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小武从院外走了进来,多年习武、营养充足的小武已是一位身体颇为强壮地半大小子了,他见到侯大勇向他招手,连忙走了过来。

“你敢不敢和摔跤?”侯大勇指着小武对侯虎道。

侯虎骄傲地道:“老虎我都不怕,他有老虎历害?”

小武现在跟着杜刚住在一起,知道侯虎的身份,小武本是胆大如虎的家伙,他对侯虎道:“你年龄还小,我让你三招。”

侯虎立刻还嘴道:“你放心,我不会伤着你的。”

一个小孩学着成年人的口气说话,让在场之人皆觉得好笑。侯虎满脸认真地走到了小武的身前,有板有眼地做了一个粟末人摔跤的起手式。

小武常年和侯府的亲卫们较量,又经常和大梁城里的无赖们打架,交手的经验极为丰富,他微微一笑,右手就搭在了小武地胳膊之上。小武见侯虎年龄实在太小,就有些轻敌,不料,侯虎动作极为敏捷,当小武右手刚刚搭上其手臂,侯虎左手一翻,使出一招小鬼推磨,就贴在了小武的身体,侯虎左腿别在小武大腿内侧,右手猛地使力,意图将对手推翻。

侯虎动作极快,招数也用得极为熟悉,小武竟然着了道,差一点被推翻在地,只是两人身体相差过于悬殊,小武退后一步,就稳住了身体,快捷无比地抓住了侯虎的腰带,用腿一绊,将侯虎摔在了一边。

侯大勇看到侯虎的招数,心中暗暗叫好,这一招正是当年他击败屈由纽古所用的招数,他万万没有想到侯虎将此招用得如此精熟,若是侯虎和小武身体条件相差示多,小武定然稳不住重心。

第二百五十六章鹿死谁手(十九)

侯大勇带着阿济格、侯虎就直奔侯府,侯虎虽然年幼,却也能骑烈马,他紧跟在侯大勇身后,罗青松、林中虎等人则在其身后。

侯虎虽然被小武摔了两个跟头,却并不气恼,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杜刚的宅子,出门之时还不断回头张望。

罗青松对这位耿直的小家伙很有好感,他知道侯虎的心事,就笑着道:“侯虎,别回头看了,侯相府中武功高强的亲卫多得很,只要你肯学,大家都愿意教你。”罗青松说的是实话,侯府亲卫,全是从黑雕军中精透出来的技艺高强之辈,每人都有一手绝活,来到了大梁之后,每天除了习武还是习武,在战场之中,身边战友武艺高强,自己的生命也就多了一层保障,所以,侯府的亲卫们对于武事并不保守,只要其他军士肯学,都尽量传授自己的绝技。

侯虎有些怀疑地问道:“真的肯教我?我学了以后能否打败小武。”

罗青松知道侯虎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就微笑道:“小武也是一把好手,你要打败他可要费些劲,而且还要吃苦。”

侯虎鼓着劲道:“我一定要打败小武。”

侯大勇听着两人的对话,他心中暗道:“这个小家伙,倒是和我小时候真象,也是天示怕地不怕的调皮性子。”侯大勇回头看了看满身是泥的小家伙,心中涌出了一些当父亲的柔情。

阿济格骑在马上,她心中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以前是担心侯大勇,现在又在心中隐隐地担心侯府中的符大娘子,尽管杜刚说符英是一个胸襟开阔的女子,可是阿济格对于和符英见面仍有很深的忧虑。侯大勇阅历何其丰富,察颜观色,心知肚明阿济格内心的想法,可是。事已至此,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有让其自然发展,有些事情原本就无活回避,只能让他们自然地发展,就如阿济格和符英的见面,或许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一名白衣少年坐在酒楼上,从他地位置上。正好可以看到从街道上的经过的侯大勇一行。

“哼,侯大勇真是嫌命大了,竟敢这样大模大样地骑马走在街上。”白衣少年右手微微下垂,手中已有一根短镖,这是他身上最重的暗器,白衣少年计算了一会窗口到街道上距离,摇着头把短镖放回到袖中。白衣少年暗道:“看来主事的话也有道理,过于精巧的暗器威力就会打折扣,若是带上旋风镖,恐怕就能轻易攻击到侯大勇。”

看着侯大勇从眼前走过。对影也越来越小。白衣少年的目光久久都没有收回来,他心中一阵暗淡:侯大勇当年率领着黑雕军,威震西北。如今当上宰相,仍然保持着大将的勇武,而蜀中重臣大将,哪管大周这个强邻已在磨刀霍霍,天天沉醉于歌台舞榭之中。

白衣少年点了一壶清酒,就着几片薄薄地羊肉片,慢慢地喝了起来,白衣少年脸上、手上皮肤也如衣服一样雪白,几杯酒下肚,脸色就显得红调起来。

一个瘦小中年人走到了临窗的雅间。推开门,只见一身白衣少年正坐在窗外自在地浅酌,就不慌不忙地走到桌前坐定,把手放在桌上,露出了一个绿色的玉戒指,玉指上刻着栩栩如生的一头老虎。

中年人是一身读书人打扮,这个打扮在大梁都何止千千万万,因此,在大梁城里。读书人打扮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打扮。

白衣少年自小就练习暗器,眼晴锐利非常人可比,这玉指他曾看过多次,知道来人正是那大周将军的手下。白衣少年神情仍然很是倨傲,他走到房门前,对着店小二招了招手,膀大腰圆的店小二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店小二很看不上这个娇滴滴的白衣少年,早早地来占了最好的雅间,却只是点了一小盘羊肉。

白衣少年微微抬起下巴,道:“听说店里得了一头獐子,给我切一盘来,再来一壶最好的老酒。”

店小二听闻白衣少年点了獐子肉,立刻满脸堆笑,道:“好咧,獐子肉一盘,老酒一壶。”这獐子内在山区不算稀奇,可是在夏天地大梁城,就算得上稀罕之物,价钱着实不菲,利润也自然比寻常之物要高出许多,店小二听到白衣少年点了獐子肉,就知道刚才有些小看了只点了一小盘羊肉地白衣少年,态度自然来了一个大转弯。

獐子肉上来之后,两人就只管闷头吃肉喝酒。

中年人把茶水倒了一些在桌上,他用手指蘸了些茶水,飞快地在桌上写道:“为何不做?”

白衣少年冷哼一声,在桌面上写道:“田敏何事”

中年人嘴里嚼着獐子肉,慢慢地写道:“须依计办。”

白衣少年脸色数变,他想了想,一笔一划地写道:“可以。”写完之后,白衣少年用阴冷的眼光盯着中年人。

中年人原本是毫不在乎的神情,可是白衣少年地眼光阴毒得就如三千年的蛇妖,冷气直催入他的心肝,中年人内心挣扎了一会,终于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道:“告辞。”

就在中年人拱手之时,白衣少年清楚地看到中年人的手指上有厚厚的老茧,这是长期用拉弓留下的印迹,白衣少年看着中年人对影消失在门口,心道:“原来也是军中人物。”

白衣少年慢慢地把獐子肉吃完,这才起身离去。

白衣少年的一举一动皆没有逃过飞鹰堂的眼晴,当中年人离开酒楼之后,立刻有数名扮成各色人物的飞鹰堂人员跟了上去。

“中年人进了沧居润的府弟?”闻听这个消息,侯大勇在书房里转来转去。

“沧居润和田敏素来不和,为何他们都和唐门弟子有联系,唐门弟子到底在其间充当什么角色?”

沧居润是宣徵南院使,深得柴荣信任,柴荣亲征之时,曾经充任过东京副留守,而田敏是多年地工部尚书,两人政见不同,多次在朝中发生争执,这已是举朝上下皆知之事。

参军封沙、富家商铺掌柜孟殊和飞鹰堂实际负责人杜刚都坐在书房里,他们三人跟随在侯大勇身边多年,已渐渐开始参与到决策中来。

侯大勇的核心力量全部在灵州,深谋远虑的石虎、坚毅果敢的郭炯、老成厚道的梁守恒、痴心建设的霍知行、精于谋划的钱向南,都守在西北重镇的灵州,有时遇到难题,侯大勇不禁就要想起这些留在灵州的老朋友。

看到眼前地三人,侯大勇暗道:“看来在大梁这一段时间,对人才重视程度不够,人才也是到用时方恨人啊。”

飞鹰堂的情报、军情营用鸽子递来的情报、朝廷的最新动态,都要递到参军封沙手中,封沙掌握的情报极为全面,他天天跟在侯大勇身边,潜移默化中,思维方式都和侯大勇有些接近了,他最先道:“唐门弟子分别与田家、沧家联络,说不定会有些大动作,他们用毒十分历害,我们不能再观察他们了,干脆先下手为强,免得生出后患。”

杜刚也道:“我们跟着这三人有十来天了,他们行动诡秘,肯定不怀好意,我赞成封参军的意见,把他们捉来严加挎问,自然会知道唐门的目的。”

孟殊摇头道:“唐门弟子岂能轻易捉到,他们个个都身藏毒物,我还没有听说过被生擒的唐门弟子。”

侯大勇在书房内走来走去,最终下定了决心,他挥了挥手,道:“我已下定了决心,今天拿下唐门弟子,免得夜长梦多。”

“只是,唐门弟子十分特殊,要捉拿他们,必估要周密策划,我示想出现上次那样的伤亡事件。”

“具体行动就由杜刚来负责,可以挑透亲卫队的高手参加,动用五虎上将弩,要在远距离将三名唐门弟子射成刺猬。”

“你们听清楚没有?”

孟殊、杜刚得令之后,就匆匆地离开了侯府。

很快,最长于使手五虎上将弩的个名侯府亲卫,坐着马车,带着五虎上将弩,离开侯府,他们穿着禁军服饰和腰牌,铁骑军左厢都指挥是何五郎,因上,侯府亲卫皆有禁军的服饰和腰牌。

天渐渐黑了,杜刚带着人,东一个西一个把唐门弟子围得严实,正欲动手,唐刚走出了大门,平时唐门弟子很少在夜间活动,这一次唐刚、突然出现,杜刚立刻感到有些不寻常。

唐刚根本没有意识到门外的哥常,他身上带着剧毒之物,就准备朝皇宫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路,他很敏捷地跳上了一辆黑色马画车,马车左侧有一只精致的老虎。

第二百五十七章鹿死谁手(二十)

深夜,临街的各个院子里透露出一缮一缮暗淡灯光,有一些规模较大的大院子里,偶尔还有幽幽的小曲若有若无的飘出高墙。每一个院子里都有各自的故事,关起门来,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院中主人细细地地品尝。

等到院子里的灯光渐次熄灭,夜已深,带着虎形图案的马车就朝着皇宫方向驶去。

飞鹰堂已如一张大网,密不透风地罩住了唐刚。

罗青松率领着个名身手高明穿着禁军服饰的亲卫,迅捷如风地从小巷道快速地穿行,他们要赶到马车行驶的前方的十字路口去阻杀唐刚。

走了一段,马车上的唐刚突然感到有些心慌意乱,他久在江湖,对这种预兆最为敏感,他掀起马车后厢的审子,观察了一会,只见两架马车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唐刚心中一紧,对赶车人道:“喂,后面有车跟着,你速度快一点。”马车速度加快之后,后面的两辆马车也加快了速度。唐刚已经判明这两架马车肯定是跟踪自己,他摸出了两支小镖,嘴里骂道:“龟儿子,怎么会有人跟踪老子?”

唐刚来到大梁城以后,天天东游西逛,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熟悉大梁城的地形,这也是唐门弟子的基本功之一,一个路口、一个上坡或是一个小院,都能转败为胜或是逃得一条生路。

这两架马车能跟踪自己,肯定不是碰巧,这说明自己一行人早就被盯上了。

唐刚盟毫没有犹豫,从腰上取过了一个纸筒,捅开了一层封纸,取过火石,点燃了了引线,唐刚低头跨出车厢,站在赶车人身后。把纸筒对准了天空。

引线在空中迸出一串串火花,一个明亮的火星从纸筒中喷发而出,随即在空中形成了一朵漂亮的火焰,同时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这是唐门弟子用来给同门报急的信号,和大梁城军器监王珏所错造的“冲天炮”原理一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唐刚放完纸筒,狠狠地对赶车人道:“有人跟着,速度快一点。”

后面两辆马车速度也是极快。尽管唐刚所在马车速度已经快得惊人,仍然没有摆脱后面的马车,转眼间,奔驶的马车已冲到了街道尽头,前面不远处,就是雄浑壮观的皇宫,按原定计划,就在不远处就有人接应,可是,现在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唐刚四处寻找着跳车地机会。可是马车速度极快。街道铺着硬硬的石板,两旁又是临街道的店铺,跳下车去亦没有逃生之地。眼着着马车就要奔到个字路口。唐刚心中一喜,十字路口左侧有一块空地,空地尽头就是一条小河,唐门有专门的吸气管,能在水中吸气,跃入水中以后,在黑夜中依靠着吸气管顺流而下,很快就能汇入汴河中,到时就能顺利的摆脱追兵。

唐刚看了看赶车人,握紧了手中小镖。眼中涌出了凶光,跳车之时,他就要用这支小镖射杀赶车人,杀人灭口,这是唐门弟子行事的不二法门。

刚到个字路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安静的夜晚中,格外地清脆。响亮。

罗青松率领着十名亲卫,平举着五虎上将弩。突然出现在马车前面百步地距离,罗青松大喊一声:“射。”

“嘣、嘣”声不断,数十支铁柄铁弩箭如黑暗中奔涌而出的死神,劈头盖脸地向着马车钻去。

赶车人也是一位久经战阵的老军,他看到前面战马气势如虹,直逼马车,就知道来人骑术精绝,逃生之道,只有硬闯一途,他猛地举起鞭子,准确地打着头马的耳朵一侧,头马吃痛,猛地向前一窜,就向前面的战马闯去。

一只铁弩带着尖锐的利啸,不偏不倚正好盯在了赶车人两眉之间,铁弩冲力极大,直入脑骨,赶车人向后一仰,翻倒在马车之上,瞬间毙命。

赶车人毙命的同时,两匹键马也中弩,嘶叫着扑倒在地。

车中的唐刚是罗青松一行攻击的重点目标,他举着小镖,正准备给迎面而来的骑手致命一击,不料对面地骑手根本没有给他出手地机会,数十枝铁弩就从各个方向钻进了车厢,唐刚大只了一句:“好狠的龟儿子。”就被无数的铁弩钉在了车上。

罗青松等人冲到了马车之时,手中地五虎上将弩刚好射完,四名戴着特殊的皮手套亲卫未等到战马停稳,就从战马上腾空而下。

三名军士围着马车就开始收取短铁弩,这种短铁弩是灵州军特有的武器,虽然并未在大梁城使用过,可是迟早会有人发现这种武器,所以,每一次使用完短铁弩,亲卫们总是细心地收回短铁弩。

十一柄五虎上将弩,发射了九十九枝铁弩,而这九十九枝铁弩,全部射在了马车和两人身上,没有一枝短铁弩偏离了目标。

另一位军士直接上了车厢,他戴着厚厚的双层皮手套,他仔细而迅速地把唐刚身上的东西全部装入一个厚皮囊里,然后抽出长刀,斩下了唐刚和赶车人的首级,装入另一个皮囊里,再录下两人的衣服,利落地跳下车厢,翻身上了战马。

临走之时,一名军士往车中扔了一罐猛火油,很快,冲天的大火就在街道上燃了起来。

从战马出现在个字街头,到亲卫斩下唐刚首级,时间极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如演练了无数次一般。大火燃起之时,十一骑已经上了金水河上的一赦大船,如一股轻烟消失在黑夜之中。

后面两辆马车看到前面的人已经得手,掉转马车就向回走。

马蹄声和短促地惨叫声,成为凶手留下的唯一证据。

巡城的军士和临街的居民闻迅而来,只是这大火来得实在迅猛,等到火熄之时,马车、马匹和无头尸体都已成为焦炭。

留在小院中的白衣少年和唐勇,听到夜空中传来的“轰、轰”声,立刻如惊弓之鸟窜出了屋子,抬头看了看夜空中还没有散尽的烟火,白衣少年道:“事情不好,快走。”白衣少年和唐勇都没有走正门,一个上东墙,一个上西墙。

唐勇刚从东墙上落地,黑暗“嘣、嘣”声音不断,唐勇只觉浑身如受重拳,他伸手朝身上摸去,触手处已有数枝硬硬的箭杆,唐勇人如其名,虽遭巨创仍不失其勇,他双手猛挥,两枚小巧的旋刀朝着黑暗处飞去,旋刀锋利无比,上面有蜀中五步毒蛇炼制地毒药。

只听得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哼,想来已有人中了旋刀,唐勇知道中了旋刀必然难逃一死,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骂道:“总算有人陪着老子走上黄泉路。”倒地之时,唐勇眼中突突地滴下一颗泪水,他躺在地上喃喃地道:“阿秀,阿秀。”只可惜,远在蜀中青城山的痴情小妹子,却永远也听不见勇哥亲昵的呼喊。

白衣少年极富心智,他和唐勇同时翻身上墙,只是他并没有往下跳,而是趴在墙上,顺着墙顶如一条蜥蜴般快捷无比地穿行,随后如一阵轻烟越上了另一幢房顶。

房顶上也有人埋伏,只是白衣少年动作实在太快,埋伏之人刚刚举起五虎上将弩,白衣少年从墙顶一跃而起,几个起落,身影就消失在一层又一层如水波般起伏的屋顶之上。

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无头尸体引起了开封府极大的震动,从睡梦中醒来的开封府尹吴延祜一声令下,开封府所有精兵强将都奉命来到了府衙,由开封府少尹杨徵之具体侦办此案。

当太阳照亮了大梁城的大街小巷之时,被烈火焚烧的马车和尸体已被清扫干净,完全看不出昨夜曾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惨剧,只是附近的百姓在茶余饭后又多了一项谈资而已。

杨徵之和柳江清并肩站在个字街道一旁的河边,经过显德六年的河道清淤,眼前的金水河已经变得颇为宽阔,波光粼粼的河面,如一幅秀美哥常的图画,一条又一条的大船在水面滑过,其中多数为商船,也有不少汴河水师的战船。

杨徵之对负着双手,他低声对城南尉柳江清道:“柳城尉,此案甚为蹊跷,你有何看法?”

柳江清近来屡城大案,又有军职,在开封府声名渐起,他手抚腰刀,道:“无头尸体和马车已全部被焚烧,查清楚被害人亦是极难之事,破案白然无从谈起。”

柳江清蹲下身体,仔细看了看河河岸,站起身时,拍了拍手,道:“下官询问了附近的居民,多数居民都说马蹄声就消失在十字路口,若我猜得没错,凶手就由此地上了船。”

杨徵之赞赏地看了柳江清一眼,道:“金水河船来船往个分频繁,要查出凶手只怕着实不易。”柳江清有些默然,他心道:“从马蹄来判断,杀人都有十来骑,若全部上船,只怕要一条大船才行,杀人者能在城中骑马如风,又能纵横大河,定非普通人能够办到。”

第二百五十八章鹿死谁手(二十一)

滔滔黄河水自东而下,滋养了数千里生命。

无数的牦牛、黄羊、野马在上游清浅河水中踏起了冷冷水花,水里濯过吐番女子的发辫,又洗过回鹘汉子带血的长刀,再飘过党项老人苍凉的歌声。

黄河水到了河套以后,胡人风韵渐渐随风而去,随之而来的是中原的诗情愁暗。黄河从京兆府、河中府、郑州等地的北面流过,形成了无数湿地,这些湿地成为了无数动物、植物的乐园。

中牟县北面十余里有一处美丽的潮伯,这是黄河岸边的众多湿地之一,湖边生长着大量的芦苇、蒲草,湖内栖息着众多的大雁、白鹭、野鸭等鸟类,岸边则是郁郁的森林。

一支人马从北面而来,他们沿着黄河一路而下,眼看要到了中牟县城,突然离开了官道掉头北上,在湖边修起了营帐。

十几面大旗立在营帐四角,旗上是随风飘扬的凶猛黑雕。

“郑州一别数年,这湖边美景依旧。”满身灰尘的钱向南望着潮光山水,禁不住有些感慨。

郭炯此时已是黑雕军副帅,他一身玄甲,提着马鞭,颇为意气风发,笑道:“钱兄,我这主意不错吧,儿郎们千里跋涉,一个个都如泥人一般,我们就在这湖边住上两天,让军士们好好地洗刷一番,大梁城是帝都,我们可不能灰头土脸进城,堕了黑雕军威名。”

钱向南在军中数年,骑术已颇为精妙,他翻身下马,经直走到了河边,他蹲在湖边,把右手伸到清澈见底的湖水中,一股凉意立刻顺着手掌传向全身,数年来,钱向南皆在西北军中。眼看的都是大漠风沙和连绵草原,潮光山色已是久违的景致,他双手捧起潮水,痛快地洗了个脸。

“钱兄,这里不比边关,没有四起的狼烟,我们也不必时刻绷紧弓弦,你还是回家一趟吧。”郭炯已和白霜华结婚两年。一路南行,虽然不过一月,他亦能体会到夫妻分别的痛苦,因此,到了郑州以后,他就多次劝钱向南回家去看看。

钱向南眼晴滴溜溜转了转,这醉人的湖水,深深地撩起了他思家之情,他站起身来,用力甩了甩双手。水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深亮的弧线又落入水中,激起一串水波。

钱向南微微笑道:“近乡情更怯,四明狂客所言真是不虚。我的老父亲就在中牟,郑州地家可以不回,若是经过老父家门而不回,就真是不孝之子。军士们在这里休整两天,等到钱兄回营,我们就开拔。”郭炯“哈、哈”笑道:“钱兄也不早说,现在转回中牟县,又要走一段回头路。”钱向南在黑雕军中仍任掌书记一职,和郭炯的节度副使相比,官职相差太远。只是在黑雕军中,钱向南执掌军情营,其地位一直颇为超然,郭炯对其也颇为尊重,两人在一起,也以平级论交,只是在外人面前,两人就稍稍装些样子。

钱向南带着二个名军情营军士,沿着原路返回中牟县。二十一匹战马所骑战马均来自若尔盖,膘肥体壮,极为雄健,奔跑间声音如雷。

钱向南心情也极为愉快,他的娘子以前住在郑州,不过三年前已搬回到中牟县,陪伴着两位老人。

想着就要看着娘子、儿子和老父母,钱向南心中的爽快不由自主的洋溢在脸上,随着骏马奔驰,他禁不住“哼”起了胡歌:琅琊复琅琊,琅琊大道王。鹿鸣思长草,愁人思故乡。

这是在北地流传甚广的《琅琊王歌辞》

哼完一曲,他犹不过瘾,干脆放开了声音,就如胡人一般迎风而唱:“高高山头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

这一曲《紫骝马歌辞》几乎每位军士都会唱,军士们见一向稳重的钱向南放开歌喉,也随声大唱,一时之间,“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的歌声随风远远飞扬。

十里之路,转眼即至,距城一里处,钱向南已远远地看到了中牟县灰灰地城墙。

军情营的军士以前多为黑雕军各营的侦骑,从湖边南行,虽然只有二十一人,也按照行军习惯,派了两人为前队。

钱向南望着城墙,正在心生感慨,忽然,行在前面的侦骑迅捷如风地奔了回来。

跟着钱向南的军士都是军情营多年的骨干,他并没有下马,而是在钱向南身旁低声禀道:“前面官道有两具尸体,嘴角流着黑血,疑为中毒而亡。”钱向南满身的温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两眼放光,胡子也翘了起来,命令道:“你们两人继续前行,有情况立刻示警。”他是郑州本地人,对于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又吩咐另两人道:“向东不远应有一个小店,过往客商均要在此休歇,派两人过去着看。”

领命的四名军士脸色严肃地抽出腰刀,各自奔去。

钱向南带着个六名军士紧随四名军士之后,从小道就走上了官道,两具尸体正好位于从中牟到郑州的宽阔官道之上。

一名中年军士跳下战马,他走到尸体旁,仔细察看一番,道:“两具尸体皆为咽喉中镖,伤口乌黑,看来镖中有毒。”

“尸体尚暖,手臂活动自如,尸体又位于官道之上,必是一柱香左右发生地事情。”

“尸体手上握着短刀,短刀甚为锋利。”

“地上有马蹄印,向着大梁方向去了。”

钱向南面无表情的听着。

两名军士纵马朝东而去,很快,一名矮小地中年汉子被军士横放于马上,带到了钱向南面前。

“刘三,你还在这里开店。”钱向南曾经是郑州的司法参军,是典型的郑州通,他一眼就认出中年汉子就是曾经的无赖刘三。

刘三曾经是郑州城内颇为有名的无赖,曾经以胆大包天闻名于大梁南城,过了三个岁以后,不知他用什么手段娶了一房漂亮娘子,从此改邪归正,在中牟县和郑州之间的官道之上开了一个小店,一家人的小日子也算过得去。刘三曾经做为浪子回头的典范,常常被司法参军钱向南用来教训其他的无赖。

刘三被一名粗壮的军士抓起来横在马上,他并没有慌张,而是在马对上东张西望,他瞧见了地上两具尸体正是自己的顾客,想到自己落入了粗野的军士心中,心中正有些恐慌,就听见了钱向南的声音。

“钱参军,您老一向可好,不知带小民到此,有何吩咐。”刘三瞧见钱向南睁着滴溜溜乱转地眼晴盯着自己,反而放下心来,钱向南在郑州向来以机智闻名,官声甚好,似乎没有冤枉过好人。

钱向南目光凌利地扫了刘三一眼,道:“刘三,见过这两人吗?老老实实招来。”刘三假装认真地看了看,道:“这两人在我的小店里吃了饭,刚刚、离开不久。”

“小店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一名白衣少年,白衣少年离开小店以后,这两人也跟着走了,他们都是朝郑州走的。”刘三说着说着,心中已起疑,这白衣少年似乎极饿,一个人几乎把一条猪腿都啃完了,他暗自道:“这白衣少年如此俊秀的人,难道竟能把这两人都杀死。”钱向南指着官道上朝西的马蹄印道:“谁人骑马?”

“白衣少年是步行,死的两人骑着马。”

钱向南身后一名军士一直在注视着两具尸体,突然间他跳下马来,蹲在尸体边仔细查看了一会,他满脸严肃地站起来,走到钱向南身边,递了一个眼神,再看了刘三一眼。

钱向南带出来的军情营军士,皆是心腹之士,他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彼此极为了解,钱向南见到军士的表情,已猜到他有所发现,而且不便说出,就道:“把刘三带到一边去。”

话音刚落,刚才捉住刘三的军士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将刘三又横在了马上,刘三颇懂得见机行事,虽然被人捉来捉去,心中有些恼怒,却好汉不吃眼前亏,一点也不敢反抗。

“钱大人,死者我认识,叫许八郎,曾经是狼营地军士。”

“你认准了。”

“没错,在凤州之时,我曾和许八郎喝过一次酒,因为几年不见,第一眼我也没有认出来,他左耳被箭射掉了一块,肯定错不了,许八郎是跟着杜刚一起离开黑雕军的。”钱向南心中一惊,跟随杜刚的数个名军士,皆是黑雕军的精税之士,后来全部留在了大梁,成为了飞鹰堂的人,如今许八郎丧生于此,定然大非寻常。

钱向南猛然道:“此事与白衣少年定然脱不了干系,许八郎两人皆骑马,如今马匹不在了,若白衣少年抢到马匹,必然还在官道之上,我们立刻追上去。”钱向南对着远远的另一名军士招了招手,那名军士带着刘三迅速地奔了回来。

官道是由黄沙铺成,刘三被横在马上来回跑了两次,脸上身上已全是灰尘,他被放下马时显得极为狼狈,刘三也不失无赖本色,虽然如土狗一般灰巴巴的,却神色如常地对着钱向南行了一礼。

“白衣少年走后,你又见过他吗?”

“没有。“钱向南从怀中摸出几个周元通宝,扔给刘三,道:“你要忘记此事,回去把小店照着好,若走漏了消息,小心你的狗头。”

第二百五十九章鹿死谁手(二十二)

从中牟到郑州的官道笔直宽阔,还铺着细细的黄沙,黄沙被反复夯实,极为平整。十几骑如箭一般在官道上飞奔,激起了阵阵沙尘,还伴着鼓点一样的马蹄之声。

最前面的是一名白衣骑手,他骑术相当高明,人马合一,官道旁地势稍平之时,他还特意拐下官道,引诱着后面的骑手下道,可是,身后紧追不舍的骑手却始终如影随形,白衣少年渐渐变得焦燥起来。

这名一马当先的白衣骑手正是从大梁城内逃脱的唐门子弟,他从大梁脱身以后,不敢在城内久留,藏在一辆柴车上出了城门,就朝西而去。一路急行,白衣少年已是又饥又累,就要抵达中牟之时,见路边有一个小店,就准备进去歇脚,吃些东西。

刚刚走到小店门外,白衣少年就感觉异常,他在唐门中身份颇高,又是西蜀皇族显贵,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刮练,又多次深入敌国,对危险有着天生的敏感,他见屋外有两匹高头大马,禁不住心中起疑:此地距离中牟不过一里之地,在这个小店落脚之人应该是行脚之人,骑着这等高头大马之人,非富即贵,不应出现在这种小店落。

心中起疑以后,白衣少年暗中作好防备,他没有理睬屋内两人,慢条斯理地小店用完餐,就顺着官道前往中牟,果然,后面两骑立刻跟了上来。

白衣少年在一个转弯处,突然隐入路旁的草丛中,手中已握着两枚小镖,唐门弟子每人都有自己最擅长的绝技,白衣少年最历害的就是手中这见血封喉的小镖,他伏在草丛中,只待时机合适,便出手杀人夺马。

两名骑手很快就来到了转弯处,他们手中拿着短刀。年龄稍长的一位眯着眼晴看了看官道和两边地形,扭头对另一位骑手道:“听说此人长于暗器,我们要小心行事。”这两人是飞鹰堂中牟分堂的负责人,平时开了一家酒楼掩饰身份,因此,两人出门不便带弓提刀,只是暗藏牛角尖刀。

话音未落,草丛中突地跳起一人。两支小镖快如闪电地迎面而来,小镖是流畅的弧形,虽然小,却因为加入了黄金,入手时颇为沉重,速度也较一般的铁镖快了许多。两名骑手虽然已有准备,却不料小镖速度奇快,角度刁钻,根本无法闪躲,被白衣少年突袭得手。

白衣少年原本要换下白衣。可是他准备剥衣服之时。一股浓烈地汗臭扑面而来,白衣少年素来爱整洁,这股汗臭让白衣少年恶心得差点呕吐。他虽然明知有危险,却再也不肯换上这肮脏的衣服,仍然穿着有些凌乱的白衣。

白衣少年正要把两具尸体扔进草丛中,就听到小道上传来了马蹄声,他不敢停留,就朝着郑州方向急奔而去,令白衣少年郁闷的事情意外的发生了,官道上有一队官军的骑兵队在不紧不慢地行军,这是郑州城外军营的例行操练,他们操练完毕。正在返回军营。

白衣少年只得远远地跟在骑兵队后面,等到骑兵队转入另一条道路,前往大梁城外军营,白衣少年这才能够加快速度,可是后面的骑手已经看到了他地背影。

白衣少年在西蜀军中,从骑术来说也算得上顶尖高手,可是身后之人个个骑术精绝,双方在黄河北岸的官道上较量一番,白衣少年无法甩掉后面的骑手。而后面的骑手也无法追上白衣少年,这让白衣少年既惊又惊且惧,他已经断定身后的骑手定然是大周军精税。

有句古话云:天无绝人之路,眼着着就要到郑州,官道北侧突然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沼泽地,还有小水搪、灌木丛、连片的树林,这些都是黄河船岸有名的湿地。

湿地对于长于使用暗器的唐门弟子来说,正是上天赐子的宝地,因此,白衣少年见到湿地,知道逃生有望,禁不住用标准地西蜀语吼了一声:“龟儿子,来吧。”随后翻身下马,隐入灌木丛中。

钱向南在黑雕军多年,参加过无数地急行军,骑术也颇为高明,虽然不如手下的军士,可也差得不太远,当军士们正准备下马进入沼泽地时,钱向南和两名贴身军士也赶到了沼泽地边上。

“前面是沼泽地,暂停追击。”钱向南见军士们欲追进沼泽地,急忙大声阻止。

军情营的军士们以前大多是狮营侦骑,对于跟踪、隐藏等手段极为熟悉,听到钱向南地命令以后,虽然立刻执行了,却心有不甘,军情营的伍长段正良来到钱向南身边,道:“那鸟人一身白衣,如何逃得掉。”

钱向南抚了抚前的长须,道:“白衣人不是一般之人,他虽然穿一身白衣,我们却看不到一点影子,看来也是高手,此人还长于用毒药,必然也是用暗器的好手,在这种地形之下贸然闯入,只怕会有极大损失。”

段正良拍了拍身上带着的五虎上将弩,笑道:“暗器能射多远,我们有五虎上将弩,只要三人一组,慢慢围过去,这白衣人只能束手就擒。”见钱向南没有回话,段正良暗道:“钱大人智谋过人,可就是有些婆婆妈妈。”段正良是钱向南的爱将,性情就是直爽,他道:“我们军情营怕过谁,辽人的斥候也是极为历害,在河套之地,还是被我们剁得干净,这个鸟人算什么东西。”军情营二个名军士都望着钱向南,眼中皆有求战的欲望。

钱向南暗道:看来飞鹰堂正在追踪此人,若就让他这样逃掉,只怕不妥,他掂量了一会,下定决心道:“三人一组,每组相隔个步,不可分开。”

除了二名贴身军士留下来保护钱向南,十八名军情营军士手持着五虎上将弩,成扇形进入了沼泽地。搜索了四百多步,前面就有一片密密的灌木丛,灌木丛里,隐隐有白色影子,段正良蹲在地上,透过灌木丛底层稍稍有些空隙的地方,注视着前面的白色影子。

一支弩箭透过重重地杂草和灌木枝,直射白色影子,只听得“嘣”地一声,弩箭射在白色影子上,发出了清脆了声音。

段正良冷笑一声道:“这等计谋也拿来骗人。“在灌木丛西侧,又是一个面积颇大的沼泽地,这个沼泽地和上一个沼泽地不一样,上一个沼泽地较硬,人可以踩在上面,而西侧的沼泽地则是一片稀泥。

追兵进入沼泽地以后,白衣少年心中更是大吃一惊,这些追兵手持着弩弓,并不冒进,如梳子一般逼了过来,自己若要突袭,以暗器的杀伤距离来算,杀掉一、两人后很难躲过其他军士的弓弩。

判明形势,白衣少年放弃了狙杀追兵的打算,他脱掉了身上的白衣,在灌木丛中作了一个简单的伪装,主要意图是耽误追兵的时间,为其进入沼泽地西端争取时间。

就在追兵观察灌木丛时,白衣少年已经进入西侧地沼泽地,成为标准的泥人。他曾经多次到过若尔盖,在情况更为恶劣的沼泽地上追杀过吐蕃人,对于沼泽地的特性颇为了解,他全身放松,依着一根无意发现的沉旧断木,慢慢浮到了沼泽地深处,如一支青蛙般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