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爷答:“抢球,砸对方门里。”

凤知微盛赞顾少爷的智慧,建议他下场玩玩,顾少爷也便去了。

飞球队陷入末日。

当你无论从什么角度用什么轨迹采取什么办法搞什么假动作左冲右突试图传球带球转球过防线起步过栏都会在最接近目的地的那一刻一抬头看见某个吃着胡桃的人万年玉雕似的站在你面前一边将胡桃壳子吐到你脸上一边顺手轻轻巧巧的弄走你的球然后搞进你的门你都会觉得眼前一黑天地崩塌痛不欲生万念俱灰。

飞球队队长姚扬宇公子、在第十八次被堵之后,突然抱起地上的球仰天泣血呼喊:“天啊!你错勘贤愚枉为天!”

顾少爷拿过球,砸扁了他的脸。

“犯规。”

顾少爷吃着胡桃,淡定的说。

青溟书院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安详最和谐的时期。

青溟书院的司业大人成为风头直逼院首大人的真正二号实权人物,书院学生遇见司业大人,尤其是那些公子哥儿,恨不得倒退着走。

司业大人无辜且和蔼的说:“其实我是很好说话的。”

好说话的司业大人制了个哨子,好说话的司业大人考虑到青溟书院从此没有了娱乐死气沉沉是个不好的现象,于是重新制定了书院的操勤管理制度。

每天五更,天还没亮,御前四品带刀行走顾少爷都会飞到政史院广场塔楼顶端,将那个哨子吹响。

哨声一响,不管有多么痛不欲生,所有政史院学生必须立刻起床跑步。

因为顾少爷中气很足,所以只要有一个人没到,哨声就会一直不断无比嘹亮的响下去,直到你听疯为止。

顾少爷的哨声像插了翅膀,飞过书院飞过松山飞过十里外繁华京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京城百姓不需要更夫叫早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皇帝陛下的催起鼓不需要奏响了,有顾少爷的哨声就够了。

五更出操,绕松山跑一圈,允许掉队不允许偷懒,书院的医官坐车跟着,谁要是装病,都会收到司业大人家顾少爷的胡桃飞信。

无数试图偷懒的学生捏着香喷喷的胡桃面如死灰。

跑完以后练拳,请来军中高手专门操练,军事院学生爬墙观看,表示:奶奶的比我们还凶猛!

上下一等,绝无区别,书院寒门学子们拍手叫好,京中各家有子孙在书院就读的大佬们也叫好——儿子孙子们最近乖了,脾气好了,身体也棒了,吃嘛嘛香了,流连花丛的恶习也改了——回家就倒头睡觉,嫖女人?没空!

凤知微最近精神也好,学生早起她也早起,练武功练得欢,顾少爷的光辉事迹深刻的教育了她——出来混,拳头硬就是老大。

不过有件事却出了岔子,岔子还不小。

赫连铮最近经常来“追求小姨”,这人做了小辈吃了盐也不吸取教训,几乎每天都来报到,一方面缠着她,一方面缠着武功超卓的顾南衣,对后者的兴趣,似乎还要更大些。

顾少爷哪里理会他,每次打发的方式都是顾氏风格——简单、粗暴。

凤知微拼命躲着他,无数次挡驾,因为赫连铮是除了宁弈之外,唯一同时能既见到在朝廷的魏知和他的顾护卫,又能见到在深闺的凤知微和她的“衣衣”的人,而顾少爷虽然蒙着脸,但行事风格永远不会改变,她怕赫连铮看出什么来。

怕什么来什么,终于赫连铮有次宫中路遇顾护卫,出语挑衅被拍了,半个时辰后,在秋府萃芳斋外,他再次被衣衣给拍了。

连拍两次后,呼卓世子摸着脸,一脸若有所思的走了。

凤知微看着他背影,沉吟半晌,问顾衣衣:“你说,要不要灭口呢?”

顾少爷捏碎了一个胡桃给她看。

“不能,后果太严重。”凤知微自己否决了,想了半天苦笑道,“我为什么要回来?”

回秋府,理由太多,因为她发过誓要回来,因为她想查宁弈当初在秋府做了什么,因为…她想照顾娘。

她想让在秋府被欺压忍辱了十年的娘,能够在秋府昂首挺胸的活一回,在秋府她的家,找回当年火凤女帅的地位和尊严。

这些,不是她偷偷把娘给接出去让她享福就可以替代补偿,所以她不惜冒险回来。

然而希望越热,现实越冷。

“走一步看一步吧,让人小心盯着赫连铮。”凤知微黯然笑了笑,“好在赫连铮应该很快就会回去,到时天高皇帝远,他奈何不了我。”

这句话叫说完一天,第二天凌晨顾少爷吹哨子时,赫然看见队伍里有张熟悉的脸。

顾少爷的哨声戛然而止,唰的飞下塔楼,学生们呆滞的抬头仰望,不明白顾大人今天转了什么性子。

队伍里那人宝石般的眼眸亮闪闪,举手大声报到:“新入学学生赫铮,见过司业大人!顾大人!”

凤知微看着他那笃定眼神,无声叹了口气,随即假笑:“新生吗?”

“是!”那人目光灼灼盯着她,“新得不能再新。”

“看阁下膘肥体壮,宜入军事院。”凤知微浅笑,哗啦啦翻学籍册,“不如我给你安排进军事院吧?”

“不用了。”赫连铮决然摇头,“我小姨说了,要以智服人。”

凤知微:“…”

难得哑了口的凤知微,正思考着怎么把这个英才塞给军事院那边,忽听门外一阵喧哗,随即有掌院快步过来,在凤知微耳边低低道:“有个姓凤的少年,嚷着是赫连世子的内弟,要求入学,您看…”

呼卓部在天盛很受礼遇,赫连铮又是一双特别眼眸,他的身份,大部分人都看得出。

“内弟?”凤知微一怔。

随即众人便见一个少年冲了进来,一边绕过追逐的护卫一边大声道:“我姐夫在里面,让我姐夫给我作保!”

他一眼看见赫连铮,连忙扑了过来,拉住他袖手叫道:“我姐姐是你的妾,你好歹提携提携我!”

凤知微盯着那两人,微笑,背在身后的手指捏得嘎嘎响。

半晌她冷声道:“哪里来的狂徒,赶出去!”

“哎,别。”赫连铮却已经反应过来,一把夹住了凤皓,对凤知微笑道,“这还真是我内弟,通融一下吧大人。”

“不能。”凤知微冷淡的道,“书院没这个规矩。”

凤皓想要扑上来拉凤知微衣袖恳求,却被赫连铮紧紧夹住动弹不得,赫连铮一指弹在他脑门,道:“内弟,安静!”

咔一声,不知道谁捏碎了小胡桃。

“这样吧,书院不是允许带护卫么?”赫连铮商量,“就算他是我护卫留下来吧。”

凤知微沉吟了一下,凤皓如此心切要进青溟书院,又如此的不知耻,坚持不给他进,只怕他打着“呼卓王世子内弟”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不知又会惹出什么麻烦,倒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再说看赫连铮那个样子,保不准能把凤皓给治服帖了。

她挥挥手,意兴阑珊的离开,赫连铮夹着喜笑颜开的凤皓,望着她背影,若有所思。

当晚,政史院一位新生,爬司业大人的院子墙,被逮了。

当晚,据说顾大人暴走了。

当晚,司业大人出台了新学规,共计一百八十八条,其中绝大部分针对刚入学新生。

当晚,还在宫内彻夜办公的楚王殿下,收到了礼部送来的后日常贵妃寿辰宾客名单,其中一张让楚王殿下看了很久,好像能看出花来。

“呼卓世子赫连铮、未婚妻凤知微。”

卷一 忆帝京 第五十五章 狂雨梨花相遇时

先说爬墙事件。

那晚据爬墙当事人说,天气是很好的,星光是灿烂的,花香是弥漫的,情怀是骚动的,书院二更就吹哨就寝的规矩是不人道的,习惯三更睡觉的他老人家是睡不着的,睡不着就容易出门乱晃的,然后看见一朵花很美,想去嗅一嗅,只不过没注意到那花那么不巧,长在了司业大人院子的墙头,而已。

那晚据被爬墙当事人说:墙头上没有花。

那晚据墙下捕猎者顾大人说:天黑,下雨,四更,轻功。

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下雨的四更夜里有人使轻功试图翻过没有开花的司业大人院子的墙。

至于哪个版本更具有真实性——那自然不用问。

其实那晚墙头只过了一半,爬墙者头一低,就看见墙下有人抬起头来,面纱后的眼眸亮得似极北明星,而正房窗子哗啦一声推开,一人探出头,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笑得温温柔柔,道:“来了啊。”

一条腿内一条腿外坐在墙头上的赫连世子十分扼腕——他本来想着就算摸不到人家房间里,这么夜半闯房的,司业大人会不会衣衫不整的冲出来让他正好一饱眼福,结果人家衣服穿得比他还多。

他坐在湿腻腻的墙头上给司业大人打招呼:“来了。”

“墙头风景好吗?”

“好。”

“欣赏够了吗?”

赫连铮抬起头,四处望望,道:“还没。”

“哦。”凤知微关起窗户,“那就一直呆在上面吧。”

赫连世子不以为然摇摇头——这人就是这么不可爱,撑什么面子?拿什么让我一直呆在上面?世子我要走就走,要留就留。

他想要爬下来,又觉得在顾南衣面前爬实在太丢面子,于是双腿一蹬,准备以鹰隼之姿从墙头潇洒飞起。

就在双腿一叉将起未起那刹那间。

顾少爷突然一抬手,漫天银光一亮。

赫连铮立刻定格在半空——

无数细长银钉就在他抬起屁股的刹那间,极其精准巧妙的从他特别宽大的长裤裤裆里穿过,钉在了墙头上。

准确、细微、毫厘之间辗转腾挪的无上暗器手法…这些都没能让赫连铮冒出冷汗。

他冒汗的是,有一根银钉,直直穿过他最重要的那个部位,紧紧挨着那里,就差没擦出火花。

顾少爷只要准头稍微差点,草原雄鹰从此就成为草原雌鹰了。

赫连铮呆了一呆,他此时一个飞的动作还没做完,随着身子半纵不纵,那些钉着他裤子的钉手一阵拉扯,他的裤子立即变成了布条。

赫连铮唰的一下捂住了裤裆,下意识落回墙头,试图以墙头野草遮挡某些漏风的重要部位。

身下的墙突然动了动。

赫连铮以为这是幻觉,一定是自己气昏了,然后震动越发剧烈,随即便看见顾少爷拔出一把玉剑,削豆腐似的将他周围的墙齐齐整整剖开来,轻轻巧巧,扛在了肩上。

墙是条石灌了细米浆建造的,十分结实,被取下一截也不散倒,顾少爷便扛着那截墙,墙上叉着腿坐着个尊贵的赫连世子,叠罗汉似的将人连墙一路扛了出去。

一边走一边吹响了哨子。

学生们立即迷迷糊糊冲出来,在道路两边列队。

随即齐齐开始揉眼睛,揉完一遍又一遍,揉完一遍又一遍。

无论怎么揉,事实不会改变。

风姿韶举的顾大人,稳稳走着,肩上扛着一截墙,墙头上是布条迎风飞舞的赫连世子。

世子高踞肩头墙上,没空理会底下仰首惊叹的人群,忙着左抓一把右捞一把,把那些飞散的布条抓拢回重要部位。

没办法啊,这位置太高了啊,人家一仰头,什么都看见了啊。

人群越聚越多,赫连铮在高墙之上看见躲躲闪闪的凤皓,连忙呼唤:“内弟,给扔件裤子来——”

白天还抱着他大腿哭的内弟唰一下跑没影了。

“呸!”赫连铮恨恨骂,“给你姐提鞋都不配!”

这样子不成,赫连铮转目四顾,这不是游街么?堂堂世子,面子往哪搁?

他发狠,不就是光屁股么,大家都是男人,怕啥?

于是他准备不顾一切衣带当风的从墙上飞下来,发挥最好的轻功挤出重围就是。

可是当他想把计划付诸实施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原本勾住他衣服的银钉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都在他身下化为一滩银色的水状物,十分的具有粘性,不仅粘住了大腿,连关键部位都粘住了。

赫连铮这下真不敢动了——这万一人飞起来了,鸟永远的留在了墙上,那就太崩溃了。

于是他老老实实,被顾南衣扛着,走大道,过广场,高墙之上,万人中央,沐浴万众仰慕荣光,直到政史院塔楼之下。

“不会吧…”服输不服软的赫连铮抬头看见塔楼,有点明白顾少爷的意图,大惊失色。

顾少爷已经淡定的开始爬楼。

他一直爬到塔楼顶端,那里有个小平台,顾少爷把墙往平台上一墩,找来两块石头各自支住,拔出剑,刷刷在赫连铮身下墙面上写了几个字,然后看也不看赫连铮一眼,下楼。

赫连铮瑟瑟在十丈塔楼高处墙头颤抖。

好似一朵黑莲花不胜凉风中的娇羞…

身下墙面,几个大字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