要和她睡到天大亮,这天一早她睁眼看到天还没亮,以前是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问正在殿中悄步走来走去的梨云她们,“几时了?”

“还早着呢,娘娘你再睡一会。”听到声音,最近的水月赶紧过来轻声道。

“水月你怎么在?”柳贞吉迷糊,“不是给你休值了吗?”

水月夫君也跟着来了,也是这两天的休值,柳贞吉把时间给他们调一块儿去了,也让他们夫妻俩过两天团聚日子。

“倚君替皇上去办事去了,我闲着,就来伺候您了。”水月机灵,连忙道。

“不是调的休值?”柳贞吉坐了起来,倚在了水月塞在她身后的枕头上,跟不远处正在穿衣裳的皇帝说,“你怎么又差倚大人去办事了?皇上,你不要拆散我的掌事姑姑的夫妻生活嘛…”

一大早就听数落,皇帝连眼皮都懒得掀。

水月哭笑不得,忙拦了她的话,“娘娘,是我闲得慌,想过来看看您,您也知道我哪天不见您一眼,心里闹得慌。”

柳贞吉也是个耳根子浅的,最爱听她的这几个侍候了她半辈子的丫头的好话,水月的话说得她嘴角一弯,高兴得睡意都没了。

她又笑着埋怨道,“那你也歇好了再来是一样,好不容易给你调个值,就是想让你好好歇两天,又劳累上了算什么?”

“奴婢听说皇上今个儿要带你出去玩耍呢,就想着早一点来请个安,回头再回去歇息也是一样的。”水月的话滴水不漏。

“诶,那行。”柳贞吉点了头,说到这又打了个哈欠,不解地问皇帝,“皇上你醒这么早干什么?早上冷,你多陪我睡会。”

这时候皇帝身上的衣裳穿好了,柳贞吉看清楚了他身上穿的以前当狮王时经常穿的黑色劲装,只是以前黑袍上的紫蟒换成了金龙,她好久没看到他这么穿了,这几年皇帝操劳政事,整个人比以前打仗健壮威猛的时候还要瘦上一些,这劲装一穿上去,比之前少了两分冷酷锐利,添了两分洒脱飘逸,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皇后娘娘先前只是没了睡意,这一下是精神都振作了起来,两眼一下子就像灌满了桃花水,水汪汪极了,人也整个坐起来了,“皇上你今天穿这身?”

皇后的眼神取悦了他,先前还不想理会她的皇帝开恩“嗯”了一声。

“我呢?”皇后下了地,问镜花,“镜花,我今天穿什么?”

等镜花捧出一身新裳,等宫人拿好展开,柳贞吉见是黑袍上镶了金凤的新袍子,样式也是劲装,跟皇帝的那霸道威风的劲装完全是同一款的,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当一个利落潇洒的皇后娘娘差点泪流满面。

“就穿这个!”娘娘生怕有人反悔,当下脚就往屏风那边走,还不忘急切地招呼宫人,“快点过来,皇上都穿好了,赶紧来帮我穿。”

这时,站在一角的叶苏公公赶紧过来跟皇帝轻声说,“皇上,奴婢这就去厨房告诉长公主,说娘娘醒了。”

“去吧。”想起一大早就去厨房为她母后准备长寿面的女儿,皇帝的眼睛也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