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一段时间,柳江婕一直在和哥哥闹别扭,可是涉及到大事,她还是一心一意为哥哥考虑,等到柳江清提出建议,她就点头道:“好吧,我回去收拾些细物,明天就上路。”

在侯府,接到秦家河的通报,侯大勇有些疑惑地问道:“有一个低级军官求见,是谁?”

秦家河连忙道:“他不报名字,只说是在船下和相爷下过棋。”秦家河在侯府当了数年的管家,眼力极好,他见到门外的军官神情间隐隐有些傲色,脸上没有求见者常见的卑微笑容,便不敢怠慢,急忙回来禀报。

听到此语,侯大勇立刻明白,门外之人定是柳江婕,他心中虽有些惊奇,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不动声色地吩咐道:“把门外之人带到隔壁小院地书房内。”

秦家河暗自得意,自己眼力果然不错,能进入书房谈话之人,都是相爷的心腹,幸好没有轻易打发。

秦家河一路小跑去接柳江婕。

书房内光线有些偏暗,和屋外灿烂的阳光形成鲜明的对比,柳江婕进了书房,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柳江婕简单说了说事情经过,最后道:“父亲受了重伤,生死未卜。”

灵州和大梁一直凭借着几只“郑和号”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一月前的战事,侯大勇了解得清清楚楚,他亦知道柳红叶受伤之事,柳红叶虽然受了重伤,经过黑雕军军医的救治,目前已经没有大碍。

“郑和号”在黑雕军中亦是机密,只是一方主将和少数亲卫知道此事,侯大勇自然不会给柳江婕讲起“郑和号”这等机密之事,因此,他安慰道:“吉人自有天佑,柳长老一定不会有事,小婕尽管放心。”

柳江婕看着神色平静的侯大勇,想起哥哥多次说过的话,心中不觉五味俱全,道:“大哥说得对,侯大勇贵为一国之相,怎么会在似我。”她又在心中自怨自艾:“我是他什么人,为何要巴巴地跑来给他说这些事情。”

柳江婕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故做潇洒地站起身,道:“我准备明日就回石山去照顾父亲。”

柳江婕受伤以后,一直由侯大勇为她换药,天天皆有肌肤之亲,虽然两人并没有芶且之事,可是对于青春年少、富于幻想地柳江婕来说,看过且摸过自己身体的侯大勇,已经天然地是自己的夫君,更何况侯大勇本身就具有吸引年轻女孩子的所有要素,一言一行具有强烈的自信和成熟男人的魅力,这是多年上位形成的独特气质,是里奇诸子所不能相比的,柳江婕不知不觉地坠入情网,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北伐,原本是一件刀光剑影的血腥之事,柳江婕恋上侯大勇,却觉得北伐这一段时间是最缠绵、最愉快的时间。不过,回到大梁以后,诸事皆变,侯大勇只是隔三岔五地来一趟,每次过来之时,常常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要离开,这让心气颇高的柳江婕难以忍受。

听到柳江婕要回石山,侯大勇不觉皱了皱眉头,道:“小婕回去照顾父亲,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大梁距离石山千里迢迢,来回一趟恐怕要半年时间,你的箭伤并未瘩愈,路上亦不太平,不如还是让柳江清回去,你就留在大梁吧。”

柳江婕摇摇头,道:“我还是回了吧,大梁虽好,却不是我的家。”后面两句说得很轻,亦是喃喃低语。

第二百四十九章 鹿死谁手(十二)

书房门口挂着门帘,关上门后,光线比外面要昏暗许多,也不知从哪里飞进来一只蚊子,在昏暗的光线在不停地飞来飞去,“嗡、嗡”的声音在小屋内清晰无比。

侯大勇用手扇了扇不知在何处的蚊子,沉默了一会,道:“小婕,回石山的路途极为遥远,路上也并不太平,你要考虑清楚。”

柳江婕低声道:“不用考虑,我已经想清楚了。”

北伐之时,侯大勇和柳江婕已经很是亲密,虽然没有山盟海誓,却已是你情我愿,若遇上点点火星,就会燃烧起来。回到大梁以后,侯大勇就为柳江婕准备了单独的小院,其意就十分明显了,柳江婕也是大大方方的住了进去。此时,柳江婕突然要离开大梁,让侯大勇觉得十分突然,虽说柳江婕是以照顾父亲为名,可是从柳江婕的表情和言谈中,侯大勇也感受到一些异常。

侯大勇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敲打的节奏越来越快,过了一会,侯大勇似乎已经决断,他站起身来,道:“为人子女,尽孝道是天经地义之事,不过,你现在仍是禁军指挥使,不能说走就走,这样吧,我命人行文,派你到灵州办事,让一百禁军跟着你吧。”

侯大勇的用意很明确,就是用一百禁军保护柳江婕,柳江婕明白侯大勇的用意,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示感谢,深深要看了侯大勇一眼,似乎要把侯大勇印在脑海之中。

“小女子这就去了,侯相,保重。”说完,柳江婕眼圈微红。她飞快地转身走出了书房。

罗青松陪着柳江婕出了小院,刚刚经过主院。就见到大着肚子的符英带着小梅和小柳两个使女从前院回来。罗青松停在路边,恭敬地行过军礼。符英见罗青松陪着一名不认识的军官,微微点头,也没有过停留,带着两个使女从柳江婕身边如微风一般走过。

符英是侯大勇的正室,又是魏王符彦卿的女儿、皇太后的姐姐,在大粱城内名声极大。柳江婕是久闻其名,却一直没有见过面,此时符英迎面而来,柳江婕从其穿着、相貌特别是气度上,一眼就认定来人就是符英。就问道:“这是符娘子吗?”

罗青松是侯大勇地贴身亲卫,对于柳江婕之事一清二楚,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怀有身孕的符英看上去有些臃肿,可是行走间仍是婀娜多姿,极有丰韵。柳江婕望着这个雍容华贵、满脸幸福地女子。一时之间竟然挪不开脚步。等到符英进了院落。她仍然呆呆地望着主院的那道小门。

罗青松假意地咳嗽了一声,柳江婕这才回过头来。幽幽地道:“久闻符娘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如画中的仙女一般。”

两人未行几步,又见到腼着肚子的秋菊迎面而来。

“此人是谁?”

“这是秋娘子。”

秋菊是小妾,柳江婕以前从未听说过她,又问道:“秋娘子怕也要生了吧。”罗青松随口道:“秋娘子已育有一女,叫小璐,最讨侯相喜欢。”

柳江婕心情郁闷地走出院门,她强作精神,对着罗青松抱拳道:“罗兄,请留步,后会有期。”

北伐之时,柳江婕和侯大勇同行一船,因此,在江上一个月时间,罗青松几乎是天天见着柳江婕,两人已是颇为熟悉,此时,罗青松看着柳江婕的眼睛里已有一层雾水,犹自撑着不让泪水落下,也暗自有些怜悯她,可是这是侯大勇家事,他也不愿多说,就拱手道:“柳指挥使,恕不远送。”

柳江婕默默地行走在大梁城热闹的街道之上。初到大梁时,对于这座城市,她是如此地充满着好奇,可如今,所有的繁华都不过是一场梦景,宁静地草原、带着腥味的泥土以及有些臊味的牛羊,才是属于自已的最真实存在。

侯大勇在书房里坐了好一会,他心里明白,石山和大梁远隔千里,依现在的交通水平,来往一趟着实不易。而且,柳江婕神态、言语中已有诀别之意。

柳江婕这一去,或许就不会再见面。

柳江婕决然离开,让他有些沮丧,侯大勇独自在书房坐了一会,看了看案头地几份机密文书,就站起来,使劲做了几个护胸运动,心道:“走了也好,免得让人分心。”

正在此时,院外的传来几声低沉的狗叫声。

横行、霸道原本是趴在院子的角落,当小梅冲进来的时候,横行猛地跳起来,胸腔发出低低的怒吼,就欲向小梅扑过去,林中虎及时发出指令:“横行,回来。”小梅平时最怕这两条大狗,每次经过小院之时,总是尽量离小院大门远一些,而此时,她似乎没有注意两条大狗,惊慌地喊道:“相爷,娘子肚子痛得历害。”

符英和秋菊临产期都在这一段时间。由于医学水平有限,此时生孩子就如过鬼门关,弄得不好,就会酿成惨剧,因此,就要临产前,侯府随时都请有两个接生婆,侯大勇一边向主院跑去,一边对着小梅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把接生婆叫来。”侯大勇又对林中虎道:“你去把陶七郎请来,在外面候着。”

几步赶到了主屋,符英躺在床上,浑身是汗水,侯大勇握着她地手,急急地道:“感觉怎么样。”符英已经有过一次临产经验,道:“昨天晚上就有些反应,刚才在院中转了转,回来之时,就开始发作了。”秋菊在一旁道:“我已经让小柳去让人烧水,把小孩地衣物准备好,两个接生婆也要到了。”

侯大勇见到符英汗流满面,着实让人心疼,就转身道:“秋菊,你也有快要临产了。别累着了,快回去歇着。”听到了侯大勇关心地话语。秋菊脸上放出了光彩,她笑道:“我要比符娘子晚上几天,不碍事的。”

接生婆到了之后,侯大勇、秋菊等人退到屋外等候,随着符英一声声地叫声,侯大勇身上已完全被汗水打湿。秋菊对于目前的环境很是满足,自从那日侯大勇打过秦家河以后。侯府上下再也没有人敢于小瞧、慢怠秋菊,秋菊院中地一切支应,只是略比符英少一点,阿郎每次过来之时,都要陪着自己聊天。带着小璐玩耍,秋菊对目前的生活状态已是非常满意了。

看到阿郎心情有些紧张,秋菊就站起身,取过一张手帕,细心地为侯大勇擦去汗水,抬手间。秋菊只觉肚子一阵异常。就苦笑道:“阿郎。恐怕我也要生了。”

侯大勇呆了呆,猛地站起来。对着站在一旁地小柳道:“赶快去准备房间,烧热水,叫一位接生婆出来。”为了防止意外,侯大勇对远远地站在一边的秦家河道:“赶快出去,再找两个接生婆过来。”

等到陶七郎、接生婆先后赶来之时,符英已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秋菊的身体素来就要弱一些,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大汗淋漓地把孩子生了下来,也是一个男孩。两对母子都平安无事,侯大勇虽说一夜未睡,却丝毫没有倦意,他喝了一碗黄老六特意煲的鱼肉汤,就精神抖擞地在两个胖乎乎的小家伙的床前转来转去。

两个娘子同时生产,整个侯府都沉浸在欢乐之中,清晨,在秦家河的安排之下,各个厨房的厨子们都是杀猪宰羊,整个侯府男女老幼如过节一般高兴。

就在杀猪宰羊之时,杜刚、张有富等人已经出现在街道之上,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到茶舍老板处等着唐勇,另一路则在唐门弟子必经之处守株待兔。最先出来地是唐勇,看他的路线,应是直奔茶舍处去吃杂碎面,唐勇出来之后,唐门少年郎也从院中出来。

少年郎是飞鹰堂的重点目标,杜刚就带着几名飞鹰堂一堂的手下,三三两两地跟在少年郎的身后。少年郎也没有明确地目标,也不进商铺,就在城中东走西逛,中午时分,他又来到了明月酒楼,明月酒楼是大粱城内一个极其出名的酒楼,没有提前订位,很难有位子。

少年郎来到酒楼以后,店小二一脸歉意地道:“客官,已经没有坐位了。”

“楼上还有吗?”店小二摇头道:“更是没有。”

少年郎伸头朝里面看了看,大堂里面确实没有空桌子,少年郎就指着一张桌子道:“那张桌子可以坐八人,现在只坐了三人,我能否和他们坐在一起,明月酒楼的鳊鱼味道极其鲜美,在下想起来就流口水。”

鳊鱼是明月酒楼的招牌菜,也是一道极为昂贵的美味,一般的人根本不敢问津,店小二听说来人要吃鳊鱼,眼中顿时放亮,禁不住打量了一下来人,这个少年郎似乎曾经来过,他年龄不大,衣着质地极佳,一看就知道是来自杭州地丝衣。

穿这种衣服地人,应是吃得起鳊鱼。

店小二于是殷勤地道:“我去问问客人,看能否加一个座。”店小二来到那一桌客人身旁,陪着笑脸和客人说话,然后店小二就喜滋滋地走了过来。少年郎向几位客人拱了拱手,就坐了下来。

飞鹰堂地人早就在大堂里订了两个位置,这两个位置经过精心选择,坐在这两个位置,就能和八张桌子相邻,杜刚混在来来往往的客人中,坐在了靠近少年郎地位置旁。

少年郎只是默默地等着鳊鱼,鳊鱼被端上来之后,他对着身旁的中年人道:“佛说,千年的缘分才有同船,我们今日同桌,恐怕也是百年的缘分。”身旁的中年人面相普通,他淡淡地看了少年郎一眼,喝了一口酒,答非所问地呤了一句诗:“黄沙百战穿金甲,不斩楼兰终不还,好诗啊好诗。”

两人说了这几句,却不再说话,各自低头吃饭喝酒。

杜刚就在桌边,把这几句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久历江湖,暗自揣磨:这几句乱语,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暗语,要是正常的客人,哪会说这些让他莫名其妙的话。

杜刚打起十分精神盯着这一桌,就在酒足饭饱,众人散去的时候,杜刚眼尖,已见到少年郎很自然地从桌上拿过来一个小物件。

少年郎付帐后就转身出了酒楼,他是飞鹰堂的重点目标,楼上自有人接着跟踪。

呤诗的吃客,是杜刚跟踪的重点。这几个人是新面孔,杜刚等人也不怕被他们发现,跟着他们就出了酒楼。这几人又拐进了一家勾栏。

勾栏之地有一家店铺,就是飞鹰堂设在此地的耳目,杜刚要了一杯清茶,坐在小店中,耐心地等着明月酒楼的三人。商铺小掌柜亦是飞鹰堂的小头目,他陪着杜刚喝茶,道:“今日有一个好消息全城都传遍了,昨夜侯相得了两个儿子。”

“真是,是两个儿子。”“当然是两个儿子。”

小掌柜因为生了两个女儿,成天就想着生儿子,侯府下小出来采买,这个好消息很快就传了开去,小掌柜听说侯相一夜连得两个儿子,心中可是羡慕得紧。杜刚也是快作父亲的人了,只是怀有身孕的孟真很快就要离开大梁,杜刚不觉有些伤感。

两人面对着勾栏之地想着各有心事,不咸不淡地随意聊着。

正在这时,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孩子走到了门口,这个女子穿着一件汉人的衣服,却总觉得有些地方并不合适,看上去怪怪的,那个小孩子虎头虎脑,拉着女人的手,他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繁华之地,满是好奇地东张西望。

女子站在门外,对着屋内道:“掌柜的,你知不知道侯大勇住在哪里?”女子语音有些怪异,有些幽云之音,直呼侯大勇其名,实在有些无理,杜刚和掌柜都是飞鹰堂的老人,为人极为机警,两人知道其中必然有隐情,对视一眼之后,杜刚和气地问道:“小娘子找侯大勇有何事?”

第二百五十章 鹿死谁手(十三)

经过大周朝十年励精图治,帝都大梁城已是一派繁荣,城中的回鹘人、高丽人、吐蕃人,甚至更远的大食人也陆续来到了大梁城,胡语胡服满街,大梁城沉寂数十年以后,也有了几分盛世大唐的气派。

奇怪的女子手牵着眼睛溜溜直转的小男孩,听到里面之人并没有骂她是疯子,而且还和气地反问自已,女子脸上就露出了希望之色。

这间小铺子开在了勾栏之地,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皆要到这小铺子卖些物件去哄那些女子开心,小掌柜因此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听到这个女子如此说话,已经猜到她恐怕是北边异族,不过,有飞鹰堂副堂主杜刚在身边,也轮不到他来询问此女。

杜刚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人,这个女子,虽说穿着中原服饰,发辫也是中原发式,可是举手投足和说话,明显和中原女子不一样。

杜刚和陈猛是侯大勇最早的两位亲卫,当时侯大勇不过是中等偏下的军官,每天都混在军营里,闲暇时也讲讲在北方的经历,特别是在粟末靺鞨的故事。杜刚见到这个女子寻找侯大勇,脑中莫名闪出一个念头:莫非此女是粟末靺鞨人。

有了这个念头,杜刚又仔细看了看虎头虎脑的孩子,这孩子竟然和侯相有七分相似,和侯宗林相貌也很接近。

杜刚脑中突然想起,孟殊曾经到过粟末靺鞨部落,见过一名叫做阿济格的女子,还有侯大勇留在白头山的儿子侯虎,就慢条斯理地对着站在门口的女子道:“你是粟末靺鞨人吧。”

门外的女子就如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脸露欣喜之色,她又有些怀疑,问道:“你如何知道?”

杜刚笑道:“我还知道你地名字叫做阿济格。”

门外的女子眼睛慢慢越睁越大,然后用杜刚听不懂的话。对着小孩子说一通。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抹着眼睛。

门外的女子正是粟末靺鞨部落地阿济格,在今年五月初,她所在粟末靺鞨小部落被契丹军队突袭,损失极为惨重,突地稽、屈由纽古等人率领着少数部族向深山逃去,而阿济格、侯虎和一些老幼,则被契丹人捉住。

些时,幽州战火已起。契丹人急需大量地奴隶运送辎重,于是,这些俘虏不分妇孺老幼,全部被押去为契丹军运送辎重,阿济格带着虎头虎脑的侯虎,也被迫踏上了南下之路。

粟末靺鞨部落是小部落,受到契丹族的统治。生活上则需要中原的商人交换盐、铁等物品,因此在粟末靺鞨部落中,有不少人懂得中原话和契丹话,侯虎虽然只有七岁,他人小胆大。脑子特别好使,契丹话和中原话都说得极顺。这一次,被捉的粟末靺鞨人全是妇孺老幼,以侯虎的契丹话说得最为利落。侯虎就充当契丹人和粟末靺鞨的通译。

契丹兵全部是由牧民组成,即凶狠又朴实,他们均觉得完颜虎小小年龄就能当通译,实在是了不起,为人也极为机灵,就甚为照顾他,这样一来,连带着阿济格也受到了优待,不仅不用干活,还时常能分到了一些肉食。

一行人来到燕山之后就停了下来,据说是大周军已经占据了险关古北口,进攻古北口的契丹军死伤惨重,从山上运下来的尸体快要堆成了小山,大古北口久攻不克,契丹军士就脾气越来越大,稍有不如意,就鞭打被俘地汉人、粟末靺鞨和其他一些小族人,从山上战场下来的伤兵,更是如从地狱中逃出来的凶神,队伍中有汉人的奴隶,大多数都被这些凶神打死。

侯虎长期混在契丹军士中,战败的契丹军士更加烦乱。阿济格眼见着侯虎脸上、身上也多了些伤痕,心痛得在夜里掉了好几次眼泪水,当阿济格的泪水把侯虎滴醒以后。侯虎突然道:“阿妈,契丹人已经疯了,我们只有逃跑才有活路。”

阿济格愣愣地看着侯虎,把手指放在嘴中咬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作梦,她心中暗暗地道:“虽说阿虎从小聪明,可是毕竟才只有七岁,刚才说话的神态,怎么就跟着他阿大一模一样。”

侯虎脸上露出与其年龄不相称地成熟,道:“阿妈,你说阿大在南方作大官,翻过这座山就是中原,我们不如就翻山去找阿大。”

阿济格心知儿子的选择是最正确的方式。

从白头山一路南行,沿途要经过无数契丹村镇,如果向北回白头山,十有八九会被契丹军人碰上,若是被正规的契丹军碰上还算好,若是被五京乡丁遇上,其结果就不得而知。阿济格想起五京乡丁就不寒而傈,从白头山南下,在路上多次看到乡丁折磨俘虏,其手段残忍得令见惯死尸的阿济格也禁不住想要呕吐。

数年来,阿济格思念着远在天边地侯大勇,此时一本正经的侯虎象极了他的阿大,阿济格抱着侯虎,泪水已经流了侯虎一脸。

侯虎伸出小手,极有耐心地为母亲擦去了泪水。

阿济格是果断之人,决定的事情,她就立刻着手实施。两天以后,阿济格带着食物和一皮囊清水,和侯虎消失在莽莽群山之中。侯虎临走之时,偷拿了一柄长弓、一壶铁箭和一把契丹腰刀,这算是一个契丹武士地主要装备。

十天之后,母子俩终于穿过了燕山,来到了新近才回到大周朝的土地之上。沿途之艰辛这里就不细说。

阿济格一直生活在粟末靺鞨部落,对于中原这个花花世界却陌生得紧,她也不知道侯大勇是多大的官,只是以前曾听孟殊说过,他在郑州当了什么使,就一路问着侯大勇的名字过来。

侯大勇率领着北伐大军勇夺幽州城的故事,不知由那个家伙故事和小曲,在茶楼、酒舍流传,随着故事和小曲,侯大勇的勇名早已传遍了中原之地。所以,当一身汗尘污垢阿济格认真地询问侯大勇住在哪里,顿时受到了无数白眼,更有人骂道“疯子”等等恶毒的字句。

后来,阿济格也听到了广为流传的故事,这才知道侯大勇已是大周朝的相爷,正是他带着大周军士,夺了契丹人的幽州,杀伤了无数的契丹军士,听到这事,阿济格是兴奋异常,侯虎则是骄傲无比,两人就直奔大梁城而来。

在大梁城,受到无数白眼以后,毫不气馁的阿济格终于误打误撞地问到了杜刚。

杜刚此时正在监视着进入勾栏之地潇洒的三人,他轻声对掌柜道:“你派最可靠的人把这二人送到我的住所。”

阿济格耳尖,已听到细语,脸色一变,道:“为何不带我到侯大勇家中去。”

杜刚看阿济格满身灰尘,就道:“你放心吧,我叫杜刚,是侯相的亲卫,我让家中使女们烧些热水,侍候小娘子洗浴,再换上新衣服,然后漂漂亮亮和侯相见面,这样岂不更好。”

阿济格是爱美的女子,听了杜刚之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只见侯虎偷来的一件中原女子的衣衫已经脏得不堪入目,阿济格觉得杜刚说得不错,就点头道:“这样亦好。”

阿济格和侯虎跟着掌柜手下去了杜刚的家,而杜刚依然留在小商铺里监视着。

从中午吃完午餐,一直到夕阳西沉,三人始终没有露面。

当夕阳终于落下城墙,整个大梁城便隐入了黑暗之中,大户人家便在大门口挂上了灯笼,把威武的大门显示了出来,小商铺自然用不着挂灯笼,也没有在屋内点上油灯,杜刚坐在黑暗中,观察着由四个灯笼照亮的青楼。掌拒给杜刚准备了一些卤品,杜刚一边啃着美味的卤品,东一句西一句和掌柜说着话,终于,潜入青楼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他们在青楼里销魂半日,根本没有提防到还有数双眼睛在等着他们。

三人浑身舒坦地出了青楼,看到天色已晚,街道行人稀少,便加快脚步,东走西拐,很快就来到了居住着许多达官贵人南城区。三人来到隔着侯府两条街道的一个大宅子前,也没有通报,就从一旁的侧门走了进去。

这个大宅子。在大梁城中也是极有名的,主人是太子太保、工部尚书田敏。

找到了正主,杜刚留下六个精干手下守在田府门口。这两年来,飞鹰堂在侯大勇的要求之下,完全进入了潜伏状态,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盯人。俗语说,业精于勤,飞鹰堂在大梁城数十位好手,每天无所事事,专业盯人,竟然意外地使大梁城飞鹰堂众人成为盯梢的高手。

杜刚命令一下,六个手下便迅速散开,随意地分布在田府四周,他们六人配合日久,极为默契,各归其位,又能互相照应,把田府看得严严实实。杜刚对几个手下极有信心,看到几个手下消失在黑暗中以后,就不紧不慢地向着侯府而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鹿死谁手(十四)

工部,其职掌为山泽屯田、工匠,诸司公解笔墨之事,所属亦为四部,日“工部”、“屯田”、“虞部”和“水部”,各置郎中为主管。

工部尚书,虽然在六部中排名最后,职事不显,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肥缺。

太子太保、工部尚书田敏出白世家大族,又任工部尚书多年,家中颇为殷实,在城内有一个大宅子,在城外数个里外建有一个庄园,庄园附近的土地多为田家所有,庄园也因此得名为田家庄。田敏的父亲,也是朝臣,告老还乡以后,就住在田家庄里,附近的村民对其甚为尊重。

由于田敏是朝中重臣,一般人等皆不敢轻易得罪田家庄,田家庄里的百姓祖田种地,到期纳粮为祖税,和其他地方相比,日子也算过得殷实。

夜半时分,田家庄子皆沉浸在黑夜中,除了偶尔的狗叫,就剩下田家庄子外面小河哗哗的流水声。

田家庄的后门被悄悄打开,一个小个子男人学着青蛙叫了数声,黑夜中,两只小舟靠近了庄园,小舟上全是圆滚滚的麻袋。舟上之人手脚利索,不声不响地跳下船后,就把这些麻袋杠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屋。

小个子男人身边有一条大狗,它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根带着肉的骨头,根本没有时间叫唤一声。

第二天清晨。太阳如往常一样,光芒万丈地从地平线上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二百禁军骑军从大梁城紧急驰而出,他们速度极快,朝着田家庄急奔而去,在禁军之中有数个名开封府衙役,他们平时里多在城内活动,很少骑马。因此,很快就落在了禁军后面。

田家庄仍然如往常一般平静,农人们已经出现在了田土之中,大梁城外,经常有急奔的骑兵,这些农人早已见惯不怪,除了一些小孩听到马蹄声跑出来看热闹以外,大家该干什么仍然干着什么。

骑兵们来到田家庄,并没有去叩门,一位壮实的军官数声令下。骑兵们分成两队。把整个院子围得严严实实。

一时之间,田家庄鸡飞狗跳。

田家庄的管家得到消息之后,有些纳闷地来到了大门口。刚出大门,就听到一声历斥:“所有人皆不准出门,再走一步,休怪刀剑无情。”

田管家见这伙官军杀气腾腾,绷着的脸不觉变成了笑脸,滑到嘴边地斥骂也变战了小心翼翼的笑脸:“这位将爷,到鄙庄有何贵干?”

一名军官带着山东腔,嗡声嗡气地道:“少废话,给我滚回去。”

田管家笑脸慢慢退去了,他见军爷蛮横。就端起架子对着军官道:“将爷,这是工部尚书田大人的庄园,并非等闲人家,田大人怪罪下来,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军官只是依令行事,并不知道这个院子是工部尚书的院子,愣了愣,态度稍稍好一些,道:“原来是田大人的院子。失敬了。”随后把脸一沉,道:“我们是奉命行事,田大人若怪罪,只能怪下令之人,与我们何干。”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田管家又道:“田淑妃是田大人的女儿,田家是皇亲国戚,你们休得无礼。”

正说话间,里面走出一个老者,正是田家老太爷,他站在大门口,左手提着龙头拐杖,使劲地往地下顿,怒骂道:“你们这一群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欺负到我们田家,儿郎们,给我打。”

上百名家丁,提刀弄棍,跟在老者后面,听到老者的话,就欲冲上前来,只是官军人多,他们就有些踌躇。

那位军官是个勇武之人,见状大怒,刷地抽出了腰刀,道:“敢于上前者,格杀勿论。”

老者满头银须,却是性烈如火,他扬起龙头拐杖道:“要杀人,就先杀我。”

冲突一触即发,落在后面地衙役也赶到了庄子,领头之人是一个相貌冷峻的五品官员,他大喊道:“切勿动手,我是开封少尹杨徵之,奉命到田家庄搜查私盐,这是开封府的文书。”

杨徵之身后跟着城尉柳江清,他下马之后,接过杨徵之手上的文书,递给了老者。

老者已是老眼昏花,顺手递给了身旁的管家,管家看罢,脸色发白地对老者道:“他们是奉开封府之命来搜查田庄。”

老者大骂:“吴延祚,忘恩负义的小人。”

老者身后跟着一个黑大汉,他提着一柄大刀,跳将出来,道:“不怕死跟我上。”

响声未落,军官对后飞来一箭,正是黑大汉的前胸,黑大汉向来在村中勇武过人,他低头看着射在左胸上的铁箭,有些不相信眼前之事,他也是甚为勇武,用手抓住箭杆,猛地把铁箭抽了出来,他正想举着铁箭向官军示威,谁知头一昏,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老者见黑大汉被射倒在地,涕泪横流,他对手下道:“罢、罢、罢,让他们进去吧。”禁军蜂拥而入,不一会,就传来大呼声:“找到了,这里有四个袋私盐。”

在中书门下,范质、侯大勇、王薄、魏仁浦、王著齐聚一堂,范质把开封府的奏折扔给田敏,怒气冲冲道:“田尚书,这作何解释?”

田敏进入中书门下,见五位宰相皆满脸严肃,就觉得气氛有些不正常,他心中有鬼,闻言脸色变得极为苍白,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暗,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双手还是禁不住微微颤抖。

看罢奏折。田敏长舒了一口气,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大声道:“笑语,我田家会贩私盐,这是栽赃陷害。”说完,态度强横地挺着脖子。

盐是日常必备之物,却也是国家管制地物品,长期由官府垄断。少量私人经营也是经过国家特许。

贩私盐是自古以来就有地行业,历朝历代都对贩私盐这种与国家争利的行为重重打击,前唐及大周,贩卖一石私盐就要处死刑,只是,贩私盐利厚,虽有重典,示怕死的人仍然层出不穷,黄巢、程咬金都是有名地私盐贩子。

范质冷冷地道:“栽赃陷害?为何数名私盐贩子一口咬定田家庄也在贩私盐,为何在田家庄搜出了数个袋私盐。若按照大周刑律。贩私盐一石就要杀头,数个袋私盐,有多少人头落地。”

田敏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范质道:“请开封府少尹进来说话。”

杨徵之走进了中书门下,行礼后坐在了一旁。

田敏盯着杨徵之,怒道:“杨少尹,我待你也不薄,为何陷害于我?”杨徵之初从郑州到大梁之时,曾投拜贴到田敏门下,细细论起来,也算是田敏的门人,故而田敏有些一说。

杨徵之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此事须怪不得我,我只是依令行事。”

田敏紧追不舍地问道:“依谁的命令。”

杨徵之不答。范质看了众宰相一眼,就道:“叫禁军崔护进来。”

禁军崔护正是那位搜院子地军官,他身材高大,满脸是青春痘,挂腰刀,穿软甲,大踏步走了进来,大声道:“铁骑左厢军指挥使崔护见过诸位大人。”

范质看了田敏一眼,问道:“崔指挥使。你说说今天早上的事情,你可要要据实说来。”

崔护一挺胸脯,道:“臣所言句句是实。”

“今日晨,我率领本营人马船河例行巡视,抓住了几个鬼鬼祟祟之人,这些人熬不过大刑,承认了私盐贩子的身份,他们供认把私盐藏在了田家庄,滋事体大,我就报告了铁骑左厢军都挥使何将军,何将军令我将这些私盐贩子交给开封府。”

范质对杨徵之道:“崔指挥使所言可是实话?”

杨徵之恭敬地道:“崔指挥使带着私盐贩子来到了开封府,我将此事报告了吴府尹,吴府尹吩咐将此事报给中书门下各位阁老。”说完,杨徵之低头退到一边。

田敏早已气得浑身发抖,他心中已经明白,定然是有历害人物想致自己于死地,私盐、禁军、开封府、中书门下,形成了一条连环扣,就要缠住自已的咽喉。田敏也是久经风雨的重臣,经过短暂的慌乱和气愤以后,道:“臣家世清白,岂会做贩私盐这等肮脏之事,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这几个私盐贩子,一口咬定把私盐贩到庄中,不知他们平时与庄中哪一个人联络,我倒想当面问问。”

范质对田敏的辩解深以为然,田家虽不能说是富可敌国,却也是富甲一方地大族,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冒着被砍头灭族的风险去贩买私盐,只是如今证据凿凿,田敏很难说得清楚。

范质看了一眼魏仁浦,问道:“魏相,你如何看此事。”

魏仁浦是从底层小吏一级一级爬到宰相的高位,他更是压根也不相信田家会贩私盐,可是私盐贩子一口咬定田家是主使,又在田家搜出了几个袋私盐,这说明此事绝对有着深厚的背景,他不停地抚着胡须,慢慢道:“此事的根源在于那几个私盐贩子,若想问个明白,不如把那几个私盐贩子带入此事,大家当面问个明白。”

范质犹豫道:“中书门下岂能让这些私盐贩子进来,不过此事涉及朝廷重臣,就暂时开一次例,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第二百五十二章鹿死谁手(十五)

田敏是资历颇深的老尚书,因为常年端坐在工部尚书的大胡椅上办公,被手下被戏称为“老板凳”,当年柴荣为奖其苦劳,加封其为太子太保。除此以外,田敏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是柴荣两个儿子的外公,是正牌的皇亲国戚。

此时,一盆污水从天而下,淋得田敏浑身湿淋淋的,偏偏又让他无法躲避。

田敏有些焦群不安地等待着私盐贩子,但是时间如停滞一般,过了许久,私盐贩子才出现在中书门下,田敏望着三人的眼晴似乎喷得出火来。

这三人被拥住双手,面无表情地站在众位宰相面前,虽然面无表情,可是众人从其眉宇中,仍然可以看出三人的凶悍。

侯大勇看到三人走进来,眉目不禁跳了跳,这三人是他精心布置的棋子,只是计划如棋局,实在有太多的变数。

此时,三人虽然穿着干净的衣服,但是衣服已经出现了一块一块暗红的印痕,而手指前端已是一片模糊。

范质是首席辅政大臣,此时已形成了发号施令的习惯,他对杨徵之道:“还是由杨少尹来审这几个私盐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