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身边人翻译了,就将随身佩刀丢出来,还说了一句话:“你很勇敢,我敬佩你。”

宁则礼没去捡,只是道:“老夫无错,不想自尽,麻烦你吧。”

说着,就坐在椅子上。

那人听了翻译,挑眉之后又捡起了短刀,走过来。

“你是个很厉害的人,不要怪我。”说着,他便将短刀扎进了宁则礼的胸膛。

然后看了他一眼:“我真的敬佩你。”

说吧,低头做出一个他们国家的礼仪,也没有拔出短刀来。这也是他们的礼仪,对对手尊重,就把自己的随身短刀留在对方身体里。

“因为敬佩,我不会动你的家。”海盗道。

虽然海盗并不知,这里只是个别院。

他们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夕之间,呼啦啦就都走了。

☆、第256章

终于外头进来的侍卫打开了那暗道的门,宁则礼已经断气了。

那人没想叫他受罪,所以根本就是扎进了心脏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断气了。

公孙康和冯路平被扶着出来,就哭的站不住了。

他们两个几乎同时滑倒在地,头抵着宁则礼的腿,哭的声嘶力竭。

残留的七八个侍卫全部都中了药,这会子也是勉强站着。

那群海盗已经退了个干净,别院里安静的诡异,只是闻见一股一股的血腥气。

甚至这群侍卫都已经没有力气回去报信了。

最终还是公孙康挣扎着起来去找人报信。

而与此同时,距离这里不远的彭家别院中,彭筱以及四个侍女被海盗带走,生死不知。

彭家别院损失惨重,至少丢了彭家二姑娘就是一件难以承受的事了。

只是此时,宁家顾不得关注这个,忠叔带人赶来了别院的时候,那几个中药的侍卫都已经昏迷了。

赶紧叫人拉走,宁则礼的尸身已经被冯路平以及那几个侍卫昏迷之前好好的搬回了踏上,好好放着。那一把短刀也已经拔出,放在一个托盘中。

宁则礼遗体看起来尚算安详,只是失血过多,苍白的很。

忠叔一见了就跪下来了,只叫了一声:“公爷啊……”

然后就老泪纵横。

他从五岁起就跟着宁则礼了,宁则礼七十六岁,今年忠叔也七十四岁了。

他们两个一辈子都在一处,虽说忠叔一开始只是小厮一个,可是渐渐的成了宁则礼最是信任的人,后来直到今日。

宁则礼的一切,忠叔都清楚。

他怎么也没想到,公爷一辈子活的轰轰烈烈,最后竟是这么一个结果。

“忠叔啊,别哭了,先……报信吧。”公孙康哑着嗓子:“还有要查清楚,侍卫们怎么就中了药,我们家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啊!”

“是,是,哪个狗东西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老子活寡了他们!”忠叔猛然起身:“先去报信,不要惊动陛下,先接了公爷回府去。去通知赵大人和梁大人,临京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有责任。”

既然是海盗,那就不必想抓人的事了,可是虽然公孙康和冯路平躲在暗处,却也听见了画像一事。

而且,海盗们没有拿走宁家别院里什么东西,拿着画像来,就是为了杀人。

这很明显,是有人想要公爷的命。

“三公子就快回来了,先不要惊动渭北了,正在打仗,不过要赶紧通知九姑娘。公爷有遗言给九姑娘的。”冯路平这会子很冷静。他独自给自己的主子清理的时候,前前后后就想的很清楚了。

“不管是谁下了毒手,这时候谋杀了公爷,就是要我宁家乱起来。才是送走了大老爷,咱们小公子才将渭北拿在手里,定然不稳,竟然就有人勾结海盗杀了公爷。这心思不可谓不狠毒!”

“是啊,先通知九姑娘吧。”公孙康又摸了一把眼泪:“三老爷四老爷那也要说一句吧?”

“说吧,我想了想……不如就光明正大的接公爷回去吧。”忠叔忽然道:“敌人在暗处。但是老夫想,皇室还不至于就疯了。”

疯了,就是逼着宁家造反:“此时,不能产生任何误会。”

两个幕僚点头,毕竟忠叔是公爷的左膀右臂,他的话,不能不听。

最后结果,还是见宁则礼高调的‘请’回了禄国公府。

临京城天亮的时候,都看见了这一幕。

一口棺材,从宁家别院被宁家众人护送着回了禄国公府。

看规模,竟真是个国公级别的。

对于宁家这位国公爷,临京城无人不知。他本身就是个厉害的,国公,宁相,兼任吏部尚书,太子太傅等职务。

何况,他还有四个儿子,全部都是保家卫国的将军。只是最近,长子也就是宁大将军战死了。还被册封了护国公,单说爵位,比乃父还高。

还有个女儿是太子妃,还有个孙女与二皇子婚配。

本来,这宁家最没有存在感的就该是早早战死的宁湛了,可宁湛的女儿,就是那个与二皇子婚配的宁九姑娘。

所以,这样的宁家,这样的禄国公怎么可能不为人知?

这时候,他死了?

简直是叫人不可置信啊。

消息传到了清风观,建文帝第一感觉就是他居然真的把禄国公熬死了?

可是随即就质问来报信的人:“胡言乱语!朕前几日还见了宁相,怎么就没了?”

那人呐呐:“臣不敢胡言,真的是没了。说是昨夜在别院遇害了,是谋杀……如今棺木已经请回了禄国公府,阖府上下披白,已经是……做不得假的。”

“谋杀?”裴诀一惊:“快派人去查!”

那人忙应了,很快就把赵瑞和梁楚晗叫进来了。

两个人接了命令,都是一惊,忙不迭的派人去查。

在他们的管辖内,死了一个超一品的大员,何况,这位大员还不是一般人。

梁楚晗脸上挂着担忧,派出了玄衣卫的人去查。

宁家,将灵堂搭建好,给宁则礼换了寿衣之后,已经是傍晚了。

一个国公爷没了,绝不可能是简单的事。虽然如今宁家没有别人在,但是忠叔就是禄国公府的脸面。他承担起了所有责任,叫禄国公府的这场丧事有条不紊。

太子裴诀也第一时间派了人来,不管是因为这是他的岳父,还是因为稳定住几位宁将军的心,都是要第一时间来人帮衬的。

太子妃得了消息,根本不顾陛下还在清风观,就从清风观往宁家赶。

到了门口,她看着挂着白幡的大门,却不敢进去。

近乡情更怯吧,自打来了临京,她从未进过这道门。

梦中都进不去。

都是爹爹不肯原谅,是娘亲看着她失望的脸,是哥哥们浴血奋战还被人骂一句奸臣的无奈。

是二哥临死的样子……

今日,她可以进去了,却更不敢了。爹爹没了。

最终,她还是被请进去了。

跪在灵堂里,她一时半会,竟是哭不出来。只是呆呆的看着灵位,以及灵位后头的棺木。

☆、第257章 靠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哭出来:“爹……”

然后不顾一切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到了棺材边上,看着宁则礼的遗容。

“爹……鸾儿回来了,爹……爹,您怎么就走了?爹啊……”

她哭的妆容惨淡,头发都散了,这些年来所有的思念,悔恨,无奈,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成了此时的痛不欲生。

可惜,宁则礼死了,不可能回应她。

终于还是披麻戴孝的公孙康和冯路平过来,扶着她起身:“公爷有话留给太子妃娘娘,他说原谅娘娘了。”

宁鸾愣着,看着他们两个,却问了一句:“你们为何作此打扮?”

“公爷救了我们的命,礼遇如上宾,最后还是舍身保住了我们。我们如今行这个礼有什么不可以呢。”冯路平抹泪:“就年级而言,公爷当得起我们的父辈了。”

他们两个都是四十多,这比宁渊都小得多呢,所以真的可以当得起。

家奴给主家戴孝是常事,他们两个毕竟只是门客,是幕僚,可是他们两个无家无口,无亲无故,在宁家也有十几年,宁则礼对他们信任非常,甚至临死托付。

他们为宁则礼戴孝,行子孙礼,无可厚非了。

宁鸾点头,擦了泪:“本宫回来的太迟了,家里的事如何了?通知了三哥四哥没有?大哥才走……”

说着,眼泪就又下来了。

公孙康忙解释家里是忠叔做主管事,都已经通知了,但是建议三老爷四老爷都不回来。

如今正是紧要时候,宁家的将军们万万不可轻易离开驻地。

否则,这头有人谋杀了公爷,只怕是那头还有人等着找宁家的错处的。

毕竟国法如山,将军没有圣旨,不得轻易离开驻地。

而且渭北还在打仗。

宁鸾先没说话,很久之后,点了头:“崧儿快回来了是吧?好在又孙子送行,他老人家身后事不至于太凄凉。”

这要是过去,她定然不会理解,觉得宁家厉害无比,怎么爹爹没了,哥哥们都不能回来奔丧。

可是如今,她懂了。任何一种权利,都是用秩序换来的。

宁家固然可以权倾朝野,可是如果宁家不守规矩,也会被取代。

如今,爹爹没了,在她心里如同高山一般的爹爹没了。宁家只会越发艰难,谁也不能任性。

“九姑娘应该也马上就会回来了。”公孙康道:“虽说九姑娘是孙女,但是好歹她不一样些。”

宁鸾点头:“是啊,芝芝回来送送爹,爹会高兴的。”

“是。”公孙康和冯路平说着,却不敢提起公爷留给九姑娘的东西,事实上,只要不是九姑娘亲自来,他们都不敢说,也不能说。

出事的第二天夜里,宁芝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来报信的人是快马加鞭,最后累死几匹马,自己也吐了血,才赶着将消息送来了左州。

宁芝听着公爷过世了这一句话,就是眼前一黑,后头的根本听不见了。

甚至白芷都没来得及扶着,她就跪倒在地。

然后抬头茫然的看着,她那时候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问:“爷爷去世了?”

然后也不等一个答案,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就昏过去了。

吓得几个丫头忙不迭的叫人。

裴珩赶过来的时候,宁芝面如金纸的躺在踏上。

“禄国公怎么会过世?”裴珩也觉得太突然了。

就算是被儿孙们的事刺激的,也不至于这么快吧?宁则礼是个很厉害的,怎么会这么弱?

来人并不犹豫,将实情说了一遍。

裴珩皱眉,转身进去看苗先生给宁芝请脉。

宁渊去世后,苗先生就跟着宁芝走了,本来是要去孤陇镇的,这还没来得及去呢,就赶上这事了。

“不碍事,这丫头是因为最近打击太大了。一时间急火攻心了。”苗先生叹气,他在宁家几十年了,忽然听见老主家没了一样是心急如焚,不可置信啊。

“收拾东西,准备送你们姑娘回临京吧。”裴珩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连翘犹豫:“殿下,可是姑娘这样……”

“你们姑娘的性子你们不知道?赶紧吧。”裴珩烦躁:“本殿先去安排公务。”

白芷拉住还要说话的连翘:“多谢殿下了。我们这就准备。”

裴珩出去,连翘不服:“姑娘这样如何能赶路?”

“姑娘醒来还不是要走?苗先生也在,跟着就罢了。快安排吧,公爷那……等着姑娘呢。”白芷道。

连翘只好应了。

宁芝醒来的时候刚被抱上马车,并没有出发。

她只反应了一瞬就叫人叫裴珩。

裴珩刚过来,正要上马,见她醒了就来看她:“醒了?这就回京,你不必着急。”

“不,你不能跟我走。你留下。”宁芝有点嘴干,舔了舔嘴唇,眼神说不出的冷静和坚定:“裴珩你听我说。我没事。事已至此,我撑得住。爷爷是被谋杀,意味着有人对付宁家,不管是谁,绝不可能是你的朋友,你之前为我,已经离开左州很久了。如今你不能动。”

“宁家的事,不光有我,还有我三哥。他这会子应该已经快到了。如果临京城真有人图谋不轨,你要是离开了左州,说不定会生乱。”

安能知晓,对付宁则礼不是为了对付裴珩?

毕竟宁家如今和裴珩关系极好。

裴珩眉头一直没有舒展:“送你回去再说吧。”

“裴珩,你不要这样,你信我我没事的。”宁芝咬唇:“是,我难过,可是我更不能叫爷爷死的不值得。你不要动,你稳住,我才有依靠。要是你也出事了,你叫我怎么办?还是说,爷爷没了,你就不要我了?裴珩,你不要我了么?”

宁芝的一双眼满含眼泪,就那么在夜色里莹莹的看着裴珩。

“不要胡说。本殿是不放心你罢了!”裴珩忙道。

“我知道,孤陇镇暂时托付给你好不好?飞刃要跟我走。陈奉留下来。”宁芝擦了一下眼泪:“裴珩,爷爷没有了,我现在就没了家,以后我就会靠你。”宁芝泪眼朦胧,看着裴珩。

☆、第258章 为了芝芝

“你呀你!裴珩上前,将还在马车里的宁芝抱住:“真的不要我陪你回去么?”

“嗯,不要,我知道你心里想陪我就好,裴珩,我需要你。更需要你能撑住我好吗?”宁芝揪着裴珩后背的衣裳:“裴珩,我没有爷爷了。”

这句话说完,宁芝就再也绷不住了,哽咽着哭,眼泪全部落在了裴珩的脖子里。

裴珩被这滚烫的眼泪烫的心口疼,他轻轻抚摸着宁芝的后背:“你还有我。”

这丫头命苦的很,怎么会这么凄凉?

亲近的亲人一个个都过世了,她还这么小,该怎么好呢?还好有他,等他将她娶回去,定会好好疼爱她,不让她再受苦了。

许久,宁芝松开手:“写信给我好不好?”

裴珩点头,纵然他根本没这个习惯:“既然不要我陪你,就好好回去吧。我知道你什么都撑得住。”

宁芝看他,然后点头:“再抱抱我吧。”

让我再汲取一点力量,好对抗这个世界。

裴珩满怀心疼,将她抱住:“回去之后,不能再不吃不睡,你要是这般糟蹋自己,你祖父也不会安心的。”

“嗯,我不会了,我一定好好的,爷爷不会忍心看我难过。我会想你,你会不会?”宁芝闷闷的问。

“会。”这时候,裴珩哪里还会口是心非?这丫头,及笄礼都还没有过呢……

宁芝抬起头,依旧还是满脸的泪痕,准确的找到了裴珩的嘴唇,亲了过去,然后轻声道:“我走了。”

裴珩叹气,也亲了亲她的脸颊:“好好去吧。”

裴珩站在夜色里,看着宁芝的马车远走。月色极好,就快是五月十五了。可惜……

宁家的十五,不能再团圆了。

“殿下?”上官纪看着又回来了的裴珩有点意外。

“嗯,本殿不去了。这件事好好查,是不是裴霖搞鬼?”真要是裴霖……

真要是他,只怕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宁芝那个性子,除非是她死,否则不管是皇族还是谁,杀了她的祖父,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时候,如果需要站位的话,是裴霖还是宁芝?

几乎不用选。

裴霖虽然是裴氏皇族,可惜……那点微薄的血脉不足以将这么些仇恨都磨平。

毕竟,之前刺杀裴珩和宁芝的人,九成九就是他。

倘或他再卷进了刺杀宁则礼的事件中……

裴珩轻轻摇头:“临京城从未叫人觉得省心过!”

“殿下息怒,属下方才想,禄国公过世,对谁的好处最多。除了韩氏,贺氏,就是皇孙殿下来。韩氏与宁氏争斗多年,但是却没有下这种黑手。贺氏虽然也有军权,可是贺家毕竟只有武将。与宁家这种不同。而且,贺氏也算是忠心,属下觉得不像。反倒是这皇孙殿下……”

“因为临京驻军基本都去了清风观一代,所以宁家别院那里,根本没什么人。出事之后怕是都没人能及时赶来。”上官纪摇头。

“彭筱也消失了。”裴珩忽然道。

“说是被海盗劫持了,她与自己的四个丫头全都不见了。别院里只逃出两个老奴,其他尽数殒命。”裴珩淡淡,眼中带着冷意。

“殿下……是怀疑彭筱么?”这倒是也有些道理,但是显然不太可能啊。

“不,本殿倒是不信彭二有这个本事。不过,接连两家出事,临京驻军毫无察觉。到底是因为离得远呢?还是因为有人授意呢?”裴珩眼神幽深:“赵瑞主管临京步兵营,不过也不好说他手下全都是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