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徵之考上进士以后,当过一段时间的言官,前任开封少尹郑起被调离以后,他就出任开封少尹,开封府少尹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职位,柴荣在位之时,曾经数次亲征,而每次亲征,他总是任命开封府尹是为东京留守,全权负责帝都的安危,少尹是府尹的重要助手,其身份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杨徵之走到这三个私盐贩子面前,冷冷地道:“你们若不想皮内受苦,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三个私盐贩子神情示变,却了没有出言相抗,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杨徵之怒道:“在这里你们那有资格站着,都跪下说话。”三个私盐贩子依言就跪了下来。

杨徵之眼晴不经意瞟看私盐贩子的手指。他暗道:私盐贩子也是人,痛到极处的时候,也一样会招供。

这些私盐贩子被递到开封府以后,就被分隔开来,当这些私盐贩子的手指被衙吏用铁锤敲碎以后,他们终于选择向衙吏们求饶,被分隔开的三个私盐贩子交待的情况基本一致,杨徵之认定这些私盐贩子说地是实话。

一名瘦小的私盐贩子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知道的全说了,为何来回折腾我们。”

杨徵之没有理睬他,对着另一位眼神中有些畏缩的大个子私盐贩子道:“你是做什么的。”

大个子私盐贩子有些呆头呆脑,答道:“我是种田的。”

杨徵之有些恼怒地道:“你是不是贩私盐的。”

大个子有些垂头丧气地道:“小人上有八个岁老母,下有吃奶的小儿,大人饶了我吧,我真是第一次贩私盐。”

杨徵之暗骂:这个谎言也太拙劣了。口中道:“你知道田家庄吗?”

“知道,老大带着我们从京兆府接货之后,就顺水而下,把货卸到了田家庄子以后。我们地事情就算完成了。”

“你到过田家庄子几次?”杨徵之猛然间地问了一句。

大个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答道:“去过两次。”

杨徵之冷笑道:“你不是第一次贩私盐吗,为何去过田家庄子两次。”

大个子自知失言,狡辩道:“确实是第一次贩私盐。只是我是撑船的,所以曾到田家庄子去探过路。”

“你认识田家庄子的人吗?”

“认识一个叫做老八的人,这次就是他给我们开门。”

随着杨徵之的提问,田敏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他终于忍不住道:“一派胡言,谁是老八。”

大个子不知田敏是谁,就叫起了撞天屈,“老八是田家庄子后院的,他给我们开的门,院里还有一条狗。我扔了一根骨头给它,大狗顾着啃骨头,一声都没有叫。”

大个子说得甚为详细,不由得让人不信,众位宰相都看着田敏,看他如何说清此事。

田敏对杨徵之道:“田家庄下人众多,我甚少回去,并示认识这个叫做老八的下人,想必杨少尹已经拿住了老八。你可曾审问他?”

杨徵之摇头道:“搜遍了田家庄,也没有找到老八,开封府已悬了榜,正在全力捉拿此人。”

听说庄子内的老八失踪,田敏只觉得有一根绳索就要套在脖子上,敢用这个绳索的绝对不是普通之人,说不定就是在座的几位宰相,他重重地坐回到座位中,用余光依次看了一遍这几位稳如泰山地宰相。

范质轻摇手掌,道:“你们退出去吧。”等到私盐贩子、崔护、杨徵之等人全部退出去以后,范质问道:“田尚书,你还有什么疑问?”

田敏摇头道:“此事做得天衣无缝,我无器可说。”田敏突然提高音量,道:“堂堂的皇亲,堂堂的工部尚书,居然会去贩私盐,各位阁老,你们不觉得此事甚为荒谬吗?”

魏仁浦和田敏私交甚好,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田敏会去贩私盐,可是谁又会这样处心积虑地陷害他?后面一个问题是问题地核心,让魏仁浦不敢轻易表态,当田敏的目光从他面前划过之时,他就开始专心致志地研究衣服上的花纹。

田敏在心中大骂,“这个老东西,关键时候就耍滑头。”

侯大勇暗自思忖:这三个私盐贩子有勇有谋,倒是极为历害的角色,可惜命已不长久。

这些私盐贩子皆是吴七郎的手下,吴七郎接到侯大勇任务以后,就秘密地从自己手下的私盐贩子中选了三个勇敢、聪明且急需用钱的手下,吴七郎把沉甸甸的周元通宝递到了三人手中,并许诺会有神秘之人及时解救他们,这三人家里都有各式各样的困难,此时看到数量如此大的周元通宝,又知有人相救,区区皮肉之苦也就不在乎了。

这三个私盐贩子都没有到过灵州,全是山东地私盐贩子,他们只认识新首领吴七郎,对于吴七郎为什么要陷害田家庄是一无所知,当然更不知道吴七郎后面之人是谁。所以,即使这三人承受不了重刑,招出了吴七郎,也对侯大勇没有任何影响,因为吴七郎安排了这三人以后,就北上前往灵州,在灵州遥控指挥他庞大的私盐集团。

范质是首席宰相,当他听到田敏牵涉到贩私盐,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第二个反应就是有人在对后弄手脚,因为整个事件实在是天衣无缝:禁军军士例行巡逻,瞎猫遇到了死耗子,抓住了几个私盐贩子,禁军又将这几人递到了开封府尹,开封府尹不敢做主,将此事报到了中书门下,结果几位宰相坐在一起合计,就派人到田家庄搜查,果然搜出了私盐。

范质在心里盘算:若说此案有什么突破口,那就是三个私盐贩子,他们傻得如一只呆呆的肥羊,等着禁军去抓他们,可是这三人哪里像肥羊,反而是富贵无比的田家就如一只大肥羊。

“是谁有如此高超的手段、如此大的胆量、如此雄厚的实力敢于陷害当朝大臣。”这个疑问在范质心中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范质对面坐着的几个宰相,就如泥雕一般,一个个气定神闲,完全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表情,把一件棘手之事推给了首席宰相。

范质直接点名了,当然又是根基最浅地王著。

王著和田敏是泛泛之交,无怨也无仇,就道:“此事极为蹊跷,在下认为可以从刑部抽一位好手,专门来清查此事,查清此事,也好给朝廷一个交待。”

“此议不错,可着手刑部接手此事。”范质心中暗道:居然连一向无所拘束的王著也开始避实就虚。

王著说出了一个主意,就算完事,他悠闲地坐回原处,也学着魏仁浦研究起官服的花色。

中书门下安静地一根针掉下来也听得见。

范质希望田敏能够主动找个借口,暂时不要上朝,这样就可以免去很多麻烦,可是田敏却并不主动,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侯大勇打破了沉寂,他道:“正是王相所言,此事颇多蹊跷,在下建议不必深查下去。”

范质见是侯大勇说话,立刻打起了个二分精神。在辅政大臣中,范质对于侯大勇很是忌惮,侯大勇在后宫有绝对的发言权,而后宫对中书门下的提议有否决权,也就是说,侯大勇实际上有权利否定自己所做出的决定,这个事实让范质十分地郁闷。

侯大勇话锋一转,道:“禁军在田家庄搜查出私盐,必定惊扰了告老还乡的田老大人,田尚书示若暂且回家陪陪田老大人,为其压惊,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以后,再回朝不迟。”

田敏面如土灰,他隐约明白对后的主使是谁。

范质是首席宰相,历经多年的政治斗争,侯大勇此语一出,他心中也是一片雪亮:田敏的女儿是田淑妃,侯大勇的妻妹是皇太后,私盐之事,必定和宫庭之争有关。

范质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他使出水磨功夫,把矛盾交给田敏,道:“侯相的建议,田尚书能否接受?”

事已至此,田敏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下官领命了。”他站起身来,对着众平宰相作了一个团揖,出门之时,只听见一声低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第二百五十三章鹿死信手(十六)

大梁城晴了许久,今日清晨起,难得地飘起了雨盟,细细的雨丝湿润了大街小巷,绿树上的灰尘被一扫而空,露出了绿油油的本色,看上去赏心悦目。

侯大勇冒着细雨,在马蹄的“踏、踏”声中,缓步走在街道之上,身后跟着罗青松、林中虎及个名黑雕军亲卫。

从中书门下到城南侯府,这一条道路他已走过了无数次,沿途的店铺老板大多数皆看熟了这位喜欢骑马的另类宰相,每次当清脆的马蹄声响起,总有一些少女会从门缝或者窗户中探出头来,偷看这位仪表堂堂、不怒而威的当朝宰相。

范质多次劝侯大勇改坐马车,理由有三,一是从马车符合礼仪;二是可以增加宰相的官威,特别是下雨之时,如被雨淋成了落汤鸡,实在有损宰相的容仪;三是坐马车可以隐蔽行踪,减少潜在的危险。

虽然范质说得有道理,可是侯大勇在内心深处对马车有天然的排斥,在侯大勇心目中有一个已经形成定势的看法:中国人从坐马车进化到骑马,一番征战杀伐,于是战为威震四方的大国,但是大众交通工具由马匹退化坐轿子以后,中国人顿时成为了小脚老太,被四周以马为交通工具的强悍民族打得找不着北。

(轿子是慢得让人哭笑不得的工具,真是弄不清楚为什么竟然战了主流的交通工具,或许是华夏族的血性就是被这悠悠晃晃的轿子磨了个精光,啊,走题了,赶紧收回来。)

在侯大勇经过的道路旁,有一座两层的酒楼,酒楼名为“宾至如归”,这酒楼和明月酒楼一样,也是大梁城颇为有名的酒楼,明月酒楼暗地的老板是孟殊。而宾至如归酒楼却由一位不起眼的年轻人为掌柜。在酒楼二楼左侧的一窗户上,有三双窥视地眼光,他们的视线追随着侯大勇的身影,直到侯大勇身影港失在街道一侧,他们收回了目光。

谷应天暗道:“看侯大勇相貌,必非凡品,圣教不应和这样的人为敌。”口中道:“我教好手折在侯大勇手上着实不少,今日才得以一睹真容。”刘总护法阴沉沉地道:“侯大勇倒有些象契丹的将军。喜欢在街道上骑马,他胆子也太大,若我们在这酒楼上安两架强弩,调好射角,侯大勇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谷应天摇头道:“若侯大勇真的这么好杀,他已死过好多回了。”

礼弥教现任圣主谷应天和前任圣主房林的风格大不一样,谷应天为人却相当平和,他虽然武艺高强且手上沾满了鲜血,但是从他内心深处不说。他并不喜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所以,他接手礼弥教以后,立刻停止绝大部分的暗杀活动。包括前任圣主房林精心策划地刺杀侯大勇的行动,这个行动原本是由谷应天来执行,只是行动还没有开始,房林就暴病而亡,谷应天实在没有兴趣去刺杀大周朝的权臣。

刘总护法有些不服气,谷应天却不在说话,径直坐到酒桌旁。如今大梁城的酒楼全部胡化了,都时兴用哪种可以围坐在一起的桌子,这种桌子节约面积,又能使酒宴更加热闹。远比中原的小茶几更适用。

坐了一小会,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门外人道:“李春生在否?”李春生就是小幺的真实姓名,这个真实姓名用得极少,有时连小幺本人也忘记了自己的本名,所以,这一次见面,就真接用李春生作为联络暗号。

小幺一双手拢在袖子里,轻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人,皆为一身圆领长衫的读书人。

小么板着脸,他肥胖地身体把门堵得死死地,“在下是李春生,哪一位是吴兴?”

一位身体削瘦,皮肤微黑的汉子道:“在下是吴兴。”

互相都叫出了约定的名字,小幺见并无差错,就道:“两位里面请。”

吴兴进屋之后,对着谷应天拱拱手,就一屁股坐在了谷应天地对面,小幺不禁心中有气,重重地哼了一声。

吴兴眼晴一翻,给了小么一个白眼。

小幺是一位极为剽悍之人,他目露凶光,右手下垂,已触到短刀刀柄,谷应天知道小幺是个火粟子脾气,他抬起头来,用眼光盯了小么一眼,小幺这才缓缓地离开了刀柄。

谷应天单刀直入地道:“这左右两个单间皆是我的人,门外也有人守着,有什么话吴郎尽可以直说。”

吴兴取过一封信,递给了谷应天,道:“这是在下主人之信,主人让我亲手交给圣主。”吴兴的主人是大周朝重臣,前任圣主房林为了讨好他家主人,也为了报剿灭磁州总坛之仇,三翻五次地刺杀侯大勇,结果每次地铩羽而归。

慢慢地读完信,谷应天脸色如霜一般凝重,他站起身来,按照信上的要求,把密信放在暗香之上,很快,信纸便升起了一道青烟。烧完了信纸,谷应天慢坐回酒桌,道:“此事风险太大,恐怕我教难以接受。”

吴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是他生性高傲,颇为辩才,向来以纵横家自许,他刷地把扇子打开,微笑道:“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规律,风险大的事收益才大,没有风险的事情就没有收益。”

谷应天暗道:“就凭着这空口无凭的许诺,就让我等为他卖命,也太小看礼弥教了。”

吴兴似乎看穿了谷应天的想活,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贵教总坛已被刘继业率军攻破,贵教已是元气大伤,要想重振旗鼓,必须要我家主人这等贵人相助。”

礼弥教总坛被太原兵攻破,本是一件极为机密之事,谷应天听到吴兴一语道破,不觉脸色一沉,道:“总坛不过是皮相,百万信众才是我教立教之根本,如今百万信众皆在,何来元气大伤之说。”

吴兴见谷应天嘴硬,他“嘿、嘿”笑道:“想当年房林圣主何等英明神武,也只能居于一隅之地,如今大周朝日渐强盛,兵锋之盛,岂是小小的北汉所能相提并论,贵教若想平安无事,必须在大周朝寻找依靠,吾主就是最好地依靠。”

谷应天身旁的小么和刘大护法听吴兴说话无礼,语如刀剑,招招都向大家的心窝桶去,早已怒火中烧,他们两人皆是江湖中逞雄一方的人物,岂容这读书人如此猖狂,刘护法阴着脸上前一步,只要谷应天有所暗示,就立刻上前扭断吴兴的脖子。

吴兴身边之人见刘护法上前一步,他突然“嘿”地一声,重重在朝桌角一拍,胡桌是由上好的硬木制成,此人一掌竟把桌角拍下来一块,手下掌力着实不小。谷应天、小幺、刘大护法皆是高手,此人的掌力虽强,却也强不过其中任何一人,谷应天也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吴兴。

吴兴悠悠地摇了摇扇子,他笑道:“这位燕七郎是将军的侍卫,将军派燕七郎到大梁城,就是为了协助贵教行事。”吴兴又刷地把扇子合拢,他道:“大周朝当朝宰相,以范质为首,侯大勇为次,范质是儒家之人,必定容不得贵教,侯大勇和贵教素有仇怨,更是容不得贵教,贵教只有和吾主结盟,拼死一搏,才有机会得到大周朝的认同,成为天下正教,届时,天下之大,贵教都可去得。”

谷应天从性格上来说是一个温和之人,对血腥暴力之事并不喜欢,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当上圣主以后,立刻便放弃了对侯大勇地暗杀计划,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传教之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礼弥教成为如佛、道两教一样为朝廷认同的正教。

吴兴最后的一句话,正好拂到谷应天的痒处,他眼中神采一闪即逝,沉默了一会,他微笑道:“听说此楼菜品名动天下,各位不妨细细品尝。”

从酒楼前匆匆而过的侯大勇,自然不会知道酒楼里有人在暗中观察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先到主院去看望符英和新出生的小儿子。

符英半躺在床上,轻声道:“阿郎,我今天一直在想,这栽赃之计似乎不太高明,几位宰相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富贵如田家会和私盐贩子勾结在一起。”

侯大勇喝了一口茶水,道:“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茶花蛇味道最为鲜美,可是茶花蛇常年盘在洞中,甚少露面,农人为了捉到茶花蛇,就在蛇洞前放了一些诂的老鼠,用这些老鼠引诱洞中之蛇,这招叫做引蛇出洞。

如今大梁城暗流涌动,先有人河中放刻字石碑、后有人毒杀王枢密和三公主,还有人行刺先皇,这些事情,手无兵权的工部尚书绝对无法办到,田敏身后或身旁肯定还另有其人。”

“这个道理小英明白。”

“大凡人做事都有动机,田敏毒杀三公主,他的动机很好理解,说到底是为了宫庭之争,可是他为什么要毒杀王朴枢密使,此事我百思示得其解。”

“还有,若不是田敏毒杀王枢密,又是谁请唐门出手?”

符英有些忧虑道:“我总觉得此招有些冒险,几位宰相和其他重臣或许会因为此事生出提防之心。”

第二百五十四章鹿死谁手(十七)

屋外响起了小儿子宗武洪亮的啼哭声,符英前胸衣服已被奶水打湿了一大片,她笑道:“小宗武食量真好,又在吵着要吃奶,若我的奶水差一点,就还要请一个奶娘。”

符英随口一句话,却让侯大勇愣了愣,他突然间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的女儿,当时妻子小琳没有奶水,所以就只得吃奶粉,稍好一些的奶粉贵得要命,好在侯大勇和小琳收入还算不错,这才让另一个世界的小女儿喝上了品质优良的奶粉,侯大勇暗道:“也不知另一个世界的母女过得好不好。”

符英见侯大勇有些魂不守舍,只道他还在想着田敏之事,便宽慰道:“不要多想了,此事并非由阿郎出面,没有任何证据能引到阿郎身上,若说嫌疑,细细道来,只怕几位宰相统统都有嫌疑。”

侯大勇笑了笑,道:“在我的家乡有句古话,叫做胆大的骑龙骑虎,胆小的骑抱鸡母,若处处受制于人,以后必将寸步难行,有些须大胆行事。”符英听到侯大勇突然说了一句俚语,虽说粗鄙不堪,却是豪气十足,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眼光也慢慢地露出坚定之色。

小柳抱着小宗武来到了房间,小家伙舍着母亲的奶头不松口,符英眯着眼晴,看着使劲吸吮着自己的小宗武,满脸是慈爱之色。侯大勇还有事情要对符英谈,见小柳安静地站立在一旁,就对小柳挥挥手,道:你出去,在门外候着。

符英所住的主屋其实是一个里外间,里面是主人的寝室,外面还有一个房间,小梅和小柳就分别睡在外间,随时服侍住着里间的主人,在沧州之时。刘三府弟的主屋也是这种构造,当时秋菊和春兰也曾睡在侯大勇的外间。

小柳是一个柔顺的女孩子,依言走出了寝室,站在院子里候着。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办,田家和唐门勾结在一起,随时会威胁到小妹和宗训的生命,先下手为强,立刻要把田家在宫中势力连根拔起。示要留下任何后患”。

符英的大姐和六妹先后当上了皇后,她也常在宫中行走,对于宫中斗争地残酷性有着深深的理解,她点头道:“田妃子在宫中多年,也有不少亲信,最好是想办活把田淑妃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部换掉,若是让唐门弟子混入宫中,错成大错则后悔莫及。”

“宫中侍卫也要全部换掉,可从禁军铁骑左厢军中挑选一批可靠人马进入后宫。由何五郎任宫中侍卫统领。这样可以护得皇宫安全,此事可由我在中书门下提出。”

符英有些迟疑,“这些都是大事。若动作太大,只怕惹人怀疑。”

侯大勇态度坚定的道:“还有那一句老话,开弓没有回头箭,任何迟疑都会留下遗憾。”

“换宫女和侍卫不是小事,若没有合适的理由,只怕辅政大臣会反对。”

侯大勇微微一笑道:“这栽赃陷害之计虽然有些无聊,却也颇为有效,不妨再用一次何如。”

等到侯大勇出了主院,小柳这才进了主屋,符英看着怀中粉雕玉呼般的小宗武。想着自己的种种安排,心中涌出些不安,她情绪有些低落地对小柳道:“你到归云寺去捐十贯钱,再替我多烧六柱香,为小宗武祈福。”小柳正要出门,符英又想起还未给宗林捐钱,又道:“小柳,再多捐十贯钱,多烧六柱香。为宗林祈福。”

两天后,宫中传出来惊人的消息,一位打扫清洁的小太监偶尔在宫中佛堂发现了一个藏得极好的小布人,布人上面写着当今陛下侯宗训的名字,要害处插着闪闪发亮的银针。

这是逆天大罪,众宰相都惊得目瞪口呆,清醒过来以后,港息就被严密封锁,除了几位宰相和内宫的几个妃子以外,其余人皆不知此消息。很快,宫中就悄然进行了大换血,一批宫女和太监被打发到庆陵守墓,田淑妃、朱贤妃两人的宫女、太监被全部换掉,宫中侍卫也被换掉一半,另外一半则由新近进入京城的山东青州兵来充任。

由山东青州兵充任宫中侍卫,也是几位宰相互相妥协的结果,这些青州兵是临时征调到大梁城,和大梁城的权贵们没有什么关系,而且青州兵向来是忠心著称,用来作为侍卫,各位宰相都能接受,侯大勇提议何五郎来任宫中侍卫统领,也被范质等人否决,范质提议就由百年大姓崔家弟子崔正,崔正本是小小的指挥使,突然间一跃成为宫中侍卫统领,这个职务品级和铁骑军左厢都指挥使已是平级。

令人惊讶的消息接踵而至,重臣们都非常关心地三位私盐贩子,突然在天牢里暴亡,四名当班狱卒集体失踪。这三名私盐贩子是工部尚书田敏案的关键,三人的离奇死亡,使田敏永远无法说清自己家中为何有私盐,此案成为说不清道不明地迷案。

而北方边境的战事也暂时告一段落,由于古北口等险关被大周军队牢牢掌握,辽军无法通过燕山,只能借道北汉,辽军向来不备或是少备粮草,一般都习惯于就地取粮,借道北汉,辽军就不得不在北汉腹地取粮,北汉军民深受茶毒,怨声载道,不断有小股地方势力为保卫家园而袭击契丹军,因此,北汉和契丹的矛盾骤然增加,双方虽不至于兵戎相见,却也是暗中提防。

在正面战场上,实战经验丰富的赵匡胤对形势判断地极准,他并不急于和辽军决战,固守险关,并实行坚壁清野政策,让辽军欲“打草谷”而不得,陷入了进退两难境地。

在大梁城内,田敏被暂时赶出了朝廷,侯大勇向飞鹰堂杜刚发出了击杀唐门三弟子的命令。

杜刚一直密切关注着飞鹰堂诸事,他有些哥议:“属下觉得,现在不宜动手。”

“理由?”

“田敏案发以后,唐门三弟子立刻搬家,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开大梁城,仍然每天四处闲转,属下认为他们似乎还在等什么人?”

杜刚的判断和自己的预见基本上不谋而合,侯大勇在心中暗赞了一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唐门弟子用毒手段颇为高明,若迟迟不收网,一不小心让他们跑掉,以后再要逮住就难了。”

杜刚沉稳地道:“唐门这三名弟子已经落入天罗地网,他只要出现在街道上,就会有无数的眼晴盯着他们,若有闪失,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既然如此,就再跟踪几天,若有异动,就赶快下手。”

定了此计,杜刚又道:“飞鹰堂这几年,在泽州一带布置了一些耳目,有一个耳目混进了礼弥教内,虽然地位不高,消息却也算灵通,今天早晨他传来一个消息,礼弥教总部被刘继业率领的太原兵攻破,其圣主谷应天带着残存的手下已经到了大周朝,在泽州住了一晚上就继续南下,目前行踪不定。”

唐门弟子长于用毒,礼弥教暗杀手段也颇为历害,若来到了大梁,虽不能决定大局,可是也要时刻提防,也是一件让人极为不舒服地事情。

杜刚看着侯大勇皱着眉头,道:“礼弥教主要诂动在辽州、代州等地,辽州、代州口音和大梁城有明显差哥,我已命人四处查探带有辽州、代州口音之人。”

在显德初年,杜刚还是侯大勇的亲卫,他亲自经历了礼弥教的数次刺杀行动,对礼弥教的手段也颇有了解,又道:“礼弥教喜欢用毒弩,若他们摸清楚侯相日常行走路线,在街道旁设好毒弩,则令人防不胜防,属下建议,侯相最好不走固定线路。”

侯大勇并非鲁莽之人,他坐在书房后面的大胡椅上,左手轻轻地在桌面敲打着,这种敲打已经成为他在书房里思考问题的一种方式,桌面是硬木制成,指尖敲打在其上,有一种硬硬的质感。

“看来,我只有改变行走习惯了。”侯大勇在另一个世界特种兵,对于暗杀技巧并不陌生,他想了一会,道:“从中书门下到侯府,有五条道路,但是最终都要经过一条小巷才能回到侯府,这一条小巷道也就是我必经之地,若我是刺客,就把毒弩安在门窗后面,到时守株待兔就行了。”

“必经之路只有七处房产,飞鹰堂已经把临街的店铺买了下来,另外五处是住宅,若用强力去买,恐怕影响就大了。”

“不必了,这种事情防不胜防,五条道路上就有无数个暗杀的好地方,完全可以安装毒弩,等着我递上门去,在我地家乡一句话,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打仗是如此,做其他事情也是如此,发动飞鹰堂所有力量,把礼弥教给我找出来。”

杜刚点头道:“这事我立刻去办。”说完这句,杜刚就欲起身离去,脸上却有一丝欲说还休的表情。

侯大勇眼光是何其敏锐,早把这一丝表情看到了眼里,“还有什么事情,有话就说。”

杜刚有些迟疑地道:“阿济格和侯虎已到了大梁数天了,数天没有见到侯相,两人有些烦闷。”

阿济格是侯大勇来到大周朝的第一次女子,当日一别,不知不觉已有七年,阿济格的音容笑貌在侯大勇脑海中已经非常模糊了,更为重要的是,符英刚刚生了小孩,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女人和孩子,让侯大勇也不知如何向符英解释。

侯大勇有些苦恼地想道:“阿济格性格颇为刚强,不知她是否愿意成为小妾,哎,事情总要去面对。”他边想边站起身来,道:“走吧,我现在就去看看阿济格和侯虎。”

第二百五十四章鹿死谁手(十八)

密集的房屋,高高的围墙,阻断的阿济格的视线,使她看不到万里晴空和连绵绿树,听不到小鸟歌唱,而走出围墙就是摩肩接踵的人流,几乎没有一块开阔地,这让自小就生诂在白头山的阿济格感到格外压抑。

侯虎不过是不到七岁的小孩子,他看世界的视角又不相同,大梁城虽然没有大片的森林、宽阔的大河、奔腾的战马和无根的草原,可是大梁城中有品种各异的美食,精采纷呈的杂耍,茶舍中还有每到关键地方就“请听下文分解”的故事,美食、杂耍、故事,暂时把侯虎小小的心灵涨得满满的。

阿济格每天早上都早早起床,这也是她在粟末部落里多年养成的好习惯,她提着水桶拿着刷子走进了马廊,马廊里飘散着草料的淡淡味道、还有马匹的尿骚味,这些味道混在一起,让阿济格空荡荡的心灵有了些安全感。

杜刚第一次见到阿济格在马廊时侍候着马匹之时,顿时大惊失色,阿济格虽然是胡女,但是她毕竟是侯大勇的人,在自己院里做仆佣之事,若传出去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或许也是一件麻烦事。杜刚好不容易才把阿济格请了出来,可是第二天阿济格又准时进入了马廊,这让杜刚有些哭笑不得,也只由着阿济格了。

当侯大勇进入小院之时,阿济格已把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一个人无所事事,就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院中抬头看着天空,想着自己的心事。

侯虎正坐在院中的老树上,怀中揣了好几根卤制得香喷喷的鸡腿,一边大嚼着,一边把骨头向树下吐,树下的鸡腿骨头的香味已经引来了一群一群的蚂蚁。

阿济格对门外的动静格外敏感,听到“吱”地一声开门声。立刻回过头去。

一名青衫汉子站在门口,神情肃穆,正在凝神着着自己。

阿济格用手对揉揉眼晴,她心中一阵狂跳,门口之人正是自己日薄西山思夜想的情郎。

可是,阿济格又有些犹豫不决,以前在白头山时,胡子拉喳地侯大勇总是挂着一身翻毛皮衣。对着桦木长弓,实足一个热腾腾的山里汉子,此时站在门口的汉子,虽然仍是那么高大英俊,可是飘逸的青色圆领长衫、整整齐齐头发、严肃的神情,却让阿济格感到格外的陌生。

侯大勇的目光在阿济格身上停留了片刻,大脑如另一个世界的高速机算机一样快速地运转,这位穿着中原服饰、颇有沧桑之感地女子,真的就是当年热情如火、痴情如水、给了自己许多回忆的阿济格?

两人目光在微微流动的空气中数次碰撞,着着侯大勇渐渐柔和的目光。

阿济格眼中不禁涌上了一层薄客。她掉转目光,伸手招了招正在树上啃鸡腿的儿子,道:“阿虎。快来见过父亲。”

侯虎此时已经啃完鸡腿,他用手抓住一根树枝,头往下一栽,身体围着树枝转了一圈,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虎头虎脑的侯虎来到母亲面前,两人快速地说了几句粟末语,侯大勇离开白头山已经七年多了,他努力地尖着耳朵,由于久未听说粟末,两人的对话速度又快。他只听到“父亲、侯大勇”等几个最为敏感的单字。

侯虎面带疑惑地走到了侯大勇身边,他歪着头,道:“你就是侯大勇,是你打败了屈由纽古大叔?”

这几句话总得极为无礼,杜刚在一旁示禁暗道:“这个侯虎毕竟是长在胡族,一点也不懂得礼仪,看来以后要多多管束。”

侯大勇却没有想到侯虎问话极为无礼,自从君到这个儿子从树下翻空而下的儿子,他禁不住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快乐地童年时代。想当年自己读小学之时,因为姓侯,又最喜欢爬树,成为整个小学都熟悉地“孙猴子”,自己身边的几个子女,小璐在秋菊的言传身教之下,渐渐朝着乖乖女地方向发展,宗林则常常和宗训在一起玩耍,沾染了不少皇家气派,说话办事虽然不失少儿的天真活泼,但是他是肯定做不出如侯虎这样在树上翻腾的举动。

侯大勇蹲在侯虎面前,感受了对面这个野小子身上浓烈的汗臭,这个汗臭反而让他心中感到很亲切,突然间,侯大勇有一种想碰一碰自己从未谋面儿子的冲动,把一双大手放在了了侯虎的头上,野小子的头发是油泥泥的,硬硬的直刺侯大勇的手心。

侯虎个子只及侯大勇地腰部,他没有想到对面被叫做父亲的男子会突然摸自己的头,他极为不舒服地扭了扭头,可是眼前这个男子的大手如一张大网,不管自己脑袋如何扭动,都不能逃过大网的掌握,侯虎自从五岁之时,便对着他的小弓,跟随着突地稽、屈由纽古上山打猎,年龄虽然小,性子却强得很,他数次摆脱不了大手的掌控,就猛地张口,对着侯大勇就是一嘴口水吐去。

杜刚见到小侯虎性子如此刚烈,不禁瞪大了眼晴,打量着这个从树上翻滚下来,黑乎乎的野孩子。

口水擦脸而过,侯大勇也征了征,也就把大手放了下来,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满脸不岔的侯虎。

侯虎挣脱了侯大勇地控制,飞快跑到了阿济格身边去了。自从侯大勇进了屋子,阿济格的眼光就没有离开过,虽说第一眼看到侯大勇有些隔膜,可是看到他面带笑容把手放在儿子头上,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

侯虎跑到了阿济格身边,侯大勇这才认真地打量了阿济格一眼,七年不见,阿济格已有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个成熟而略有些沧桑的女子,侯大勇看到阿济格有些粗粒的皮肤,心中有些酸酸的,他试着用粟末问了一句:“你好吗?”侯大勇曾在粟末部落里住了半年,用粟末语交流已经基本上没有问题,可是经过了七年时间,他忘记了大部分的粟末语,这一句简单的问候也说得极为费力。

阿济格听到侯大勇仍然会说粟末语,眼中闪出了一盟神采。

阿济格慢慢地用粟末语自豪地道:“这是你和我的儿子,我把他养大了。”七年的艰难岁月,为了养育侯虎,阿济格经历了无数的磨难,渡过了无数地不眠之夜,一句简单的话,却包含着阿济格含辛茹苦的七年付出,她看着父子团圆。心中溢满着幸福。

侯大勇知道粟末部落的生存环境,一个女子独自一人把孩子养大会付出多少艰辛,他原本想把阿济格安排到柳江捷曾经住过的院子,这时,他已改变了初哀:就凭着阿济格养这一份执着,也应该让阿济格住进侯府。

“突地稽还好吗?”侯大勇见阿济格的中原话说得不错,干脆就改用中原话来对答。

“半年前,契丹狗在晚上来打我们,我和阿虎都被契丹人捉住了,突地稽他们逃到深山里。”阿济格的中原话也有些僵硬。她说得极慢。但是还是能把基本意思表达清楚。

侯虎此时躲在阿济格身后,他看到被吐了口水的侯大勇并没有发怒,就抢着道:“那些契丹人在山里面被突地稽大叔杀死了很多。”

侯大勇可以说和自己这个儿子一见如故。见他一本正经地插嘴,就故意道:“你这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大人说话不要插嘴,别总是吹牛。”

侯虎并不服气,道:“我没有吹牛,这是那些契丹狗子说地。”

“你会说契丹话?”

侯虎得意洋洋地道:“我会说契丹话,还会说中原话。”在侯虎心中,粟末语是他自己的话,而契丹话、中原话都是他学来的。

粟末、黑水等部落。都是以后女真族的祖先,侯大勇当然知道女真族的历害,在另一个世界中,数个年后就有一个历害人物横空出世,他的名字就叫做完颜阿骨打,完颜阿骨打率领着女真人,打败了辽人,建立了赫赫有名的舍国,成为大宋朝的恶梦。

“你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完颜虎?”

“我本来就是叫做完颜虎。你真的打败了屈由纽古大叔?”

在侯虎的心目中。屈由红古勇猛无敌,他曾经亲眼着到屈由纽古一人杀死了五个契丹人,眼前地这个父亲虽然个子也很高,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屈由纽古大叔强壮,因此,他再次发出了疑问。

侯大勇笑道:“屈由纽古虽然很历害,却被我摔了好几个跟头,不信你去问问你妈妈?”

侯虎回头望着阿济格,阿济格回想起当年比武之事,脸上溢满了温情,她点点头道:“屈由纽古大叔真地打不过你父亲,阿虎,你快叫一声父亲。”侯虎还没有完全信服侯大勇,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情,也示肯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