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不明白公主了。”庆妃娇笑,“你明知魏知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早点嫁过去,有事没事也好吹点枕头风?就算你不能说动魏知帮你和楚王做对,有你在身边,通过魏知,你也可以更好的掌握宁弈的动向啊。”

油灯光影下,韶宁的影子似乎在轻轻晃动,犹疑了很久,才轻轻道,“…我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面对,什么面对?”庆妃突然轻轻一笑,“你是天潢贵胄天盛公主,你看上他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过往种种他明明知道却始终不露声色,说明他心里对你也是眷顾爱惜,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当真要这么个皎皎少年郎,被别人给抢了去?”

“真的?”韶宁张大眼睛,讷讷道,“可我总觉得,他不喜欢我…”

“公主你多虑了,”庆妃双手按在她肩膀,笑吟吟看着她眼睛,“这事你听我没错的,男人呀,嘴上一套背后一套,面上道貌岸然不假辞色,其实骨子里…嘻嘻。”

韶宁脸上慢慢浮出红晕,低下头不语,窗外凤知微抿着唇,将一片树皮无声的在指间碾成粉碎。

韶宁娇羞了一会儿,渐渐回过神来,皱眉道:“你好好的这么撺掇我嫁魏知和宁弈做对干什么?你好歹和宁弈表面关系不错,他得罪你了?”

庆妃静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仰高了下巴,道:“公主问起我也不瞒你,是,他骗了我,明明要找的人就在眼前,还要被他骗得以为远在天边,若不是我心中存疑慢慢访查,只怕还要被他长长久久骗下去。”

她语气里恨意明显,韶宁听得快意,想问被骗的是什么事,却也知道庆妃不会再回答,想了想,拉住庆妃的手,道:“姐姐…你得帮我…”

“今儿我就是想帮你,结果一个大好的机会却被你给浪费了。”庆妃嗔怪而又亲昵的一点韶宁额头,亲亲热热拉了她坐到一边,道:“咱们以后再想个机会,早点把这事给敲定了,你看…”

两个人头靠头在油灯下商量着如何早点占据魏府女主人的床榻去了,屋檐下凤知微无声苦笑,这种听着别人算计自己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很明显庆妃和韶宁之间有共享的秘密,韶宁甚至对此存疑,但却被滑溜如狐狸的庆妃三言两语便打发了,还顺手把话题引到了宁弈和自己身上,凤知微对庆妃的做法并不稀奇,她第一眼见这女人她就在偷藏宁弈给她的避孕药丸,她只是对庆妃和宁弈当初的协议很有些好奇——听庆妃口气,当初帮助宁弈,是因为宁弈也承诺过在某事上帮助她,结果宁弈好像不仅没帮,还狠狠耍了她一道,所以这女人现在是要报复了。

凤知微在黑暗中沉思一会,随即看见庆妃告辞而出翩然而去,这女人轻功果然很好,凤知微看着她那个身法路数,心想改日去信西凉,想办法查查这女人身世。

身后人影一闪,却是宗宸,他看着庆妃远去的方向,突然道:“那人是谁?”

“庆妃。”凤知微看着他,“有什么不对么?”

宗宸似在出神,半晌道:“这身法有点熟悉的…我记得你说过这女子是西凉人?”

“是。”

宗宸又沉默了一会,半晌展颜一笑,道:“没事。”

凤知微也没有追问,她于夜风中负手,遥遥看那女子身影以一种奇异的韵律没入黑暗,眼神里掠过一丝森冷的光。

长熙十八年年中,朝廷连出两件大事。

其一是带兵转战闽南的华琼所领的火凤军,某日奉闽南将军令,联络闽南和陇北交界处的巴州县守军,却不防巴州县已经被长宁的先锋军策反,城中守官投降长宁军,长宁小王爷令城中守军不换,旗帜不换,试图将火凤军诱入城中关门屠杀,幸亏城中有位忠义的城门领,在最后关头点燃烟花示警,华琼临时城门勒马回军,但长宁军从城门后杀出,火凤孤军被一路追杀逼入最为神秘广袤的闽南十万大山,自此消失无踪,有人说火凤是被十万大山里的异族打散,有人说火凤军陷入大山深处的毒谷全军覆没,更多的人则是说闽南将军嫉贤妒能,明明收到巴州县有异动的消息却没有及时通报火凤军,以至于火凤军中计被追杀,但不管是什么说法,总之,号称绵延万里的十万大山内,一时半刻是找不着火凤军了。

朝廷收到这个不好的消息,天盛帝当天就上了火,一面责成闽南将军继续寻找,一面还要安抚天下因此引发的种种流言和情绪,天盛这几年久陷于战火,为支撑强大的军费,税收极重,百姓渐渐不堪重负,如今在天下名声极好的火凤军出了这事,舆论几乎是一边倒的非议朝廷,茶馆酒肆里“嫉贤妒能大将设陷,忠义火凤含屈远走”说得热闹,太学国子监同文馆的学生们还冲击帝京各文司衙门,贡院静坐,礼部示威,要求彻查巴州县反水事件,彻查闽南将领,最后出动了金羽卫抓了好几个激进文人,才勉强将这股风潮给压了下来。

这件事震动朝野,人人焦头烂额,凤知微也很忙就是了,不过某日她下朝之后,却收到某人的一封信,某人在信中表示了她提的要求一次比一次难搞,假戏一次比一次难做,又要达到送火凤进入十万大山的目标,又要妥善保存彼此实力,还得看起来逼真,实在是件考验脑筋的活计,凤知微对某人的牢骚不过一笑而已,有点怅然的抚着那信,心想三次承诺已去其二,下一次得好好利用了。

满朝都在为火凤军下落不明而焦虑的时候,宁弈似乎也很是为此操心,这日凤知微散朝后去皓昀轩议事,刚跨进门便觉得气氛不同往常,众人头碰头似乎在研究什么,首辅胡大学士看见她进来,连忙笑着招手,道:“小魏快来,就差你一个了。”

凤知微瞟了瞟上座宁弈,他气定神闲的在喝茶,看也不看她一眼,凤知微过去,笑道:“什么好事儿叫上我?”

“说不上是好事儿,倒要担些风险。”众人纷纷让开,才显出桌上一副地图,凤知微一眼掠过目光一跳——那是闽南十万大山的详细地图。

“哪里来的这个?”她惊喜道,“不是说十万大山至今少有人深入,没有完整的地形图吗?”随即拿起图细看,啧啧赞叹,“诸般地势标注清楚,看来非一朝一夕之功啊。”

“魏大人忘记当年二殿下曾经去过十万大山了么?”胡圣山笑眯眯的道,“二殿下受命去十万大山安抚当地土著,后来便留了几位助手在当地做了官,专门负责土著绥靖事务,其中有一位精通地理人士,耗时数年,绘制了这副图,进京送给二殿下,殿下却束之高阁没有理会,殿下薨后,陛下曾令楚王殿下查看家产,楚王殿下慧眼识珠,当即留下了这幅图,如今可算派上用场了。”

凤知微心中一跳,当初老二之死,是她和宁弈的手笔,事后查看家产是有这么一出,但她当时没有资格插手,也没听宁弈提起过,不想他未雨绸缪,竟然早早留下了这副图。

十万大山之所以是她内定的藏身发展之地,就是因为那里广阔而神秘,久居土著异族,又道路不通,天盛疏于管理,而十万大山北起瀚岭南接恒江,最远可及呼伦草原最南端,可以和呼卓部呼应连接,战马水草不虞供奉,西面是物产丰富乌江平原,各类谷粮盛产,十万大山本身群山连绵,壁立千仞,森林处处形势险要,抛了武器往林子里一钻谁也找不着,易守难攻,很适合军事割据,这是块天盛忽略的宝地,却早已纳入了她的未来蓝图里。

如今看来,难道还有一个人,在她之前,也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算算时辰,那时华琼已经前往闽南做参将,难道那时宁弈已经推算出了华琼和她下一步的走向,事先已经做了准备,她不动则已,一动,这副图便可以堵了她的路!

如果真是这样,宁弈心思之深准备之久,和自己也不相上下了。

诸般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她笑得坦然而愉悦,“有了这副图,找到火凤军的希望便又多三成!”

“我看是五成!”另一位大学士兴奋接口。

座上宁弈笑而不语,看她的眼神波光潋滟,不辨阴晴。

“也未必这么简单。”胡圣山低头在写折子,将笔递给凤知微,“十万大山地形险要范围广袤,光有地图也不是那么容易,殿下说趁着十万大山正在辟县杂居,干脆发动当地人,以各山头为划分,设立山官,起驿站和村里正的作用,战时就是驿站和信息传递点,闲时传达朝廷各类国政,收税放粮军事屯镇等等,比以往生硬的划给各道结果各自不管要来得好,他们自己自治,朝廷去人做个主官就成,我们觉得殿下这个办法极好,正商量着联名上书呢,来,你也来签个名。”

狼毫笔不由分说塞进了凤知微手中,掂在手中也似乎微微有了分量,辟县、自治、交融、山官…宁弈之前就对十万大山展开的动作,到如今终于一步步清晰,是的,她想藏着发展,他便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我能挖出你。

座上那人微微笑着,笑意有点凉,闲闲的俯看下来,似乎想看看她打算怎样落笔,会不会使出别的法子来避免这违心一签。

凤知微浅浅的笑起来。

他还是没让她失望啊,这样的对手。

激得她沉郁的心都似起了热血,越有难度越被逼迫,越想试试底限——他的,或她的。

“殿下真是高屋建瓴,草灰蛇线。”凤知微由衷的赞一声,大笔一挥,爽快的签上自己的名字,将墨迹吹干,双手呈上。

“祝殿下此本奏上,定马到成功。”

宁弈望了她一会儿,慢慢伸出手,接过了折本。

两人的手指刹那相触,凤知微飞快让开,转过头去。

屋外盛夏的日光近乎喧嚣的冲进来,一片耀眼的光影里,两人各自深深凝视,随即,一笑。

关于十万大山的折本递上去了,还没得到天盛帝的批复,在闽南监军的七皇子突然上书朝廷,就火凤军失散一事,要求撤换闽南将军,却被宁弈拦了,他的理由是阵前换将大不祥,不如由闽南将军戴罪立功,天盛帝采纳了他的意见。

然而这边刚刚按捺下去,那边又出了大事——辛子砚主持编纂的《天盛志》,被指出有违禁大逆文字!

卷四 朝天子 第十一章 出手

长熙十八年的夏,夹着南方战事阴霾的浓云逼近,一连很多天天气沉闷欲雨,却又始终没有痛快的下一场,天盛帝的脸色也和这天色一般压抑沉滞,进出的宫人都蹑手蹑足,生怕呼吸声大一点也会引起一场暴风雨。

好在还有魏大学士作为他们的救星——天盛帝时常召凤知微入宫,未必谈及国家大事,更多时候不过下下棋喝喝茶聊点闲话,凤知微的性情一直都很投老皇帝的胃口,既不像寻常朝臣那样畏缩谨慎大气不敢出,也不像辛子砚那种文学近臣过于脱略不拘形迹,她温和有度,谦恭而不拘谨,说话行事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下棋还能每隔几盘就赢上一回,再时常和天盛帝谈谈讲讲,南海风物啊,草原壮美啊,西凉人情啊,天盛帝渐渐便觉得,一天不和她聊几句,便心里空落落的不是个事儿。

这天早早的凤知微又应召去了天盛帝办公休憩的寿安殿西阁,天热,四面的雕花连幅长窗细竹帘都已卷起,宫人们小心的用凉水洒在地面上降温,凤知微踩着水啪嗒啪嗒过去,隔着门便听见天盛帝愉悦的声音:“魏知来了?把这里撤出去,小心滑了脚。”

凤知微一脚迈进去,笑道:“微臣府里已经用冰了,陛下还在用凉水洗地?内务府可真不上心,明儿微臣去吵他们要冰去。”说着便给天盛帝行礼。

“是我让内务府不要送冰的。”突兀一句话加进来让凤知微一怔,回头才看见下首坐着宁弈,她从亮处入暗处,眼里还是黑糊糊的一片,注意力又都在皇帝身上,没注意到他也在,两人目光相交,各自笑了一笑,那边天盛帝没注意两人眉眼官司,拉了她的手道:“免了免了,这湿漉漉的跪什么跪呢。”又道,“老六说了,朕年纪大了,用冰怕伤了根本,他不准,朕也不敢要咯。”说着摇头,眉眼间都是笑意。

“殿下说的对,是微臣未加考虑。”凤知微转身笑吟吟给宁弈施礼,“殿下今天倒有闲,是来陪陛下手谈的吗?”

“我倒是很想陪陛下手谈一二,可惜陛下更看中你的棋艺。”宁弈笑容在暗处越发显得神光离合,带几分沉潜的意味,“有些细务需要陛下御批,不过也已谈完。”说着对天盛帝躬了一躬,道,“父皇既然允了,儿臣便带了去皓昀轩用印。”

天盛帝“嗯”了一声,瞟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本,神色间还有几分犹豫,凤知微一眼瞄见了最上面的就是那个十万大山联名书,这项提议在上呈御览时留中不发,想必天盛帝没有能揣摩出其中宁弈的深意,觉得在此刻对十万大山劳师动众的改制有点不是时候,便搁在了那里,宁弈这是特地再次催促来了。

看样子,皇帝同意了?

凤知微眼角掠过神色不动,自提了茶壶给天盛帝斟茶,手刚刚一抖,身侧宁弈突然一抬手架住了她的手臂,笑道:“魏大学士小心些,可莫要洒了水出来脏了折子。”

凤知微的眼风,从茶壶上端飞出去,和宁弈抬起的眼神一交,各自觉得有金星迸射,随即各自迅速让开。

她意图将十万大山的奏本在皇帝面前再出现一次,引得皇帝询问她意见,他却一抬手,就灭了她的算盘。

“怎么会?”凤知微抿唇一笑,给天盛帝斟了茶,宁弈已经收好奏本站起,很明显他也不想在此地多呆,担心天盛帝心血来潮,随口就十万大山奏本一事问上凤知微一句,那个女人巧舌如簧来上几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便有可能从头翻起。

凤知微神色悠然,含笑看着宁弈匆匆便要离开,一边顺着皇帝的意摆开棋局,一边随手将一个锦盒放在天盛帝膝侧,笑道,“陛下,《天盛志》中册三卷微臣给您带来了,这都是未刊行天下的版本,辛大学士每章亲阅,微臣以前一直事务繁忙未及细读,昨夜竟看了通宵,今天就巴巴的给您送来了。”

“你上次给朕的还没来得及看。”天盛帝道,“老了,看不了几行眼睛便发花。朕的意思,还是你们几个看过了,便刊行天下吧。”

“微臣不敢损伤龙体,自当谨遵圣命,不过由来文章天下教化,一旦刊行天下便是万世楷模,微臣自衬才薄德鲜,不敢当此重任,还是请翰林院众位硕儒一起参详才好。”凤知微一笑道,“如果陛下是眼力不足,那微臣读给您听便是。”

天盛帝本来专心的在码棋子,听见她那句“万世楷模”,手顿了顿,笑道:“既如此,等会儿来上两局,你再读给朕听。”

凤知微笑应了,一抬眼,看见宁弈正待跨出去的脚步已经停在了那里,不由诧然道:“咦,殿下你——”

宁弈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如常,笑道:“儿臣突然有点饿了,想在父皇这里讨点点心吃,不然怕走不到皓昀轩。”

“馋嘴猴儿!”天盛帝指了他笑道,“不就是看朕这里新送了些点心来么,朕还没尝,你倒惦记上了…”

“哎呀好香。”凤知微突然吸了吸鼻子,贼兮兮的笑道,“陛下,微臣嗅见牛乳香了。”

“你这鼻子真尖。”天盛帝笑着转头,吩咐内侍,“那就把先前送上来的酥酪,给楚王和魏大学士各上一份。”

宁弈听见那句酥酪,脸色僵了僵,随即含笑谢恩。

“微臣今儿可是沾了殿下的光了,酥酪哎,真香。”凤知微笑眯眯的看着宁弈,秋水谍谍的眼眸眯得像个狐狸。

据她所知,殿下最讨厌吃酥酪了…

宁弈一掀衣袍在她身侧坐下,内侍已经将酥酪送了上来,天青瓷碗里是冰过的洁白酥酪,点缀着细碎的芝麻和核桃碎,色泽鲜明,淡淡的奶香溢开,宁弈的脸色又变了变。

“殿下不吃么?”凤知微一边用银匙慢慢的搅动自己的那份,尽力让乳香更浓烈点,一边笑吟吟探过头来看宁弈那一点没动的酥酪。

“老六今天害羞了?”天盛帝听见这句抬起头来,用勺尖指了他笑道,“朕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各类奶制品,有时整日不吃主食就吃那些,难不成现在不喜欢了?”

天盛帝这句话一出口,坐在宁弈身侧的凤知微很明显的感觉到他身子震了一震,她微微侧头,看见宁弈长长的捷毛垂了垂,一瞬间眼中掠过一抹晦暗阴沉的情绪,随即便恢复了朗然,笑道:“多谢父皇还记得儿臣幼时喜好,儿臣近年来诸事小忙,这些零食还真是少用,儿臣谢父皇赏。”说完眼一闭,喝毒药似的将酥酪一饮而尽。

凤知微转开眼神,注视碗中那些细碎浮游的果仁…皇帝老了,记错了,爱吃酥酪的那个人,不是宁弈。

或者,他从来就没好好记得过这个儿子的喜好和憎厌。

宁弈一碗酥酪下肚,脸色就白了白,凤知微知道他嗅见这种带乳香的东西都会恶心,更别说吃了,她等着他忍不住赶紧离开,谁知道宁弈脸色虽然不好看,但竟然就那么稳稳的坐着,摆出一副“我很饱所以需要消食你们下你们的棋我看着不碍你们的事”的模样。

凤知微在心中叹息一声。

她本不想害人太甚,奈何殿下太不合作。

“微臣吃过的酥酪可算很多了,不过哪次也不及这次细嫩幼滑,甜美醇厚。”凤知微凑过身去,将那酥酪碗往宁弈面前一递,用银勺笑吟吟一挑,挑出长长一道洁白的乳线,“您瞧,这挂壁的浓厚,这香气的浓烈…”

“父皇儿臣突然想起还有急务须得立即办理不敢打扰您慢慢用儿臣就此告退。”宁弈突然站起,快速而稳定的讲完一串话,干脆利落的一个躬便转身。

“微臣送殿下!”凤知微立即起身,眼疾手快的唰一下捞起他未及拿起的折子,宁弈伸手要去拿已经慢了一步。

他扶着桌案,身子微倾,脸色有点发白的看着凤知微,凤知微抱着那堆奏章,手指轻轻在最上面那本十万大山联名奏折上轻轻的摩挲着。

两人目光交汇,一个森然一个寒凉。

交汇不过是刹那间。

身后天盛帝看不见这两人相对的眼神,犹自带笑招呼,“魏知,咱们君臣来开一局…”

在老皇有点含糊的语音里,在宁弈近乎森然的目光注视下,凤知微直直迎着他目光,唇角一抹淡淡的笑。

然后,不急不忙,手指慢慢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