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宁家且不说,宁则礼多职在身,死之前还是个国公呢。就这么死了?

唇亡齿寒,他们难道不担心么?

何况,不管宁则礼是如何,至少他死的时候还是宁相!那就是国之重臣!

这么一个重要的人死了,不查清楚么?就算是答案是假的,总也要一个答案吧?

再说了,丞相乃百官之首。这样的一个人死了……难道只能是宁家一脉的人请愿彻查么?

众人醍醐灌顶,之前想要扳倒宁家的那一批人,也不仅咯噔了一下。

毕竟自从宁则礼死后,弹劾宁家的折子都是小辈,没人敢这时候就往宁则礼头上泼水啊!

那么,今日百官不敬宁则礼,来日,百官是不是也不敬皇帝了?

忠孝节义,古来如此啊。你心里再是不愿意,可是地位就是这样的……

这时候,谁敢说一句宁则礼不值得?就算是真的不值得,宁则礼这样的地位,人固然过世了。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翻转成个真的大奸臣的。

至少,皇家不敢。

太子也只想逼着宁家更靠近皇家,而不敢真的叫宁家心寒。

这是一场博弈,而如今,宁则礼本不该死的。

至少建文帝和太子裴诀已经察觉到了力不从心。

宁则礼在世的时候,强势是肯定的,可是也有能力……

至今,就就算是丞相这一个职位,太子也不敢轻易给人……怕再来一个宁则礼,也怕再来的人,太过比不得宁则礼……

“宁爱卿去的急啊。”建文帝想起宁则礼种种好处来,也是叹气。

宁则礼多年来,不管做了什么,对他其实是敬着的……

“朕这就下旨,彻查宁爱卿遇刺的事!堂堂重臣,怎么能没的不明不白?”建文帝哼了一声:“朕倒是要看看,这和盛岛的海盗怎么就有这么大胆子!”

“臣多谢陛下,陛下英明!”宁菘大声道。

“这些时候父皇也身子不适,哎……”裴诀开口:“禄郡王一世英名,就这么没了。孤王这心里,也是……为这个,孤王都病了好几日了。”

太子这时候,不能再沉默。只好表态。

“和盛岛的海盗素来猖獗,只是没成想这回敢杀了禄郡王!一定好好的查清楚,抓住这群该死的东西。”裴诀道。

宁菘谢过,也不与他争辩说海盗只是傀儡的话。

谁还不知道?

如果真是裴霖做的,太子不管是不是愿意,都是要保他的。

疼爱与否是一方面,裴霖只要是裴氏皇族的人,他就担不起谋杀了宁则礼的事。

不然宁家如何善罢甘休?天下如何看呢?

☆、第272章 动摇

宁菘知道。爷爷的这个仇恨,不可能这么简单由皇家来报。

他们都不着急。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宁家,至于仇恨,总是有报了的那一日的。

裴诀等着宁菘反驳呢。

他也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可是宁菘没有。

他只是又谢过了太子,就退后一步,露出一副难过的样子来。

恰到好处的怀念祖父的样子……

散了朝,与宁菘打招呼的就多了,比之前都要多。

毕竟,对宁家的态度,取决与太子和陛下。

他们既然是这么个态度,就意味着宁家是暂时倒不了的。

宁菘宠辱不惊还是做得到的,他也三十几的人了,在大晋,绝不算太年轻。生来长得一副儒雅样貌,客气起来,真叫人看不出真假。

裴霖在后头看过去,心想,宁家还是有人的。

裴霖回府之后,韩佩齐自然也来了。

书房里,韩佩齐道:“殿下看来,万尚书这事……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本殿只是没想到,宁家敢!”太出乎意料了。

只是一切都是这么周密,一个不见了的妾室,人家的爹还在,亲戚都在……

非要说这是个突破口,也没人理睬你。

何况,万家并不愿意将这件事闹大。虽然满临京都知道了万尚书死马上风,可是盖棺定论的时候,总不能这么说吧?

如今要是追究万尚书死因,那就难看死了。

“臣倒是好奇,宁家谁这么会算计呢?宁菘么?他不像是这样的人。”韩佩齐将功夫茶倒了一小杯,推到了裴霖跟前:“这诡谲的手段,可不像是长在军中的人能会的。”

“那青松看来是谁?据本殿所知,宁氏子弟,也都不是这个教养。”裴霖皱眉:“本殿知道,宁家有两个幕僚,一为公孙康,一为冯路平。莫不是这两位么?”

韩佩齐一口喝了小茶盅里的茶水,苦涩的茶水带着清洌,很是提神。

“殿下心中,宁九如何?”这不是第一次韩佩齐与裴霖说起宁芝了。

裴霖皱眉,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反驳。

他想起昨日。

他本以为,他的出现会叫宁芝不安,或者是仇恨。

可是没有。宁芝看他的眼神,像是单纯看一个皇孙。

其实大家心里就算是不明白,还能没有一点疑惑么?宁则礼的死……

可是,宁芝丝毫没有露出这些情绪来,裴霖看不透她。

“本殿觉得,她一个女子,应该没有这个本事。既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万尚书,就需要人脉。宁芝……有这么厉害?”裴霖问。

韩佩齐想,是啊,她有那么厉害?

可是心里又知道,宁芝是个厉害的!

“按说,宁则礼死的匆忙,想必是没来得及留下什么遗言。不过,殿下先前不是也知道,宁芝手里有一批人么?”韩佩齐叹气:“不是孤笼镇的人,而是她养在别院里的人。”

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大约也知道宁芝养着一批。

其实这不奇怪,这乱世中,哪家臣子家里没有养着几个看家护院的?

虽然明面上不能提起,毕竟豢养私兵是有罪的。

可是养这么百八十个人,也不是个办不到的事不是?

“莫非,你真觉得宁芝有这么厉害?”裴霖还是不信。纵然他如今也知道宁芝不是等闲之辈了。可是要真的相信她这么厉害,那还是不能。

韩佩齐也不是非要叫裴霖知道宁芝的厉害。

反正,在他眼里,裴霖此人就不上台面,只是这皇孙的身份太好用罢了。

韩佩齐自己知道宁芝的厉害,也就够了。

这样一来,以后想要叫裴霖下台的时候,正好也可以借刀杀人就是了。

反正……就宁则礼去世这件事,宁家就不大可能放过裴霖这个人的。

那么……裴霖是不是觉得宁芝厉害,也就不重要的。

“殿下说的极是。宁芝一介女流而已,也许是有些聪慧,不过毕竟也难成大事。宁家虽然武将多,但也说不得就没有脑子。反正如今宁氏也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事。殿下还该集中些精神,对付二殿下。”

“不过……”裴霖轻轻皱眉:“既然青松说她厉害,本殿倒是觉得,此人留不得了。”

韩佩齐心里一个咯噔,然后面上却也不显:“这……这时候出手,只怕是不好吧?二殿下对她情深……一旦她出事了,只怕是说不清楚。万一逼反了宁家……那可是得不偿失。”

他们是想浑水摸鱼,可是宁家真的反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之所以敢这么做,敢杀了宁则礼,不就是因为他笃定宁家是不会造反么?

可是如果接二连三谋杀宁家的人……

宁家也没那么好的耐心了吧?

“此事自然是要从长计议。”裴霖笑了笑:“不急在一时。就算是要她的命,总也要借着二殿下的手不是?”

韩佩齐点头,是啊,对于皇孙而言,叫裴珩与宁家闹起来,最好不过了……

可惜,那么容易么?

离开皇孙府上的时候,韩佩齐仍旧想着这件事。

天气很热,他骑在马上慢慢往回走。

目遮后头的丝带随着暖风漂浮。他一身浅绿色的长袍也被暖风吹得略有些翻飞。

样貌本就英俊,加上这叫人好奇的目遮,韩佩齐从来也算是人群中的焦点。

只是此时,他并没有什么心情考虑这些。他只是心跳很快。

杀宁芝,不是没想过,只是……做不到。

那一次,应裴霖的命令刺杀宁芝的时候……他还不是如今的韩佩齐。

那样一个灵动聪慧的女子,其实不能收服的话,自然是死了好……

可是韩佩齐狠心是足够的,却也对宁芝……下不去手。

那样一个女子……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以后吧,如果以后不需要杀她也可以呢?

或者,到了万不得已,他宁愿亲手杀了她。

免得她红颜天妒,受苦而亡。

而韩佩齐不觉得自己是意气用事,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是不会如最初预计的一样的。

就好比遇见宁芝之后动摇了的铁石心肠。也好比娶了贺秋叶之后的责任。

☆、第273章 彭氏的悲剧

彭家此时很不好。

彭老太爷已经是弥留之际。糊涂了一个多月了。如今基本上不认识人了。

彭年的嫡妻王氏一直病着,眼看着有了起色,忽然彭筱却不见了。

气急攻心,又倒下了。郎中的意思是,如果一直这样,就会是向着痨病走了。

那也就是没几年的意思。

彭战废了腿,倒是人还算精神。彭克疯了。

只有一个彭玉没病没灾,已经是十八岁了,可是因为彭年的死,她守孝不满,也没定亲。

这时候的彭家,是个麻烦,好人家不会娶她,娶她的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二房彭寿过的倒是好,可惜早年间彭寿也寒心了,又因为彭年之死,他也有愧疚,愈发不肯回临京见面来了。

彭筱这个人丢了,在临京城就没起来个水花。

因为太多事,哪一件都比她的重要。

太多人。哪个都比前任彭将军的次女重要。

也可说是可悲,彭筱就算是挂着一个二殿下未婚侧妃的名头,依旧是丢的不明不白。

皇室也没说不管,可惜……宁则礼的死都暂时没有个定论,彭筱的……还能有什么结果?

虽然还没进府,可是已经算是二殿下的人了。

这要是真的定下一个被海盗劫持……是丢了皇室脸面。

所以,彭家,彭玉和彭战坐着说这件事。

“想必二妹只会被定个力保清白自尽。府里准备丧事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一生,彭筱只能是这个结果了。

“是我不好。”短短一年还不到,彭战再也不是那个意气用事冲动无脑的人。

他虽然腿废了,人却成长了。

一心护持弟弟妹妹们,可惜……

疯了的疯了,丢了的……也只能是‘死了’、

彭氏大势已去,不可能找得到彭筱,就算是找到了,彭筱也不可能进皇子府了……

所以,还能有什么结果呢?

甚至不用怀疑谁算计,谁也不会算计了。

彭家已经是这样,彭筱这个人有什么威胁么?

彭玉眼泪落下来,过去大半年,可惜时间并没有将彭氏一族的伤痕痊愈。

比起宁家来,他们一样家破人亡。有时候真的死去的人可明明过去好好的人都废了比起来,哪一个更惨呢?

谁也说不清楚。

“妹妹她……变了太多。如今再不是过去那个莽撞的孩子了,怎么就……就不放过她?上天太狠心了。”彭玉扭头,哭的伤心。

彭战拄拐站起来,将帕子递给彭玉,然后坐在她身侧:“事已至此,我们无可奈何了。你也撑住,家里如今这般模样,只有你我了。”

彭玉点头:“我知道,大哥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彭战叹气,可是连多说几句话都不成,因为还有个疯疯癫癫的彭克,一会不见着彭战就要闹的。

彭克如今好多了,只是一天起来精神短,比寻常人要吃的多两顿饭。所以彭战必须去看着他才肯好好吃不闹。

所以,再是伤怀丢了的小妹妹,心疼哭泣的大妹妹,也不能不管时时刻刻都会发疯的弟弟。

彭玉看着大哥一瘸一拐的拄拐出去,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还在左洲的时候,大哥骑马射箭的英姿。

一年不到,大哥像是老了十岁……

彭玉泪眼婆娑,心里的恨意突破天际。

这一切都是宁芝和裴珩的缘故!他们害了爹还不算,他们毁了整个彭家。

她如果有机会,总是会报仇的!

天下兴亡,与她何干?就算是大晋没了又如何?

一代一代,朝代更迭不就是这么回事?

又凭什么裴氏皇族就要永远存在着?

彭玉死死的绞着帕子,想着这些事。

是啊,千万不要给我机会,不然,我会叫裴珩和宁芝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禄国公府。

宁则礼虽然死后追封了郡王,不过因为袭爵的宁浩这里还是要降一等。那就还是国公。

于是,府邸并未有什么变化。

被彭玉念叨要千刀万剐的宁芝,看完了宁家的收支之后,缓了一口气。

“拿笔墨来,我要写信给殿下。”

李执应了一声,出去叫人预备。

不多时,白芷就拿来了信纸。这里是账房,本来也有笔墨纸砚,但是宁芝既然要,就说明她不喜欢这里的。

何况,给裴珩的,自然也特殊一点。

宁芝看着印着花样的纸,轻轻笑了笑:“殿下的信也该来了。我先写吧,总要赔罪的。”

万尚书之事,她不打算瞒着裴珩。

也瞒不住。

既然做了,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叫裴珩谅解。既然决心过一辈子,欺骗就是最低级的手段。

宁芝提笔,嘴角勾笑。算不得太好看的字一笔一划写下来。

思念,愧疚,依赖,一笔一划的写在信纸上。

不知收信人看到了这些,又该作何想法,只是此时写信的人,将一颗柔软的心摊开来给对方看。

最后,晾干墨渍,将信叠好,装进了信封:“送出去吧。”

李执应了,接了信就去了。

如今往左洲,往渭北渭南等地送的信基本不会用旁人,都是自己人送。

快马加鞭,送到了左洲的时候,时间也终于走完了这个叫人痛心的五月。

进了六月里了。

而收到信之前,裴珩想,月底就是宁芝的生辰,她及笄了。

可惜……如今宁家这般样子,想必没人给她过这个生辰。

裴珩拿着信,不急着展开,只是与上官纪道:“本殿还是要回去一趟,接了她来左洲吧。”

住在临京那座府邸,她怎么可能开怀呢?

“九姑娘来这边也好,总是宽慰些。”上官纪已经很清楚自己主子对这位姑娘的心思了,所以也只是顺着说。

裴珩点头,瞧着院子里的梧桐树许久,心想桐花都开过一轮了,是该接了漂亮的小凤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