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铜钱的第二天,往利金带着周元通宝,穿着中原人的衣服。溜出东城区,到南城区买来了大饼、牛肉等熟食,房当瀚海吃了两三天生食,肚子全都吃出毛病了,现在吃上了这非常一般的食物,都觉的这是西方极乐世界才有的美食。

不过,饱餐一顿后,房当瀚海等人又陷入了深深的失望之中,据往利金了解,灵州城吸取了混入奸细的教训,城防特别严密,每天上午辰时开城门,下午申时就关城门,进出城都要进行盘查,没有城内的人带路、接应,房当瀚海他们根本没有从城门出城的可能性,而趁夜翻越城墙也不可行,一是他们带的飞抓不过六米,而灵州城强一般都在十二三米以上,二是城墙上守卫的军士着实不少,不停的在城墙上走来走去,他们不可能爬上城墙的而不被发现。

房当瀚海没有想到,他们四人在密室里一住就是十一天,这十几天,不断有灵州军士和老百姓偷偷摸摸到屋里东翻西找,均一无所获,还有两名偷情的少男少女,每天都来到这个房间;里约会,说说情话,互相带些好吃的,当然,亲热是免不了的。

在第十天的时候,外出打探消息的往利金喜滋滋的回来道:“机会来了,听城里人说,周军的前锋小队已进了城,明天,大队北上的周军就要进城,城中老百姓肯定全部要出来迎接,这个时候最为混乱,我们可趁机出城。”

房当瀚海听到此消息,坐在木箱上沉默不语,并无半点笑容。经过几天密室生活,往利金等人和房当瀚海说话已较为随便了,往利金看到房当瀚海闷闷不乐,就问道:“这是好消息啊,为何不高兴?”

房当瀚海用脚后跟轻轻的碰着木箱,低声道:“房当白歌率着大军在泾州一带作战,目的就是缠住周军主力,现在周军主力能够北上,这说明白歌他们形势不妙,难怪城外大军会突然退兵。不过,明天是个好机会,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出城。”

第二天巳时,房当瀚海等人,悄悄的出了密室,这几天,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在东城区走一圈,道路极为熟悉,几个拐弯,就从小巷子钻到中原人聚居的地方,此时,街道上全部是兴高采烈的灵州百姓,就如过节一般,个个穿着新衣,他们守在街道上,焦急的等待着周军主力进城。

房当瀚海等四人尽量朝城门靠近,只要一有机会,几个人就混出城去,没过多久,灵州老百姓就发出了一阵欢呼。

数面黑雕大旗出现在城门处,随后,出现了大队骑兵,走到队伍前面的是一些衣甲鲜明的将校,将校身后,紧跟着四人一排的骑兵队。

房当瀚海以一名骑兵部队指挥官的专业眼光看着进城的骑兵队,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支骑兵部队装备极好,战马并不高大,却身体匀称,毛皮光滑,眼睛有神,肌肉发达有力,均是极好的战马,马上军士身穿山形甲,胸前都有护心镜,每人配有长弓、弩和腰刀,战马左侧挂着是一枝长枪,右侧是一面小圆盾,走到后面的骑兵队伍的咱们左侧则挂着一枝寒光闪闪的长刀,装备之精良,是党项骑兵难以相比的。

进城的骑手们一手持马缰,一手放在刀柄上,上身挺直,随着战马的脚步轻微的起伏。骑兵队四人一排,每一排马速基本一致。前后有一千多列,在众人的欢呼雀跃中,居然没有出现一丝混乱。

党项骑兵战斗力的强悍天下闻名,可是,房当瀚海看到这些骑兵后,想象着自己率领数千骑兵进城会是什么惨况,他边想边摇头,心中道:“这些骑兵极为了得,是党项骑兵的劲敌,周军何时建有一支这么强大的骑兵?”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黑雕军、黑雕军。”很快,灵州城里的老百姓都跟着喊道:“黑雕军、黑雕军。”人群中的少女看着这些威风凛凛的骑兵,早忘记了羞赧,也在人群中大声喊着:“黑雕军、黑雕军。”

黑雕军走过后,人群全部涌上街道,跟在黑雕军后面,城门处不断有老百姓涌过,城门处显得很混乱,房当瀚海等人趁机溜出了灵州城。

剑指秦川

第一百零三章 鏖战西北(十六)

西北战局变化之快,令西北联军众将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西北联军沿马岭河东岸急行军,于八月十八日到达马岭河上游的时候,盐州已成为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占据了盐州的党项人跑得一干二净。西北联军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留下一千颁州军守城,其余的人马仍然直扑灵州城。

八月二十二日晚,西北联军的前锋营已进入了灵州城,二十三日,西北联军的中军举行了盛大的入城仪式。灵州城外的党项军,就如一泼巨浪,来得凶猛去的也极快,只有城墙上的火痕、没有取下的箭支、破损的城门洞和殷殷的鲜血,忠实的记录下来这里曾经发生的血腥战斗,默默无语的注视着威风凛凛的入城部队。

西北联军主力分为前中后三军,前中后三军分驻到三个地方,作为前军的永兴军进驻石头关军营,作为中军的黑雕军和西北独立军进入了灵州城,作为后军的颁州军进驻塑方军营,灵州城在唐朝曾是北方边防重镇,最高兵力曾达到八万人,所以,各个军营都造的极大,容纳西北联军一万多人绰绰有余。

二十三日夜,灵州节度使冯继业请侯大勇、李辉、王彦超三位远道而来的节度使到府中一聚,谁都知道,这一顿接风酒是免不了的,西北联军不伤一兵一卒,解了灵州之围,众将赴宴时均是心情轻松。冯继业、王彦超、李辉都是旧识,只是侯大勇和冯继业未曾谋面,不过,碰了几碗酒后,气氛也就好了起来。

相互敬酒之后,灵州节度使冯继业举起酒杯,对着侯大勇道:“招讨使大名是如雷贯耳,有招讨使来主持西北军事,大家心中都有底气。”侯大勇暗笑,他没有想到冯继业这位沙场宿将。也会当面拍马屁。冯继业诚恳的道:“各位不要以为我是拍马屁,我说的全部是真心话,今日灵州得以保全,据在下分析,主要有二个原因,意思当日招讨使及时从陕州发过来八百里加急。若没有这个加急,灵州军主力已经南下了,城内兵力空虚,在党项军里应外合之下,破城是难免之事,二是黑雕军在义州城内全歼了党项军的南路军。若没有解决掉房当白歌的人马,党项军占据了灵州,绝不会轻易退兵。在下认为这两个原因是灵州城不破的主要原因。”

侯大勇当然谦虚了一番。

李辉当日在泾州,是赞成兵分两路的,盐州城的党项人不战而退,而且是朝清水河边逃跑,这已经说明了党项拓拔人并没有全力南下。他等到冯继业坐下后,也举杯站了起来:“在下对招讨使也是佩服不已,我现在仍然不明白,在泾州之时,招讨使为何不相信党项拓拔人会全力南下?”

侯大勇对于党项拓拔大军动向的判断,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在他所知道的历史中,党项拓拔人崛起还有数十年时间。当然,这个理由不能与外人道也。

侯大勇只有从当前形势去作分析,他解释道:“枢密院承旨时英给我讲过。夏州节度使李彝殷正忙于和契丹人交战,根本无力南下,而且,党项拓拔人的五万军队,分散在夏、银、绥、宥四州。大军主力要南下,必定有一个调兵的过程,我问过一些从四州过来的商人,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调兵痕迹,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党项拓拔人真的要全力南下,西北联军集中力量救援灵州,可以切断党项拓拔人与房当人的联系,在战略上是极为有利的。”

四名节度使都是久历沙场,都是军事方面的专家,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战情,在杯盏交错间,气氛越来越好。

对于喝酒,侯大勇有他自己的理解,应该喝酒的时候,他是极为爽快的,当然,不应喝酒的时候,他滴酒不沾。在另一个世界,军中有一句俗语:酒风看作风,牌品看人品。此话虽然粗糙,却是经过实践检验的真理。侯大勇也常常通过喝酒来观察手下众将,发现他们的喝酒方式和战场指挥方式有着惊人的相似,凡是喝酒喜欢主动挑战者,可作冲锋之将;方式喝酒不主动挑战也并不退缩者,可作断后之将;凡是喝酒时自己不多喝,却喜欢挑动内战者,可作游击之将;凡是喝酒推三阻四者,不宜独掌一军;凡是喝酒时喜欢出新点子之人,可为参谋之将。当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喝酒除外。

侯大勇因为有招讨使的身份,肯定要多喝几杯,回到营帐时,侯大勇有些微昏。黄老六颇为机灵,他早就在营地里煮了一罐绿豆汤,绿豆汤即能解毒,又能醒酒,侯大勇一回营帐,还未招呼,黄老六就送来了浓浓的一碗绿豆汤和一小碗马奶子。喝了这两样解酒汤后,侯大勇在营帐中又躺了一会,身体上轻微的酒精反应很快的消除了。

侯大勇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八个字:六日晨皇后符氏薨。

这个纸条是昨天送到自己手中的,飞鹰堂的人在火漆封好的信上,画上了三个五星,这是飞鹰堂的特急信件,飞鹰堂送信之人一站一站的从大梁到郑州,从郑州到河南府,从河南府再到河中府,最后传到泾州,再北上追到西北联军,每一站都换人换马,飞鹰堂已竭尽全力来送这封特急信件,终于在八月二十三日凌晨送到侯大勇手中。符皇后八月六日病逝,侯大勇八月二十三日早上在灵州收到消息,速度也算得上极快的。

符皇后病逝的消息,对于大周朝来说,是一件大事,对侯大勇来说,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侯大勇在应酬之进,心中一直记挂着此事。侯大勇躺在床上,眼望着营帐顶,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如果我没有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历史按照原有的轨迹发展,则应是柴荣先娶符家长女,随后,赵匡义娶符英。皇后死后,柴荣再娶了符英的幼妹,符彦超三个女儿都做了皇后,和北朝的独孤信一样,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岳父之一。但是,我莫名其妙的来到大周朝。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娶了符英,而赵匡义则欲娶符家幼妹。不知符皇后临终前是否请求柴荣娶符家幼妹?”

“历史因为我回到古代而发生了不少变化,但是,许多事情却仍然按照原有的轨迹在运行,哪些会变。哪些又不会变,让人实在是看不透!柴荣会不会按照原来的历史因病过逝,如果柴荣不死,赵匡胤还有机会黄袍加身吗?若柴荣不死,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处心积虑的建立自己的班底?要知道,自己建军情营、飞鹰堂、西北联军,都是为了对付赵匡胤。若赵匡胤根本不能称帝,则宋朝也就不复存在,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变成了为夺取柴荣的皇位而作的准备。”

在历史中,柴荣是公认的有作为的君主,侯大勇回到古代后,受习惯思维的影响,根本没有想到要夺取柴荣的皇位。现在突然想到若柴荣不死,自己所作的一切,实际上都是准备夺取他的皇位,这个想法,惊出了侯大勇一身的冷汗。

权力真是一个好东西。拥有他,无数人的命运将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生与死、荣与辱,都在权力者的一念之间,所以,总有无数心雄万丈之人,为它痴迷为它疯狂为它不惜粉身碎骨。可是,能够登上权力顶峰者,天下只有一人,大小官员依照官位大小而从高到低的站在权力的山腰上,最底层,则是无数受到权力尽情践踏和蹂躏的老百姓。

“陈胜、吴广都敢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我就不能从柴荣手中夺取皇位?况且,实力雄厚到一定程度之后,不论是柴荣还是赵匡胤,都不会容忍,毕竟一山难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难道,造反是我的宿命?我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以阻止赵匡胤黄袍加身为出发点,这对我的来说,是站在道德的高点上,现在,要夺取柴荣的如画江山,是不是从内心来说有些说不过去。”

种种思绪纷至沓来,把侯大勇大脑搅成一团乱麻,也不知过了多久,侯大勇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心中叹息一声:“不管这么多了,先把眼前之事办好,以后的事情再说吧。”侯大勇心神不定的把纸条放在蜡烛中慢慢烧掉,急剧缩小的纸条最终化成了灰烬,然后推开门,对帐外的亲卫道:“请钱观察过来。”

钱向南接掌了军情营后,只要不行军,他就总是呆在严严实实的帐篷里,靠在一张可以躺着的胡椅上,乐此不疲的反复咀嚼着乱七八糟的情报,他身材偏瘦,本来就不甚高达,现在每天倦在胡椅上,背也显得稍稍有些驼了。他出现在侯大勇帐中之时,侯大勇禁不住有些奇怪:“钱向南怎么变矮了。”

钱向南对着侯大勇拱手行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一丝笑容带动着黑黑的小胡子轻微的抖动了一下,钱向南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侯大勇的询问。

“听渭州刺史古春说过,党项人在渭州城外杀戮很厉害,在泾州也杀了不少人,你统计好没有,渭州、吴留关、泾州、盐州和灵州,一共有多少老百姓被党项人杀害了?”

钱向南双眼滴溜溜转动了一圈,取过一张纸,看了一眼,道:“渭州、吴留关和泾州的老百姓伤亡数字基本弄清楚了,盐州的清理工作我已派人去办,灵州的还没有进行。”

这是符合实际的,侯大勇点头道:“继续。”

钱向南声音低沉的道:“渭州有六个村庄被屠村,一千四百五十二户,六千七百八十九人,一个不留,吴留关外有三个村庄被屠村,六百二十一户,二千五百七十七人,只活下来七个人,泾州城外有二个村被烧,死了一百二十九人,城内死的人数约一万三千零二人,每个村庄的人数都可在衙门内查到,出入不大,还加上各地抓得劳工被杀的和被党项小队所杀的有一千六百七十八人,这个数字并不是很准确,我手中掌握的数字为二万四千一百七十无人。”

侯大勇虽说知道党项人杀伐极重。但是,没有想到死了这么多老百姓,他沉默了一会,道:“若是冯继业节度使知道了这些党项人的暴行,定然不会仅仅把城内的党项人赶出城就了事,盐州也有不少的党项人。只怕这些消息传到盐州,盐州城内地党项人就要倒霉了。”

侯大勇在前几次和回鹘人、吐蕃人打仗之时,由于战事得到及时控制,老百姓伤亡并不惨重,这一次老百姓伤亡人数让人触目惊心,此时,侯大勇突然想起了在二十一世纪有不少人在争论岳飞是不是民族英雄,在心里道:“什么叫民族英雄,标准很简单,能保护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就可以称为民族英雄,从这个角度来说,岳飞屡次打败金兵,不知保护了多少老百姓。当然要算民族英雄。”

钱向南走后,侯大勇马上坐下来给柴荣写奏折,奏折上简要叙述西北战事的进展情况,然后,着重描述了党项军队的恶行。侯大勇对柴荣知之甚深,柴荣是个平民皇帝、马上皇帝,还是一个热血皇帝,他知道党项人屠杀百姓的事情之后,多半会同意西北联军深入清水河畔寻机歼敌。

侯大勇率领西北联军浩浩荡荡杀到灵州城。谁知党项军已经撤回到西会州,西北联军成立的初衷,就是击退党项军,解灵州之围,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西北联军也就没有成立的理由了。但是,侯大勇于公于私都不愿意把这个联军轻易的解散。

于公:党项房当人实力未损,他们占据了西会州,从西会州出发到灵州不过一天的路程,随时可以再次发动战事,而灵州距离中原腹地实在太远,增援灵州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从战略上,党项房当人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所以,侯大勇也想趁着西北联军组成之机,对党项房当人的主力进行歼灭性的打击,一劳永逸的解决边患。

于私:不管历史如何发展,侯大勇只能按照他知道的历史来做好应对准备,通俗一点说,侯大勇的主要对手仍然是赵匡胤,如果不使用暗杀等手段,最后的较量必定是军事实力,赵匡胤掌握禁军,禁军人数有将近十万,而黑雕军主力部队只有四千多人,实力相当悬殊,侯大勇只有慢慢的把戏不各军掌控在手中,才有和赵匡胤争天下的本钱。

但是,侯大勇没有把握能够说服永兴军和颁州军深入到党项人的地盘去打仗,增援是一回事,深入敌境又是另一回事,侯大勇收集党项人的杀人事实,就是 为了激起两军的同仇敌忾。

侯大勇写完给柴荣的奏折后,头脑异常清醒,他穿上了军服,带着两名亲卫,准备去各个营防去看一看,以前在部队里,每天睡觉前查看营房是侯大勇睡前必须做的工作,只是当上郑州防御使以后,侯大勇就没有住在军营里,也就很少查哨了,这次跟随西北联军北上,侯大勇住在军营里,自然而然沿袭了查哨的习惯。

黑雕军营地防守甚为严密,每天站岗值勤的都是两组人,一组明哨,一组暗哨,暗哨位置每天不同,是由当班的指挥官临时指定的,这样,即使有内奸,也不容易发现暗哨的位置。

侯大勇在黑雕军马军、步军营地转了一圈,甚为满意,就来到了西北独立营的营地外。

西北联军独立军一直跟随着黑雕军在行动,进了灵州城后,也和黑雕军住在一个营地。独立军虽说在编制上是独立成军,但是,侯大勇明里暗里把独立军当作黑雕军的一部来对待,独立军的口令和黑雕军一样,查夜的军官也是由黑雕军马军、步军和独立军军官轮流抽调出来组成的,独立军实际上变成了黑雕军的一个部分。

黑暗中,独立营的哨兵们也没有认出侯大勇,口令核对无误后,就放他们进入了独立军。独立军都指挥使郭炯见到帐外的侯大勇,并不吃惊,他知道侯大勇有查夜的习惯,就跟在侯大勇身后,一起查看独立军军营。在北上的十天里,郭炯鞭打了数名值勤人员,斩杀了一名不到岗的军士,独立军的军士们在严刑之下,没有任何人敢于在值勤的时候出差错,所以,独立军的军纪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当走到一个帐篷之时,忽然听到“哗哗”的水声,水声并不响,只是营地非常安静,水声听起来特别清晰。

独立军的营帐是以营为单位排列成方块,为了防止刺杀,军官和军士的帐篷都是一模一样的,而且军官的营帐和他所指挥部队的营帐混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副都指挥使以上军官是一人一个帐篷,周围是亲卫的帐篷。

听到这水声,郭炯就如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郭炯自尊心特别强,在侯大勇面前丢了脸,让他很是愤怒。独立军的营帐是刚刚扎好的,郭靖并不清楚这是谁的营帐,他想从帐门进去,帐门却关的严严实实,郭炯抽出长刀,几刀就把帐篷门砍破,跨进帐篷后,低声骂道:“找死。”帐篷里也响起一声低低的呵斥声:“是谁,滚出去。”紧接着,“叮当”两声刀响,郭炯和营帐中人已打了起来。

侯大勇一听到有些尖细的嗓音,立刻明白这是白霜华的营帐,白霜华是个小女子,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水声说明白霜华或是在洗头或是在擦身或是在洗浴。

侯大勇对亲卫道:“不准其他人过来。说完就钻进帐篷,轻身而严厉的道:“我是侯大勇,两人都停下手来。”

剑指秦川

第一百零四章清水河畔(一)

帐中两人转眼间拼了两刀,都觉得对方刀法凶狠,听到侯大勇的声音时,两人的第三刀已经砍了出来,谁不不敢收回,只听得“叮当”一声,两刀再次砍在一起。

此时,郭炯已经猜到帐中之人是谁了,只有副都指挥使以上的的将领才有资格一人住在一个帐篷,此人声音尖细,应是白霜华无疑,于是收刀不发。

白霜华听到来人自报身份,第四刀也就没有再度砍出,采用了一个守势,另一只手急忙拿起衣服往身上套。郭炯破帐门而入之时,她正脱了衣服在擦身子,从泾州出发以来,白霜华就一直没有洗过澡,身上的酸臭连蚊蝇都可以熏死,只是大军急行军中,她实在没有机会好好洗一洗,今天到了灵州,她便让亲卫准备了一桶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白霜华才开始擦拭身体,本来她打算只擦擦身子,可是摸摸头发,已经结成一股一股的,硬邦邦的实在难受,便解下头发,用小瓢把水浇在头上,她正洗得舒服,不想有人破门而入,白霜华女扮男装身处军营,自是处处小心,擦身体的时候,腰刀就放在随手可取的地方,她未穿衣服,情急之下对着来人挥刀就砍,来人刀法精熟,两人转眼间交击三下,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侯大勇猜到了大致情由,知道多说下去白霜华尴尬,没有等到郭炯开口,抢先道:“郭郎、白郎,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们先出去。”

白霜华一手提刀,另一手把衣服往身上套,焦急中,衣服总是穿不好,只好胡乱的缠在身上。虽说帐内黑暗不能视物,可是。白霜华隐隐约约听到帐外有亲卫涌过来的脚步声,尴尬万分,听到侯大勇如此说,才略觉安心。

侯大勇和郭炯退出了白霜华营帐,郭炯见到几名军士被自己带来的亲卫挡在帐外,便低声道:“没事,例行查夜。你们回去吧。”这几名军士都是白霜华的亲卫,这十天来,他们跟在白霜华身后,听熟了郭炯的声音,见确实是郭炯都指挥使查夜,虽说那几下刀声有些奇怪,还有听从了命令,心有疑惑的回到了各自的营帐。

出了白霜华的营帐,侯大勇让两名亲卫远远的跟在身后。两人并排走到空旷的大营中。天上繁星点点,空中有泥土、野草的土腥味。一阵阵蟋蟀在角落里鸣叫。

由于发生了这件意外之事,郭炯心里有些不安,有些羞愧的道:“下官驭下不严,请节度使责罚。”

话为说完,侯大勇笑着打断道:“郭郎,此事就不用再说了。没有想到,白霜华看上去如此文弱,刀法却甚为狠辣,郭郎没有占到便宜,不愧为白家子弟。还有,没有外人的时候,就别称官职了,还是和在沧州时一样,称一声侯郎吧。”

郭炯在沧州、郑州之时。私下里和侯大勇也是“郭郎、侯郎”相互称呼,客户是到了凤州之后,随着侯大勇官当的越来越大,一举一动越来越沉稳,不知不觉中,这一声“侯郎”却不容易轻易叫的出口。

石虎、郭炯、何五郎等人都是黑雕军老人了,深得侯大勇信任,侯大勇想要出兵党项房当人的地盘,也想听听这几人的意见,于是随意问道:“郭郎,这一段时间诸事繁忙,许久没有和你们几个谈天说地了,我们到石郎帐中坐坐。”

郭炯一愣,暗道:“这么晚到石虎的军帐中,绝对不会纯粹去坐坐。”可神情中却没有表露出来,道:“好啊,虽说天天和石郎见面,可要说聊天,却几乎从来没有聊过天,一见面,总是打仗、行军、敌情等事情。”

石虎打开帐门,见到侯大勇和郭炯两人,一脸惊异。

侯大勇低声道:“石郎,白水一杯,我们三人随意聊聊。”石虎虽说雄胜军节度使,可军帐和普通军帐一样,这是侯大勇特别要求的,华丽的军帐会成为刺客攻击的目标。

三人落座后,侯大勇直截了当的问道:“石郎、郭郎,你们说,如何才能彻底解决党项人袭边的问题?”

石虎、郭炯没有想到侯大勇突然问起这么大的一个题目,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两人相视一眼,都明白这才是侯大勇真正想聊的话题。

石虎用手轻轻的拍打着腿上的灰尘,他的官职比郭炯高,资历比郭炯深,因此,只有他说了郭炯才能说,这也算是官场的潜规则了,虽说是好兄弟也不例外。石虎就事论事,道:“党项人分为八部,以党项房当人和党项拓拔人最为强大,党项拓拔人已经服于大周,所以,党项房当人士目前最大的敌人,胡人狡猾,且以骑兵为主,要想完全解决边患,几乎不可能。”

郭炯家学渊博,听石虎说完,接口道:“在我的记忆中,胡骑犯边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没有断过,匈奴人、突厥人、吐蕃人、回鹘人、契丹人加上党项人,数也数不过来,只要这些胡人强大道一定程度,中原的繁茂就会对他们产生无穷的吸引力,特别是当中原内乱之时,胡骑更是会蜂拥而来,类似现在这种侵袭,更是常见,我和石郎的意见相同,要想彻底解决边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侯大勇打定主意要出兵打党项房当人的地盘,他就朝这方面诱导石虎、郭炯,“从安史之乱开始,中原人就忙着内战,物力全力对付胡人,用兵的策略也渐趋保守,只是想着防御,没有想到主动出击,将战火引到胡人的地盘上,胡人每一次侵边,总会有大量人员伤亡,你知道这次党项人攻入西北,老百姓死亡多少,说出来吓人,一共死亡了二万四千多人。”

两人只知道泾州、渭州的老百姓伤亡很重,但是,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石虎很有些吃惊的道:“二万四千多人,死了这么多。”

“是啊,我才得到这个数字时,也吓了一跳,不过,这和相州之战比起来,仍是小巫见大巫,,相州一役,契丹人共杀了十多万相州人。这其实是纯粹防御做战的恶果,战场在哪里,杀戮就到了哪里。我最佩服的大将是霍去病,每次作战都深入匈奴境内,封狼居胥,笑傲瀚海,这恐怕是中原军队深入大漠最远的地方。”侯大勇说起霍去病,脸上露出神往之色。

郭炯听到这里,渐渐明白了节度使的心意。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节度使想出兵清水河?”郭炯说此话时,还是么有称侯郎,侯大勇也没有注意这个细节,道:“只是有这个想法,毕竟西北联军是由扇子军队组成,出境作战还需要征求王彦超和李晖的意见。”郭炯家族史太祖郭威的旁支,郭炯受其父郭行简的熏陶。很有些政治头脑,他道:“我是黑雕军马军都指挥使,出境作战,是下官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没有陛下的旨意,王彦超节度使和李晖节度使恐怕不会轻易出兵清水河。”

石虎是更为纯粹的军人,他道:“我支持出兵清水河,从打仗的角度上来说。主动进攻,总能够在战略上掌握主动,王彦超节度使和李晖节度使都是沙场宿将,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三人又议论了一会,侯大勇打哈欠站起来道:“两位都同意出兵清水河。我也就有底了,今天聊得高兴,一年来很难得有机会如今天这样谈天论地,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如果要出兵清水河,就必须尽快组织军队出击。第二天一早,侯大勇就把冯继业、王彦超、李晖三位节度使请到了军帐。

听完侯大勇攻打党项房当人的地盘的方案,三位节度使面面相觑,主动出境作战,从晚唐到梁、唐、晋、汉以来,已经非常罕见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李晖最先发问:“陛下正在全力用兵淮南,出境作战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把边患小仗打成全局性大仗,会影响大局的,不知此事是否是陛下的旨意?”

侯大勇摇头道:“必须任命我为西北面行营招讨使,主要是对付党项人,并没有规定具体的作战范围,现在我们虽说解了灵州之围,但是,只要我西北联军退走,党项房当人随时可以卷土重来,西会州距离灵州不过一天马程,而泾州距离灵州,大部队要整整走十天,所以,我主张趁西北联军聚集灵州之时,主动出击,消灭党项房当军主力,这样,才能最终解决党项房当人的威胁。”

从战略、战术上讲,侯大勇提出的方案是可行的,节度使冯继业作为灵州节度使,是这个方案的直接受益方,而且侯大勇作为西北面行营招讨使,是有这个权力的,于是,冯继业首先表态支持,“灵州西面是党项房当人,东面是党项拓拔人,党项拓拔人名义上是大周的一个节镇,实际上只听从李彝殷一人的命令,所以,灵州也可以说是东西受敌,击破了党项房当人,可解一面之危,我支持招讨使的方案,灵州军有一万三千人,我愿意全力支持出境作战。”

王彦超对出兵颇有些顾忌,道:“西北联军贸然西进,不知能否抓住党项军主力,若党项军主力避站,联军粮草供应不上,则极难全师而退,这也是中原军队很难深入大漠草原的主要原因,请招讨使三思。”

侯大勇取出一张纸条,这是钱向南统计的伤亡数字,侯大勇慢慢念道:“渭州有六个村被党项人屠村,一千四百五十二户,六千七百八十九人,吴留关三个村被屠村,六百二十户,二千五百七十七人,泾州城内死亡一万三千零二人,据不完全清理,老百姓总计死亡二万四千七百七十五人。”侯大勇把纸条递给身边的李晖,补充道:“这还不算灵州和盐州死亡的老百姓。”

三位节度使看过纸条,虽说三人均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见惯了鲜血与死亡,可是,如此大规模的老百姓死亡,还是让他们目瞪口呆。

“任何有良知的人,见到如此伤亡,都不会无动于衷,这也是我为什么下定决心要出境作战的原因。只要主动出击,把战场引到党项人的地盘上去,消灭党项房当人的主力,才能一劳永逸解决党项人犯边的问题,更何况,清水河在唐时本属于灵州管辖,也算是大周故土。此战若能成功,清水河这一大块土地就被大周军控制了,这也是千秋功业。”侯大勇见三位节度使表情仍有些凝重,加了一把火,道:“我是西北面行营都指挥使,出击清水河,若出了事,由我负全部责任,各位节度使不必犹豫了。”

王彦超腾地站起来。道:“也算我一个,永兴军五千人。愿意出境作战。”

几位节度使之中,李晖为人最为持重,他手抚短须道:“能否征得陛下同意再行出兵?”

侯大勇态度极为坚决,道:“灵州距离大梁万里迢迢,若要等到陛下的命令,战机也就没有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是那句老话,出了问题,由我全权负责。”

在古代,由于边陲重镇距离朝廷路途遥远,因此在用兵上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在唐代,一个都护府,就可以ihe一个中等国家或民族打仗。所以,侯大勇以西北面行营招讨使的身份,奉旨主持西北军务,出兵和一个侵边的部族开战,也在情理之中。

李晖见侯大勇已经下定了决心。就道:“几人招讨使决心已下,那就宜快不宜迟,趁西北联军组成之机,快速出兵西北,出其不意的打击党项人。”

侯大勇向亲卫一招手,早有准备的亲卫立刻拿过来一幅地图,这幅地图和普通地图不一样,上面详细的标注着党项房当人的聚居区以及房当党项人的主力部队的位置,这些情报全部出自钱向南领导的军情营,准确性非常高。

侯大勇指着地图道;“党项房当人主要沿着清水河畔聚居,以放牧为生,由于房当人和中原人长期混居在一起,他们也学会了筑城之法,现在,清水河流域有三个城池,即西会州、同心和固原,另外,党项房当人还从回鹘人手中夺取了靖远,房当明的大部队在西会州,而首脑人物的亲眷全部在同心。我的计划是一支人马直奔同心,攻敌之必救,另一支人马围点打援,在同心和西会州之间歼灭房当明的主力部队。”

冯继业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双方的兵力,道:“党项房当人的兵力在三万人左右,西北联军满打满算不足两万,以三万对两万人,联军兵力上处于劣势,怎么能够歼灭党项军。”

侯大勇解释道:“这一仗是有心换无心,党项人不会想到西北联军会一改数十年的守势,主动进攻到清水河畔,而且黑雕军在义州,以五千人马全歼了房当白歌的近万主力部队,党项军的战斗力并非想象中那么强大,所以,只要指挥得法,全歼党项军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着说着,侯大勇眼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视了三位节度使一眼,道:“为完成围点打援的作战任务,西北联军分为两个部分,步军八千人由王彦超节度使为主将,带足攻城器械,南下到马岭水上游,出大牛谷,围困住同心城。骑兵一万人、步军二千人由我来指挥,设伏于同心城北侧的小牛谷,小牛谷是清水河畔的一处险要之地,我们就在这里设伏,围歼南下解围的党项军。李晖节度使领导三千,负责运送大军的粮草。另外还有两个注意事项,一是西北联军进入清水河畔后,灵州的人马不过五千多人,冯继业节度使要集中兵力负责防守灵州,以防万一;二是可让王景都监组织泾州、庆州和渭州的人马,进逼固原,不让固原的党项军回师北上。”

三位节度使默默的看着地图,紧张的思索着,冯继业最先抬起头来道:“此战我军最大的优势是攻敌不备,歼敌于险要处。”王彦超道:“此仗很有些险恶,如果打胜,党项房当人再也无力对大周造成威胁,这一战就会成为一次经典之战,史书上也会记上一笔,可以,如果战事失利,这西北联军二万多人危险之至。”

侯大勇见三位节度使并没有明确反对,就道:“准备的时间不多,今天晚上子时准时出发,出发前,由灵州军出面,把灵州城周围以及南下道路所有的党项人全部控制住,敢于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三位节度使领命后,商量了军队调配,粮草供应等细节,然后脸色沉重的拱手告别。

这个短暂的会议结束后,西北联军以及灵州军紧张有序的动员起来,颁州军、灵州军、永兴军的骑兵部队全部集中到黑雕军军营,南下的一万步军则全部集中到城外的石头关军营,因为几支军队全部处于战备状态,所以调动非常顺利,最累的反而是李晖,他要为两支军队准备粮草,好在灵州城存粮甚多,准备两万人五天的粮草倒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最为困难的事为攻城步军准备必备的攻城器械,灵州城防守甚强,攻城武器则相对薄弱,李晖跑遍了灵州城内的军械库,只找到四架炮车、二架临车、一些火箭,十五架床弩和六十多架长短梯,不过,这些武器已经超过了党项房当人所有的攻城武器了。

下午,周青、武家强率领二百名狮营侦骑组成的前锋营,最先从灵州城出发,一路南下。铁川源调到西北联军独立军之后,周青、武家强便成为前锋营的指挥官,而这三人,都是被钱向南看中之人,只是军情紧急,要等到西北战事彻底结束后,这三人才正式到军情营去。

前锋营全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座骑清一色是年轻力壮的好马,从灵州城出发后,行进速度极快,半夜时分,到达了马岭河上游,在马岭河东岸休息半夜后,天刚蒙蒙亮,便重新出发,第二天下午,前锋营通过了大牛谷。

过了大牛谷后,手持党项军武器的前锋营就换成了党项人的军服,这些军服,全部是在义州子战缴获的,换装后,从远处看,前锋营就和小队党项军没有多大区别了。又走了十数里,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前锋营踏上了党项人的地盘。

周青、武家强在出发时,石虎专门交待两人,这次出击党项之战极为隐秘,若路上遇到党项人,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全部杀掉,绝对不能暴露前锋营的行踪。所以,出了周境后,前锋营派出了精通党项语的十名侦骑,作为前锋营的前锋,在前面打探消息。

一路行来,渐渐就出现了党项牧民的帐篷,前锋营尽量避免与这些党项牧民接触,看见有人活动就远远的绕开,可是,在经过一个小山坳的时候,还是与一男一女两个党项牧民不期而遇,周青一挥手,背后十几名军士张弓便射,这两名党项牧民正准备欢迎这支党项小队,根本没有想到会受到突然袭击,身中数箭后,死的不明不白。

前锋营军士没有来得及怜悯,细心擦掉地上的血迹后,用一块整布把两人包好,放在马背上,走了数里后,找了个隐匿处把两人埋掉。前锋营杀掉遭遇的六名党项老百姓后,在第三天凌晨,到达了打伏击的小牛谷。

剑指秦川

第一百零五章 清水河畔(二)

清水河是条美丽的河流,弯曲的河道冲击了一个个小平原,这些小坝子在清水河的滋润下,岸边树林繁茂,从河岸想两侧走两三百米,穿出树林后,就是大片大片的草地。这些树林和草地,就如一块晶莹的宝石,引来无数垂涎的目光,因而,清水河畔的征战和杀伐一直没有停止过,直到党项房当人来到这块地方后,用前赴后继的勇士们的鲜血和生命,为族人争得了一块生存之地,从晚唐起,党项房当人就在这个河岸生活,至今已过百年,清水河,成为了党项房当人的母亲河。

小牛关实际上并不是内地的关口,两座小山夹着清水河,清水河被西边的小山挡住了去路,被迫向东拐了一个弯,形成了一块相对较大的平地。侯大勇派出的前锋营偷偷占据了小牛关,小牛关的山呼党项牧民,被毫不留情的杀死了,连同帐篷和日常用品,全部被埋在了肥沃的清水河岸边,牧民的牛羊则成为前锋营的一顿大餐,牛骨羊骨也被埋在了岸边,这样一来,三户党项牧民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前锋营控制了连接西会州和同心城的必经之道。

十多名侦骑远远的散布开来,担任着警戒,周青、武家强两人坐在草地边,看着战马舒适的在草地边散步,武家强感叹道:“如果不是打仗,清水河畔真是人间仙境。”

周青最喜爱思考问题,他观察着小牛关的地形,对武家强的感叹有些心不在焉,自言自语道:“这里叫做小牛关,意思说这两山之间只能通过一只小牛,不过,小牛关长不过百米,党项人的快马几步就能冲过来,依我看来,在这里设伏并不是极佳之地。”

武家强和周青是老搭档,他见周青坐下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两岸的风景,盯着小牛关又开始动起了脑筋。就笑道:“以后周郎成了亲,看着娘子,我估计周郎一定不会注意到娘子美不美,你心中所想仍然会是哪里是高山,哪里是低谷,要在哪里设伏,要从哪里进攻。”

周青也被武家强逗笑了,但是笑容一闪而逝,他道:“我们两人都是老苦命,黑雕军在沧州建军以来。打了无数恶仗,每次我们两人都是冲到最前面,能活到今天,真的是很幸运,看来我们两家的祖坟都埋的好,如果有机会回到家乡,定要好好祭奠列祖列宗。”

武家强望着缓缓流动的清水河,笑道:“回家祭奠列祖列宗的时候,顺便于工作娶个娘子。生个儿子才有脸见祖宗。不过,要看打完这一仗还有命没有。”

两个人说着说着,气氛沉闷了起来。

就在前锋营出发之后,永兴军节度使率领八千西北联军步军,带着攻城武器,沿着前锋营的路线一路南下。比前锋营晚了三天到达了马岭水上游,步军没有从大牛关进入党项人的地盘,而是继续南下近三十里,从吴滩进入了党项人的地盘。八千步军要掩藏行迹是极为困难之事,而且步军也没有刻意的掩藏行踪,因此,步军通过吴滩不久,在距离同心城五十多里的地方,被党项人发现了踪迹。

按照军情营最初的估计,同心城有三千党项人的军队,因此,王彦超率领的八千步军,携带着重型攻城武器,完全有能力威胁同心城。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军情营收集情报的时候,并没有算上占据盐州城的党项军人马,鹰帅房当明决定退兵的同时,派出了数名骑兵,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盐州,命令房当度从盐州直接退到同心城,这里从扬州到清水河畔最近的一条路,占据盐州有四千党项人马,这些人马退出盐州,就暂时驻守在同心城,这样一来,同心城就有近八千党项军,而西会州只有二万二千多党项军,这和侯大勇战前的估计出入很大。军情营也发现这个新情况,不过,新情况还没有传到钱向南手中,西北联军已经依据旧情报做出了部署。

驻守同心城的房当度得到周军距离同心城不过五十多里,他一面紧急派出数名骑兵,向西会州的房当明报信,另一面,组织了七千党项马步军,出同心城迎击王彦超的部队。

两支数量相当的人马,就在同心城外三十里处迎头相撞。

党项军是一支马步军混合部队,步军三千,骑兵四千,几面鹰旗随风飘扬,党项军摆出的是一个鹤翼阵,这是房当度最喜欢用的阵型,也是当年唐军步骑军队常用的一个攻击阵型,安史之乱时,大量党项军跟随唐军与安禄山、史思明的军队作战,党项人从唐军处学会了鹤翼阵,这些年,党项房当军就用这个阵型,屡次打败了战斗力极强的回鹘军。

房当度摆出的鹤翼阵以三千步兵为中军,两翼各是一千五百名强悍的骑兵,另外还有一千骑兵则是奇兵,圆圆的绕到敌人的后方,专门用来切断敌人的后路。

党项军主帅房当度已经知道了房当白歌战败被杀的消息,他紧闭着嘴唇,神情冷峻的打量着对面的周军,房当度虽说为哥哥房当白歌报仇心切,见到周军阵型不乱,也不敢轻易发起进攻,他要等到一千骑兵出现在周军后面之时,才发起全面的进攻。

王彦超的部队主体是步军,但也有一百骑兵,主要是用于侦察所用,骑兵活动范围地十里左右,他们发现党项军人数远远超过三千人之后,便狂奔回来报信。西北联军步军的主帅王彦超是个打仗极其精明的老将,当听到侦骑的报告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全军就地防御,他心里清楚,西北联军新近组建,论野战,肯定不是党项人的对手,而全力防守。尚可自保。

随后,王彦超命令侦骑迅速向兵分三路,二路朝东北到灵州,向侯大勇报告最新军情,另一路向东南到泾州。请坐镇泾州的西北面都临王景派出援军。

看着报信的军士卷起了阵阵灰尘,王彦超心里稍安,便带着亲卫就在营地里检查防御的情况。西北联军步军的任务是攻打同心城,因此步军带有上百辆马车牛车运送攻城武器和粮食,得到就地防御的命令之后,军士们就把车辆围成一圈,用粗绳紧紧的绑在一起,构筑起一道临时防守工事,数百名军士长在车辆的外圈,拼命的往车内填土。这样一来可以增加车辆的重量,并防止火箭的攻击,二来可以挖一个小沟,给党项人进攻增加一些困难。还有数十人选了一个地势稍高处,把长短梯重重叠叠的垒起来,再用土填充在里面,很快,筑成了一个简单的指挥台。

王彦超在阵地里转了一圈。看到卸下来的床弩、临车、炮车乱七八糟的堆放在一起。便叫过指挥防御的校尉王貘。道:“为何不把炮车安装好?”

王貘校尉年龄不大,他一直在紧急布置防守,已经浑身是汗,他无奈的道:“这里全是草地,没有大石块。炮车没有用处。所有没安装炮车。”

王彦超看着威力巨大的炮车,暗叫一声可惜,又道:“叫一百军士,赶紧挖土筑台,要想办法发挥这十几架床弩的作用,党项人长于野战,骑兵极多,若没有阵地依托,我们要吃大亏。”

王貘是王彦超的远方侄子,也是永兴军的一名后起之秀,他自信的笑道:“说党项人野战厉害,我从来不服,遇到永兴军,还不是一样把他揍趴下,这次永兴军的步军可是带足了火蒺藜,只要党项人成群的向阵地冲,定要他尝尝厉害。”

房当度率领的党项军,就如一只猎豹,蹲伏在敌人面前,耐心的寻找着必杀的一击。约莫二三柱香的时间,远远的看到周军后面的一片小树林,一群大鸟突的在空中从林中飞起,在空中盘旋,知道是抄后路的骑兵已经到了。

房当度露出一丝凶光,下令道:“进攻。”

党项军的步军分为两个兵种,前排是手持盾牌的刀牌手,后面全是手持强弓的弓箭手,他妈恩推进到箭程内,刀牌手躲在皮盾后面,为弓箭手提供简单的掩护,弓箭手则全力向敌阵发射。而两翼骑兵呈八字形,斜斜的从左右包抄周军。

鹤翼阵是唐军用来对付西北各胡族、胡族以马战见长,不喜筑城修工事,因此,这个阵型在野战中极为有效,阵势一发动,就对敌军形成合围之势,若僵持不下,藏在后面的奇兵马上会冲向敌阵,扰乱敌军的阵型。房当度和周军是在仓促相遇,他认为周军没有时间筑城,因此,房当度仍然采用这一阵型,准备全歼敢于在野战中挑战党项军的这数千周军。

王彦超站在简单的指挥台上,这样他才能全面观察两军的阵型,两名亲卫手持方形大盾护卫在其身前,防止敌军冷箭袭来,身后是一面大鼓和数名手持五色发令旗帜和号角的发令兵。党项军发动攻击以后,王彦超站在高台上,对形势一目了然,他下令道:“弓箭手准备。”王彦超所率领的步军没有防守利器——弩箭,弩箭全部被调给了骑军,所以,王彦超只能命令弓箭手还击。

一时之间,西北联军阵地前,箭如飞蝗,遮天蔽日。

党项骑兵试图接近西北联军的阵地,却为高大厚实的车墙所阻,党项骑兵们射出一轮弓箭后,也被周军的弓箭射伤不少,骑兵前锋接近了车墙,却无法跨过,藏在车墙后面的联军步军用弓箭对准靠近身边的党项骑兵猛射,最前面的党项骑兵在密集箭雨近在咫尺的攻击下,根本无法躲避,不少勇猛的党项军士身中十数箭倒在了车墙后面。

党项骑兵在这些障碍物面前一筹莫展,大队骑兵就顺着车墙驰骋,却不敢距离车墙太近,一边纵马奔驰一边向圈内发箭,这样一来,圈内的联军步军伤亡大增。

房当度眼看着骑兵攻击受阻,取过挂在身后的狼牙棒,下令道:“全军出击。”狼牙棒本是身强力壮的军士才能使用的武器。瘦弱的军士使用狼牙棒,不仅不能杀敌,连防守都较为困难,房当度身材匀称,看上去并不强壮。但是沉重的狼牙棒在他手中,却甚为轻巧。

党项军鼓号齐响,藏在西北联军身后的党项骑兵也从树林中冲了出来,直奔联军的身后而来。

党项军的行动,站在高台上的王彦超看得非常清楚,一般战场厮杀,总有试探着进攻几个回合,才进行最后的决杀,可是党项军一上来,便是一副决战的驾驶。王彦超刚过四十岁,正是一军统帅最当年的年龄,他虽不慌不忙的下令道:“床弩攻击。”

十五架床弩早就作好了准备,听到发射的号角声后,十五支巨大的床弩发出雷霆之怒,扑向了蜂拥而来的党项步军。党项步军俗称步跛子,战斗力极强,虽然每一枝床弩射来。就有不少军士被射中。或洞穿胸腹、或断后断腿。更有一名军士,巨大的弩箭恰恰射中的脆弱的脖子,脑袋被射飞,而身体未倒,仍举着长刀,往前冲了数步。才轰然倒地。但党项军士不顾伤亡,很快就逼近了车墙。

王彦超身体一动不动,紧盯着党项军,党项人的骑手早已发现了这个指挥台,一些党项骑兵中的神箭手便张弓搭箭,对着王彦超射来,王彦超根本不理会这些快如闪电的箭支,他身边的亲卫用盾牌抵挡着射过来的铁箭,王彦超还嫌亲卫挡住了视线。

王彦超见党项步军接近了车墙,下令道:“火蒺藜发射。”

火蒺藜是由火毬发展而来,用火药做成火药包,加上助燃的黑油和有毒的砒霜等物既成火毬,而在火毬中加入有刺的铁蒺藜,就变成了火蒺藜,一般火蒺藜是由抛石机抛到敌阵去,而永兴军则专门有一队抛火手,专门用来用手抛火蒺藜,杀伤近距离攻上来的敌军,这是永兴军最独特的攻击手段,也是永兴军的杀手锏。

五十名经过专门训练的身强力壮的抛火手,每人手持一个火蒺藜,另一名军士手持一只点燃的香,守在身后,这时爆竹已民间广泛应用,延时引线的技术也较为成熟,火蒺藜都装有延时引线。一名队正手持红旗,用力一挥,持香的军士就点燃了延时引线,抛火手在手中默数“一、二、三”,然后用力的将火蒺藜抛出了车墙,火蒺藜一抛出,车墙内的军士就伏低了身体。

火蒺藜呈一个抛物线,飞出车墙足有四十米,只听得轰轰的不断爆炸,每个火蒺藜落地后就爆炸,把地面炸出一个一个的小坑,里面飞出地铁蒺藜随着气浪速度极快的四下飞散,毫不费力的刺破了铠甲,钻进了党项军士的身体里,燃烧着的黑油四处飞溅,溅到党项军士的衣服上,党项军士被烧的惨叫连连,却又扑之不熄,手脚麻利的军士,迅速把衣服脱下,虽说皮肤被烧烂,性命却无忧,而那些手脚稍微慢的,被烧倒在地的也有不少,而砒霜毒烟在人群中弥漫,更是让吸入者涕泪皆流,目不能视。

房当度也吸入了一些毒烟,他不停的咳嗽着,见军士死伤惨重,面有惧色,便大喊一声:“冲进车墙。”提马上前冲击。

党项步军见主帅勇猛,发一声喊,继续冲向车墙,转眼间,党项步军就冲到了车墙,步军使劲的想推开车辆,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这才发现车辆用粗绳绑在一起,便狠命的用刀砍绳索。圈内的联军步军,用长枪使劲的捅向外面的党项军士,更有弓箭手,隔着马车向党项步军猛射。

党项军一千骑兵是野战杀手锏,面对龟缩不出站的联军步军,却失去了奇兵的意义,他们冲到联军阵前,与绕到背后的两翼骑兵会合,这时,他们找到了联军防御的弱点。

跟随联军的车辆毕竟只有一百多辆,只能形成了一个弓形的防御圈,弓弦处就没有了车辆构成的防线,王彦超派出自己信任的永兴军五百弓箭手、五百盾牌手和一千长枪手奉命堵这个缺口。

数千骑兵疯狂的冲向这个缺口,五百弓箭手躲在盾牌手身后,拼命的向外射箭,党项骑兵队十分密集,中箭落马的数量不少,但是,更多的骑兵如狂风般的冲向了盾牌手。

永兴军盾牌手用的是周军制式装备——方形大盾,他们知道只要党项骑兵冲破了他们的防线,则联军必败无疑,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死路一条。中原在短短数十年,历经了梁、唐、汉、晋、周数个朝代,战争成为了生活中的常态,因此,这些边境节镇军队的战斗力着实不弱,永兴军又在各节镇军队中排名靠前。永兴军的盾牌手们把全身缩在盾牌后面,死命抵住盾牌,党项人的战马冲到盾阵时,虽说把不少联军盾牌手踩死在马蹄下,但冲击之势也就被大大延缓了,这时,长枪手趁机拿枪便刺、盾牌手就从盾牌后抬起头,挥刀专砍马腿。

骑兵队没有冲破联军防线,就退出箭程,准备稍事修整,发起第二轮冲击,双发步军在车墙上的争夺仍在激烈的进行着。

遭遇战就以这种残酷的方式展开了,战事的激烈程度,完全出乎双方的预料,但是,这仅仅是血战的开始。

第一百零六章 清水河畔(三)

就在西北联军步军和房当度率领的党项军正在激战的时候,混出灵州城的房当翰海历经艰险,也回到了西会州。

鹰帅房当明的军帐极为宽大,以前经常是房当五虎一起热热闹闹的议事,此时,房当明和房当翰海两人坐在营帐里相对无言。房当明没有想到,陷落到灵州城的房当翰海竟然能够活着回到西会州,这样一来,他夺取房当翰海部族的计划就有了波折,房当明用鹰一样锐利的眼光盯着房当翰海,心里在琢磨:“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杀掉了房当烜赫,房当斡海也必须除去。”

房当翰海仍然陷于震惊中,形势比自己在路途中估计得还要糟糕,义党项南路军在义州惨败,堂兄房当白歌、亲弟弟房当烜赫战死,这次精心策划的夺取灵州之战,党项房当人可说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房当翰海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当然不可能发现房当明眼光中一闪而逝的杀气。

房当明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用充满关怀的语气道:“中原有句俗语,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翰海身上有伤,好好休息两天,你放心,烜赫绝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这仇我们一定要报。”

房当翰海脑海中浮现着黑雕军进城时的情景,想到军容极盛的黑雕军,房当翰海有些气馁,他把看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房当明。

房当明没有和黑雕军交过手,不过,黑雕军的给了他太深的印象,他随手拿出一把腰刀,递给房当翰海,道:“这把刀是黑雕军的腰刀,非常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