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因为东方的表白,墨玉感觉手背不那么痛了,嘴角微微翘起,带了笑意道:“朕好多了。”

墨娉因想寻墨玉,见两个小娃进厢房,就跟了过来,到了门外,正好听得墨玉的话,一下就问道:“什么朕?”

东方见墨娉跨进门槛,就代墨玉回答道:“玉姐儿大名墨玉,字震。”

墨娉问墨玉道:“谁给你取的字?”

墨玉指指自己鼻子道:“朕。”

墨娉抚额道:“我看书,书中说,‘朕’这个字在先秦时,人人皆可以自称,后来便不行了,若敢用这个字自称,是大不敬,会惹祸的。”

东方道:“可玉姐儿很喜欢这个字,一直用这个字自称,不想改。”

墨娉捂嘴笑了,笑完在桌上的筐中找出好几根撑绣架的木棍子,放到桌上,摆出一个“朕”字给墨玉和东方看,解释着这个字的意思,又悄悄声道:“这是皇帝的自称,普通人不能这样自称的。”

东方研究一下“朕”字,比划着虚写一回,托头问墨娉道:“哪玉姐儿要是自称小朕,会不会大不敬?”

“小朕?”墨娉念一遍,不由大笑起来,捧着肚子道:“你们这两个小娃儿太有趣了。”

墨玉仰头默默:朕都降级为小朕了,难道还不行么?

大夏国民风开放,民众打闹时,也会说些越格的称呼,甚至关起门来,也自称这个那个。以墨娉的想法,墨玉一个小娃儿自称小朕,不知道的,便会听成小震,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墨娉笑完后,便道:“自称小朕应该可以。不过,有人问是什么字,便说是小震,不要说是小朕。”说着用木棍子摆了一个“震”字出来,告诉墨玉和东方这个字的意思。

墨娉说着话,听得外间有人喊她,便应声走了。

东方眼见墨玉嘟着嘴,便问道:“怎么了?手背还痛么?”

墨玉摇摇头,叹息道:“以后只能自称小朕了,不开心。”

东方安慰道:“你现在还小呢,自然只能自称小朕,大了就可以自称大朕,老了就可以自称老朕。”

墨玉:“……”

两个娃儿正嘀咕着,墨白萱却是抱了猫儿寻来,眼见墨玉手背上涂着药膏,便拍拍白猫的头,训斥道:“敢抓玉姐儿,回去不打死你?”

白猫发出“喵”一声,声音很可怜。

墨玉便摆手道:“算了。”

墨白萱见墨玉不打算追究,一下松口气,坐过去亲热道:“玉姐儿,祖母说了,过了年就让你跟我们一起上学呢!”

“你们上学都学些什么?”东方好奇,问了一句。

墨白萱道:“学的东西可多了。不单要学《四书》,还得学琴棋书画,礼仪,制香等。”

墨玉一听,便知道,田嬷嬷和女先生,这是按照宫妃的标准来培养墨白萱三姐妹了。

说着话,墨娴进来道:“你们不去瞧新娘子么?听说要挽着手臂喝交杯酒。”

几个小娃儿一听,“哄”一声出了厢房,奔往新房去了。

吕氏也在新房中打趣新娘子,一眼见得小娃儿也挤进来了,因想起众人对东方的评价,便特意拉过东方,问了几句话。

新房中闹哄哄的,东方却是耳尖,听清楚了吕氏的问题,口齿清楚回答了。

吕氏见东方模样出色,说话条理清楚,年纪又小着墨白萱几岁,怎么看,怎么都是合适的跟班人选,心下便活动开了,寻思道:横竖要培养玉姐儿呢,不差多培养一个东方。这两个大了,应该能帮萱姐儿一把。

东方答完吕氏的话,听得那边一片笑声,原来是喜娘安排着,果然让墨金冬和胡兰蝶挽起手臂喝交杯酒,他忙跑过去牵起墨玉,一起挤前一些观看,指点道:“喝了,他们喝了。”

石氏一眼见得东方和墨玉挤在大人堆中,怕他们有个闪失,忙过去一拉,把他们拉在身边。

至晚,宾客尽欢而散。

墨金冬送走宾客,进新房时,脚步几乎飘了起来。

胡兰蝶已洗了脸,卸了妆,另换了衣裳,端坐在床边,听得脚步声,一张脸就飞红起来,心里“咚咚”乱跳。

墨玉冬进了房,关好房门,脚步却慢了下来,一步一步挪到床边,紧张得手心出汗,喃喃道:“之前唱却扇诗时,我唱得不好,现在另唱给你听。”

胡兰蝶听得他这话,不知道怎么就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墨金冬奇迹般不再紧张了,因凑近去,低声唱起却扇诗,这一回唱的,颇有韵味,落在胡兰蝶耳中,尚算动听。

墨金秋和墨金闰贴在窗边,听得里面有轻语低笑,不由相视一笑,看样子,胡家女是心甘情愿嫁进来的。

吴氏安人本来也略担心,待今儿见了胡兰蝶的情状,倒是放下心来。

石氏却是和严氏并几个请来帮忙的女眷收拾着残席,一面说些闲话,又商量待会儿要去听房,因皆是成过亲的,说话少了顾忌,一时荤素皆有,说到露骨处,全“哈哈”笑了。

墨玉其实也想撑到深夜,悄悄去听房,可是无奈人小易困,实在撑不到,只好去睡了。

吴氏安人给墨金冬操办完婚事,因紧接着是过年,却又要备办年货,送节礼,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胡兰蝶嫁进来后,果然只在房中做些针线,帮吴氏安人记些日常开支,并打理自己两间嫁妆铺子,粗活只交给丫头阿绯去做。

石氏和阿绯一起做着家务时,便有些嘀咕,生起不快的感觉。

墨玉察觉到石氏的情绪,趁着人少,就安慰石氏道:“阿娘,待小朕长大了,也给你买丫头。”

石氏这阵子听墨玉自称小朕,先还好笑,听得多了,便也习惯了,因捏捏墨玉的脸道:“阿娘就等着了。”

她们母女说话,阿绯经过了,恰好听见,转个头便去跟胡兰蝶学舌。

胡兰蝶听完笑道:“玉姐儿有大志呢!”

转眼过了年,到得三月,族长夫人却是让罗婆子过来找吴氏安人。

吴氏安人一见罗婆子过来,便笑道:“你怎么得空来了?”

罗婆子道:“本也不得空,是夫人特意让我过来的。”

吴氏安人忙请她坐下,又倒了水递过去。

罗婆子喝完水,这才道:“夫人说了,当日既然认了玉姐儿为干孙女,心下自然牵挂着玉姐儿的前途。现玉姐儿也两岁多了,说话渐利索,也能坐得住片刻,你们到时送她过去同萱姐儿她们一道上课,先学着认认字。她年小,也不须学太多,只早间过去认一会儿字,压压性子,晌午便可以回家了。”

吴氏安人一听,惊喜交集,笑道:“这个是再也不敢想的好事儿了,一切都听夫人的。”

罗婆子点点头,又道:“东方也快五岁了罢?夫人的意思是,让他也过去听课学些东西。”

吴氏安人有些意外,只一下又马上答应了,说道:“东方是爱沾着玉姐儿,一道过去也好。他也机灵,使唤着跑个腿什么的,都能很快办好的。”

罗婆子又道:“到时只管把人送过去,笔墨纸砚等不须另买,那边全置办了。”

吴氏安人道:“这怎么好意思?”

罗婆子笑道:“你要是有心,倒可以做些小点心送过去的。”

吴氏安人满口答应了。

罗婆子又说几句,交代了上学的日期,并哪一天把人送过去,这才告辞走了。

至晚,墨金秋等人归家,听得罗婆子来了一趟,要让墨玉和东方到族长家上课,皆大喜道:“正发愁我家没有读书人呢,这下好了。”

胡兰蝶倒是拉了墨玉到房中细嘱几句话,笑道:“去了族长家,须得好好学认字,学会了,有了本事,长大才能给你阿娘买丫头,知道么?”

墨玉:咳,朕说个什么话,转头全家都知道了?

胡兰蝶见墨玉点着头,一副听懂的样子,便揉揉她的脸道:“小人精。”

墨玉拍开胡兰蝶的手,嚷道:“都说了,不许揉脸。”

“偏要揉!”胡兰蝶硬拉住墨玉,又揉几下。

墨玉无力反抗,不由默默:朕是注定要被□□着长大的么?

隔几日,吴氏安人便起个早,收拾一番之后,叫醒了墨玉和东方,也给他们收拾一番,让他们用了早饭,再挎个篮子,领着他们去族长家。

族长和族长夫人那里,却是准备迎接贵客,深怕有个错失,只请了田嬷嬷去说话,一径请教着。

田嬷嬷道:“却是太后娘娘想瞧瞧几位姐儿的模样,特意让宫庭画师过来给姐儿画像,你们平常接待便可以了,不须紧张的。”

族长夫人道:“不是说太后娘娘的侄儿也要过来么?”

田嬷嬷道:“王五郎才七岁,小娃儿一个,只闹着要出京一趟,这才死缠着跟宫庭画师出来的,也是知道我在这儿,太后娘娘才放心让他过来。一切有我呢,放心罢!”

说着话,罗婆子进来禀道:“夫人,吴氏安人带东方和玉姐儿来了!”

☆、第27章

听得吴氏安人来了,族长夫人吩咐吕氏道:“你去迎一迎。”

吕氏应了,出去迎吴氏安人。

田嬷嬷这里,自有一番话跟族长夫人说。

族长夫人听得王太后的侄儿王敏光才七岁,微微松口气,紧接着又有些失落。若是年纪大些,自己家着意讨好,他也能记在心上,若是年纪再小些,好些哄着也容易过关,可是七岁这年纪,正是最爱玩闹的年纪,已会记事,偏生不可能完全懂事,反而不好哄了。

田嬷嬷见着族长夫人的神色,便道:“王五郎性聪慧,极得太后娘娘喜欢,只他坐不住,爱玩闹。但此次过来,就停留几天,哄哄也就是了。”

族长夫人点点头道:“说是下午才到,现下还早,我也是紧张过头了。”

说着话,吕氏却是领了吴氏安人并墨玉和东方进来。

族长夫人是第一次见到东方,便招手让他上前,问了几句话,笑向吴氏安人道:“这娃儿伶俐呢!”

吴氏安人道:“在我家养了一段时间,没有养得粗野,反更加懂事,我也欣慰。现下夫人让他陪着玉姐儿过来上学,实在是他的运道到了,我这厢代他谢谢夫人!”

族长夫人摆手道:“无须如此。玉姐儿既然是我的干孙女,他又和玉姐儿如兄妹,便也如我孙儿一样了。一起过来上学,能学多少,那是看他自己的天赋了。”

东方听着大人说话,他也乖觉,已自行上去朝族长夫人拱手道:“谢谢夫人!”

族长夫人育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墨水琛娶了吕氏后,吕氏育了三个女儿并一个儿子,因身边孙女多,孙儿少,一见到俊秀的东方,也颇为喜欢,待见他行礼,就伸手一扶道:“好好上学,便是谢我了。”

稍迟,田嬷嬷便领了东方并墨玉到辟为学堂的东厢房中。

墨白萱三姐妹已到了学堂内,正在展纸笔,一眼见得东方并墨玉来了,忙打了一声招呼。

东方和墨玉也甜甜喊了姐姐,这才在田嬷嬷安排下,坐到前面书桌上。

一会儿,墨玉听见学堂外有脚步声,抬头去看,便见一位年纪三十出头,长脸,高佻身材的女人捧着书进来。

这位女人,便是京城有名的女先生宋问竹。

见宋问竹进来,田嬷嬷便示意墨玉和东方起身行礼,她向宋问竹介绍了墨玉和东方。

宋问竹见得墨玉并东方年小,略一皱眉道:“这么小,坐都坐不住,能学到什么?”

“先生,学生叫东方,五岁,不小了,能坐得住的。”东方赶紧道:“玉姐儿虽然才三岁,也能坐得住的。”

“她有三岁了?”宋问竹站到书桌前,手掌虚虚按在墨玉头上,估量一□高道:“这么矮?”

东方给墨玉虚报半岁,是为了让人感觉墨玉稳重成熟,当下听见宋问竹质疑,却又无师自通,认为自己这样说,可能是弄巧反拙,一时情急智生道:“她两周岁零一个月,论虚岁,是三岁。”

墨玉:“……”

“哦!”宋问竹见东方说话清楚,倒是点了头,示意他坐下,自己问墨玉道:“叫什么名字,多少岁?”

墨玉答道:“学生墨玉,两岁出头。”

“咦!”宋问竹讶异了一下道:“居然答得周全!”

田嬷嬷在旁边笑道:“玉姐儿说话早,早前就会说一些短句,现说话就像五六岁娃儿一样,舌头并不打结的。”

宋问竹容色稍缓,示意墨玉坐下,说道:“先上几天课看看,要是坐得住便罢,坐不住可得回家,不能耽搁别人。”

墨玉脆声应道:“先生放心。”哼,朕从前当太子女时,一天坐足两个时辰练字,一样挺过来了,现下不就坐半个时辰学堂么,哪会坐不住?

因东方和墨玉年小,又初来上学,宋问竹便只教导他们认字,让他们描红。墨白萱几姐妹,却另有功课。

东方本来聪慧,且早前就认得字的,宋问竹教导的几个字很快就记住了,又在纸上描红。

墨玉看着帖子几个字,却是犯难了,如果认字太快,写字太漂亮,会有什么后果?

得,朕只能尽量低调了。墨玉微叹了口气,决定认得字就好,写字的事就算了。

宋问竹巡了过来,见得东方在描红,墨玉却叹着气,便停下问道:“不会写?”

墨玉违心道:“笔太重,不好拿。”

宋问竹便绕到墨玉身后,俯□握住她的手,在纸上写出一横,讲解道:“落笔须棱角突显,飒爽精神,收笔须外散内聚,与落笔互为呼应。”

墨玉看着纸下那一横,心下对宋问竹起了敬意,夸道:“先生厉害!”

宋问竹淡淡道:“才一横,你就知道厉害了?”

墨玉:先生和朕以前的帝师一样毒舌不好侍候啊!

一堂课毕,众小娃得以出去活动手脚,更衣喝水。

东方蹲下给墨玉揉小腿,问道:“麻了么?”

墨玉严肃状道:“还好。”

东方揉完小腿,又给墨玉揉手腕,问道:“握笔辛苦么?”

墨玉点头道:“好辛苦!”明明会写,要装着不会,还要装着握不住笔,硬写出丑丑一横,太辛苦了啊!

东方赶紧安慰道:“再练练就习惯了。”

墨玉一时内急,便喊住墨白萱道:“萱姐姐,更衣室呢?”

墨白萱忙过来牵住墨玉的手,耳语道:“我带你去。”

东方耳尖,听得清楚,已是嘱墨白萱道:“要麻烦姐姐给玉姐儿解衣带,她还不会。”

墨白萱九岁了,略略晓事,听得东方的话,不由笑道:“才多大啊,管这么多?自己赶紧去解决,别等会上课,拉在裤子上。”

东方一下红了小脸,慌慌转身去寻茅房。

墨玉解完手,和墨白萱出来时,就见走廊那一头来了一行人,走在中间的,一个是中年儒雅男子,一个却是七八岁的娃儿。

田嬷嬷见了人,已是上前相见,对着中年男子称白画师,又喊小娃儿王五郎。

墨玉听了几句,便知晓,中年男子是宫庭画师,王五郎却是王太后的侄儿、当今皇帝的表弟王敏光了。

王敏光浓眉大眼,长得颇为精神。

族长等人围在白画师和王敏光身边,皆有兴奋之色,白画师还罢了,这位王敏光,可是正宗的皇亲国戚啊!

族长夫人一眼见得墨白萱等人,已是喊道:“萱姐儿,玉姐儿,快过来见过王五郎并白画师!”

墨白萱听得祖母相喊,便牵了墨玉过去,躬身福一福道:“见过王五郎!”

王敏光傲慢道:“免了。”说着见墨玉不行礼,却是“嗬”一声道:“小娃儿怎么这么没礼貌?”

“是啊,小娃儿没礼貌!”墨玉奶声奶声应一句,一眼见宋问竹过来,便走到宋问竹身边。

宋问竹先前也被王家礼聘去当过西席,教导王家子弟琴艺棋艺,当时也教导过王敏光半载光阴。

王敏光见了她,倒有些怵,不敢太放肆,乖乖行礼道:“宋先生!”

“嗯!一来就欺负我小弟子?”宋问竹瞥一眼王敏光,视线再淡淡扫一眼白画师。

王敏光便解释道:“没欺负她,是她不跟我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