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芝行礼:“皇孙殿下安好。”

裴霖忙避开:“免了免了!”

对外,宁芝是他以后的婶子呢,虽然还没大婚,可也不能受礼了。

裴霖作为‘自家人’,自然是要问的:“这是闹什么呢?九姑娘怎么哭了?”

宁芝只是摇头,秦毓上前一步,将事情说了一遍:“姑娘是勾起了王爷的伤心事了。”

裴霖自然是故意赶来的,他从早上得了消息开始就觉得这是一个局,这会子他来了再见这个阵仗,虽然很多事还是想不通,但是孙老头怎么回事,他已经明白了。

他只是还不知道宁家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敢确定这是宁芝做的。

毕竟在世人眼里,宁芝毕竟还是个小丫头呢。

“无论什么事,也不该继续闹。这样吧,有本殿在此,孙老头你也不必害怕进府。不管你女儿什么情形,总是要叫人家好好办丧事的不是?”裴霖说的很是温和,叫人看起来就信服了他。

“万家不肯放你女儿,想来是真的有疑点,这样吧,不管怎么说,先进去。”裴霖又看了一眼梁楚晗和宁芝:“你要是怕进去出不来,就有劳梁大人和九姑娘都进去,我们这么些人,叫你进去总不会叫你出不来。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不是?”

苏老头就摇摆起来,百姓们也觉得皇孙说的是。

不多时,宁芝和梁楚晗也同意了,万丰宝也不敢反对,就都进了万家。

万家主母是个母老虎,却是个不懂事的。所以这会子只觉得天塌了,哪里顾得上外头?只一味的顾着收拾小妾去了。

万家老二不顶事,全靠万丰宝。这才忙活了一上午,硬是没想起门口这事怎么处置来。

一进来,他就迫不及待的跟皇孙汇报说孙氏不见了的话。

虽然孙氏不见了是实情,可是他说来,就是皇孙也觉得……不能信。

虽然,裴霖其实是信了的。

他不由想的更深,如果说孙氏也不见了的话……只怕是万尚书这死……也是有蹊跷的。

万家真蠢货,这么乱,居然也没察觉不对?还是察觉了,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然而此时的万家已经是个战场,在场的人,没有人会为了万家主持公道。

万尚书要是活着,值得拉拢,可是他一死,万家都是废的。

替他们说句话,也不过是对敌人能有打击的缘故了。

孙姨娘烈性子,跟着她进府的一个丫头自然也不差。

姨娘忽然没了,她都不想活了,这会子见了家里的人,自然是哭着说了一大堆。

无非都是万家没人性,将姨娘偷偷害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宁芝心里满意的很,孙家太厉害了。

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战斗力弱的,她很满意。

孙老头和这丫头就哭成一团,叫宁芝都觉得叹为观止,这孙老头……眼泪真多啊。

自然闹不出结果,孙氏早就不在府里了,孙老头也不可能真的出不去。

裴霖想出力,可是对上万丰宝……也是有心也使不上劲儿了。

梁楚晗这会子是聪明的一句也不多说。他玄衣卫是有责任未婚临京安稳,尤其是官宦人家。

可万家这样……

有宁芝在侧,他宁愿装王八。多说一句都是错的。

裴霖见万家不上道,也懒得管了,只是问:“九姑娘怎么来了这?”

“我正要出城。”这个方向,出城是经过的。

宁芝叹气:“我最近常去城外,心中不安。”

然后又去看万丰宝:“小万大人,万尚书究竟是……是病故还是人为的?”

她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问的万丰宝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想恶语相对吧,也总算是想起宁芝还有个未来皇妃的身份在了。

“家父肯定是意外……”不然怎么解释一个姨娘就凭空没了?

“那就该请仵作,该报上去啊。如今是怎么了,一个两个出事。”宁芝眼眶又红了:“我都不敢睡觉了。”

万丰宝早上提了一句要验尸来着,就被她娘一巴掌打了。

万夫人是个保守至极的女人,自己的夫君死了,她是怎么也不会看着他被仵作糟践的。

何况,她也恨夫君多年对她不好,何况万大人吃药也是府里都知道的。

无非就是孙姨娘狐媚子,叫老爷劳累过了吧……

何况,她就不觉得孙姨娘还能消失,无非就是老爷忽然暴毙了,府里一时乱了,孙姨娘趁乱逃走了!

孙姨娘当年不就是不愿意跟着老爷?有机会还不跑?

何况,孙姨娘屋里值钱的东西可也少了不少呢。

于是到如今,万丰宝嘴里说万尚书是遇害,可是心里却也疑惑起来了。

在加上这么死丢人,他根本不想闹大了,爹已经是没了,他还是要做人的……

裴霖鄙夷万丰宝至极,如今真是一句也懒得理会了,就算是要对付敌人,这万家也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正踌躇,就见一个小厮进来道:“大公子,宁大人来了。”

说话间,就见宁菘大步进来,神色有点紧张:“芝芝你没事吧?”

宁芝看着宁菘这样,心里暖意融融。她一早办事,就没跟宁菘说,想来宁菘是太担心了,才会赶来这里。

☆、第270章 我不如你

三哥走得急,衣裳都乱了。

宁芝起身给他整理了一下:“三哥我没事,我本来是要出城的,路过这里的时候见闹的厉害就停住了。”

宁菘点头,这才给裴霖见礼:“皇孙殿下有礼了。”

“宁大人免礼。有本殿和梁大人,九姑娘出不了事。”裴霖笑道。

按理说是这的。一个是未来侄子,一个是现在姐夫嘛。

可惜,这两个人,宁家都是不信任的。

“殿下说的极是,只是宁家近来多事,宁菘也是关心则乱。”宁菘确认宁芝无事,也就放松了。

他也已经知道万家的事,不过他心中再多疑惑,也不会这里问。

“这些事也不该是芝芝管的,我既然来了,就带芝芝先走了如何?”宁菘询问裴霖。

“本殿也该走了,万大人已经过世,我们既然来了,也该上柱香。你们看如何?”裴霖温和询问。

宁芝点头:“应该的。”

宁菘和梁楚晗自然也是应了。

没什么,就算是没这回事,一个兵部尚书死了,礼节上上香也是应该的。

上香的时候,宁芝想:万大人,我不会觉得抱歉的。你也不冤。

离开的时候,还是把哭的眼睛成了核桃的孙老头以及孙姨娘的丫头带走了。

万家还真不敢对他如何,他要是死了万家说不清。

不过,宁芝还是派人去看着,免得万家真的不怕。

回府的路上,宁芝道:“这回,万家那些证据可以见光了。秦毓,你去安排吧。”

秦毓应了一声,就脱离大部队去了。

宁菘骑马,看着秦毓走了,心里明白芝芝有安排,还是没问。

回府之后,宁菘才叹气:“芝芝要不要跟三哥说说?怎么一声不响就去了万家了?”

他刚听闻,吓了一跳。急吼吼的赶来,就怕宁芝被欺负了。

“三哥是我不好,我都告诉三哥。请公孙先生和冯先生来吧。”宁芝道。

马上有人去。

等人来了,李执主动将这件事说了一遍。

说罢,几个人都震惊不已。不声不响,九姑娘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我以为……”飞刃复杂的看宁芝:“属下以为姑娘只是要万大人的命……”

“好。好!”公孙康激动起来:“这真是进退都可以的一步棋!好!”

众人都是聪明人,这一下就都明白了。

可不是么?

之前九姑娘深夜去万家,哪里是警告?那是刺激!

姑娘怎么会天真的以为朝堂中事,能用杀一个人就镇住的?

她就是要万六狗急跳墙,叫万六蹦跶起来!

万六生前,受宁家照顾颇多,能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宁则礼就功不可没。

而宁则礼过世后,他却要置宁家于死地!

世人不会知道宁芝去他府里过,世人只看万六是个小人。

如果宁家因为万六不肯帮助宁家就杀了他,那势必叫反对宁家的人更恨宁家。

也叫支持宁家的人觉得宁家狠辣。那就完了。

可是如果宁家如果因为宁六忘恩负义,落井下石而收拾了他呢?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这个世道还是讲究投桃报李的,没人强迫你一定报恩。可是你要是以怨报德,那么世人有权利唾弃你。

宁芝给了万尚书机会,叫他给宁家落井下石,叫他用力拉宁家下水。

然后,在他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一命呜呼。

他死之前,甚至已经联系好了几个官员,对宁江的弹劾只会越来越深,甚至也会拉几个宁家的党羽出来。

可如今,这一切戛然而止。

是,他突然暴毙,马上风嘛。

可是孙姨娘这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女人,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人们,万尚书死的不单纯。

准确说,是想说单纯就单纯,想说不单纯就不单纯。

庙堂上的人,一辈子都勾心斗角,一件事不想出十八个折子都不算完。

万尚书死的这么难看,万家一夕之间就倒了。比之宁家,简直不能看。

其他人不会多想么?

而这只是开始啊,这才发酵了一上午而已。

不出三日,万尚书就臭大街了。

在这个看重名声的时代,谁能不心有戚戚?

就算是与宁家不和睦的人,不也得想想么?宁则礼提谢过的万尚书,因为倒戈的太快,死的这么难看这么恶心……

谁人不惜命?官场上的人,哪个不爱惜羽毛?

而且还有,如果万氏咬死了万尚书是死于谋杀那就更好。

毕竟宁则礼的谋杀案还没破呢!

如果朝廷敢大肆追查万尚书被谋杀,宁则礼的又如何?

再怎么说,宁则礼经营了一辈子,声望不是一个万尚书能比的。

可以说,宁芝在临京这一锅滚油里倒进去一盆冷水。

炸了之后,很多人都要重新考虑一下宁家了。

宁家,真的到了他们能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么?

宁家的主要敌人韩家,真的有能力将宁家拔除了么?

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换做文官也是异曲同工。谁人不怕?惹急了,宁家造反怎么办?

宁菘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爷爷将家里交给你。我不如你良多。”

“三哥你错了。我走的路子,毕竟是见不得光。也只是特殊时候的特殊法子。终究是阴损不上台面的。三哥你的路子,才是宁家的正路。如今宁家能在临京支撑的,就只有三哥你。芝芝替你做这些你不能做的。我们一起,守护起家里。叫在军中的宁家人没有后顾之忧。”宁芝看着宁菘,眼神真挚。

宁菘心里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出口。

最终,伸手揉揉宁芝的头:“难为你了。”

她不过是个孩子……就要背负这许多。

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是不够好啊。

“不要说这个了。”宁芝摇头:“我们也该看看,这一剂猛药的效果。以及……爷爷过世这么多天,这个谋杀案,皇室到底有没有个说法。”

自然不能指望皇室给说法,可这时候不逼着,还等什么时候?

宁菘点头,明日早朝,他就要逼问一二了。堂堂宁相,禄郡王死于谋杀,这么久了,总要有个结果的。

☆、第271章 懂事晚

有的人,懂事晚。

比如说太子妃宁鸾。

她这么些年任性妄为,纵然知道自己有错,却也没有认识的太过深刻。

直到宁则礼去世,直到宁则礼留下遗言说原谅了她。

她才实实际际的感受到,这二十来年里,爹爹是如何真的怨恨她的。

逝者已逝。再多的伤怀,都不如做一些实际的事情。

于是,混沌了几十年的太子妃宁鸾悟了。

就在万家出事的第二天一早,太子妃宁鸾的折子就摆在了陛下的案头。

自然是求陛下彻查宁则礼过世一事的折子。

太子妃有这个权利直接给陛下上折子。

而不管是太子本人,还是中书省,都没必要拦截这折子。

因为宁鸾既然敢上,就不怕拦截。拦截了,她也是可以进宫去的。

而这一日的朝堂之上,风云诡辩,因为万尚书的过世,一切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一天一夜的发酵,足以叫这些聪明的,会自保的官老爷们想多。

而人,最怕想多,想得多了,也就顾及多了,顾及的多了,未免束手束脚。

还是那句话,没有人与宁家有那种宁愿玉石俱焚也要拼死一斗的决心。

纵然是韩家,也不能。

便是宁鸾毁了一个韩清宁,也许在她们之间,这是天大的事。可是对上朝堂风云,便也不算什么大事。

需要的时候,这是个借口,不需要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提起这件事。

韩家这么多年对付宁家,也根本不可能单纯只是因为韩清宁。

大多还是因为地位之争,名声之争,以及尊荣之争。

而有的时候,一膝盖跪下去,就是一辈子的低人一等。

比如此时,宁鸾可以上折子与陛下对话。韩清宁却没有这个权利。

朝堂之上,对宁家的弹劾仍旧再继续,可是宁菘明显感觉到,今日的朝堂上,是比前几日要微妙的多。

是,上了折子的人依旧是在据理力争,可是也难免露出气短的样子来了。

自然任何事情都没有那么快,这里是朝堂,一切都要不露痕迹,一切都要顺势而为。

因为宁鸾的折子,宁菘也上前一步,他要是单纯说官职,是无法参加大朝会的。

可是他并非只有官职,还有宁渊留给他的爵位:渭北候。

伯爵以上,只要有事,就可以上朝。无事告假也一样没人管你。

既然有此机会,他自然每天都不会错过。

甚至建文帝都这段时间很是勤勉,以前他绝不可能每天上朝的。

宁菘上前一步朗声道:“臣渭北候宁菘有本启奏。”

建文帝循声看去,也看不清楚,知道这是宁家子弟,就说了一声准。

宁菘便将折子递给了裴忠,然后朗声道:“祖父过世已经一旬,家中无不悲痛欲绝。今渭北尚在战中,渭南也不得安生。因皇命难为,故而宁家子孙多不能回家奔丧。祖父遭人谋害,本就走的凄凉,至今没有抓到凶手,宁菘愧对祖父,愧对宁家列祖。

还请陛下慈悲,下旨严查祖父遇害一事。祖父于家是宁家长辈,于国乃是一国丞相之职。更不说还有吏部尚书,中书省的职务。

又因皇家看中,身后追封了郡王,实乃荣耀之至。而如此一人,死的这般蹊跷,却不得不叫世人担忧。叫百官惶然!宁菘跪求陛下彻查!”

说着,宁菘就跪下来了。

他一跪,宁氏那些死忠们也都跪下,都是口口声声求陛下彻查。

宁菘这段话,说的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