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着,就开始打闹、抚摸,不一会,都有些气喘吁吁。

完事后,小妾不经意道:“我这里有一个方子,专治咳嗽病,很灵的,吃后人的脸色、眼睛都会发黄,极似瘟病,吃后五、六天黄色才消,若不想跟着部队走,就可以吃这个药,这可是逃役地不传之秘。”

韩伦眼睛一亮,翻身坐起,想了一会,下定决心道:“好,就用你这个方子,我称病回徐州。”

在泾州衙门的后院里,厨师黄老六忙得够呛,众位节度使吃完晚饭走了不久,又来了一群龙精虎猛的将校。厨师黄老六不到三十岁,习得一手好厨艺,在大梁各酒楼颇有些名气,是符娘子特意为郎君挑选地,一路上,他都和黑雕军亲卫厮混在一起,对黑雕军将校的英勇故事极为神往。听说是来人全是黑雕军将领,马上来了兴致。

“黄老六,有什么好吃的?这次来的都是黑雕军的将军们,你要把最好的手艺拿出来,我可是在他们面前替你吹了牛地,你不能让我丢脸。”陈猛和他极熟悉。站在厨房拿起一块烧好地排骨就啃。

黄老六兴致勃勃地道:“陈校尉,你真有口福。我花了三天时间,才选了一块好牛肉,又花了大力气炖了一大锅,味道包你满意,刚才节度使们吃饭,我都没有舍得拿出来。”

陈猛又拿了一根排骨,边啃边道:“你算了吧。还真会顺杆往上爬,明天就要行军,你炖一锅牛肉,节度使吃得了吗,再说。炖牛肉谁不会,有甚难处。”

“明天开始就要行军,没有时间熬这种高汤了。所以我今天就炖了这么一锅汤,我家的汤有秘诀,用罐封好,装上七八天,味道一点不会变,符娘子吩咐过,每天都要让节度使喝到一碗老黄家的牛肉汤。”黄土山见陈猛一脸不信。又进:“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越是简单的菜式越难做出绝品,我不仙”的饨牛肉,冠绝大梁,这道菜。我做得最好,连进宫掌勺地大哥都不如我,所以,黄老六的炖牛肉,也称得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不信我说的,我舀一碗你尝尝,不过,话说到前头,只准喝两碗。”

陈猛接过用北方邢窑盛的一小碗汤,汤色甚清,微绿,和颜色纯白、质地细腻的小碗配在一起,显得很是精致,“黄老六,这是牛肉汤吗,怎么看上去象茶汤。”陈猛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然后一口干完,喝完后没有评价汤的好坏,只是说道:“给我换个大碗。”黄老六换上一个粗瓷大碗,舀上两块金黄色的牛肉,递给陈猛,陈猛接过粗碗,呼呼几大口,大碗就见了底,陈猛笑道:“怪了,刚才用小白碗,这汤色看上去就如江南女子般纤秀,现在改用这粗货,这汤就如草原上的莽汉子,真是好汤,再来一碗。”

黄老六笑着摇头,道:“说好只喝两碗,不给了。这一锅汤,若一桌人来喝,只够每人两碗,你多吃别人就没有了。”

“少啰嗦,再去饨一锅就是了。”

“说起来倒也轻巧,我这汤要用文火熬一夜,这锅汤今晚肯定保不住了,我今夜只有不睡觉,才能给节度使再炖一锅。”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外面郭炯地声音:“陈猛,安排好没有,节度使回来了。”

陈猛亲热地拍着黄老六的肩膀道:“不多说了,黄老六,我在路上教了你一招刀法,也算是你的师傅,你给我偷偷留上一碗,用小瓦罐装好,我明天再喝。”

陈猛走进房间的时候,侯大勇、石虎、钱向南、郭炯、匡操、何五郎、姜晖、胡立和段无畏已经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一大盆卤肉。

侯大勇举着酒杯,道:“诸位在义州城外打的这一仗,打出了黑雕军地威风,把这些不服输的节度使们打服了,给我长了脸。更重要的是这一战极为关键,若不是在义州消灭了党项房当白歌地人马,西北各镇根本无法全力北上,两线作战的滋味可不好受,为了义州大捷,我敬大家一杯酒。”

众将均端起酒,一饮而尽,石虎几乎参加了黑雕军所有重要战斗,他只比侯大勇小一岁,却很有些沧桑之感,叹道:“义州一战,黑雕军也折损不少,黑雕军组建的时候,有六百沧州军和六百澶州军,这两天我在营中数了一下,沧州军和澶州军老兵不足五百人了,各营的校尉、队正、火长大多是这些老兵担任,都成了各营的骨干,可是每打一仗这些老兵都有伤亡,老底子只会越打越少,古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确实不虚。”

匡操接口道:“黑雕军成立之时,包括我在内,虎、狮、熊、豹、狼五营各有一名校尉,现在王青水校尉已经战死了在淮南。”

话题说到这沉重了起来,正在这时,黄老六把一大盆饨牛肉亲自端了回来,大周朝,社会远较元明清几朝开明,人与人的关系也较为平等,兼之侯大勇对身边的人都很和气,黄老六就殷勤地对众将道:“这个饨牛肉在大梁可是大大有名,叫做黄家炖牛肉,一般人家一年都吃不到一回,你们尝尝,过年过节节胜利时候,有钱人家也吃不到,全部宫中订去了,皇后娘娘最爱喝这一口,我大哥就在宫中当掌勺大师傅。”

众将半信半疑地连肉带汤地举起碗,很快,就是一片呼呼地喝汤吃肉声音,陈猛吃了两碗了,这第三碗吃在嘴里,滋味仍是那么的鲜美,只是他的速度就较其他将军差了不少。

郭炯最先吃完两碗,他意犹未尽地道:“这是我这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牛肉。”钱向南和这些武将相比,速度稍慢一些,他喝完一碗之后,才发现一大盆炖牛肉已空空荡荡了,钱向南也和黄老六较熟,道:“黄老六,还有没有,快端出来,不许藏私。”黄老六见空空的大盆子,有些得意地笑道:“今夭就炖了这一锅,全拿出来了,黑雕军各位将军来了,我如何敢藏私。”钱向南追问道:“有这种好汤,我和你一起走了半个月,为何不做给我们吃,非要等到今天这么多人才做出来,实在没有吃过瘾,快点再去做一锅来。”这句话正是大家地意见。黄老六无可奈何地道:“做这道菜,很有讲究,这牛肉我在泾州城寻了数日,才找到合适的,另外,这一锅汤要熬制一天,今天实在是来不及了。”

侯大勇当然吃过这极品牛肉,他知道黄老六还给他留得有,因此,他只吃了一碗,就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众将喝汤吃肉,等到黄老六出去后,他对郭炯道:“西北联军有两千庆州马军,这支队伍军纪不行,战斗力强不到哪里去,韩伦不是行伍出身,我准备把他留在中军,这两千庆州马军就交给你去具体指挥,你可以带几名校尉和队正去充实庆州马军,要什么装备尽管开口。”

第一百章 鏖战西北(十三)

联军在八月十日一早就要北卜灵增援灵州的行军,因此,黑雕军众将喝酒都很有节制,喝完两壶老酒后,除了郭炯以外,众将纷纷告辞。

侯大勇、郭炯两人来到了书房,这是侯大勇谈正事的地方,郭炯也就收起了笑容,节度使单独留下他一人,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侯大勇取出一张纸条递给郭炯,纸条是军情营提供的,内容包括庆州军马军的人数、编制、武器配备、队正以上的指挥官的姓名、历史战绩以及战斗力评估,内容非常详尽。郭炯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纸条,侯大勇没有打扰他,取过那本《太白阴经》,随意翻着,书房内三盏蜡烛,随着不知从那里吹的微风在轻轻闪烁。

郭炯看到纸条内容之后,心中略略有些吃惊,郭炯的家族和太祖郭威是同族,父亲郭行简和当令陛下柴荣还颇有渊源,三年的征战,郭炯已由一名富家子弟,迅速成长为了一名屡经战阵、有勇有谋的将军,而家族的熏陶,使他比何五郎等将领更有头脑,“节度使进泾州不过五天,就把庆州军的情况摸得如此清楚,这肯定另有深意。”郭炯心中飞速地在推测侯大勇的意图。

侯大勇看着郭炯在努力地思索,开门见山地道:“从明天起,你就是这支庆州骑兵的统领。”又道:“庆州军战斗力还是不错的,这支部队一半以上是大将军孟汉卿的部下,孟将军虽说犯了事被处死,但是他带出来的人马还是很有战斗力的,这一点得到了大家公认,庆州军马军都指挥使王天畔就是孟汉卿手上的一员骁将,此人作战勇猛,若不是孟汉卿犯了事。他早就升了官,此人可以重用。”

郭炯是八月八日才进入的泾州城,对庆州军没有多少接触,只是知道庆州军军纪不是太好,他问道:“西北联军以永兴军为前军,黑雕军为中军。颁州军为后军,这一支庆州骑兵好象还没有具体安排,不知在西北联军中属于那一个战斗序列,直接听谁指挥,听不听从韩伦的命令?”

“庆州骑兵作为一支独立部队来使用,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做西北联军独立军,你任独立军都指挥使。王天畔任副都指挥使,独立军跟随黑雕军一起行军,直接听从石虎将军地指挥,至于韩伦,他的命令可由石将军转达。”

郭炯明白了侯大勇的用意。庆州马军跟随黑雕军行动,听从石虎指挥,彻底架空了韩伦。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纸条,道:“庆州骑军的弩箭不多,只有四百多张,明天就要出发,根本没有时间从凤州的铁器营中调配,我准备重新调整独立军的建制,独立军有四个营。我就把弩箭集中起来,组建一个弩营。”郭炯投军后,就紧跟着侯大勇,全盘接受地是侯大勇的战略战术,对远程武器有着特殊的爱好。他见庆州骑军的弩箭不多,而且分散在各营,就想重新调整武器配制。

侯大勇一挥手,道:“独立军由你全权负责,具体的事情就不用请示我了,看着办就行了,只是有两个要求,一是要把部队控制好,不能乱,二是要尽快形成战斗力,党项人的战斗力着实不弱,不能掉以轻心。”

“我想调一队亲卫和三个人到独立军,段无畏将军、铁川源和刘世绪两名校尉。”

“没有问题,有需要尽管开口。”

“就要这些就足够了,黑雕花军在义州折损颇大,山宗元、王江、陈仁义又要留守凤州,黑雕军人手也紧得很。”

两人正说话间,亲卫来报:“殿前司步军指挥使白霜武求见。”

白霜武仍然穿着殿前司的军服,军服上罩着青纱白花,白霜武进了书房后,径直来到侯大勇面前,双膝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在手掌上,连拜三次后,才直起上身,手随着齐眉,起身后,再把双手放下,这是非常正式的跪拜礼。侯大勇军职远远比白霜武高,坦然地接受了白霜武地大礼。

白霜武起身后,恭敬地道:“家父得报大仇,全凭黑雕军仗义出手,下官粉身碎骨,难报节度使大恩。”

侯大勇叹道:“白节度使是大周一代名将,当年在高平,在下曾有幸跟随着白节度使一起杀敌,如令也常常回想起白节度使在战场上的英姿,只可惜,白节度使竟在黑熊山为党项人所害。”

白家先祖是沙陀族人,沙陀人都是天生的军人,吃苦耐劳,富有牺牲精神,在大唐中晚期动荡不安的岁月里,沙陀军曾威震天下。白重赞极具先祖遗风,崇尚武力,并以军法治家,白家子弟从小就在军营里厮混,军营里的队形、阵法等事无一不通,因而,白霜勇、白霜武两兄弟从军以来,很快就在大周军中崭露头角,白霜勇已是独挡一面地人物,白霜武也成为殿前司有名的勇将。

侯大勇讲话的时候,白霜武双脚稍稍分开,就如木桩一样,一丝不“孙玷立着。侯大勇儿u蒋武军姿挺拔,极有军人气质,暗赞:”不愧为陛上亲兵,十女真是出类拔萃。”侯大勇手指着郭炯介绍道:“这位是黑雕军马军都指挥使郭炯。”白霜武和郭炯对视一眼,白霜武拱手行礼道:“参见郭将军。”郭炯连忙站起身,拱手回礼道:“幸会幸会。”

侯大勇知道白霜武这么晚来拜访,颔首道:“白指挥使不必拘礼,坐着说话吧。”

白霜武没有坐下,神色一暗,道:“我是来投奔节度使地。”

“白指挥使是殿前司勇将,前程远大,为何要投到我的帐下?”

“黑雕军威名远扬,下官心仪已久,巴公原大战之时,下官亲眼见到黑雕军箭射北汉第一勇将张元徽。重振了大周军士气,所以想追随节度使,北上迎击党项人。”白霜武说到这,顿了顿,“还有一个原因,我今天动手狠揍了韩伦。他的儿子韩令坤将军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正是我的直接上司,俗语说:不怕官,就怕管,虽说韩将军为人很是不错,但是,我毕竟打了韩将军的父亲,只怕回到殿前司以后。我的日子不会好过。”

“你打弗伦的时候,知不知道他地儿子是弗将军?”

白霜武微微一笑,道:“我进城的时候,郭苍校尉就给我说了韩伦的身份,但是。不管是谁,都不应该在父亲刚刚战死的时候占了宅子,若害怕权贵而不敢出手。祖宗会耻笑我的。”

侯大勇赞道:“是条好汉子,你就到黑雕军军中来,殿前司那边你不用管了,由我来应付,我任命你为黑雕军步军副都指挥,给黑雕军步军都指挥使胡立当副手,明天就跟着部队北上。相关手续自有人帮你办理。”黑雕军副都指挥使是段无畏,段无畏被郭炯调到了西北独立军,也就是原来地庆州马军,白霜武正好可以接替段无畏地位置。

白霜武没有想到侯大勇如此爽快就答应了自己的的请求,而且自己还升了官。按大周军制,军队的基本建制单位为营,每营约五百人,四营或五营为一军,冠以地域名称,军的指挥官叫都指挥使,营的指挥官叫做指挥使,侯大勇一句话,白霜武就由步军指挥使升为了步军副都指挥使。

侯大勇勉励了白霜武几句后,白霜武就告辞离开衙门后院。郭炯看着白霜武笔直的背景道:“黑雕军又收得一员勇将。”侯大勇看了一眼白霜武,又看了郭炯一眼,突然道:“郭郎今年有二十七岁了吧。”郭炯不明白侯大勇为什么突然会问起年龄,道:“沧州从军之时二十三岁多了,现在已满了二十七岁了。”

“你在沧州投军之时,伯父并不愿意,是你再三坚持伯父才最终同意,郭伯父后来给我说了原因,当时你的妻子不幸因病过逝了,你在家里难免睹物思人,所以才想到投军。”侯大勇早就知道郭炯地伤心事,今天是第一次说出来。

郭炯默默地点了点头,郭炯在十八岁成亲,他和妻子感情极好,他的妻子体弱多病,婚后一直无子,妻子病逝后,郭炯无心续弦,黑雕军招兵卖马之时,他一方面想出去闯荡一番,另一方面,也想借机把自己从阴影中解脱出来。

侯大勇用诚恳的语气道:“三年来,郭郎在黑雕军中屡立大功,郭家世代为文臣,现在出了个杰出的将军,郭郎也为郭家列祖列宗增了光。不过,我心中一直挂着一件事情,郭伯父只有你一个儿子,中国有句古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战场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作为你的兄长,想劝你一句,过去地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忘记过去,才能迎来崭新的生活。”

郭炯颇有些感激地看了侯大勇一眼,道:“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放得下了,只是身在军中,那有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父亲几次带信说要给我订亲,都被我推脱了。”

侯大勇没有继续深入探讨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白家世代为将,个个了得,在泾州军里还有一人名叫白霜华,是泾州军步军副指挥使,他参加了奔袭固原之战,我把他调到西北独立军来,做你的副手。”

白霜华在泾州军中管理内务,很少露面,郭炯道:“我见过泾州军节度副使吉青阳和步军副指挥使刘北山,这个白霜华只是闻其名,没有见过面,他是白家地旁系弟子吧。”

侯大勇神秘地笑道:“我的命令已经发出去了,明天他就到西北独立军来报到,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侯大勇神秘的笑容反倒把郭炯弄得颇为疑惑,他没有多问,拱手道:“我告辞了,节度使也早点休息,明天就要开始长途行军了。”侯大勇站起身,做了几个扩胸运动,道:“大家都是劳碌命,在泾州城的前两天。手中无兵之时,无所事事也真是让人难受,行军对于黑雕军来说,不是难事。”

侯大勇把白霜华安排到西北独立军,其实是另一深意,郭炯丧妻后刃下。他又没有子嗣,这成了其父郭行简的心病,在黑雕军离”,匕川之时,郭行简也对此表示了深深的担忧,黑雕军离开沧州,一晃就是三年,黑雕军打了三年恶仗,郭炯的婚事也就耽误了下来。那日侯大勇看到女扮男装地白霜华之后,不禁想起了打光棍的郭炯,军情营很快就把白霜华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侯大勇打心眼里觉得这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真是一对天造地设地良缘。于是,侯大勇利用职权之便,竭尽全力为两人创造机会。至于能不能成就一桩姻缘,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侯大勇看着郭炯地背影,自嘲道:“黑雕军光棍汉子还真是不少,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成皮条客了。”话音未落,就看见郭炯转身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人。却是已经做了刺史的梁守恒。

侯大勇大喜,道:“梁明府总算到了。”梁守恒在郑州的时候,是郑州府录事参军事,被侯大勇开后门调到了凤州后,任凤州刺史一职。刺史被尊称为明府,因此,侯大勇称呼梁守恒为梁明府。

粱守恒满身风尘,浑身是汗水,他拱手道:“从凤州过来,走了七天,下官是第一次急行军,可把我累坏了,幸好及时到了泾州,总算没有误事。”

侯大勇走到门口,对着书房门外约三四米的一名值勤地亲卫道:“把黄老六叫过来。”一会,睡眼瞪脏的黄老六就跑了过来。侯大勇道:“快把炖的牛肉汤拿一碗过来,再弄几样清爽的小菜,有没有现成的粥,也盛一碗过来,梁明府肯定饿坏了。”

黄老六不断点头道:“牛肉汤、粥都有,时鲜小菜也理好了,梁明府稍等片刻,很快就弄好。”

郭炯笑骂道:“黄老六,刚才你不是说没有牛肉汤,怎么现在又有了。”

黄老六摸着脑袋,嘻嘻笑道:“只留了一小罐,符娘子的命令,我可不敢违背。”

侯大勇对郭炯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从泾州北上灵州,距离遥远,后勤跟不上,这仗根本没有办法打,梁明府现在是西北联军的督粮官,坐镇泾州,为西北联军协调辎重粮草。”

梁守恒喝了几口茶水,清香的茶水入口,精神为之一爽,他道:“节度使用沸水冲茶,比放了盐和各种香料地茶汤味道要好得多,喝此茶才能品味山水之灵气。”

唐时喝茶很有讲究,有“清平茶”、“贵妃茶”、“文士茶”、“禅茶”和“民俗茶”等很多种类,清平茶程序繁多,分为备器、鉴赏茶饼、炙茶、碾茶、筛茶、候汤、投盐、舀汤、置茶兑汤、分茶、敬茶、闻茶、观色、品茶、谢茶等十六个步骤,传说李白喝了清平茶,诗性大发,挥毫写下了千古名篇《清平调三首》;而佛门禅茶是佛教中的一种茶道,是禅师茶艺、佛门品茗的高雅艺术,分为礼佛、净手、焚香、备器、放盐、置料、投茶、煮茶、分茶、敬茶、闻茶、吃茶、谢茶等程序。从清平茶和佛门禅茶可以看出,这时茶汤是要放盐的。另外还有所谓“吃茶”,就是将茶与葱、姜、枣、橘皮、茱黄、薄荷等熬成粥吃,这些吃茶方法在唐代非常流行。侯大勇来到古代后,喝过一次清平茶,咸咸的茶水让他差点吐了出来,他坚持用烧开地井水冲绿茶,味虽淡,却经得起细品,梁守恒在郑州之时,跟着侯大勇学会了简单的冲茶之法,学会之后,便一日不能离开这一杯清茶。

粱守恒有些担忧地道:“我心里还是颇为担忧粮草辎重,西北联军是由好几支部队组成,后勤也颇为复杂,有朝廷拨发的粮草、甲胄,也有各节镇自已地粮草,组成西北联军之后,各节镇势必不愿意再为联军出粮草、辎重,只能全部依靠朝廷,朝廷在河中府和京兆府各设有一个大型粮库,不过,河中府和京兆府距离泾州都有六七天到十天的路程,更别说到灵州,只能是一段一段设粮库。从泾州到庆州以及通远军,都要设有粮库,才能保证大军供应。”

黄老六手脚麻利地把几样晚餐准备好,亲卫端着粥和小菜,他则端着他的拿手好汤——给侯大勇留下的炖牛肉汤。

粱守恒本来还想斯斯文文地吃饭,一来是长途行军太饿了。二来是几样菜式都特别可口,几口下去,他也顾不得装斯文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饭。

侯大勇饶有兴趣地看着梁守恒吃饭,感叹道:“古人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在文献中,百炼钢一词最早也见于东汉晚期。此时已有钢的称呼),两碗吃了硬绑绑,两碗不吃饿得慌。”听到侯大勇如此说,粱守恒才意识到自己吃相实在有些不雅,此时他肚子已有东西垫底。没有刚才那么饿,于是他坐直了身体,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打仗其实是打后勤。西北联军北上,没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是难以持久地,胡人为何不好对付,有一个很重要地原因就是他们特殊NC丸,”起训式,胡人以游牧为生,马、羊和牛可以供应肉和奶。所”,也们的后勤相对中原人来说要简单得多,这也是他们的部队可以深入中原腹地地原因之一,而中原的部队需要大量粮草,极大地制约了部队的行动范围。”侯大勇不厌其烦地向梁守恒解释。就是要引起他对粮食的高度重视,“留守泾州的主将是是凤翔节度使王景,他久经战阵,深知粮草对大军的重要性,留守部队至少要用一半的力量来保持粮道的安全,我已多次和王都监谈到粮草供应的事情,他会大力支持你地。”

梁守恒和郭炯离开泾州衙门后院之时,天已近二更,当侯大勇用满满一桶水从头淋到脚的时候,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侯大勇干干净净坐在床上,从腰上取下了一天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09”手枪,侯大勇很爱惜这把手枪,经常用特别炼制的脂油来擦拭,所以,手枪仍然如三年前一般,侯大勇把手枪拆开,用布条细细地擦,就如对待情人。

“不知小琳和妹妹过得怎样,她们两人在另一个世界是不是也在想我。”擦着手枪,侯大勇不禁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妻女,他突然惭愧地发现,自从在这个时代有了妻子符英和春兰秋菊,有了儿子宗林女儿小璐,还有远在白头山的阿济格和未曾见面地儿子侯虎,自己已经很少去想另一个世界的妻子小琳和女儿了,侯大勇想到小琳和妹妹的身影,一时之间竟心如刀绞,难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真的会忘记她们吗?

侯大勇想着小琳和妹妹的音容笑貌,心里又开始沉甸甸的,他擦着手枪,随口哼着一首旧曲子:“你在他乡还好吗,可有泪水打湿双眼,你在他乡还好吗,是否想过靠着我地双肩,你那不再熟悉的笑容,对我可是一种敷衍,手中握着你的照片,我真的感到你很遥远,你在他乡还好吗,是否还会想起从前,你在他乡还好吗,是否已经有了太多改变。”歌词大部分都记不得了,只有这几句记得甚是完整。

擦完枪,借着跳动的烛光,侯大勇练习了一会瞄准,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闯进了他地大脑,在历史中,赵匡胤是在显德六后称帝的,如果现在找个机会,手指轻轻一动,一颗子弹就会结束赵匡胤的生命,那么,赵匡胤再也不会黄袍加身了。当然,暗杀的种类很多,并不是一定要用手枪,只是,赵匡胤身为殿前司指挥使,身边亲卫着实不少,暗杀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侯大勇自己就曾被暗杀过无数次。

侯大勇仔细分析暗杀了赵匡胤的后果,如果成功地暗杀了赵匡胤,则大周政局有三种选择,一是由只有七岁的柴宗训继位,顺顺当当地长大后,执掌大周皇权,不过,七岁柴宗训继位,会比赵匡胤干得更出色吗?还能够顺利地平定南方吗?这些都是未知数。二是由另一位权臣代替赵匡胤夺了柴宗训的皇位,李重进、张永德都有这个实力,他们能比赵匡胤干得更好吗?三是由自己夺取皇位,可是,我能比赵匡胤干得更好吗?”

暗杀赵匡胤。”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就如闯入心中的杂草,始终难以清除,又如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纠缠在侯大勇心中,让他难以入眠。

太阳可不管侯大勇睡得好不好,如约从树林间冒了出来,侯大勇、韩伦郭炯、段无畏、铁川源和刘世绪等将校来到了留守在泾州的庆州马军营地,庆州马军总共两千,其中有一千人回到了庆州,泾州城内只留了一千人,作为韩伦的亲兵,现在,韩伦已不需要这一千亲兵了。

天州亮时,一脸黄色的韩伦出现在泾州衙门后院,侯大勇正在后院做虎卧撑,见到眼珠都变黄的韩伦,不禁吓了一大跳,他第一个判断就是韩伦得了急性黄疽性肝炎,当韩伦向他请病假时,侯大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答应的同时,心里乐开了花,韩伦因病离开庆州军,真是个,天大的好事。

韩伦匆匆向庆州马军交待几句后,便急匆匆地带着小妾和一队亲卫,离开了军营。而庆州马军军士们在忐忑不安中,摇身一变成了西北联军独立军的军士,郭炯任独立军都指挥使,王天畔、段无畏均任副都指挥使,铁川源和刘世绪分别担任两个营的指挥使,五十名黑雕军骑兵作为郭炯的亲卫。

郭炯正在向西北军独立军作就职演说之时,一名穿着泾州军军服的军官,骑着一匹罕见的高大白马,速度极快地穿过军营大门,几个守门的庆州军士没有做出反应,张着嘴傻看着白马从身边冲了过去。白马骑手径直奔操场而去,奔到了队伍前面,马上骑手一勒缰绳,战马“嘶鸣”一声,高高地抬起前肢,稳稳地停在庆州马军队伍前面,众军士都是骑兵,见来人骑术了得,齐齐地喝了一声彩。

郭炯看到此人眼前一亮,郭炯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侯大勇的眼光,他轻声对郭炯道:“此人叫白霜华,白重赞节度使是他的父亲。”

第一百零一章 鏖战西北(十四)

十日巳时,按照往日,泾州城内突然出现了一片马嘶人叫,一队队人马准时从城内各个军营出发,朝北门而去。

由于泾州军天天在城内巡逻,吉青阳执行起军法来又是铁面无私,因此,尽管城内大军云集,危害百姓的事情却极少发生。发现大军出城,无数老太婆小媳妇走出来房门,来到街道上,很快,街道两旁站满了表情复杂的妇孺,默默的看着全副武装的军人从身边走过。

确定了组建西北联军北上抗敌之后,黑雕军中几名充当参谋人员的幕僚开始编制行军方案,长途奔袭是黑雕军是最喜欢干也是极为拿手之事,而且在侯大勇要求下,这几名幕僚收集了详尽的资料,因此,编制这样的行军方案,对于这几名幕僚来说,可谓轻车熟路,八月十日丑时,一式三份的详尽方案就放在了侯大勇的书房里,侯大勇仔细审阅之后,微微做了调整,便通过了这份行军方案。

颁州节度使李晖和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都是在寅时拿到了行军方案,都吃惊不小,两人都是老行伍,知道行军方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包括行军路线的选择、粮草供应、密信联络方式、侦察斥责、应急措施等等诸多麻烦事情,一晚上的时间,黑雕军就能做出一份详尽的方案来,着实了不起。他们立刻起床,按照行军方案的要求,命令部队做好行军准备。

按照行军方案,西北联军出了泾州城后,准备先到庆州。在庆州补充粮草之后。就沿马岭河东岸北行。马岭河东岸有一条商道,较为平坦,利于大军行军,马岭河上游距离盐州很近,西北联军并不准备攻取盐州,而死绕过盐州直奔灵州,按照这个路线前进,如果不出意外,联军急行军六天后,便可到达灵州境内。

整个行军队伍分为前锋营、前军、中军和后军是个部分。前锋营是由侦察经验丰富的周青、武家强率领的狮营侦骑两百人。清一色的高头大马,走在大军前面十里左右,为大军探路。前锋营后面是作为前军的永兴军。中军由黑雕军和一千西北联军独立军组成,节度使李晖率领的颁州军为后军。

西北联军独立军在匆忙中组建,跟随着黑雕军一起行动,郭炯以黑雕军作为强大后盾,在韩伦讲完后后,就宣布了西北面行营招讨使调整庆州马军军官的命令,命令是以招讨使的名义发的,实质上是郭炯的意思。

独立军编制两千人,有一千人还在庆州城内,跟随黑雕军行军的自由两个营合计一千人,这两个营分别有正副四个指挥使,郭炯就把是个正副指挥使全部平职调到黑雕军、永兴军和颁州军,空缺的位置由独立军都指挥使郭炯兼任第一营指挥使。铁川源任副都指挥使,独立军副都指挥使段无畏兼任第二营指挥使,刘世绪为第二营副指挥使,副都指挥使白霜华兼任督粮官,而原来的庆州马军都指挥使王天畔担任副都指挥使,协助郭炯管理部队。

大战在即,郭炯采用了强硬手段来掌握部队,以便能在复杂的战事中自如的指挥部队。

庆州军王天畔以及部分队正、火长,虽然对如此安排并不满意,可是他们心里明白,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侯大勇目前在西北说一不二,团练使韩伦被鞭打之事,庆州军将校们仍然记忆犹新,面对位高权重的招讨使和如狼似虎的大队黑雕军,王天畔等人都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默默的接受了改编。

不管当官的怎么想,庆州军大部分军士表面平静,心中却乐开了花,这是因为成为西北联军独立军军士之后,他们的待遇迅速得到提高,早上醒来,他们每人得到一贯钱的薪饷,据说这和黑雕军军士的薪饷一模一样高,比以前的薪饷高出许多,而且以前的薪饷总是被各种名目扣掉,拿到沉甸甸的一贯钱,让出身贫困的庆州军军士们高兴的合不拢嘴,不少人把沉甸甸的周元通宝放到贴身处。而且早餐也立刻比以前好的多了,居然每人还吃到两个馍和一碗粥。

吃完早饭,黑雕军又送来了几大车铠甲,每名军士都换上了黑雕军军士的制式铠甲,这种制式甲胄通常只分成胄、护臂和身甲三部分,身甲为山字形,融合了身甲和护腿,在肩背腰部绑紧,比他们以前所穿的偷工减料的铠甲强度要大的多。

除了铠甲外,黑雕军还调来了数万支铁箭,每名军士分到了三十支铁箭。郭炯还请石虎支援了两百张黄桦弩箭,加上以前有的弩箭,全部集中在独立军一营,一下就把独立军第一营变成了弩营。

白霜华是在十月十日傍晚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调令,吉青阳是白重赞的心腹爱将,对于白霜华,他一直有着兄长一般的感情,他也觉得此令不可理解,当即就要去找侯大勇,说出白霜华的真实身份,把白霜华留在泾州。

白霜华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她的母亲是白重赞的小妾,在大梁白家地位低下,长期受到白家兄弟的母亲欺侮,白霜华和白霜武、白霜勇虽有兄妹之实,却因为双方母亲的原因,感情上却并不融洽。在白霜华心目中,父亲战死沙场后,白家除了亲娘以外,并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而且,她已满十九岁,若回到白家,依照她偏大的年龄,只有在深墙大院里等着嫁人,白霜华的生母是妾,在白霜华的婚事上基本没有发言权,自己嫁给谁要由白家兄弟的母亲你说了算。

因为有以上种种原因,白霜华接到这个调令后,短暂的犹豫了一会,便打定主意接受此令,若不 接受此令,必然要暴露身份。暴露身份后定然不能留在军中。不能留在军中则只能回到白府,回到白府的结果只能是等待着可恶的白家正室把自己嫁出去,想到这里,白霜华就不寒而栗。

在吉青阳叹息中,白霜华来到了西北联军独立军军中,为了掩藏身份,白霜华用布条紧紧把丰满的胸部束住,还在嘴上贴了两片小胡子,以前在泾州军中时,军士们都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只是束了胸,却并未贴小胡子。因为当日去拜见招讨使侯大勇的时候没有贴小胡子,此时再贴小胡子颇有些冒险。侯大勇说不定会看出破绽,不过,瞒住独立军的几位将军才是当务之急,毕竟,招讨使侯大勇很少天天跟在身前,行军时注意躲着他就可以了。

白霜华骑着快马来到独立军时,没有想到侯大勇正在独立军,幸好,侯大勇看了一眼并未发现异常,白霜华悬着的心才放到肚子里。白霜华来到独立军,立刻接受了粮草辎重这一摊子事情,黑雕军不断调钱、粮、武器到独立军来,让白霜华很是忙了一阵子。白霜华办事甚为麻利,心思也细致,在大军出发前,把这些杂事办理的井井有条,很让独立军都指挥使郭炯刮目相看。

白霜华是侯大勇硬塞到独立军来的,而且不说理由,这反而增添了郭炯的好奇心,他对这位冷冰冰的却又极为能干的白家子弟很有些捉摸不透:“这位白霜华处理军务颇为老练,想必在军中之日也不短,为何从未听到他的名头?侯大勇为何神神秘秘的把他安排在独立军来?”

西北联军推进速度极快,八月十二日下午就进入了庆州城。联军在庆州扫视修整,补充了粮草,在八月十三日早上沿马岭水北上。

就在西北联军到达庆州的时候,灵州战事也有了新的变化,房当明率领着党项大军,已经在十二日退职了西会州。

党项大军到了西会州以后,并没有回到先前驻过的那个旧军营,而是驻扎在西会州的党项军营里,此时,房当明隐隐约约有些相信那些古老的传说,党项房当族集中了数万大军,精心准备了数月,到头来一无所获,还把亲弟弟房当白歌折了进去,莫非那座阴气森森的废旧军营当真是不祥之地?

十三日凌晨,昔日脾气最为急躁的房当五虎之一的房当焕赫全身素服,脸上用一张白布遮住,安静的躺在一堆木柴上。两位法师念过一段经文之后,大火腾空而起,他往日的冲动与活力随着火焰的升腾,袅袅的飘向了天空,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清水河畔。

对于他的死,房当明多少有一些内疚之感,他眼中带泪,默默的看着法师们做着最隆重的额法事,他在心中真诚的祝福着这位堂兄弟,希望他的魂灵能早日到达西天极乐世界。

看着在火焰中慢慢消失的兄弟,近两天的各种事情还是禁不住浮现在房当明的脑海中。

八月五日房当白歌所率领的党项南路军全军覆没,房当朵儿、师高金等将领率残军退回了固原,师高金就派出数名党项军士,沿清水河一路狂奔,在八月十日晚赶到了西会州,在十一日卯时就来到了房当明大军。

房当明等到房当白歌战死,党项南路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之后,半天没有说话。每次大战,房当五虎总会在帐中议事,而此时,房当度领兵去了盐州,房当白歌战死在义州,而房当瀚海率前锋营冲进了灵州城,现在没有任何消息,估计是凶多吉少,大帐中,只有房当焕赫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房当明的对面。

房当焕赫和房当瀚海是亲兄弟,他们两人性格不同,只要在一起议事,相互间就会斗嘴,但是,斗嘴只是表面现象,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十分深厚,房当焕赫心忧兄长房当瀚海,即焦虑又愤怒,恨不得马上率军再攻灵州。房当焕赫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房当明是又敬又怕,房当明阴沉着脸沉默不语,他也不敢开口,几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房当明仍穿着他最爱穿的白衣。眯着双眼。手轻轻的摸着略略向下钩的鼻子。盘算了一阵,突然咬牙切齿的的说道:“全军退回西会州。”

房当焕赫听到房当明的决定,差点跳了起来,他的性格火爆,若是别人说出这一番话,他定会马上跳出来打骂,此时面对他的是房当明,他不敢造次,但还是禁不住大声道:“上万党项男儿葬身在大周境内,我们不为他们报仇就狼狈的退兵。堕了房当五虎的威名,会被族人和其他部族耻笑。”

房当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伤,道:“我们党项人长于野战。中原人擅长筑城,我们为了打下灵州城,做了长期准备,无奈天算不如人算,现在功亏一篑,已经失去了打下灵州城的可能性,若不知进退,坚持打下去,周军北上援军就要到了,我们更难有胜算,当断不断,自食其乱,现在退兵还可保住房当族的精锐之师。”

房当焕赫终于忍不住了。直愣愣的道:“既然害怕灵州城的高墙,为何我们还要来打灵州?”房当白歌折在义州,房当瀚海折在灵州,我们不能如此灰溜溜的逃跑了,打不下灵州城,最起码要把城外两座军营扫荡了。”党项人性格坚韧,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所以,房当焕赫对房当明的决定很是不理解,终于跳起来反对房当明的权威。

房当明眼中迸出了一点火星,但是,强忍着没有让他燃烧,房当明有些无奈的道:“这次攻打灵州之战有二个意外,一是房当白歌率领的大军,竟然会在义州城外被那支黑雕军全歼,师高金在信上说,黑雕军是以少打多,硬碰硬击败了房当白歌,这支军队战斗力如此强悍,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二是灵州就明明已被调出了灵州城,准备去增援泾州,为何突然回师灵州,若灵州军主力被成功的调出了灵州,在我们里应外合的攻击下,灵州城比如唾手可得。”

“现在攻城战具全部被毁,大周军虽然暂时会被州军攻占盐州的假象所迷惑,不敢大力北上,但是,这个假象估计在半个月内就会被揭穿,周军主力虽然会被延缓一阵,最终仍然会北上。”房当明有些遗憾的道:“我们若占据了灵州城,以灵州城为基地,我倒准备和黑雕军较量一番,可是现在灵州城还在周军手中,我们前后是敌,实在没有任何胜算,中原人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我们党项军实力未损,迟早有一天会打下灵州,不过,现在强行打下去肯定得不偿失,房当瀚海、房当白歌均是我们的兄弟,这个仇迟早要报。”

房当焕赫犹不甘心,他道:“盐州城还在我们手中。我愿意率五千人南下,增援盐州,把北上的周军堵在盐州,只有挡住了援军,灵州城一座孤城,终究要被攻破。”

房当明反问道:“房当白歌是党项房当族的雄鹰,他以众击少,却被黑雕军击败,若大周军北上增援的不对中有黑雕军,你有把握用五千人吗击败黑雕军?”

房当焕赫不服气道:“我们和周军作战数年,又不是第一次作战,我不相信黑雕军有这样厉害,我愿意和黑雕军打一仗,若打输了,这项上头颅尽管拿去。”

房当明沉下脸来,道:“大军作战,最忌讳义气用事,此事你不必说了,回去吧,准备退兵。”

房当焕赫站起身,气鼓鼓的就要往外走。

房当明脸色阴冷得如冬天的寒冰,他待房当焕赫走到帐门,突然叫住他,到:“你真的想报仇?”房当焕赫闻言停了下来。房当明平静的道:“就依你的意思,你率军五千,趁夜扫平城北塑方军营的周军。”

房当焕赫脸露喜色,向房当明鞠躬后,飞快的出了军帐。

房当明看着房当焕赫的背景,暗自叹息:“房当焕赫,这是你自寻死路,可怪不得哥哥心狠手辣。”党项分为房当族、拓拔八个大部落,每个大部落里面又有一些小族,房当瀚海和房当焕赫是亲兄弟,他们两人手下有近十万户党项人,这是房当族中除了房当明以外最大的势力。房当明很早就想打这十万户的主意。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现在房当瀚海随着前锋营冲进了灵州城,定是必死无疑,只要房当焕赫战死,这十万户就算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房当焕赫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已悄悄逼近,他对房当明是又敬又爱还有一丝惧怕,由于对房当瀚海的战死十分伤心,情急之下才顶撞了房当明,房当焕赫得到房当明的军令后,对这位房当族的领袖更增添了一份敬重。

八月十一日夜,房当焕赫点齐了五千兵马。悄悄扑进了塑方军营,但是,还没有靠近塑方军营。就被埋伏在寨外的灵州军斥候发现,及时发出了报警声,很快,塑方军营里鼓锣声大作。

党项军中重型攻城武器本来就不多,在攻打灵州城时,飞云梯等攻城重型武器在灵州城外大部分被毁,房当焕赫率领的人马中,仅仅带着长短梯和火箭。房当焕赫看到塑方军营已经有了准备。抽出长刀,恶狠狠的下令道:“火箭手发箭。”数百名弓箭手用特制的火箭向军营射去,不一会,军营里就火光四起。房当焕赫又下令:“弓箭手进入射程,压制寨墙上的周军。”一千弓箭手上前和寨墙上的周军对射。一时之间,双方铁箭如织,在黑暗中的如死神一样收割着双方军士的性命。

成群的党项军士冒着箭雨,扑向塑方军营,军寨的寨墙和灵州城相比,要矮小的多,不过五六米的样子,党项军的长短梯纷纷搭在了寨墙上,党项军军士不顾一切的向上突击。

灵州军士皆为常年驻守边境的边军,战斗力颇强,杨文浩步军都指挥使观察了一会党项军,见寨外不过数千党项人,便放下心来,命令三千党项军分为三批,轮流到城墙上防守。塑方军营依山而建,设计的极为巧妙,军营虽大,正面寨墙却并不宽,敌军无论有多少人,受到地形限制,只能采用添油战术,每次正面接触,攻击方超不过两千人,因此,一千灵州军防守寨墙正面完全足够了,军士在寨墙上密集了,不仅起不了多大作用,反而易被寨下射上来的铁箭所伤。

寨墙上的军士在军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向城外扔重物、推梯子、射箭和倒开水,寨墙内外喊杀声、惨叫声震耳欲聋,党项军攻势屡屡受挫,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上百名党项军士倒在了寨墙前。房当焕赫见状大喊一声,冲向寨墙。

黑暗中,一只铁箭从寨墙外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如毒蛇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房当焕赫,恶狠狠的从房当焕赫的左脸射入,房当焕赫大叫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随着房当焕赫的中箭,对塑方军营的攻击自然就结束了。塑方军营杨文浩步军都指挥使看着党项人退走,他不知道党项人退兵的原因,兼之节度使凤继业给他的命令就是死守军寨,拖住党项军,所以并不开寨追击,命令留下五百军士守寨,就回帐睡觉去了。

八月十二日一早,节度使冯继业还未醒,就被一阵惊呼声吵醒,冯继业近来睡眠质量不好,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被惊呼声吵醒后,心情极度郁闷,他对着帐外厉声大喊:“谁在外面吵闹?”一名亲卫喜气洋洋的进账,高兴的报告:“党项人退兵了。”

第一百零二章 鏖战西北(十五)

党项军营空空荡荡,成排的帐篷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往日战马驰骋所激起的灰尘,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野风吹的无影无踪。十几只灵州特有的野狗在军营内自由自在的嬉戏玩耍,间或有一只野狗搜到一两块骨头,就会惹来众多野狗的围追。

突然,这些野狗们停止了追逐,竖起来耳朵,警惕的盯着东边,很快,几个高高在上的马头出现在野狗们的视线里,在一只浑身黑点的大狗的带领下,这一群野狗聚在一起,低沉的吼着,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威胁着慢慢逼近的马匹。那只大狗是这群野狗的头领,它极有灵气,它懂得辨认什么是野马什么是战马,野马是可以围攻的,而见到战马最后的办法是逃跑。大狗敏锐的发现这不是几匹野马,而是一大群战马,战马群虽然行走的并不快,却带着阵阵杀气。大狗惊惧的长长吼叫了一声,夹着尾巴,低着头,飞快的向西边逃之夭夭。

灵州牙将王腾骧带着五百骑兵,从灵州城出来,实地察看党项军的情况,到了党项军营地,迎接他们的就是那一群野狗,既然野狗已经成群的出现在党项军营,那么,党项军离去至少已有数个时辰了。王腾骧壮实的就如一座小山,他在军营里巡视一圈后,在营地的西门处停了下来,然后跳下马,仔细观察着地面。

这时,塑方军营方向也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步军都指挥使杨文浩,他远远的就看见了铁塔一般的王腾骧,就快活的喊道:“王天王,你还没有死啊。”

杨文浩和王腾骧是多年好友,因为王腾骧身体壮。所以杨文浩总是戏称他为托塔天王,而杨文浩人又长的极为英俊,所用武器是一只长枪。王腾骧就戏称他为二郎神。

王腾骧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杨二郎,我还以为你被党项人捉去当娃子了。”

杨文浩来到王腾骧身边,跳下马,两人相互擂了一拳,杨文浩道:“昨天晚上党项人派了五千人就来攻打军寨。让小弟给狠揍了一顿,不过,还是守坚城舒服。军寨城墙太矮,随随便便找个梯子往上一架,就可以往上爬。”

“昨天还进攻了塑方军营?只派了五千人?”王腾骧觉得党项军行动有点怪异,盯着马蹄印远的方向,又观察了一会,带着询问的神情问道:“二郎神,你说党项人为何突然就撤军了,是否还有什么花招?”

杨文浩收敛了笑容,也顺着马蹄印的方向看去。道:“我也极为纳闷,正准备问你。”

王腾骧粗壮的眉毛拧成一团,道:“党项人这次兵分两路,一路打泾州,一路打灵州。如果我没有猜错,打泾州的那一路是幌子,主力是攻打灵州这一路,党项人匆匆退兵,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就是援军要到了。”王腾骧眉毛没松开,继续道:“党项人打仗越来越精了,我们不能有丝毫大意,我马上向西搜索一遍,就拜托你西南搜索,过小山谷要细心一点,哪里地势险要,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王腾骧和杨文浩两人相互又擂了一拳,各自带兵向西、向南进行大面积的搜索,两支人民搜寻了近十里,王腾骧沿着黄河向西走,发现了大量马粪、马蹄印等痕迹,看来,党项人确实是退兵了。

既然党项军已经退兵,节度使冯继业就开始算旧账,在这次灵州城攻防战中,隐匿在城内的党项奸细,杀死了守城门的一队军士,打开了城门,如果没有那一道救命的悬门,现在灵州城墙上飘扬的已是党项人的鹰旗了。

随着嫉妒是冯继业的一声令下,大队灵州军把党项人聚居的东城区包围的严严实实,一家一家的党项人被军士们从房屋内驱赶出来,直接被赶到城外,东城门外,已聚了老老少少数千人,一名灵州衙门的司法参军事用党项语大声念着驱赶党项人的公告。

灵州城内的绝大多数党项人都是数代在灵州城内居住,灵州城已是他们的根,听到驱逐令,大家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哭声、骂声、祈求声,顿时响成一片。

一名党项青年红着眼睛,大叫着往城里冲,一名灵州军士想来阻拦他,被他使劲推到一边,刚刚从到城门,守在城门的一名队员抬手就给了他一刀,这一刀势大力沉,狠狠砍在党项青年的胸口,党项青年惨叫着倒在地上翻滚着,一名中年妇女哭着扑到他的身上,把他紧紧抱住,党项青年浑身是血,看着抱住他的妇女,有些颤抖的道:“娘,我不想死,云霞。”说完这几个字,党项青年大睁着眼睛渐渐变得空洞无神。

在灵州城内,党项人和中原人通婚并不少见,云霞是中原人,也是这名党项青年的未婚妻,他们已经订了亲,党项青年冲进城,就是想到他的未婚妻那里去。

那名党项妇女抱着儿子的身体,对天嚎了几声,放下儿子,就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冲向杀死儿子的灵州军队正,队正见党项妇女冲过来,冷哼了一声,把长刀平伸,党项妇女眼中只有那名军士,根本没有看见那把锋利的长刀,她猛地扑上来,就如自杀一样,胸口猛地撞向了刀尖。

守城队正看着刀尖点点滴滴的鲜血,并没有任何怜悯,他骂道:“杀不绝的党项人。”这名队正的哥哥是灵州军的队正,那天党项人伏击城门时,正好轮到他哥哥守卫东城门,他哥哥被党项人的飞刀隔开了脖子。这位守城队正隔壁就是一家党项人。两家平素关系还不错,他对党项人没有恶感,可是哥哥的惨死,让他对党项人充满了仇恨,所以,今天他出手狠毒,刀刀要命。

当城里的党项人全部被驱赶出来以后,灵州东城门慢慢的关上了。数千党项人是被突然赶出来的,没有作任何准备,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没有带任何东西,他们坐在城外。失神的看着高大的城墙,他们大多数都在灵州出生、长大,此时。突然被这座城池所抛弃,让他们感觉天崩地陷,惶惶不可终日。

一名党项年轻女子抽泣的脸都变了形,她的丈夫是个中原人,她现在正怀着小孩子,已有近四个月了,她今天正好回娘家,如今也被赶出城来,她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猛地扑上去,使劲用指甲抓他的脸,哭着骂道:“我知道那些攻打城门的军士都是藏在你家里面的,你把我们都害了。”无数党项人听到此言,都愤怒的看着他。又有两名女子扑上来打他。

这名男子脸上被抓得血淋淋的,他猛地打了那名年轻女子一拳,吼道:“我是党项房当人,当然要帮着党项人,你们干什么,大不了咱们回清水河。”

听到他的吼叫声,大家都不说话了,清水河早已成了他们遥远的回忆,现在清水河,能容得下这许多人吗?众多党项人垂头丧气的坐在城门,抽泣声此起彼落。

房当瀚海和三名亲卫仍然躲在密室里,密室里有个小孔,可向外窥视,他们看见几名灵州军士进屋,把屋里的人全部赶了出去,一直到天黑以后,屋里的人都没有回来。

密室里的几个人只是在早上吃了几张饼,三更过后,四个人都饿的前心贴着后背,便偷偷从密室里出来,四处翻找粮食,他们不敢点灯,只好凭记忆在黑暗中摸索,好不容易弄得一些杂粮,因为火光会让他们暴露,他们也不敢生火,只好把粮食拿到密室里,用冷水泡着,艰难的吃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房屋主人还没有回来,巳时,进来了五个衙门小吏模样的人,在屋里翻天覆地的一阵搜寻,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堆在屋子里,这五人把搜出来的几贯钱私自分了,然后,一名小吏点数,一名小吏拿个本子记录,把其它如粮食、衣物等物品全部细细的记录下来,另外三个人还在不停的东翻西找,弄了一个时辰,五名小吏才笑逐颜开的出了门,出门时就把大门锁上了。

房当瀚海受的均是皮外伤,包扎过后,身体有些虚弱,却没有大碍,他一整天把眼睛凑在小孔上,弄得眼睛黑乎乎一圈,最后眼睛金花四溅,不过,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这家主人遇到了什么事情,被抄了家,而且看小吏们轻松的样子,时候战事已经停止了。

晚上,房当瀚海就带着三名军士出了密室,四处去看看,他们吃惊的发现,整个东城区都是人去房空,也没有发现有巡逻的军士,大片没有人居住的空屋,黑漆漆的让人觉得无比的凄凉。

房当瀚海和三名军士一家屋子一家屋子的搜索,想找一些粮食和衣物,结果大失所望,这些房屋如蝗虫经过一样,有价值的东西一样不剩,在东城区以外的街道上,不时有军士在巡逻,无奈之下,四人只好回到了密室。

四个人坐在平时常坐的木箱上,相对无言。房当瀚海想着空荡荡的东城区,心里一阵发抖,自言自语道:“灵州军好狠,把这数千人杀的干干净净,都是我们害了他们。”他想着房屋主人一家老小的样子,使劲用拳头捶打着额头。

三名军士都有些沮丧,坐在地上低头不语。

房当瀚海比其他几名军士镇定,他道:“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我们选好一家人,趁晚摸进去,抢些粮食出来。”说完,手重重的往木箱上一拍。木箱发出了“咚”的一声响。房当瀚海听到这一声响,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只木箱,就道:“这木箱放在密室里,里面说不定有周元通宝,往利金中原话说得好,长的也像中原人。有了钱,就可以悄悄出去买些吃的,我们就不用去抢劫。”

密室里这只木箱,用铜锁紧锁着,房当瀚海几人都把这个木箱当成椅子来坐,天天亲密接触。完全忽视这是一个用来装财物的木箱,此时主人已没有踪影,一名军士就用长刀把铜锁从木箱去掉。打开木箱后惊喜的发现,木箱里有几十贯周元通宝,还有一些衣物。

房当瀚海把取回来的一大包衣物摊开,一件件衣服拿出来看,找出数件中原人的衣服。党项人居住在青海湖之时,党项人被称为党项羌,他们习惯于秃发、耳垂重环,房当人迁到清水河畔已很久了。他们的发型、衣物都尽抛旧俗,和中原人区别不大,借着微弱的蜡光,四人脱下军服,穿上了中原人的衣服。

往利金是那名扮作商贩提前潜进灵州城的党项军士,因为他相貌最像中原人,而且中原人说的地道,他高兴的说道:“明天我就可以穿着中原人的衣服,出去买东西。”

房当瀚海看着几名军士道:“只要我们有食物有水。就可以在这里躲上一阵,等到城里放松了警惕,再找机会溜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