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睁开眼睛吧,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怕呢?现在又不敢睁眼。”

闻声,我的眼睛听话的迅速睁开,原来我还好好的站着,不过腿上没什么承重的感觉,大半的重量,都转移到了别人身上,这个别人,此刻正扶着我,以一种非常暧昧的方式,不用说,所谓的别人,当然是胤禩了。

我不敢抬头,就是这样,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虽然我的身体还是个十三岁孩子的,没有发育的小小的,但是我的灵魂不是,所以,我的脸开始发烧。

尝试着向后挪动脚步,以摆脱这种让人尴尬的状况,胤禩很配合的也在同时松开了手,只是,我不争气的腿,又一次拆了我的台,我的身子又直直的向后摔去。

隐约听到一声叹息,然后我的眼前一花,人已经被轻轻抱起,然后又趴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次,胤禩没有再说什么招惹我的话,只是随手拿出了个小盒子放在我的床边,说了声:“我看你暂时还是不能当值”的话,转身去了。

等到关门的声音传来,我才把自己的头从被子里抽出来,缺氧的状态在一瞬间解除,人就处于一种又清醒又朦胧的状态。

床边的小小木盒,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我有点懊恼的那过来,打开,木盒里,安静的躺着几样东西,一个白玉小盒,上面刻着几个很美篆字,遗憾的是,我一个都不认得,羞愧呀,现代社会的所谓知识分子,回到过去,竟然成了新新文盲。不过字我虽然不认得,但打开小盒盖,那黑赫色又有点透明状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膏,我估计是外用的散淤类的药物。

另外的东西,却让我着实愣了,几个形状各异的解连环,所谓的解连环,称得上从古到今的智力游戏了,若干金属丝编成的圆环,相连成串,常见的有五环、七环、九环等等,我手中的,正是最流行的九环。

会收到这样的一份东西,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手里摆弄着解连环,心里忽然一酸,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玩意,是很小的时候,跟在年纪也不比我大很多的舅舅身后玩耍,舅舅为了哄我,不知从那里找了一副九连环来,当然,从小到大,我惟一能解开的只是后来研制的两环的那种,但是那副九连环却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只是不知道,今生今世,我还能不能够回去,回到那个有我的父母家人、同学朋友、电脑电视的时代去了。

伤痛让人变得异常的脆弱,到古代以来,第一次,我泪流满面,想家,好想家,也想我的爸爸妈妈,只是,回家的路,我却全然不知,我要怎么才能回去呢?

那以后的几天,我白天就忙着绣我的荷包,傍晚把玩九连环,不过当然是没什么战绩了,连环在我手中,依旧是连环,忽然很佩服齐国的那个王后,解不开,但是还有很多其他的办法可以弄开它,不过她手里的连环是玉的,一砸就断,我手里的,却是金属丝的,只能智取,不能力敌呀。

不经意间,想起许多年前读的一首词: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

信,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

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

想移根换叶,尽是当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

料舟移岸曲,人在天角。

漫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

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

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御园偶遇

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做事情还是很快的,在除夕到来之前,我的荷包终于是完成了,我一直就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当然,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要那种,所以我的荷包造型看起来,也就不是难看得不成形状,当然,也好看不到那里去,但是,上面的花应该不错,很清秀。

除夕之前的一天,我终于还是从我温暖的床上爬起来了,虽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是事实,但是,在古代终究比不得现代,在现代,我是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在古代,我却是宫女一名,难听点,那叫奴才,所以,当所有人都为了新年而忙碌不堪的时候,我这个伤员,也就勉强上岗了。

吟儿也是大病刚刚见好的,这几天也不过是勉强支撑着,带着大家打扫、布置,每个人见她憔悴的样子,都有不忍,争着干活。

相比起吟儿,我这几天的养病,不但没有变得憔悴,反而补得有点发胖了,虽然我不认同她骨子里那种主子、奴才的身份观念,但是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她那样的操劳,而我闲在一旁,还是过意不去,当然也就不好埋怨他们不让我继续养伤的事情了。

吟儿对我始终是照顾的,没有安排我那些爬上爬下的体力活,反而是让我在娘娘跟前当值,腿上的痛好些了,虽然走路不免还有点吃不得力,但是端茶倒水的简单工作还好。

时间刚过午,良妃正在考虑着明日乾清宫家宴上,该进上的菜品,外面却已经有宫女挑开门帘,轻声说:“主子,贝勒爷来了。”

我有点头痛,又是八贝勒胤禩,看来他事母是极孝顺的,只要有空,一定会来,不过不知为什么,我却有点害怕见他。

没容多想,脚步声传来,门帘又一次被高高掀起,一个一身宝蓝朝服的青年已经站在了我眼前,第一次看他穿成这样,少了平时的一份漫不经心的感觉,却是格外的英挺和意气风发。

过了明天就是康熙四十一年了,一场宫廷争夺,序幕渐渐拉开,透过他的意气风发,我隐约的看到了结局,一个注定了的可怕的结局,其实以前我关注历史的时候,更多看到的是十四阿哥抑郁不得志的后半生,竟然没有留心,胤禩最终的结局怎样,只笼统的记得,不好得很。

约略愣了一下,我赶紧蹲下请安,身形刚一动,胤禩却抢先说了声:“免了吧”。

越过我,他直接进了母亲在的暖阁,我端上茶水,小心的退了出来。

天冷,屋里笼的火盆总是让人有点透不过气的感觉,知道他们母子通常还有一会话好说,正好碧蓝进来添置新的盆景,我就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留在这里应着,自己则接过了她手中换下的那盆,出去了。

碧蓝的心思,我渐渐也明白了,象我们这样的宫女,即便是有一天放了出去,也很难找到什么好的归宿,既然不准备高攀皇上,那么,眼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抓住一个皇子,将来也算一个好的归宿。

碧蓝好巧不巧的这个时候过来,想必也是想多在胤禩面前出现,引起些他的注意罢了,我乐于帮助她,因为她是我在这里的朋友,而且胤禩看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他的下场是不好的,但是现在距离雍正登基,还有二十年的时间呢,二十年,对于一个女人的幸福来说,不能不说是短暂的,但是已经足够了。

这些天,我也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要在这紫禁城里找寻自己的幸福的话,我就会忘记我所知道的故事的结局,无论选择去爱谁,都是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在我生活的现代社会里,人们不是早就给爱情定性了吗,爱情的生命本来就只有三个月,只要爱的过程轰轰烈烈,其他的,倒是可以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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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放旧了的盆景挪到统一的地点,除夕之前,内务府就会有小太监来收走,我不知道这些小东西以后会被怎么安置,但是,只要有了新的,谁还会记得这些旧物呢?倒是和这宫里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不成文的规矩相当。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黄安的这句歌词忽然冲我的嘴里冒了出来,这让我着实吓了一跳,很久了,在古代的日子,已经有差不多一年了,忽然唱出的这首歌,一下子又换醒了我的思念之情,于是,我忍不住低低的哼了起来。

昨日像那东流水,

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

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由来只有新人笑

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

好辛苦

是要问一个明白

还是要装作糊涂

知多知少难知足

看似个鸳鸯蝴蝶

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

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癫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对了,来了古代,另一个好处就是,我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得到了脱胎换骨的改善,

起歌来,虽然也不能算是婉转,但起码每个音都在调上,换了个身体,还就是不同了。

就这么一边哼,一边胡思乱想,直到鼻子一酸,猛的打了个喷嚏,我才发现,我穿着薄薄的小棉袄,在冷风里站了许久了,手里,还牢牢的抱着那个盆景。

哆嗦了两下,我准备把这小盆景放在地上,只是腿上的肉还在痛,特别是在我从事这么高难的动作的时候,我呲牙咧嘴了几下,终于一咬牙,猛的蹲了下去。

盆景平稳的放在地上的同时,我也忍不住低声“诶”了一下,好痛。实在不想马上站起来,承受第二次的疼痛,我索性抱着膝盖,缩成了一个尽量小的球状,抵抗着阵阵寒风。

正寻思着再歇一下就起来,老天爷竟然在一阵冷风过后,撒下了片片洁白的雪片,不同于平时,今天的雪一开始就如鹅毛般密密实实的,铺天盖地而来,我一直喜欢雪,竟然忍不住看痴了。

一只修长而美丽的手伸到了我的眼前,成功的唤醒了我,我一直喜欢美丽的手,尤其是那种修长,白皙的手,于是我忍不住又盯住了眼前的手,要是有一个碧玉扳指配上,一定更漂亮吧,我想。

手的主人相比是发现了我的走神,决定不再征求我的意见,直接一把抓起我的手,将我拽起,身上的疼痛让我回神,眼前站着的人,正是碧蓝想要把握的机会——康熙的八贝勒胤禩。

他的手很冰,我忽然想到,也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这次,很出乎意料,他倒没有冷嘲热讽的,只是说:“外面冷,快回去吧。”

我如蒙大赦,竟飞也似的窜了回去,身上的痛,在寒冷侵蚀之下,竟不那么明显了。

雪在这一夜里,一直没有停过,瑞雪兆丰年,是不是说,明年会有个好年景呢?

还是从现代带来的毛病,有点忧国忧民的,一想到老百姓会有好日子过,心里就觉得舒畅了。

除夕这天,皇宫里是格外的热闹,触目所及的,都是红红火火,金碧辉煌的,我们宫女也都换上了新的宫衣,还各有些其他的诸如手饰、布匹的赏赐,听吟儿说,这样的恩宠,并不是每一年,每一位娘娘宫中都有的,大概是因为八贝勒这几年办事格外的和皇上的心意,皇上才会格外的恩宠娘娘和我们的。

拿着手里的一只珠钗,我忽然很想笑,我依旧没有见过这位千古一帝康熙爷,但是却见识了帝王家的情爱,恩宠,帝王能给予他家人的,只是恩宠而已,我竟有些可怜身边这些人了,夫妻之爱、父子之爱,于他们,竟然如此的奢侈。

乾清宫家宴,照例在上灯时分举行,这次除了吟儿和我之外,其他的几个宫女都随着娘娘前去侍奉和顺带见见世面了,其实我也可以去,只是,下午的赏赐让我没来由的心寒,忽然也就没了心思。

照顾吟儿睡下,这个好强的女孩,身体本就一直没好,为了年前的准备,又强挣扎了这些天,看看情形,竟然不是很好的样子,我心里叹息,这些天,良妃不让人去回内务府,为的就是不想把生病的吟儿赶出去,只是如果她始终是不见好,终究是要被迁出去的,这娇嫩的花朵,到时会如何,就很难说了。

原本已经很疲倦的吟儿,睡前依旧没忘记叮嘱我,主子的屋里,要笼好火炕、火盆,热茶、热水、热点心,一样也不能缺少,值更、站夜的小太监也要叮嘱……

我一一答应,又出来一一的吩咐,待忙完了,站在院子里透气,才听到远远的,有鼓乐传来,过年了,从前每年都嫌弃央视的春节晚会,觉得这不好,那也不好,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好好看了,如今才觉得,现在想看又看不到,心里更是不舒服。

今天的宫门,没有一如既往的早早落锁,加上夜里并不是我当值,也就乐得出去逛逛。回到房间里,上次十四阿哥送的披风依旧在,披在身上,温暖又不显得厚重,正好适合。出门之前,忽然看到了我绣好的荷包,想了想,也就拿着了,说不定,会遇到十四阿哥呢,还可以提前把这生日礼物送给他,虽然自己也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

一个人,索性也不提灯笼,就这么盲目的走着,我白天的方向感不错,但是到了夜间,就大打折扣了,达不到不分东西的地步,不过也好不到那里。

晃晃悠悠的,竟然走到了御花园中,天地见的一片洁白,让这里显得不那么阴森了,一步一个脚印,看来这里今天还真的没什么人来,到处都是没有被踩踏的白雪,而我最乐衷的,就是在这样无人涉足的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迹。

开始是一步一步的走,后来兴致来了,忍不住双脚并拢,开始一跳一跳的前进,心里想着小时候玩的跳房子的游戏,双脚也就随着是有序的跳动,仿佛脚下真有画好的格子一般。

“站住,你是人是鬼?”

猛然间,一声断喝,吓得我魂飞魄散,本来还算配合的花盆地这下也成心拆我的台,脚下一滑,就放任我的屁股去亲吻大地了,天呀,这里都是石子的路面,真是要命呀。

猛的坐在地上,我的反应就是,就要昏倒了,痛得就要昏倒了。我的双腿加上臀部,整体的感觉就是刺骨的疼痛呀。

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是朦朦胧胧了,巨大的刺痛,让我的眼泪如同拧开的自来水龙头,奔流而下,当初受刑杖时的委屈,似乎也在此时,来了个总爆发。

朦胧中,有两个人站到了我面前,对着我研究了片刻,刚刚大声吆喝我的那个声音说:“看起来是个人,喂,你是个人吧?”

什么?我心里又火起,还没来得及抹干眼泪看看清楚,嘴已经忠实的开始维护自己的权利了,“我当然是人,你才不是人呢?”

“喂,你是那个宫的?在这哭什么哭,不知道这是犯忌讳吗?”那个声音又问。

“你以为我想哭吗?可是人家刚受了刑杖没几天,又摔了,都是你害的,还说风凉话。”

我哽咽着怒说。

“好大的胆子,我看刑杖还是轻的,这么没规矩的奴才,距离变成鬼也不远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我头上炸响,奇怪的是,声音不大,但是却让我浑身汗毛竖起,冷汗直流。

赶紧用袖子抹干眼泪,我算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一个半蹲着看我男……男孩,看起来和十四阿哥差不多大,眉目俊朗,看着他,让人感觉温和又有些孤寂。

另一个冷冷的站在一旁,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的,这里的灯火没有前面的宫殿明亮,所以他的容貌我看不很清楚,不过,那双在夜里,依旧可以穿透一切的双眸,却牢牢印在了我心里,那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似乎是可以摧毁一切阻挡他前进脚步的人和物的,一种认知,猛然惊醒了我,这难道就是……就是后来这场长达十几年的夺嫡大战中,最后的胜利者,现在的四贝勒胤禛?

看着我睁大眼睛,愣愣的抬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人,一直半蹲着的少年有点好笑的在我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说:“你没事吧,我四哥不过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要你怎样,不过,如果你一直这么坐在这里堵道的话,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挡住了路,天呀,我知道为什么胤禛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了,我连忙预备爬起来,不过,刚刚一动,就觉得双腿都有不太听使唤的感觉,疼呀。

眼前的男孩当然不能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了,他想必是以为我吓着了,手脚发软才站不起来,所以很好心的,一下子把我给拉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我开始左右摇晃,有要摔倒的感觉,男孩皱了皱眉,已经收回的手,重新又伸了过来,扶住了我,这时,我已经可以肯定了,这个男孩,就是十三阿哥胤祥了。

“看来伤得真的很严重”十三阿哥不想是在问我,倒像是在自己下判断,当然严重了,要不你摔一下试试,我心说。

站起来的好处就是,我勉强算看到了未来雍正皇帝的真容,棱角分明的面孔,和他众多兄弟那种圆润或是俊美都不大相同,尤其是那双眼睛,乌黑而深沉,隐隐透着唳气,看人的时候,冷冰冰的,使得他的周围,温度平均又低了两度不止。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气度,一个将要坐拥天下的男人,身上就该有这样的气度吧。

雪仗

“婉然,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我顶着那足以冻死人的目光,暗自评估眼前的这位未来天子时,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忽然有了几分惊喜,忙着回头,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了,不正是十四阿哥胤祯吗。

奇怪的是,十四阿哥眼前的神情,好像是正在生气,因为他在见到我回头之后,神情里有了许多的东西,我读不出来,也不想去思考,只是希望能快点离开这里。

因为我从四贝勒的眼中和身上,看到了太多的唳气,这对于一个对权术甚至人际关系都不太感兴趣的人来说,只意味着一件事,就是危险。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不敢多看,生怕迷失在那无边的黑暗当中。

看到我求助的目光,十四阿哥终于快步走了过来,一只手伸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抓了住,竟然没有察觉,一直扶着我的十三阿哥,在何时放开了手,悄然退后。

十四阿哥有点警惕的看了看他的两个兄弟,开口说:“四哥、十三哥,你们都在,刚刚太子爷还说,你们不知跑到那里躲酒去了,原来竟在这里。”

四贝勒淡淡的说:“是有点不胜酒力,才出来走走,看看雪,时候不早,也要回去了。”

十四阿哥冷哼了声,说:“那就不当误四哥了。”

然后,却用极低的声音问我:“怎么了,还能走吗?”

我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奇异目光,但是急于要离开也就顾不了许多了,连忙点点头,表示要快走。

十四阿哥会意,说:“四哥,十三哥,那我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