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宋氏不知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却绝对不好受。

她又垂下头,悄悄看了一眼走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徐鸾。低眉垂耳,面色平静,没有紧张之色。孟宋氏想,有个宠妃姐姐在宫里撑腰,底气到底是不一样。

她再看看跟在自己身旁另一边的长女,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进宫的原因,对皇宫里既显得紧张又觉得好奇,眼睛免不了偷偷的四处张望。

孟宋氏不由放慢了脚步,等孟大姑娘走近时,悄悄叮嘱了一句:“眼睛别四处胡乱张望,小心冒犯了贵人。”

孟大姑娘听到母亲的叮嘱,不由耸了一下肩,这才低头敛眉起来,回归了自己淑女的仪态。而另一边的徐鸾自然看清楚了她们母女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不由露出一个讽刺的眼神。

一行人一直到了玉福宫中,梨香跟站在门口的宫女低声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过头来,笑着对她们道:“孟大夫人,孟二夫人,孟大小姐,娘娘就在里面等您们,请您们跟奴婢来。”

孟宋氏对她笑了一下,十分客气的道:“劳烦姑娘了。”说着不动声色的将一个荷包塞到了她的手上。

梨香脸上的表情亦是没有变化,十分大方的将荷包收了起来,然后引着孟宋氏等人进去。

徐 莺坐在殿内的小榻上,穿着一身藕荷色鱼戏莲花的衣裙,头挽着凤倾髻,发髻绾着的一根赤金凤尾簪,凤嘴处垂落下下来的一颗东珠正好贴在额头用朱砂点出的一颗 朱砂痣上。朱砂令她清丽的脸庞平添出一丝妩媚,东珠散发出来的光芒则令她变得贵气夺人。仿佛任何一个人站到她的身旁,都会显得暗淡无光。

孟宋氏想,她仿佛越来越漂亮了。

刚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啊。想着低头看着自己,三十岁的年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了,正一天一天的老去。难怪他会看不到她,满心满目都被她吸引。

孟宋氏也只是小怔了一下,然后便带着徐鸾和孟大姑娘一起上前去,对徐莺跪了下来拜见,道:“见过娘娘,娘娘万事如意。”

徐莺让梨香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笑着道:“孟夫人不用多礼。”说着又道:“本宫正想请你进来说说话呢,没想到夫人先递了折子求见。”说完令人给她们赐了座。再接着又望向她身边的孟大姑娘,又问道:“这位是令千金吧?”

孟宋氏恭敬笑道:“正是小女,她在家中排行最长,闺名丽娟。”说着对孟大姑娘道:“娟姐儿,去过去给娘娘请个安。”

孟大姑娘未见扭捏,十分大方的道了一声是,然后上前几步对徐莺屈了屈膝,道:“见过娘娘,娘娘万事如意。”

徐莺打量了她几眼,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已经渐渐长开了,她的模样与孟宋氏和孟文敷皆是不大相像。孟宋氏是圆脸,但孟大姑娘则是鹅蛋脸中带点尖尖的瓜子脸,柳眉弯弯,明眸皓齿,脸上带着一股娇俏之意,看起来十分的讨喜。是那种让人看了,就会心生喜欢的类型。

细看起来,她比孟宋氏要长得漂亮。孟宋氏也不是不漂亮,但只能算是中上之姿,加上她脸上无论再怎么笑,都带着一股阴郁和不平之气,便又减损了她的姿色。而孟大小姐则是上等美人之姿,加上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令人感觉十分舒服,如同沐浴在春风中。

徐莺亦是心生喜欢,不由生了亲近之意,拉了她的手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孟大姑娘笑着道:“回娘娘话,三月刚过了生辰,臣女满十三岁了。”

徐莺点了点头,不过她有些不明白的是,孟宋氏今日将她一起带进宫来是什么意思。她原本还以为她只是想卖她的好,将徐鸾带进来见她。

想着又看了看孟大姑娘,十三岁的年纪,差不多是相看人家的时候了。难道孟宋氏是想要将女儿带进来,得她一句赞赏,给女儿涨行情不成。

结 亲是结两性之好,但有时候也会看一看对方的亲戚家。孟宋氏的娘家崇安侯府从前跟在庄王后面上蹿下跳,之前请先帝废太子的时候,崇安侯府被人利用又蹦跶得最 欢,等皇上登基,除了抹了崇安侯府中几个人的官职之外,并未对崇安侯府如何。但就这样,崇安侯府也从是落败了,别人看着皇上的态度,对崇安侯府恨不得离得 远远的,崇安侯府现在就如同在风雨中飘摇。

结亲虽然主要看的是父族,但崇安侯府是孟大姑娘的外家,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了孟大姑娘的亲事的,加之孟宋氏现在没有儿子,孟大姑娘没有兄弟,越加会在婚事上少一重保障,这种时候,孟宋氏想要借助外力提高女儿的身价也就不足为奇了。

徐鸾嫁到孟家,就是为了徐鸾在夫家能生活得顺当一些,也不介意给她这个面子。何况,她对孟大姑娘的第一眼缘还真的是挺好的。

想到这里,徐莺不由笑着夸她一句道:“真是个漂亮大方的姑娘。”说着吩咐梨香道:“你将本宫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支翡翠梅英采胜簪拿过来。”

梨香道了一声是,然后很快便将放着簪子的匣子拿了出来,捧给了徐莺。徐莺接过来放到孟大姑娘手上,道:“这个你拿去戴吧,十三四岁的姑娘,正是该打扮起来的时候。这么漂亮的姑娘,打扮起来一准迷倒一溜的年轻公子。”

孟大姑娘脸红了一下,面上带了几分羞意,但仍做大方的跟徐莺道谢道:“谢娘娘。”

徐莺笑着点了点头,让她重新坐下,这才有机会跟孟宋氏说话道:“鸾儿嫁进了你家,可都还懂事吧,可有给夫人填麻烦。”

孟宋氏淡笑道:“娘娘客气了,二弟妹最是沉稳伶俐持重之人,再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徐 莺笑着跟她道:“夫人也不用跟本宫说客气话,本宫这个妹妹的性子,本宫再清楚不过。只是她性子虽然有些淘气,但心地是好的。万一她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劳烦夫人看在本宫的面子上,耐心的教导她。夫人心性高洁,相夫教子,辅佐丈夫,据本宫所知,妹夫亦是夫人照顾长大的,此种心性品德,实在令本宫佩服。若是 鸾儿在能夫人旁边学得一丁半点,本宫就知足了。”

孟宋氏连道:“当不得娘娘如此夸奖。”

徐莺道:“是夫人谦虚。”

孟宋氏没有再说话。

接着两人又是客气疏离的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各自一板一眼的问完“你好吗?”“你家男人好吗?”“你家姑娘儿子好吗?”之类的话,然后便有些无话可说了。屋中一时安静下来,两人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徐 鸾在旁边一直给徐莺使眼色,徐莺明白她这是想要单独和她说话。徐莺正想着让孟宋氏带着孟大姑娘去去别的屋子坐一会,结果同样看到了徐鸾的小动作的孟宋氏十 分知趣的站了起来,对徐莺道:“娘娘,您和二弟妹许久未见,让二弟妹陪你在这里说会儿话吧。我带小女去蕴寿宫探望贵太妃。”

贵太妃便是原来的萧贵妃,先帝大行后,新帝要对先帝后宫的那些妃嫔进行荣封,萧贵妃便由贵妃升为贵太妃。

她当贵妃时,住的是临华宫,便是如今赵婳所居的宫所。等新帝登基后,先帝的妃嫔要给新帝腾地方,她便和其他太妃太嫔搬到蕴寿宫去了。

皇 帝当太子时,萧贵妃因为生了两个儿子,又加上得宠,也十分的能蹦跶。只是等先帝一去,她倒是消停下来了。不过也是蹦跶不起来,她的娘家和从前投靠在她身后 的人被皇帝削得厉害,她就是蹦跶也没有替她出头的人。何况先帝是死在她宫里的,虽然不是死在她床上,但那宫女却是她安排的,这事她干净不了。万一惹恼了皇 帝,拿这个撸了她的太妃位都有可能。更别说现在她两个儿子都要在皇帝身下讨生活,小儿子还没娶亲建府,她还指望皇帝大人不计小人过,让她小儿子顺利的封王 建府呢。

所以现在贵太妃龟缩在蕴寿宫里,比那些没生下子嗣的太妃太嫔还听话。那些没有儿女的太妃太嫔,秉持光脚不怕穿鞋,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又凭着侍奉过先帝,偶尔还去皇后面前闹一闹,但贵太妃可从来都是乖乖的,受了委屈都不敢吱一声。

只是如今贵太妃这样,别人轻易都不大愿意再和贵太妃扯上关系,徐莺没想到的是,孟宋氏还会主动提出要去探望贵太妃,这倒是算得上有情义了。

但徐莺也没有多想,点头便同意了,又令梨香亲自送她们过去蕴寿宫。

等孟宋氏和孟大姑娘走后,徐鸾便马上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徐莺的跟前来,展开笑脸刚想跟徐莺说话,但接着想到什么,又不高兴的对徐莺道:“你干嘛对她这么客气,搞得她才是娘娘一样。”

徐鸾和徐莺的关系在这一两年弥补了很多,现在关系前所未有的亲近。而两人关系亲近起来后,徐鸾以前那些小毛病也时不时出来了,有时候甚至显得没大没小。

徐莺有时候也感觉无奈,便如此时,徐莺听着她的话,便不由抚了抚额,心里叹一句:又来了。

徐莺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什么她啊她的,那是你嫂子,你对人家尊重一点。”说着顿了下,又道:“就你这学不乖的性子,迟早还得吃亏,我不对她客气一些,好让她多担待着你些,你以为你能在孟家过得顺当。”

徐鸾不满的道:“那也要她能让人尊敬得起来,姐姐,你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成亲前,她想将相公的那个通房留下来那件事就不用说了,膈应得她要死。还有成亲后,她时不时装作无意,明里暗里提起她当初跟冯家那王八蛋的事,更让她心生不喜。

是,当初的事是她错了,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这并不表示她就喜欢别人时不时提起自己的错处来,更用一种直白的瞧不起她的眼神看她。

就她端正,就她没犯过错,就她是个规矩人,别人都是该侵猪笼的人。她要是真那么心性高洁也就罢了,但她做的那些事同样令人不齿。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将娟姐儿带进来是打什么主意,她都替她害臊了。

徐 鸾心里恼着,正要跟徐莺数落她的罪证,只是徐莺听她抱怨孟宋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跟孟文硕刚成亲那会,每来见她一次就是抱怨一次。徐莺不想听她叨念那 些事,先打断她道:“那也是你先行事不端,这才给人家落下了话柄。”说着又跟她道:“所以以后行事,你要想想后果,女儿家的名声贵如金,不要随随便便糟 蹋。”

徐鸾有些不高兴的噘起嘴来。

徐莺见她不想听,也不再多说,免得她听多了反而起了反骨,转而道:“你刚进门,要多担待一些,她对你丈夫有抚养之恩,你更要多敬着她一些。反正你又不是跟她一起过日子,你现在要紧的是抓住妹夫的心。夫妻关系融洽,你的日子才能好过。”

说着又问道:“妹夫和你的关系改善些了没有,还是跟以前一样?”

徐鸾听得顿时颓丧起来,脸上郁郁的道:“还是老样子。”

孟 文硕对她也不是不好,也不是不尊重她,就是两个人太相敬如宾了,然后就真的成了“冰”了。孟文硕对其他姑娘不上心,但同样的,对她也不是那么不上心,又时 候她都主动了,他也没有半点回应。但徐鸾也没有理由责怪他,他不是不跟她同房,只是同房少而已,他也不是宠爱其他的丫头来打她的脸,他是一心只读圣贤书而 已。

自读书科举大如天,你总不能怪他读书太刻苦而冷落了她吧,就是说出去也是她没理的。

只是夫妻这样不和谐,徐鸾心里到底还是觉得挫败的。

而且徐鸾还有一层不敢跟别人说的想法是,或许孟文硕不是不懂风情,而是因为她以前和冯大的事心里有芥蒂,所以故意装作不懂。他听从兄长的心意娶了她,但却关上了自己的心,并不准备接纳她。

可是这怪谁呢,只能怪自己,怪自己年轻不懂事。

徐莺也无奈,她可以帮徐鸾在孟家立足,但夫妻之间的事,却不是她这个外人能插得进去手的。

徐莺握了握徐鸾的手道:“慢慢来,你只要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他总有一天会看到你的好的。”

徐鸾点了点头,跟着想到什么,又带着些期望的望着徐莺道:“姐姐,皇上这样喜欢你,要不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让男人喜欢我。”

徐莺道:“敬他爱他相信他,只有你敬他爱他相信他了,他才会敬你爱你相信你。”

徐鸾有些失望起来,这听起来好有道理,但做起来都跟没说一样。他都不给她机会,她怎么敬他爱他相信他。算了,每个人的情形不一样,姐姐的方法也未必适用于她。

徐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说起道:“刚才被你打断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呢。你防着我大嫂点,特别是别让娟姐儿靠近皇上。你道她今日为什么带娟姐儿进宫来,她想让娟姐儿进宫呢。”

徐莺笑道:“你别胡说八道,现在还在国孝中呢,何况娟姐儿也才十三岁。”

徐 鸾道:“你觉得这很可笑是不是,我也觉得挺可笑的,但这就是事实。你别不信,娟姐儿虽然才十三岁,但她发育得比别人早些,现在看着可十四、五的模样了。” 说着在自己的胸脯上比了比,又接着道:“你看到娟姐儿鼓起来的胸脯没有,正常姑娘家十三岁可没这么大,我都怀疑是大嫂给她吃了什么东西催熟了。”

徐莺在她身上拍了一下,羞笑道:“果然是成了亲的人了,说话也没个正形,你也不害臊?”

徐 鸾却十分认真的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大嫂前段日子请了宫里的麽麽来教娟姐儿,学的都是宫里的规矩。而且我不小心偷听过大嫂跟她身边的麽麽说话,她可是 真有这样的打算。娟姐儿现在是十三岁,但等明年开春选秀的时候,她就十四岁了,一般姑娘十四岁也可以嫁人了。更别说选秀选的本来就是十三岁到十七岁的女 子。而且你看看娟姐儿的模样,看起来虽然不是绝色,但比她母亲强多了,她又是那种越看越舒服的类型,我这样不喜欢大嫂但对娟姐儿却讨厌不起来,说不定男人 也爱她这一款。”

徐莺听着渐渐沉思起来,倒是有些相信她的话了。

徐鸾继续开口道:“皇上年轻,后宫的人 少,有姐姐的例子在前,有谁不想让自家再出第二个姐姐。她现在带娟姐儿进宫,也不是为了要娟姐儿跟皇上发生点什么,毕竟如姐姐说的,现在在国孝中呢。但只 要能遇见皇上,给皇上留个印象,等明年选秀的时候说不定就多了一份胜算。”

徐莺道:“她怎么就敢保证一定能在我这里遇上皇上。”

徐鸾道:“你傻啊,一次遇不上就来两次,两次遇不上就再多几次嘛。皇上常来你这里,总有一次能遇上的。”

正说着,梨香从外面走了进来,徐莺见到她,开口问道:“如何,可将孟夫人和孟大小姐送到蕴寿宫去了?”

梨香回答道:“已经送过去了。”说完又显得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莺见了,不由问道:“怎么了?”

梨香这才开口道:“奴婢带孟夫人和孟小姐过去时,在路上遇到了皇上。皇上问起来,便和孟小姐多说了几句话。”

这便是有情况发生了,不是皇上表现有异状,就是孟夫人或孟大姑娘有不妥的举动让梨香看出了什么来。要不然,梨香绝对不会特地跟她说起这件事。

徐鸾看了徐莺一眼,对她露出一个“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

徐莺对着徐鸾浅浅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孟宋氏和孟大姑娘的行事有没有不妥之处,但她相信皇帝。至于孟宋氏,就算她真有这样的心思,孟文敷只怕也不会让她这样做吧。

第131章

徐莺盘腿坐在小榻上,怀中抱着还在坚持不懈玩他掰腿扯趾头游戏的五皇子,眼睛则时不时的望向站在书桌前练字的皇帝。

此时刚刚吃过晚膳,皇帝要练字消食,徐莺则陪着五皇子玩。

本是各做各的事情互不相干的,但徐莺今日却时不时的抬头看一下皇帝,好像皇帝脸上长了朵花,总引得她去探究。

皇帝向来敏锐,自然感觉到了她在看他,抬起头看向她时,她却又如小兔子般马上低头装作逗五皇子去了,嘴上还装模作样的在教训五皇子道:“哎呀呀,晗儿,母妃早跟你说过不能吃这么多了,你看你,现在胖得连腰都弯不起来了吧,想啃脚趾头,先把肥减了吧…”

皇帝看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低头写大字去了。

而等皇帝一没有看她,徐莺又马上接着回到了刚才的动作,抬起头来偷偷打量皇帝脸上的表情。

皇帝自小养成的习惯,晚膳之后要练一会儿的字,这就跟他早上起来便要练一会儿的骑射一样,都是从小习惯。

皇子从六岁开始就要出阁念书,修习君子六艺,以求文武兼备、知能兼求。而他那时身为太子,对他的要求更为严格。无论是练字还是练习骑射的习惯,都是教导他的太傅要求的。

他 那时候顽皮,十分不喜欢对他严格的太傅。有时候故意往他的茶碗里放虫子,在他的身上放跳骚,甚至在他的座位上放小蛇捉弄他。而结果可想而知,太傅将他做的 这些事告到了先帝那里,他免不了被罚抄书或者挨板子。每次他受罚时,看着跟在先帝后面的太傅,都会十分的怨念。

只是他再怎么讨厌太傅,从他身上学到的习惯还是保持了下来,直到现在已经没有人管得住他了,但每日不做这些事,反而像是少了点什么。而现在想来,当年太傅其实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便如他当年教导他的,一定要平庸一定要平庸。只是可惜,他当年被先帝冠以教导他不力的罪名引咎致仕,并于三年前已经故去。

有些人,总要在他不在了的时候才能发现他的好,便如当年的太傅,便如先帝。

其 实小时候先帝对他,虽不如对四弟那般宠爱,但亦是疼爱的。罚他的时候会暗示太监打轻一些,打伤了他会让人送了药来。他还记得有一次他被罚得伤着了,先帝亲 自来替他上药,他还曾记得先帝看着他受伤的地方,眼睛湿润起来。是随着他一天天长大,随着他开始上朝参政,父子的关系才慢慢的疏远了起来。

如今先帝已经故去,他对他的不好渐渐被淡忘,如今他的那些好则渐渐清晰起来。

皇帝叹了一口气,写完了最后的几张大字,然后才走到徐莺旁边坐了下来,抱了她怀里的五皇子,轻轻掂了掂,道:“这小子,又重了。”

徐莺在旁边温柔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皇帝逗了五皇子一会,五皇子大概是玩累了,打了个哈欠眼睛便开始搭起来。

皇帝叫来了奶娘,让人将他抱下去睡觉。而后才脱了鞋子上了榻,然后才将徐莺揽过来,从背后抱过她,说道:“说吧,刚刚一直偷看我做什么?”

徐莺否认道:“我哪有看你,才没有。”

皇帝道:“真的没有?欺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徐莺继续死不承认道:“当然没有。”说着顿了下,声音又渐渐小下去道:“不过就是偶尔不小心、不经意、非特意的撇了两眼。”

皇帝笑了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那你的偶尔、不小心、不经意可太多了。怎么,是你家爷长得太好看了,让你时不时的不小心、不经意的撇上两眼?”

徐莺羞恼起来,在他怀里扭了扭,故作不高兴。

皇帝抱稳了她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吧,在想什么事?”

徐莺顿了顿,想了一下措辞,然后才开口道:“听说皇上今日在宫里遇到孟夫人和孟大姑娘了?”

皇帝点了点头,道:“嗯,路上看见了,叫过来问了几句。”

徐莺又道:“听说皇上跟孟大姑娘聊得颇为愉快,皇上觉得孟大姑娘这个人如何?”

皇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赞道:“是个聪明大方的姑娘,学识也不错,看来孟文敷将教导得很好。”

看来他对她的印象是不错了,徐莺脸上露出了几分郁郁之色,但仍是接着问道:“那你觉得她长得漂亮吗?跟他说起话来,有没有感觉得很舒服很轻松自在之类的?”

皇帝再次道:“那小姑娘道的确有这样的特质,跟她交谈很令人愉快。”

徐莺感觉越加郁闷了,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抬头时却看到了皇帝含笑戏谑的看着她,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然后徐莺接下来的话就怎么都开不了口了。

皇帝却含笑看着她道:“还有什么要问的,说出来听听。”

徐莺连忙摇摇头,道:“没有了。”

皇帝道:“真没有了?”

徐莺道:“真没有了。”

皇帝用手在她头上轻轻敲了敲,道:“小丫头片子,竟然还学会跟我玩心眼了。”

徐 莺被说中心思,有些不好的抱着他的手臂,将脸埋到了他的手臂上去了。虽然她说了是相信他的,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皇帝吃多了美味大餐,谁知道 会不会喜欢上了孟大姑娘这样的清粥小菜。所以她才会问他这些话来试探他,他若是对孟大姑娘没有什么,那最好不过了,若万一真有别的什么,她都直接将他的心 思戳出来了,他怎么都不好意思干什么了吧。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开口说话呢,他就看出了她打的什么主意。这种小主意让人发现了,总是让人觉得尴尬的,好似她特别小肚鸡肠,爱揣测爱怀疑人似的。

皇帝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你还真将我当成荤素不忌的人了,孟家那姑娘再漂亮,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她难道还比得上你。”虽然皇家是最不缺少风流艳情之事的,但他可没心思在国孝里跟臣女玩什么暧昧。

说着又想到打着这种主意的孟宋氏,不由微微皱眉,感叹道:“孟文敷的这个夫人…”说着停顿了一些,又接着道:“孟文敷在官场上圆滑精明,但这个夫人却是娶错了。”

说是侯府嫡女出身,但行事小气,心胸窄仄,又拎不清,没有半点世家之女的气派。不过也是,就崇安侯府那副狗样,能教导出什么好姑娘来。

孟文敷是寒门出身,当年虽然中了探花,但毕竟没有根基,能选择人家有限。就是有些愿意在他身上投资的,愿意下嫁的也只是庶女或者是旁支的姑娘。他挑挑练练,选了崇安侯府的嫡出姑娘,未必没有想要借力岳家的意思。

只 是等成了亲才发现,崇安侯府跟萧贵妃实在过从太密,手脚又太长,对他的仕途指手画脚的,想让他跟着站在萧贵妃一派,这才令他生了不耐烦,便跟崇安侯府疏远 了。只是孟宋氏没看明白丈夫为什么不愿意亲近娘家,倒是极力修补娘家和夫家的关系,结果这边孟文敷刚跟崇安侯府撇开关系呢,那边孟宋氏又将这线连上了,后 面令孟文敷为了躲开崇安侯府的纠缠不得已选择了外放,八九后才回京来。

孟文敷是他准备用来帮衬莺莺的,他喜欢莺莺,虽然这份喜欢未必比得上他对仕途的看重,但选他会比选其他人对莺莺更忠心。但这一切的前提,也要孟文敷有这份自知自明。

当年莺莺离京在南疆找他时,他可是听过她那位夫人在莺莺前脚一走,后脚便准备了一位跟莺莺像极了的妾室。他知道莺莺对孟文敷没有心思,所以放心让孟文敷站在莺莺身后,但若孟文敷真敢在家中放一位跟莺莺相似的妾室,这却要让他恶心了。

好在孟文敷不像孟宋氏那样拎不清,转头马上就将那位姑娘送到尼姑庵去落发成了尼姑,只是他跟孟宋氏之前的夫妻感情却是从那时疏淡起来。

不过这样一位看不清形势的夫人,也的确很难让人敬重起来。

徐莺见太子说完这句话便不说了,眼睛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徐莺不由伸手在他下巴上轻轻抓了抓,问道:“你在想什么?”

太子回过神来,然后低头看着她,用手指细细描摹着她的眉毛,柔声道:“在想怎么对我们莺莺好。”

徐莺心里小甜蜜了一下,伸手拿着他的手放在嘴里含了含,甜蜜道:“想现在这样好就可以了。”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低头用自己的鼻子顶在她的鼻子上。她的脸上带着桂花脂的香味,浅浅淡淡的清香,十分的好闻。太子不由闭上言情,轻轻嗅着,如同享受一般。

徐莺有些调皮起来,伸出舌头在他鼻梁上舔了一下。温热柔软的舌头扫过,痒痒的,让人感觉一阵的骚动。

皇帝的嘴角弯了起来,趁她不注意,迅速的含住她的舌头,然后轻轻的吮吸着,时不时的吸一下。好一会之后,直到徐莺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已经被人吮麻了,他才放开她的舌头,然后又细细的描摹起自己的唇来。

温情如水,细细无声。风在外面吹着树叶沙沙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变得格外清晰。

而后屋里的烛灯相继而灭,守夜的杏香和梨香听着屋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娇媚之音,相视一笑。

而此时在另一边的孟府里,气氛便没有这么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