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章氏继续道:“那您知不知道,当年和宁妃娘娘进东宫前,曾是和外祖母做过约定,答应进东宫后一心一意照顾你,一辈子不生下自己的孩子,而宣国公府则保她以后的一世富贵。”

二皇子猛地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赵章氏,脸上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情。而赵章氏则对他点了点头,让他去相信。

赵 章氏继续道:“可是你看,宁妃娘娘没有守约,进东宫后不到三年,便生下了三皇子和五公主。殿下,您还记得臣妇曾与您讲过的那个继母和继子的故事吗?继母疼 爱继子胜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最终继子成了一个没有出息的纨绔,继母的亲生儿子却平步青云当上大官,最后还越过继子继承了家业。听闻三皇子的学识十分出 众,在南书房里无人能比,殿下,您比三皇子大了三岁,但比起念书来,您能不能比得过三皇子?”

二皇子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本就开蒙晚,真的论起来,他甚至比三皇子开蒙的时间更晚,而三皇子在念书的天分上,又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所以如今不说二皇子比不上,除了大皇子,所有的皇子都比不过他。

二皇子脸色有些苍白起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难过、伤心、心痛,所有的感觉纠结在一起,就是锤子一样砸在他的心口上。

若是赵章氏的这些话说在两年前,二皇子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姨母那样疼爱他,怎么可能会害他呢。他不仅不会相信,甚至会因为赵章氏说姨母的坏话而对他生气,从此远离他。

但 二皇子毕竟不是心性坚定之辈,甚至说得上耳根子有些软。以前赵婳故意隔开他和宣国公府,不让他去受赵章氏等人的影响,并塑造了全世界只有我最疼爱你的形 象,所以二皇子相信并依赖赵婳。但这两年,赵婳去了慧明寺,二皇子跟宣国公府走得近起来,特别是赵章氏,总是若有似无的在他身上施加影响,他现在自然是更 加相信赵章氏的。

如今一个人告诉他,以前那个对他疼爱万分的人,其实对他不是真心的,是别有用心的,甚至这种用心对他是坏的,哪 怕是大人,也需要一个接受的时间,更何况二皇子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但十岁又不小了,能想明白看明白一些事,特别是赵章氏极力想要他明白的情况下。从前 不愿意去想,只不过是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赵章氏还跟二皇子说了很多很多,这世上最阴私最隐秘的事情。她全都讲给他听。但是二皇子听着,便已经觉得心惊胆战,更何况让他想到,他正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中。

最后二皇子是不知道怎么离开宣国公府然后回宫去的,跟着他的小太监们只看到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眼睛还露出几分惧怕之情。

而在二皇子走后,赵章氏却还坐在房间里,想到二皇子离开时的神情,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几分。这个外孙,实在是令她担忧的很。

倒是白麽麽,小心翼翼的看了赵章氏一眼,然后小声问道:“夫人,您刚才跟二殿下说跟宁妃娘娘作过约定,宁妃娘娘答应一辈子生下孩子。这件事…”

赵章氏打断她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将明明没有的事说成有的?”

白麽麽不敢说话。

赵章氏却不以为意的道:“那又如何,赵婳若真的对昹儿真心真意,就该主动不生下孩子才是。”当初她倒是想让赵婳一辈子生不下孩子的,只是可惜,她送去的药被赵婳逃过去了。

白麽麽心里却道,生孩子是女人的天职,只要是个女人,哪有不想要有自己的孩子的。宁妃就算生下自己的孩子,也实在不能说明她对二皇子就没有真心。赵章氏的想法,实在有些苛刻了。

不过这样的话,她自然是不敢跟赵章氏说的。而赵章氏又接着道:“别说赵婳真的对昹儿有别的念头,就算赵婳对昹儿一心一意,我也不允许昹儿心里将赵婳当成了母亲,却将先皇后忘得一干二净。”

赵婳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取代她的女儿在二皇子心里的位置。在二皇子心里,只能有娥儿一个母亲。

白 麽麽有些惧怕的看了赵章氏一眼,这是既想要宁妃全心全意的照顾、保护和疼爱二皇子,却又不希望二皇子心里念着爱着宁妃,这世上哪能有这么便宜的事。若是宁 妃是真的一心一意对待二皇子,却受夫人的离间,让二皇子最后对宁妃心存芥蒂,甚至心存怨恨,到最后宁妃知道时,心里会觉得自己多么不值。

白麽麽是看不出来宁妃是不是不是真心对二皇子的,只是此时此刻,她倒是真的希望她对二皇子不是真心的了。

白麽麽在心里很是叹了一口气,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反而顺着赵章氏的话道:“宁妃娘娘本就不是二皇子的母亲,二皇子哪能将她当成亲生母亲看待,二皇子一定能分得清亲疏的。”

赵章氏叹道:“但愿如此吧。”说着想到这两年在二皇子身上花费的精力,心下也有信心起来。

第163章

二皇子做了一个梦,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梦里一直疼爱自己的姨母突然露出狠毒的表情,她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胸口上,然后他的身上一直在流血,刀尖上也有血珠。

梦中的自己很伤心很伤心,心也很痛,他望着姨母一直在道:“姨母,救我,姨母,救我…”

而姨母握着带血的匕首,对自己笑得很狰狞,她道:“昹儿,你将太子的位置让给你三弟弟好不好,你死了,你三弟弟才能当太子啊…”

然后是三弟弟,他看着他说:“二哥,我要当太子了,你死了我就能当太子了…”

他们都对着自己笑,然后渐渐的还出现了很多人,母后、柳庶母妃、徐庶母妃、大哥、四弟、五弟,他们都站在姨母和三弟的后面,对着他很得意的笑,他们说“你去死吧。”,他们还说“你死了,我的儿子才能当太子啊!”

梦中的自己一直在挣扎,他觉得自己血液快流干了,他想叫个人来救救他,但却怎么都喊不出声,然后他渐渐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而周围的人却很高兴。

他很害怕,很恐惧,他想要大叫出声,然后接着便“啊”的一声大喊了出来,整个人也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屋子却黑漆漆的,黑暗令他感到更加的害怕。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湿黏黏的,他以为是从胸口里流出来的血。

他害怕得大声喊起来:“快来人,快来人,快掌灯。”

外面伺候的宫女和太监匆匆的跑进来,点开了屋子里的灯。二皇子连忙坐起来,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衣裳干干净净的,并没有鲜红的血液。刚刚他摸到湿黏黏的东西,也不过是自己的冷汗而已。

他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却仍是空洞洞的,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仍是害怕得透不过气来。

伺 候他的宫女看着他脸色苍白,额头一直在冒着冷汗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道:“二皇子,您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说着拿了帕子想要去擦一擦他额头上的冷汗, 结果二皇子却像是被惊吓了一下,宫女伸手过来的影子,让他想起了梦中姨母拿着匕首的样子,他用力的挥开宫女的手,缩着身子大声道:“别碰我。”

宫女不知是怎么回事,与身边的太监对视了一眼。

二皇子缓了一会儿的气,然后才对旁边的宫女太监道:“我没事了,你们出去吧。”说着顿了顿,又道:“屋里的灯不要熄,我要点着灯睡。”

小太监仍是有些担心,小心翼翼的问他道:“二皇子,您没事吧?要不要奴才给您泡杯压惊茶?”

二皇子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小太监去找了茶叶出来,让茶水间的宫女煮了,然后亲自端了过来,服侍二皇子喝下,然后才和宫女一起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二皇子躺在床上,房间里的灯没有灭,他看着亮堂堂的房间,却仍是睡不着。

他就这样一直睁眼到了天亮,结果到了第二日,却是鼻子塞塞的,人也倦怠起来。伺候他的宫女一看就知道他是着了凉,不敢耽搁,连忙去禀报了皇帝,又让人去请了太医进来。

儿 子生病,太子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他到的时候,大公主已经在了,正坐在二皇子的床边,握着二皇子的手正在说着什么。大公主已经十四岁了,这个时候十四岁的 姑娘都可以成亲了,大公主的性子本就稳重,此时拉着弟弟的手安慰弟弟的样子,眉头轻轻蹙起,说话却是轻声细语的,如同一个小大人一样。

见到皇帝进来,大公主站起来给他行礼,喊了一声“父皇”。皇帝对她点了点头,而后二皇子也想要起来行礼,皇帝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着,对他道:“生病了就好好躺着,不要多礼了。”

说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试了试他手上的温度,问道:“怎么好好的,会生起病来?”

他是知道二皇子虽然身体比以前大好了,但仍是比别人要弱一些,偶尔小病一下都是常事。如今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更加容易生病,所以也没有责怪伺候他的宫女太监。

二皇子道:“都是儿臣不好,让父皇担心了。”说完嗓子一痒,“咳咳”的咳嗽起来。

皇帝轻轻拍着他的胸口,道:“你不要说话,好好养病。”

说完又问太医二皇子的病情,知道他并没有大碍,服几副药便能痊愈之后才放心下来。等太医开了方子,皇帝让人煎了药,亲自喂了二皇子服下,然后便在旁边亲自照顾着二皇子。

二皇子这几年虽然好了很多,但对皇帝仍是敬畏打过亲近的。皇帝在这里,他反而有些浑身紧张,一直不自在。

大公主心疼弟弟,见了二皇子的样子,便对皇帝道:“父皇,让儿臣在这里陪着二弟吧,您日理万机,别耽搁了朝事。”

皇帝也是看出二皇子的不自在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叮嘱大公主道:“你好好照顾你弟弟。”

大公主道是,皇帝又转头对二皇子道:“昹儿,父皇晚上再来看你。”

二皇子点了点头。

皇帝给他掖了掖被子,又看到他欲言又止,有话想说却不敢说的样子,便主动问道:“昹儿,你有什么话想和父皇说的?”

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软弱,会想要最亲近的人陪着。若是以前,他会想到赵婳,而此时他想到的则是赵章氏。

他犹豫了几下,然后才装着胆子跟皇帝道:“父皇,我想见外祖母。”

皇帝听得蹙起了眉头,他知道这两年二皇子跟宣国公府走得格外近些,宣国公府是二皇子的外家,他并不是不允许他亲近宣国公府,但他希望他能保持一个度。宣国公府是他的外家,但跟他更是君臣,他希望他能有清醒的认识,与宣国公应该保持怎样的距离。

从前他是依赖赵婳,如今好不容易将他板正,他不希望他又依赖上宣国公夫人。男人应该成为女人的依赖,而不是去依赖女人,一直躲在女人身后能又什么出息。

只是看到二皇子惴惴不安的样子,再想到他如今生着病,皇帝最终还是心软了,对他道:“我将宣国公府宣进来。”

二皇子见皇帝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赵章氏来得很快,进宫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急色。她甚至隐隐有些后悔,不该急着跟二皇子说这么多的,是不是因为被她的话吓着了,所以二皇子才会生病的。

等一见到二皇子,赵章氏满脸焦色的走过去,道:“殿下,您怎么样了?”

二皇子看见她很高兴,笑着喊了一声:“外祖母。”

赵章氏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一阵的心疼。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赵章氏便是每天都进来陪着二皇子,看着他生病,也不敢再跟他说那些事,免得加重他的病情。

只是等二皇子渐渐好起来后,赵章氏的心思又活络了。

而二皇子这些日子也在思索着赵章氏跟他说过的话,还有那天做过的梦。在有一天的时候,便问赵章氏道:“外祖母,姨母真的会害我吗?她对我的好真的是假的吗?她其实是想要让三弟做太子吗?”

他说着,眼泪便滑落了下来。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要一个人来更加坚定他心中的想法而已。

赵 章氏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抱着二皇子道:“殿下,您要明白,人有亲疏。宁妃若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她或许会真心疼你。可她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她爱自己亲生的 孩子自然胜于你,便如同外祖母只疼爱你,却不会去疼三皇子一样。她爱自己亲生的孩子,便一定会想要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最好的,这天下最好的东西是什么,皇 位。你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有你在,以后皇位就一定是你的,而宁妃若想要让三皇子得到这样最好的东西,便只能牺牲你。”

二皇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有谁愿意承认,自己一心信任依赖的人,其实一直想要害你。

赵章氏心疼他,想着是不是暂时不要再说下去。只是又想到深宫的险恶,想到他迟早要面对的,早面对总比晚面对要好。便又狠下心来道:“宁妃对三皇子严厉,那是在磨砺他,玉不琢不成器。而她表面疼爱你,那是在捧杀。”

赵章氏继续道:“殿下,您的身份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路,所以不止宁妃,这宫里,只要有儿子的,柳淑妃、徐贵妃,哪一个能见着你好?”

二皇子道:“可是徐庶母妃当初请了神医回来,治好了我的病。”

赵 章氏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她是真心想要治你的吗?她不过是想要讨好你父皇而已。当初就算她不请,你父皇既然找到了杜神医,便一定会让他回京来 医治你的,难道你父皇的面子还没贵妃大。更何况,当初说是她将杜神医请回来了,可谁见到了。说不好是她故意放出风声,让自己落个好名声而已。”

她说着顿了顿,又道:“你要记得,不要去相信这宫里的任何人,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永远不会背叛你。”

二皇子又问道:“那父皇呢?父皇也不能相信吗?”

赵 章氏叹息一声,然后道:“世上的父母自然不会害亲生的孩子,你父皇自然不会害你。可是你也要记住,你父皇不止你一个儿子,你圣旨不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她 看了二皇子一眼,又继续道:“皇上宠爱徐贵妃,对她生的孩子也百般疼爱。你说这种情形下,徐贵妃对储君之位会没有想法?倘若有一天徐贵妃为了自己的孩子而 害了你,先不说她这般宠爱徐贵妃会不会舍得处置她,单说她生下了一女三子,皇帝看在她生的皇子公主的份上,只怕都不会下狠手对她。”

二皇子没有再说话,却慢慢落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曾经有一天在花园里,看到父皇跟四弟相处的样子。四弟调皮,扑到父皇的身上要父皇背他回去,而父皇居然一点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的背起了四弟,四弟抱着父皇的脖子在喊“驾驾”,父皇却笑得很开心。

父皇在和四弟相处时的那种愉快心情,是在对他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他那时候十分的羡慕,想着要是有一天父皇也能这样对着我笑就好了。不管多么不想承认,其实父皇更喜欢也更疼爱四弟。

赵章氏继续道:“你知道先帝十分疼爱惠王,对皇上却态度平平,为此甚至一度想要易储,让惠王做太子。惠王和皇上也都是先帝的儿子呢。”

二皇子沉默着,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来。姨母不是真心疼爱他的,他也不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那他现在还有什么。

赵章氏看着他,心疼的抱住他道:“我可怜的孩子,要是你母后还在世,或许你在宫中就不会生活得这样艰难了。”

二皇子也想起自己的生母来,那个在画上,温柔慈爱的看着他的女子。若是她还在世,他一定会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吧,就像是柳庶母妃疼大哥,徐庶母妃疼爱四弟五弟和六弟那样。

他想他的母后了,尽管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可是此时他无比的想念她。

第164章

外命妇无旨不能在后宫留宿,赵章氏在傍晚的时候便出宫去了。大公主担忧弟弟,便一直留在二皇子的宫里照顾他。

赵章氏和二皇子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外人在,便连大公主也是被赵章氏找了借口支走了,所以大公主并不知道赵章氏对弟弟说了什么。但大公主却看到,二皇子自从跟赵章氏说过话之后,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更加的低落。

大公主有心想要问一问,便拉着二皇子的手开口道:“昹儿,外祖母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二皇子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说完闭上眼睛,做出一副不肯说话的模样来。

大公主叹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勉强他说。

过了一会,二皇子突然又睁开眼睛,问大公主道:“姐姐,父皇真的会立我为太子吗?”

皇帝虽然一直在抬举宣国公府,也一直在培养二皇子,但至今却没有露出要立太子的态度来,大公主也时常担心,但此时却不想将这些话说出来让弟弟也跟着担忧,便笑着道:“你是父皇的嫡长子,自然会的。”

二皇子却有些失落的道:“父皇一定不喜欢我,因为我不是徐庶母妃生的,他喜欢徐庶母妃生的四弟、五弟和六弟,他或许是想让四弟当太子。还有姨母,她也不想让我当太子,她想让三弟当太子…”说话的语气里,隐隐已经带了埋怨的味道。

大公主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对他嘘了几声,接着看向房间的周围,发现没有其他人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吊起来的一颗心却并没有因此放下来,她看着二皇子,有些责备的道:“这是在宫里,什么话你可以这样乱说,不怕隔墙有耳。”

二皇子眼睛也望着大公主,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大公主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然后语气不满的问他道:“这些话,是不是外祖母跟你说的?”

二皇子没有回答,但有时候不回答便就是默认。

大公主心里埋怨起赵章氏来,埋怨她跟二皇子胡说这些话,若是万一引得二皇子对皇帝有了怨恨,只会害死二皇子。

大公主也知道,弟弟因为自小生病甚少接触人群,所以性子有些单纯,有时候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话。以前他亲近宁妃,他相信宁妃的,现在他亲近外祖母,便又相信外祖母的。

大公主望着他,十分认真的道:“我知道外祖母对你好,但有时候外祖母的话你不能全听。”

二皇子看着大公主,脸上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来。

大公主继续道:“这世上与我们最亲近的,是父母,母后早逝,如今跟我们最亲近的便只有父皇。外祖母…”她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外祖母与我们终究隔了一层,除了我们,外祖母还有嫡亲的孙子孙女。”

大公主怕他仍是听不懂,便又继续解释道:“便比如说,拿我们跟外祖家的表哥表弟们比,在外祖父外祖母的心里,我们未必能比得上他们重要。”而相应的,他们的利益自然也可能比不上外祖父和外祖母嫡亲的孙子孙女的利益。

她 已经十四岁了,长在东宫和后宫,许多她应该懂得的东西她都懂得。外祖父和外祖母或许是真的疼爱他们的,但这份疼爱,真的能比得上宣国公府的利益?外祖父母 为什么要离间弟弟对父皇的信任,除了警醒弟弟之外,只怕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希望弟弟能全心全意的依赖宣国公府吧。一个全心全意依赖外家的皇嫡长子,以后才 能给宣国公府带来更大的利益。

二皇子其实能听懂大公主的话,所以他更为自己伤心起来。他不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姨母对他好不是真心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对他好,也是带着其他目的的,那他还有什么呢。他是皇家的嫡长子,仿佛是除了父皇之外这世上最尊贵之人,可是其实他什么都没有。

大公主继续谆谆告诫二皇子道:“昹儿,我们的一切都是父皇所赐,身份地位、权势富贵、哪怕是你以后要成为太子,全都要依靠父皇,也只有父皇才能给予,我们要相信也是相信父皇。”

二皇子转过头来望着大公主道:“可是父皇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孩子,他还有大哥、三弟、四弟、五弟、六弟,而且父皇疼爱四弟他们更甚于我们。”

大 公主看着二皇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二皇子说的这些,都是实情,也都是她一直所担忧的事情。四弟是在父皇在南疆时候出生的孩子,在那两年的时间里,父皇身 边只有四弟一个孩子,亲眼看着他出生,亲眼看着他长大,情分必然不一样。而他又是徐庶母妃生的,感情更加不同。他是亲眼看着,父皇究竟有多疼爱四弟的。不 止四弟,还有五弟、六弟,甚至大弟和三弟,哪一个不是能威胁到弟弟的人。

大公主握着二皇子的手,好一会之后,才对他道:“可至少 我们也是父皇的孩子,天下没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父皇不会害我们。”若是非得选择一个人来相信,比起宣国公府,她宁愿去相信父皇。大公主继续道:“昹儿, 你要好好和四弟他们相处,友悌兄弟,好好听父皇的话,敬重和亲近父皇,这样父皇才会放心让你做太子。你千万千万不能埋怨父皇,这对你没有好处的…”

大 公主语重心长的说着,只是二皇子此时却已经神游天外,并没有认真听她的话。二皇子心里想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对他的好或许不那么纯净,但外祖家的利益跟他的 利益是一体的,只有他当上太子,以后做了皇帝,外祖家才会获得更大的好处,所以外祖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他的,而这种时候,他也需要外祖家的支持。

他要做太子,外祖母说的对,他如果不做太子,以后无论是他的那个兄弟当了太子,都不会放过他的。而且他是嫡长子,太子之位本来就该是他的。

他一边想着,一边闭上了眼睛。

而大公主见他闭上了眼睛,也停止了说话。外祖母的话还是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而自己的话,她不知道二皇子有没有听进去。她希望他能听进去一些,她看得出来,父皇其实并不大喜欢宣国公府,也不喜欢弟弟与宣国公府走得太亲近。

二皇子的身体并没有大碍,吃了几服药,不过几天便渐渐好转。而在这时,赵婳也终于回了宫中。

她回到后宫后,按礼先去拜见了皇后,然后是徐莺。

对于徐莺,她不是不嫉恨的。当年她是太子嫔,徐莺不过是小小的太子才人,徐莺要向她行礼跪安,等皇帝登基,她是宁妃,徐莺是庄妃,徐莺跟她平起平坐。而如今,徐莺成了贵妃、她仍是宁妃,换成她来给徐莺行礼跪安了。

十年风水轮流转,但还不到十年,她们的身份便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在跪下去的那一刻,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甘。

她比她先来到这个世界,她比她漂亮,她比她家世好,她比她有才华有智慧,她样样都比得过她,她不明白为什么最后她却被她踩在了脚下。

她跪在蒲团上,身姿笔挺,眼睛平视着前方。她并不愿意让人看到她对徐莺的嫉妒,那只能证明徐莺有多成功而她有多失败。只是忍不住的,她仍是装作无意的偷偷打量了她几眼。

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让她的年华老去,反而让她绽放出更加夺目的光彩来。她从前看着不过是长在山谷间的一朵水仙,清丽是清丽,只是小家之气,上不得台面。而如今,她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像是长在万花丛中的牡丹,傲视群芳,仿佛只要站在她身边,都会被她的光彩夺去了颜色。

贵妃的身份,皇帝的宠爱,让她变得越来越出彩。而赵婳突然想到,自己呢,这些年皇帝的冷落,心中的不平,是否有减损了她的美貌。

就在赵婳打量徐莺的时候,徐莺也在打量赵婳,只是她比赵婳打量得更加光明正大,就这样直接的往她身上瞧。

一身烟紫色的宫装,画着恰到好处的淡妆,头上朱拆环绕,很明显是盛装打扮过的。看起来依旧是如从前那样的眉目如画,没有年轻一分,也没有老一分。

不 过徐莺有些奇怪的是,徐莺以前看到赵婳,总会有一种她倾城绝色得令人惊诧的感觉。没有办法,她实在是太漂亮了,徐莺并不觉得自己丑,她甚至觉得自己长得还 是挺漂亮的,要是顶着这副皮囊生活在现代,那绝对是校花级的人物。但一见到赵婳,徐莺却会产生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但这一次,徐莺却突然没有了那种感觉。此时看着她,更像是一种她漂亮是漂亮,但也就那样,也没什么好值得称道的感觉。

徐莺再次望向赵婳,她的外貌确实一点变化都没有。徐莺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改变,难道是因为她的眼光拔高了?

徐莺有些不明白的在心里摇了摇头,没有在看她。

而 此时赵婳已经跪了有一会了,赵婳知道徐莺是故意的,故意不叫起,故意的下马威,故意的为难。而赵婳也没有多说什么,徐莺让她跪,她便一直跪着,神情高傲, 身姿挺拔,甚至连膝盖都不愿意去挪动一下让自己舒服一点,她是在和徐莺较着一股劲,好像自己先开口便是输了一样。

赵婳心道,也好,你让我跪我便跪着,她虽然升了贵妃,但好像名声并不大好,她不介意让她的名声更差一点。

而事实上,徐莺也确实是故意不叫起的。她以前总是让她以为太好欺负了,她不介意在她面前摆一下宠妃的架子。至于名声什么的,反正她也看开了,从古至今,只要得皇帝宠爱的妃子,只要不是皇后,名声一般都不大好。比起名声,她宁愿活得恣意一点。

所 以此时,她甚至还十分有闲情逸致的先端了桌上的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然后再慢慢的放下茶碗,再动动手抚了抚自己十分整齐的鬓发,看一看自己染了凤仙花汁 的指甲,然后才想起赵婳还跪着一样,开口道:“哎呀,宁妃妹妹长得太好看,本宫看得一时怔住了,都忘了妹妹还跪着了。”说着又像是责怪般的道:“妹妹也真 是的,怎么都不提醒本宫一声,累得妹妹多跪一会,也累得本宫又得被人传个刻薄的名声。”说完靠向迎枕,又一副漫不经心的道:“妹妹快起来吧。”

杏香站在徐莺旁边,差点要笑出声来。什么“累得本宫又得被人传个刻薄的名声”,这不是说宁妃是故意跪着不起好来坏娘娘的名声的嘛,娘娘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而赵婳依旧是面不改色,道了一声:“谢娘娘。”然后才从地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