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重新站起来,他从来不打女人,可是这一次,他却一脚踢在自己这个妃子的心窝上,踢得赵婳一口血直接吐到了地上。

皇帝看着她道:“昹儿去了,你这条命就赔给昹儿吧,到了下面,你去给昹儿赔罪去。”说完转身走了。

再接着是临华宫的门被重重的关上,被关紧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也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里面的女人,将会等待皇帝最后的死亡宣判。

赵婳抱着腿,坐在地上,只觉得这临华宫真是安静,安静得像是坟墓。

第201章

皇帝真的是恨毒了赵婳,连一天都不想让她多活下去。

可他到底是看在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的面子上,留给了她一个体面的死法。没有言明她的罪行,只称她是在求药途中惊马伤重,回宫后不治而亡。虽然大家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只要皇帝不判定赵婳有罪,朝臣也就不能用罪妃之子或罪臣之女来看待三皇子和五公主。

皇帝恨不得赵婳去死,但三皇子和五公主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身母亲去死。

三皇子跪在御书房里,拔拉着皇帝的袖子,声具泪下的求着皇帝饶过自己的母妃。

皇 帝不是不心疼这个儿子,但却做不到原谅赵婳。他弯下腰,想要将三皇子扶起来,扶不动,便就这样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低着头看着他,一字一字的道:“从前为了 你,父皇已经原谅你母妃太多次太多次了,但你母妃从来没有珍惜。可是旭儿,父皇不止你一个儿子。父皇现在每每想到躺在棺柩里的你二哥,心中便痛悔当初没有 早日下这样的决断处置了你母妃,那时便是你会恨父皇,可是至少保住了你二哥。”

对于赵婳做的事,三皇子不是不知道,心中亦是羞愧难安。可是人都有私心和亲疏,他对二皇子再愧疚,这位异母的二哥却也比不上自己的生身母亲。那是他的母亲,生养自己的母亲,哪怕她做再多的错事,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死。

三皇子想要跟皇帝说,二皇子的死并不能全怨母妃,二皇子会染上天花不是母妃的错,杜神医的药只是一半的机会,就算母妃能平安将药带回宫里来,二皇子也并不见得就一定能救治回来。

可是这样阴暗的为母推脱的心思,就是三皇子自己想着,都觉得羞愧。母妃想要二哥和四弟死是实情,母妃派人去找江南找天花种子也是实情,母妃故意惊马打碎药瓶也是实情,再怎么为她辩解,都搪塞不过她的恶意。

三皇子拉着皇帝的手,抬着头对皇帝道:“父皇革了母妃的份位,将她关到冷宫里去,这样她便再也不能做坏事了。只求父皇看在儿臣的份上,饶母妃一条命…”说着将头用力的磕在地上,再次哭着道:“求父皇…”

倘若二皇子没死,皇帝或许能够这样做,可是如今二皇子死了,皇帝终是没有答应。

皇帝转过头,不忍去看三皇子,然后吩咐内侍道:“将三皇子送回皇子所去。”

三皇子伸手想要再次去抱皇帝的腿,哀求的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却避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顿了顿,却终是没有回头的往内室走了进去。

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但他却不敢放弃这一丝一毫的机会。他每日跪在御书房前,只求皇帝能看在他的面子上饶过赵婳一命。可皇帝却将自己关在了御书房里,一个人在内,一个人在外,隔着一道门,皇帝并不愿意见他。

再然后,三皇子等来的便是郑恩亲自端出来的毒酒、白绫和金子。他行至三皇子的面前,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三皇子道:“三殿下还是请回吧,皇上做出的决定,无人能更改。”

三皇子只觉得绝望,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来救自己的母妃。

天上突然间电闪雷鸣,大风四起,乌云层层卷起,仿佛是在映衬他的心情。

郑恩抬头看了看天,紧接着皱了皱眉头。他身后的小太监提醒他道:“公公,咱们还是尽快赶到临华宫去吧,等一下万一下雨了,路可不好走。”

郑恩点了点头,跟着准备转身离去。

三皇子却在这时抱着郑恩的腿,哀求道:“求公公走得慢一点,慢一点,父皇一定会改变主意的。”他说完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接着站起来飞速的跑去。

旁边的小太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三皇子是想要干什么去?”

郑 恩道:“大概是寻贵妃娘娘去了吧。”这世上若说还有谁能让皇上改变主意,怕也只有贵妃了吧。可宁妃这次同样想要置四皇子于死地,贵妃却未必愿意以德报怨。 郑恩想着宁妃,便摇了摇头,真是作孽哦,宁妃死了不可惜,可怜的是三皇子。想着叹了一口气,然后不紧不慢的往临华宫走去。

而在永延宫里,徐莺听到三皇子求见她的时候,她正在看着芳姑姑照顾四皇子喝药。

四 皇子如今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身上脸上的脓疱破了疱,流了浓,现在已经慢慢开始结痂,等一二个月痂皮掉落之后,四皇子脸上身上免不了会留下深深浅浅的麻子。 想到这里,徐莺便是一阵的心疼。原本是清俊阔朗的少年,因为这个坏了容貌,让生活徒留了缺憾,怎能不令人心生遗憾。

四皇子大约是看出了徐莺在想什么,安慰她道:“母妃不用替我担心,杜邈不是说了嘛,我身上脸上虽说恢复不了如初,但他却是有办法让我身上脸上的瘢痕浅一些。何况我是男子,与女子不同,便是真的损了容貌也不算什么。”

可便是四皇子这样说,徐莺又怎么可能不在意。

她张了口正想说什么,外面便有宫女说三皇子来求见。

这个时候,徐莺自然知道三皇子来寻她是做什么的。她叹了口气,对进来禀报的宫女道:“说本宫正在照顾四皇子喝药不得闲,请三皇子回去吧。”

宫女道了一声是,接着出去了。

三 皇子得到宫女的话时不是不失望的,他知道自己的母妃想要害了四弟,不止四弟,连徐庶母妃、五弟、六弟、七弟她都见不得他们好的,他这个时候来求徐庶母妃救 母妃,哪一处都说不过去。可是他没有办法,他不能看着母妃死。徐庶母妃心善,当初她愿意照顾抚育他,他求一求,或许徐庶母妃心软,会愿意替他在父皇面前替 母妃求求情。

他想跪在门外求一求,可是这时候杏香却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三皇子叹了口气,然后道:“三皇子,还请您走吧,您就是看在当初我们娘娘照顾你一场的份上,莫要为难了娘娘。”

三皇子站在那里顿住,脸上还挂着泪,但却又同时露出羞愧的面容来。徐庶母妃并没有救母妃的义务,可是他这一跪,却如同胁迫。若徐庶母妃不救,便要落个心狠不善的恶名。徐庶母妃并没有对不起母妃,是他和母妃对不起徐庶母妃和四弟,他如何还能再如此为难徐庶母妃。

天上渐渐的下起雨来,打在人的脸上,凉凉的,一直寒到了人的心里去。

想到正端着毒酒和白绫等物往临华宫而去的郑恩,三皇子不敢再想下去。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重新往临华宫的方向上跑去。

而永延宫里面,四皇子听着三皇子已经离开永延宫的消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三哥…他以后大概会恨我吧。”

徐莺的脸上淡淡的,平静道:“若真会如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并未圣人,涉及到她的孩子,她没有办法原谅赵婳。何况她心里清楚皇帝因为二皇子的死有多痛悔,有多憎恨赵婳,她这个时候去为赵婳求情,置皇帝的心情于何地。她也怜悯三皇子,赵婳犯了再多的错,三皇子是无辜的,可便是这样,三皇子也及不上皇帝和她的儿女重要。

四皇子垂下了眉,没有再说什么。

而临华宫里,赵婳呆坐在地上。外面远远的传来若有似无的哀嚎声,大约是宫里在办二皇子的丧事。可是明明小得根本听不到的声音,但传到她的耳朵里却觉得这样清晰。

她这几天被关在临华宫里,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坐了多久。她想起了很多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她想起了二皇子小的时候被她抱在怀里,那么小小的一团,仿佛稍微用力一点就会伤了他一样。二皇子小时候病弱,她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来抚养他。她已经忘记了当时抚养二皇子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但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那个她怀着复杂心情抚养长大的孩子终于死了。

她知道自己对所做的一切都不后悔,二皇子在她心里抵不过三皇子和自己,她只是遗憾自己技不如人而已。但是此刻,她仍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在疼。

外面噼噼啪啪的下起雨来,雨滴打在窗柩上,听得令人心烦气躁。

而 后紧闭的临华宫宫门被打开,郑恩带着三四个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赵婳一眼便看到了郑恩手上端着的酒壶、酒杯、白绫和黄灿灿耀人眼的一块金子。赵婳知道,那 酒壶里必定装着这世上最剧烈的穿肠毒药,那白绫套在人的脖子上会让人永远失去呼吸,那金灿灿的平日令人趋之若鹜的金子,此时却是杀人的利器。

郑恩走近到她的面前,微微福了个礼,然后道:“宁妃娘娘,请选一样吧,奴才好送您上路。”

赵婳站起来,看着他手上端着的这些东西,睁大了眼睛,一点一点的看清楚,好一会之后,她才颤抖了声音问道:“是皇上让你们来的?”

这几乎是不用回答的问题。

郑恩没有回答,微垂着头,再次道:“皇上说了,看在三皇子和五公主的份上,给娘娘自行选择一个死法,还请娘娘尽快抉择。”

赵婳握紧了拳头,脸上是呲目欲裂的表情,接着过了一会,她便伸手向郑恩手上的托盘挥了过去,厉声道:“不,他不能这么对我,就算本宫做了什么,也罪不至死。本宫还生有三皇子和五公主,皇上不能这么对我。”

她 想过皇帝会怎么对待她,二皇子虽然死了,说到底并不算死在她的手上,是二皇子命该如此。她还生了三皇子和五公主,皇上不喜欢她,可他爱三皇子和五公主。她 想过皇帝或许会夺了她的份位,将她打入冷宫,但却没想过皇上会想要她死。不,或许她早就预料到,只是不愿意去往坏处想而已。

她不甘心,她算计了这么多,不是为了让自己这样毫无尊严的死去的。

郑恩将倒下的酒壶扶了起来。他抓得稳,赵婳那一挥除了让酒壶倒了之外,并没有将他手上的东西挥下去。

他在宫里久了,对赵婳这样的情绪见怪不怪。这宫里的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无论是冤枉的还是真有罪的,哪怕是原来看淡了生死,但真到了面对死亡的时候,有几个是真的甘心,又能表现得云淡风轻的。

郑恩道:“既然娘娘不愿意选,那便由奴才替娘娘选一样吧。这鸠毒和吞金都是极痛苦难忍的,这白绫虽也痛苦,但不消一刻钟便香消玉殒,比起鸠毒和吞金来总少受一些的苦楚,奴才便替娘娘选了白绫一样吧。”说完对着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使眼色。

小太监走过去将赵婳的两只手反剪起来,另一个小太监则拿起了白绫。

赵婳用力挣脱了太监的辖制,怒目瞪着他,怒道:“你放肆,本宫就算死,也用不着你这个阉狗奴才来碰我。”

不过是死而已,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不成功便成仁,她愿赌服输。可就算是死,她赵婳也该是高傲的由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是由被人逼着屈辱而死。

她伸手过去拿起酒壶,眼睛如同厉鬼一般看了郑恩一眼,而郑恩却纹丝不动,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凉凉的酒水滑过喉咙,青花瓷的酒壶摔落了下来,碎在地上,剩余的酒水从酒壶里漫漫而出。

酒毒穿肠过,肚子上的疼痛令她倒了下来。她蜷伏着捂住自己的肚子,她感觉到了毒药正在蚕食她的生命。

赵婳知道,她这一世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她从另一个时空来到这里,这本是她多出来的一段人生,失去了本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可是她还是不甘心。

她想到徐莺,同样的人生,凭什么她能得到一切,而她却要这么悲惨的死去。她不甘心,她一点都不甘心,哪怕死了也不甘心。

有血从她的喉咙里溢出来,然后不断从她的嘴里流出,红得刺人眼睛。眼神渐渐模糊,力气正渐渐消逝,她强自睁大了眼睛,然后喃喃道:“徐莺,你以为我死了就算完了了吗,不会的,就算死了我也要争到底。”

她还有三皇子,她还有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为什么还不来。

她的意识渐渐涣散,她却不肯就此死去。她要等三皇子,她一定要等到三皇子。

而后便有一个人影从她逐渐模糊的视线里闯进来,他感觉到他渐渐的向她靠近,一声一声的悲戚的喊着“母妃”,而后跪坐在地上,伸手抱起了她的身子。

她忍着痛苦弯起了嘴角,她的儿子,终于来了。

她伸手过去拉住她的手,紧紧的,用力的握着他的手,然后喊道:“旭儿…”

三皇子连忙更紧的将她抱了起来,悲痛的哭着道:“母妃,我在,母妃,我在…”说着用手去擦她嘴角流出来的红艳艳的血。可是那血太多了,怎么擦都擦不尽,擦了这些,另外一些又重新咳了出来。

他悲痛得不能自抑,他想让母妃不要说话,这样就可以让生命流逝得慢一些慢一些。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如泉涌一般的滴落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让人去找太医,可是他知道太医不会来的。父皇让母妃死,没有人敢来救她。

赵婳的眼睛越来越睁不开了,眼前也越来越黑,她已经看不清三皇子的模样。可她还记得握住三皇子的手,一字一字的道:“旭儿,你一定要当皇帝,旭儿,你以后一定要当皇帝…”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去,而后终于闭上了眼睛。

三皇子看着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像是有什么哽在喉咙里,连说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颤抖着手伸手赵婳的鼻间,却感觉不到半点的气息。

他伸手将自己的母妃更紧更紧的抱了起来,然后一声一声的唤道:“母妃,母妃,你醒醒,你不要睡了,母妃…”仿佛是想要将她叫醒来。

外面依旧是电闪雷鸣,风呼呼的叫着,像是哀歌。

郑恩叹了一口气,小挪了一下步子,想要劝三皇子节哀顺变。结果这时候门上又传来一个声音,震惊而悲痛的唤着:“母妃…”是五公主的声音。

她跑过来,跪在地上,伸手去握赵婳的手,痛声道:“母妃,母妃…”

雨越下越大了,凄厉的哀痛声夹杂在雨声里,依旧清晰无比。

郑恩看着眼前的两位主子,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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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雨整整下了十几日,遇上了二皇子的丧事,令二皇子的丧事很不好办。连进宫哭灵的外命妇和内命妇都好些着了凉生了病。

二皇子的死,对皇帝的打击不可谓不不大。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子之痛,哪怕是作为皇帝,同样的锥心之痛。短短几日间,皇帝仿佛老了五岁。

或许是为了补偿,二皇子在死后被追封为皇太子,谥号“孝恭”,以皇太子仪制葬。二皇子的陵寝未来得及建造,皇帝不欲委屈了这个儿子,便将寿山自己的陵墓先让与了二皇子。

皇帝的陵墓自其登基便开始修建,历经十年,已经趋近完善。但其陵墓是以皇帝的规格修建,哪怕二皇子被追封为皇太子,享用帝王规格的陵墓也是不合制的。为此朝中自然有反对的声音,但皇帝固执己见,朝臣也没能抗得过皇帝。

至于赵婳,她对外称是病亡。丧事自然按照妃制,只是皇帝又言,遇皇太子丧事,宁妃丧仪一切从简。礼部揣摩着皇帝的心思,硬生生将二品妃的丧礼办成了嫔级的丧礼。皇帝甚至没让她葬进皇陵,找了个由头,在离皇陵二十里地的地方找了块将她葬了。

等到二皇子的丧事办完,时间也已经进入了十月。四皇子的身体渐渐痊愈,但也留下了后遗症,身体亏空得厉害,以前的衣裳套在身上,看着空荡荡的。再有便是留在他身上和脸上坑坑洼洼的瘢痕。为此杜邈又重新住进了宫里,专门帮四皇子调理身体并治疗脸上和身上的瘢痕。

徐莺问杜邈:“昭儿脸上和身上的瘢痕能不能全部治好?”

杜邈答道:“完全治好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保证,一丈之内绝对看不到他脸上的麻子,若是恢复得好些,半丈之内看不见也是能的。”

徐莺松了一口气,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四皇子这边还令人操心着,结果皇帝这边也不太平。

自二皇子去后,皇帝大概是悲痛过度,却又生起了病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却总是不见好。太医来看了,杜邈也看了,都说是心情郁结。这种病除非自己想通,否者没得治。

皇帝会如此,除了悲痛,更深的大约还有自责。他将二皇子的死归咎于自身,大约是觉得他这个父亲没有好好保护好他。

徐莺出了安慰他开解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就算是安慰开解,也要有人听才成,皇帝听不进去也是白搭。徐莺急得大冬天的都上起火来,嘴唇起了好几个的泡,连吃黄连都压不下火气。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来年的春天,皇帝才渐渐好转。

第202章

玉福宫里。

徐莺拉着四皇子的手细细的观察着他的脸,然后点点头道:“好得差不多了,不走近了仔细的看,几乎看不出来了。”说着又道:“幸亏有杜大哥,要不然你脸上坑坑洼洼的多难看。”

四皇子道:“我都说是母妃你太过多忧了,我是男人,又不靠皮囊吃饭,就算脸上多点瘢痕又有什么。”

他 说着,便突然感觉到有个皮球往他身上砸了过来,然后又落到了地上。不用想,肯定又是七皇子在搞怪。他转过头去看,果然看到七皇子正捂着嘴巴对着他咯咯的大 笑起来,笑一会,又跑过去将皮球捡起来,然后继续往他身上砸,砸中了就在那里得意的笑,砸不中就继续捡球去砸。

七皇子差不多两岁了,正是能跑能跳又调皮捣蛋的年纪,因他最小,上头的哥哥姐姐都惯着他,管得他无法无天的,脾气还很大,平时三四个宫女都看不住他。

徐莺故意对他板起脸来,道:“晔儿,你又作怪。”

七皇子却一点不怕,对着徐莺咯咯大笑起来,笑完还将双手将脸捂起来,然后又张开,再对着徐莺咯咯的笑,这是三公主平时最喜欢陪他玩的捂脸张脸的游戏。徐莺有些无奈,感情他还以为她是要跟他玩呢。

四皇子弯腰将皮球捡起来,正要去牵七皇子的手。七皇子这下却不乐意了,他是个独霸王,他的东西就是自己不要也不许别人碰的,连忙从四皇子手中将皮球抢回来,然后跑开几步,又将皮球往四皇子身上扔。

四皇子疼爱这个弟弟,便蹲下来陪他玩,捡起皮球也往七皇子身上扔,七皇子见了,马上也将皮球往四皇扔。兄弟两人玩传球的游戏,倒是将七皇子逗得咯咯大笑起来。

徐莺见他们玩得起劲,也不管他们,转身吩咐梨香道:“小厨房里炖着汤,你去看看炖好了没有。”说着又转头对四皇子道:“等一下你喝碗汤再走,猪蹄花生汤,补脾胃养血的。”

四皇子知道从去年那场大病之后,母妃便十分乐于捣弄汤汤水水的给他补这个补那个的,闻言也不愿意辜负母妃的一片心意,便道了一声是。

等四皇子喝完了汤,四皇子抹了一下嘴巴,对徐莺道:“我约了邓愈打马球,我先走了。”

徐莺点了点头,交代他道:“别玩得太晚了,晚上再到我这里来,我晚上还炖了虫草鸡汤。”

四皇子摆摆手,道一声知道了,然后便转身不见了。

等四皇子走后,徐莺让将给皇帝留的猪蹄汤用食盒装上,然后对正在玩拍皮球的七皇子,道:“走咯,我们去御书房找你父皇去。”

七皇子抱了皮球,昂起头眉眼弯弯的笑起来,道:“找房房,找房房…”

徐莺笑着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然后伸手要去将他抱起来,七皇子却不要她抱,非要自己走。他走路又急,抱着皮球看不见路,摇摇晃晃的跑,几次差点摔下来,吓得梨香连忙在伸手护着他。

等走到御书房的时候,徐莺正见到赵四老爷从御书房里走出来。

赵四老爷见到他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接着便走过来给徐莺和七皇子见礼,道一声见过贵妃娘娘和七皇子。

七皇子对他没有什么兴趣,晃晃悠悠的往御书房里面跑。徐莺对赵四老爷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赵大人啊。”

自从赵婳死了之后,赵四老爷好像老了几十岁,明明是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但看着却像是六十好几一样,头发白了,背也佝偻了。

赵 婳是他和赵四夫人的独女,赵婳的死对他们夫妇不可谓不大。听闻赵四夫人从去年听闻赵婳的噩耗之后便病倒了,直至现今都还缠绵病榻,听说几次一脚踏进鬼门 关,差点就跟着这个女儿去了,是杜邈妙手回春,又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其实去年病倒的不止赵四夫人一个,还有宣国公夫人,但宣国公夫人却是为了二皇子。 不过宣国公夫人的命比赵四夫人硬一些,病了一二个月之后便渐渐好了。

想到这里,徐莺有心想要问一问赵四夫人的身体,可是想到赵婳的死,又觉得没劲。不管怎么说,赵婳的死多多少少跟她还是有点关系,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未必不在心里怨怼她。

徐莺和赵四老爷没什么话好说的,赵四老爷也趁机拱手与徐莺告辞,道:“娘娘若无事示下,微臣先告退了。”说完弓着身走了。

徐莺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脚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皇帝坐在书案前,七皇子已经爬到了他的腿上坐着了,原本被他抱着的皮球被交给皇帝拿着,他则眉眼弯弯的用手比划来比划去,咿咿呀呀的正在跟皇帝不知道说些什么。皇帝对待他十分耐心,脸上带笑的低着头听他讲。

见到她进来,皇帝抬眼看了她一下,柔声道:“来啦。”说着将七皇子放了下来,将手上的皮球交还给他,指了一个小太监去陪七皇子玩。

徐莺将食盒放到书案上,一边打开盖子一边道:“怕你忙起来又不吃饭,给你带了汤。”说着用碗将汤水乘了出来。

皇帝撩了一下袖子,然后从她手上将汤碗接了过来。

徐莺低头时,却看到桌上摊开的一本折子,徐莺略了一眼,然后有些惊讶道:“咦,赵侍郎要乞骸吗?”这是赵四老爷请求致仕的折子。

赵四老爷当官还是不错的,从前呆在四川一直没有挪窝,若不是宣国公府压着他便是他自己不愿意高升。后面回了京城,皇帝惜才,几次破格提拔,如今已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

皇帝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道:“我已经准备准了他的奏请,我看他如今心不在朝中,强留下来也无意。”另一层考虑,也是不希望再给三皇子多一成助力。

赵婳死的那日跟三皇子说了什么,皇帝自然清楚。皇帝恼恨赵婳临死还要怂恿逼迫三皇子,可是更担心三皇子自此会不会真的起了争储的心思。三皇子是好的,心里或许没有想当皇帝的心思,但有生母临终遗言在,皇帝却不得不防着万一三皇子想不通,会为此和四皇子对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