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大梁城涌起的暗流,已经影响到了李重胜、赵文等寄人篱下的凤州军将领,他们小心翼翼地遵守着郭炯的军令,以谨慎来保存住实力。

十五声钟声响过,众将在细雨冷风中挺立着,眼神都不由自主地朝向了郭炯。郭炯一身玄甲,他目前一步,大声下令道:“点数。”

向山行领命之后,“噔、噔”从点将台上下来,隶属于中军的亲卫们迅速前往各营,很快,人数就清理完毕。

“报,龙威军总人数10200人,实到10197人,右厢军都指挥使赵文和两名亲卫末到。”

郭炯眼中突然闪出寒光,声音不大,却颇为严厉,道:“赵文身为右厢都指挥使,胆敢不遵军法,向中军,把赵文给我找来。”

赵文正睡在莲花楼上,浑然不知军中之事。他赤裸着身体,抱着一名雪白身体的女子,发出均匀的鼾声。

那女子屡次试着摆脱睡得如死猪的男子,都没有成功,她在心里骂道:“这人看来如此斯文,力气大的如蛮子一样。”她是风月场中老手,想到自己白白地陪着烂醉如泥的汉子睡觉,着实闷得慌,就把手伸向了赵文的下身,触手处一片绵软,女子自顾自笑道:“枉有一幅好身骨,却是个蜡枪头。”

女子带着戏谑之心,把玩着蜡枪头,渐渐的,蜡枪头也有了一丝变化,越来越大了,女子把自己的胸脯贴着赵文强健的身体上,不停扭动着,另一手就伸向了自己的隐密处。

赵文在睡梦中只觉得舒服无比,矇眬中,他以为自己睡在军营中做着春梦,谁料触手处真有一片柔软,他有些迟疑地睁开眼,看见一名满脸红润、小嘴微张的女子。

赵文愣了片刻,突然用手推开女子,翻身坐起来,道:“我怎么在这里。”

那女子被赵文推倒在床上,她眼中似乎能滴出水来,嗲声道:“爷,你醒了。”

正在此时,只听到“轰”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一群人一拥而上,赵文光着身体被一群人死死按在床上,饶是武艺高强,也根本无力挣脱,被粗绳索牢牢捆住,赵文此时已看清了来人,正是凶神恶煞的中军官向山行。赵文见自己落在了向山行手中,知道事情糟了,他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厉声道:“我是赵文,你们想干什么?”

向山行上前一步,利索地下掉赵文的下颌骨,让其不能出声,手下人立刻拿了两个麻袋,分别将赵文和那女子装了进去。

在龙威军的练兵场上,细雨未停,冷风扑面,众军士的衣衫尽皆湿透。一队快马出现在营门,进了营门,快马突然加快了速度,马蹄声急如狂风,转眼之间就到了点将台上面。

四条麻袋揭开,露出了白花花四个肉团,在雨水中站立多时的军士们一下把目光集中在了四个肉团身上,前几排军士先把目光集中在赵文身上,很快,前几排的目光全部转向了那名白得刺眼的女子,军士们都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在军营中关了这么长时间,雄性之气均勃然天地间,突然间沙场见到了裸体女子,都不约而同地咽起了口水。

“报,下官在莲花楼找到了赵文,从床上把他和这位娼妓捉了过来。”

赵文此时已经知道落入了精心设计的陷阱,今日他不当值,下午带着两名军士出军营拜见了以前侍卫司的顶头上司,从其府上出来之后,就在常去的明月酒楼点了几个菜,准备吃完饭再回军营,不料,几杯酒下肚之后,醒来就遇到了捉奸的向山行。

郭炯声音极为严厉,道:“赵文身为右厢军都指挥使,违反军令,向中军,钟声响过十五声不到者,当受何等惩罚。”

“按律当斩。”

郭炯猛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斩了。”

李重胜眼看着赵文性命不保,而赵文不停挣扎,却发不出一言,已知事情要糟,他手抚腰刀,亦大声道:“慢着,此事应有隐情,请查清楚再用刑不迟。”

郭炯猛地转过头,道:“李重胜,退回去。”

赵文是李重进麾下勇将,此次被派到大梁城来,就是要埋下一颗钉子,若赵文被斩,李重胜必然也是没有好果子吃,他忍郭炯已经很久了,此时就没有退缩,迎着郭炯的目光道:“赵文是枢密使任命的大将,不敢擅杀。”

郭炯隐隐地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了李重胜的意见,突然,他大喊一声:“杀了。”

李重胜身后是左厢军副都指挥使胡立,他早已做好了准备,手中握着一柄极为锋利的短刀,这是灵州军器营窦固出品的防身短刀,锋利程度接近了侯大勇的飞龙刀,听到郭炯“杀了”的命令,他跃上前来,对着李重胜的后颈就是狠狠一刀,这一刀如此之狠,李重胜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如一个沙袋一样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数月来,凤州军被郭炯派人渗透得厉害,许多下级军官都换成了黑雕军的人,还有一些军官已向郭炯效忠,因此,郭炯有信心在杀掉凤州李重胜和赵文以后,控制住凤州军。

刘吉胜是右厢军副都指挥使,也是凤州军的将领,他早已投靠了郭炯,看着胡立刺杀了李重胜,在心中微叹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动作。

台下的凤州军军士眼见着主将被杀,惊得目瞪口呆,只是在郭炯积威和黑雕军威压下,他们都不敢有所行动。

刀光闪现,被绑四人已是身首异处。随后五人首级被挂在木杆上。

郭炯在点将台上,迎着细雨,大声道:“李重胜、赵文违反将令,按律当斩,和右厢军没有关系,右厢军就由副都指挥使刘吉胜统领。”

在侯府,侯大勇一直坐在书房里等着消息,在三更时分,他得到了龙威军被完全掌握的消息。

第二百八十二章 鹿死谁手(四十六)

子时,风停雨住,大梁城在凉爽中完全沉入了梦乡。

城内六道水门完全打开,汴河水师的玄蛟船陆续从水门向城内开进,玄蛟船上军士皆全幅武装坐在船舷上,船头的投石机旁堆满了圆形的石块,船侧的床弩也做好了临战的准备。玄蛟船划过大梁城内河道,发出了“哗、哗”的水声,在深夜里传得极远,大梁城内有金水河、蔡河、五丈河、汴河等四条河道,这四条河道通过护城河相互贯通,经过这两年的修整,玄蛟船等中型船都能在城内通行。除了金水河外的三条河都肩负有运输粮食的重任,因此,这些河道长期都有货船通过,深夜过船队的情况虽然不多,可也不是稀罕事情,特别是官家的运粮船,不时会在深夜里驶进城内。

一名起夜的老人,他的家正在蔡河的河道边,推开了后门,就直接面对着河道。他人老尿多,起夜后就出了后门,他正在对着河道舒服地“嘘、嘘”之时,黑黢黢河道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条的大船,虽然在黑夜间他看不清楚船上的情况,可是久在河边的老人立刻认出这是战船,他似乎感受到了战船上发出的阵阵寒意和杀气,有些发呆地看着一条条战船经过。

屋里的娘子见老人许久都没回来,拿着油灯就出来寻人,刚到门口,就见到老人回来,娘子关心地问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老人道:“刚才河中有许多战船。”娘子犹不相信,低声道:“肯定是看花眼了,这时候顶多是官家的运粮船,哪里来的战船。赶快睡吧。”她伸出手去牵老人,却触到老人的大腿,只觉得触手处有些湿热,她就嗔道:“老头子,怎么又把衣服都尿湿了。”

“我不怪你,天气凉了,小心得病,我给你找一件干净的换下。”

就在水师向城内开进之时,周青率领着左厢军第一营全速向着宰相范质的府第奔去,飞鹰堂派了十名熟悉情况的好手跟着周青行动。左厢军第一营都是黑雕军狮营的军士,他们都带着近身格斗的长刀和可以连发的巷战利器----“五虎上将弩”。

此时,大梁城内的禁军主要由四部构成:

一是向训掌握的虎捷军,如今赵匡胤成为了虎捷军的统领。

二是时英掌握的汴洒水师。水师主力多数在城外的水寨,并没有全部集中在城内。

三是新近入城的龙威军,龙威军只是一万人马,由黑雕军和凤州军临时组成。四是在城内休养的铁骑军,铁骑军在攻打幽州之时,损失巨大。补充了不少青州兵,铁骑军统领原为赵匡胤,这三个月来,范质和侯大勇为其统领人选交锋数次,其统领也就变了数次,新任铁骑军都指挥使是老将武行德,不过,他还远在淮河,还没有来到及上任。因此,铁骑军实际分成了左、右两厢。左厢都指挥使是黑雕军将领何五郎,右厢都指挥使则是原来殿前司将领慕容延钊。两部人马分别驻扎东城的左、右军营。

原来禁军中的控鹤军由韩通率领,已成为镇守幽州的主力。

龙捷军由袁彦率领,镇守沧州。

而羽林军则由统领韩令坤率领,于三月前北上泽州,和张永德一前一后,切断北汉军南下之路。

控鹤军、龙捷军、羽林军三支禁军主力,总计有人马六万多人,当大周军夺取幽州之时,侯大勇就向柴荣提出了在幽州梯次部署兵的方案。范质等几位阁老考虑到契丹的军力,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北伐过后,赵匡胤曾经率军和契丹军主力拉锯。他深知契丹骑军的厉害,作为枢密使,他对于加强边防这样合情合理的方案也没有异议。

范质想调回北上禁军,已经为时过晚。

周青率人就要接近范府,突然街道上出现了一支巡逻队,这一支巡逻队是虎捷军的巡逻队,虎捷军抽了三百人马,分为三个巡逻队,不间断地在范府四周巡逻。

这一支巡逻队由一名老都头带领着,老都头之所以老,一方面是年龄大,另一方面是他经验老道,狡猾和紧。

当细雨停下来之时,他们才慢慢地出动,还没有转过街角,就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向范府逼来,老都头急忙拐出街角,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手持长刀向范府扑了过来。

周青也看到了这些巡逻军士,他根本没有把这些巡逻军士看到眼里,脚步不停,保持着原来的步伐和节奏向着巡逻军士冲了过去。老都头刚刚把刀抽出一半,可是他已发现事情不妙,不没有敢直正抽刀,就站在街边大声道:“我是虎捷军巡逻队,你们是什么人。”

周青是狮营老兵,战场经验极为丰富,他的任务是杀掉范质,其余事情他都不用管,眼见这群巡逻队拦在前面,骂道:“滚开,别挡着老子。”边骂边向前冲,十名飞鹰堂军士跟着周青跑在队伍最前面,带路的飞鹰堂军士已来到了老都头身边,他伸手推了老都头一把,也骂道:“滚开。”

老都头和手下的巡逻队员全部被挤到了墙边,眼睁睁地看着上千的军士从他们身边跑过,这些急匆匆的军士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等到黑雕军跑远,老都头伸手抹了抹汗水,有些发傻地看着跑远的人群,他身旁的手下都在议论道:“他们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横。”“他们这是干什么?”

老都头喃喃道:“杀气,他们身上都带着杀气,看来今夜要出大事。”

他立刻停止巡逻,留下两人尾随着大部队,然后带着巡逻队转身就朝军营跑去。

周青手下多是狮营老兵,顺利地来到了范质大门之后,迅速合围了范府,无数的绳梯就扔向了范府围墙。范质是宰相,平时院中也有数十名护卫,这一段时间,他已经发出了数道密令,准备调一部禁军南下,正由于此,他防患于未然,调了一百名禁军在自己府上。

黑雕军军士出现在围墙之外时,范府的两条大狗突然狂燥起来,拼命地吼叫,范质从睡梦中惊醒,他睡眠不太好,很晚才睡下,此时被狗叫声惊醒,有些生气地道:“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院子里传来了无数的惨叫声。

范质披着衣服走出房门,管家带着几名贴身的护卫冲进了内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事不好,有好多贼子翻进了院内,我们抵挡不住了。”

敢于公开袭击宰相府,这不是一般的贼人所为,范质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脸色惨白,咬牙切齿地道:“侯大勇,你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害辅政大臣。”

正在这时,又有二十几名军士退入了院内,他们拼命地抵住内院的大门。

范质回屋取下挂在屋角的长剑,年轻时,他还经常舞剑,这些年已很久没有摸过这柄跟随很多年的长剑,他抽出长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令道:“把屋内的桌子全部搬出来,把大门顶住。”

屋外响起了沉闷的撞门声,范质虽然竭力保持着镇定,可是牙齿却不争气地抖了起来。管家把几张桌子重叠在一起,放在后围墙上,拉着范质道:“贼子太多,快从围墙翻走。”

范质一只脚正要跨上围墙,就见到几支弩箭钉在了围墙之上,随后背上不断传来剧痛,他浑身一软,径直地掉了下来,和管家并排躺在了地上。

范质躺在地上,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在旋转,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冷,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一道火光出现在范质的眼前,他仰面看着几名身穿黑甲的军士,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来,一个极远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没错,他就是范质。”

周青慢条斯理地走进了内院,在黑雕军五虎上将弩猛烈地打击之下,范府的亲卫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大部分被射杀在院内,他刚刚来到内院门口,一名军士提着一个人头来到身边,他笑道:“将军,已斩了范质。”说完,就把范质的人头举在火把前,血水在火光中如红色的珍珠般闪亮。

周青到大梁以来,特意跟随着侯大勇见过这位当朝宰相,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范质的首级,下令道:“军士们立刻停手。”

赵匡胤是枢密使,也是虎捷军都指挥使,他向来喜欢住在军营里,巡逻队回来之后,虎捷军营立刻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号令。

赵匡胤一身铠甲,双眉紧锁,独自坐在军帐中,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老都头,道:“你起来说话,那两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老都头连忙道:“这两人很机警,又熟路,肯定能回来。”

一名将领走了进来,道:“金水河上出现了水师的玄蛟船,有好几十条。”

不一会,又一名将领走进来道:“铁骑军出动了,控制了东门。”

赵匡胤脸上阴晴不定,他眼睛闪着些寒光,紧紧握住了刀柄。

第二百八十三章 鹿死谁手(四十七)

虎捷军营已经戒备森严,众将领齐聚主帅赵匡胤的帅帐。

赵匡胤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平静了下来,他来来回回地看着手下的将领们,缓缓地道:“宰相范质的府第在子时被不明身份的禁军攻破,极有可能遭遇不测,大梁城中已乱,今晚各营要严加防备。”

左厢军都指挥使白霜文,相貌极为英俊,他年龄并不大,在禁军中资历颇深,深受柴荣喜爱,他是极为稳重之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两条浓眉往上翘了翘,随即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右厢军都指挥使孙延进,曾经做过王彦超的副手,以副节度使的身份调至禁军,一跃而成为禁军十二将,他对于今日事早有预感,挺了挺胸,脸上还是露出些迟疑。这两人均不是赵匡胤的嫡系,关键时候是否可靠,成为赵匡胤心中浓重的阴影。

赵匡胤眼光微闪,道:“现在情况不明,各部可派出小股人马外出侦察,大部队一律就地防守。”

右厢军副都指挥使是新近调来的罗庆环,他是殿前司将领,高声道:“汴河水师在金水河上布防,他们想干什么?我们是否派些人马过去。”虎捷军人马距离皇宫极近,向来是用来护卫皇宫的,故而罗庆坏有此说。

赵匡胤心中明白,能调动龙威军、铁骑军和汴河水师的,除了侯大勇别无他人,他脑海中迅速闪现出范质和侯大勇的身影,心中微叹:在这个世界,还是武力最终能解决问题,侯大勇也真是了得,不过区区数年的时间,就由不明一文的北地流民一跃成为左右大周朝的人物。

如今范质已死,以虎捷军和侯大勇相抗,会有什么结果?若投靠了侯大勇,又有什么结果?

一名传令兵快速进了大帐,禀报道:“军营外有人求见,自称是侯大勇的参军。”

赵匡胤暗道:“来得好快。”嘴里道:“请他进来。”

来者正是侯大勇的亲信封沙,他一身儒服在一片铠甲中格外醒目。

看罢侯大勇的来信,赵匡胤平静地道:“范相可是首席辅政大臣,怎么说杀就杀了?侯相此举有些草率吧。”

封沙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道:“范质谋逆,十宗罪证据确凿。侯相以雷霆之兵一举除贼,正是为了大周社稷,侯相对在下说道,赵枢密是国之栋梁,一定会鼎力相助。”

赵匡胤“哼、哼”笑了两声。并不回话,他站起身,站到挂在一旁的大梁地图之上,细细地看起来,似乎忘记了封沙的存在。

封沙静静地站着,也不着急。

“宫中有人在军营外求见,说是要宣旨。”又一名传令兵急急地禀报道。

赵匡胤转过身来,道:“接旨。”

圣旨是货真价实的圣旨。

圣旨宣布了范质的十宗罪。就如侯大勇信件的翻版,赵匡胤早已知道了这个结果:汴河水师正在金水河上列阵。能从宫中出来的人,只能带出符合侯大勇要求的圣旨。

赵匡胤接过圣旨,骂道:“没有想到范质如此人面兽心。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他。”

封沙面带着微笑,静静地站着。等到传旨太监走后,他恭敬地道:“赵枢密使是真英雄也。”

赵匡胤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厉声道:“侯相既然相信在下和范相没有牵连,为何虎捷军营外有数支人马虎视眈眈,黑雕军纵然厉害,虎捷军却也不弱,侯相难道没有听说过困兽犹斗吗。”

封沙仍然面带微笑,道:“虎捷军不过两万人,侯相手中至少有五万之众,困兽犹斗,最终困兽难逃一死。”

赵匡胤冷笑两声,道:“好一张利嘴,看你胆大如牛,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侯相,虎捷军不会与侯相为敌,但是,我要等到汴河水师出城、龙威军回到营地以后,才能出营上朝,否则,我就在军营中等候圣旨。”

封沙似乎早已料到赵匡胤会这样说,态度变得恭敬一些,他拱手道:“在下人微言轻,许多话不方便说,虎捷左厢军营与金水河相邻,赵枢密可到军营岸边,侯相坐船在河中,你们两位大人直接面谈。”封沙又递过来一封信,正是侯大勇的邀请信。

赵匡胤是一员优秀的将领,他和侯大勇一样,每到一地必然要掌握地形,他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虎捷军军营四周的地形,道:“好吧,等到辰时,我和侯相就在金水河岸边相见。”

辰时,天色已亮,金水河边凉风习习,短短地睡了几个时辰,赵匡胤已是精神抖擞,他带着十多名亲卫在身边,这些亲卫都是跟随着他南征北战的忠诚之士,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不论是箭术还是武艺,都是军中上上之选,在自己的军营里,有这些士兵相随,就算是乱军丛中,也可闯上一闯。

等到赵匡胤在左厢军营地看到金水河之时,侯大勇穿着青色长衫,双手空空地立在船头,船上除了船夫以外,并无一名军士。

赵匡胤所在的河岸比河水高出许多,河岸边竖着些斜斜的木桩,用来阻止船只靠岸,一个百人小队迈着懒洋洋的步子,在岸边巡视着。

侯大勇在船头拱了拱手,道:“赵枢密,我这船靠不了岸,你身边的亲卫就不必跟得如此紧吧,有此话可不能当着他们说。”

赵匡胤也暗道自己过于小心了。对亲卫道:“你们退后吧。”

等到亲卫们退后,侯大勇“哈、哈”笑道:“范质窃居相位多年,这一次,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首恶伏诛,真是大快人心。”赵匡胤脸色阴晴不定,不咸不淡地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河风吹来,侯大勇的衣襟轻轻地随风而动,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郑重地道:“大周朝这几年东征西讨,屡屡获胜,看起来强盛无比,其实你我都明白,大周朝强敌环伺,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四面楚歌之境,而陛下年幼。需要如你我这样的忠心之辈辅佐,此次铲除范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从今以后,在朝堂之上你我并肩合作,保我大周百年昌盛。”

赵匡胤微微摇头,道:“多谢侯相美意,我是一名将军,朝堂之事不适合我,我愿意在侯相麾下当一名小兵,为侯相冲锋陷阵。”

侯大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赵枢密执掌天下兵马,身系大周安危,我们是兄弟,都是陛下的犬马,赵郎刚才所言错矣。”顿了顿,又道:“今日我们一同上朝,范质一事,须陛下明断。”

赵匡胤根本不愿意离开军营,拱手道:“我到虎捷军时日不长,军中尚有许多问题,今日我就不上朝了。”

侯大勇点点头,道:“这样也好,等到大梁城风平浪静了,赵枢密自然会有决断,这是我从范质府上搜出来通敌的信物,不知你是否看过。”

赵匡胤看到侯大勇从怀中取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模样的事物,便问道:“这是何物。”

侯大勇慢慢地将手平举,轻声道:“这是09式军用手枪。”

话声未落一声轻脆的响声回荡在金水河上,赵匡胤额头已经中弹,他满脸惊奇的张着嘴,仰面倒地,一缕鲜血顺着脸而渐渐地渗到地面。

等到赵匡胤的亲卫发现事情不对,扑到岸边之时,赵匡胤已经魂归天国,而侯大勇站在船边,接连二叹:

“没有想到隔了这么多年,我的枪法还是如此了得。”

“没有想到英雄一世的宋太祖赵匡胤,就这样莫名其妙丧生在我的枪下。”

没有费太大的代价,也没有造成动荡,就消灭了昝居润、范质和赵匡胤,权力之门向侯大勇轰然打开了,可是,顺风顺水坐在玄蛟船上,侯大勇却突然间有些兴味索然,他手提着09式手枪,坐在船头,心中是百般滋味,理也理不清楚。

玄蛟船行在水面,并没有因为侯大勇的索然就变慢,转眼就到了皇宫之外。

汴河水师都指挥使时英在岸边恭迎多时,他和郭炯年龄相仿,只有二十八、九岁,此时他们都已经成为威震一方的大帅,时英顾盼之间,颇有些雄姿英发。侯大勇跳下船头,他立刻迎了上去,披风被河风吹得“溯、溯”直响。“侯相,赵枢密是什么态度,水师和铁骑军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扑向虎捷军。”

侯大勇脸色平和,道:“虎捷军实力雄厚,还是用和平手段解决为好,虎捷左厢统领白霜文、右厢统领孙延进都不是外人,我的人已和他们多次接触,如今赵匡胤已死,他们两人肯定会归降于我。”

时英猛然间听说赵匡胤已死,脸上露出震惊之色,道:“赵匡胤死了,谁杀了他?”

侯大勇向皇宫走去,淡淡地道:“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漏。”

时英紧跟着侯大勇,心中长舒一口气,道:“赵匡胤死了,真是太好了,大梁城的兵灾可免。”

金水河本是皇宫护卫河,如今汴河水师雄集在金水河上,皇宫便成为一座孤岛,此时皇宫宫门大开,皇宫禁军统领崔正带着一群青州禁军,在宫门外迎接着侯大勇。

第二百八十四章 鹿死谁手(四十八)

皇宫屹立在金山河边,依然如此巍峨,所有房顶、绿树被一夜秋雨淋过,倒透出些新鲜。金山河上游弋着无数的玄蛟船,玄蛟船上站着许多汴河水师军士,侯大勇下船以后,所有军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侯大勇身上。

一身长衫的侯大勇不带一人,信步走进了大开着的宫门。皇宫门前整个齐地站着数排禁军,禁卫统领崔正腰杆挺立,满脸严肃,紧紧跟随侯大勇身后,他们两人就在禁军的注视下,向着后宫走去。

侯大勇对于皇宫并不陌生,可是此时走到皇宫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柴荣在时,皇宫中总有莫名其妙的威势,而如今,皇宫就如一座普通的大园子。

走着走着,他禁不住抬头看看天空,天空呈现出秋高气爽的广阔,刹那间,脑海中浮现出了往日的一幅幅画面:

柴荣在世之时,每逢遇到值得庆贺的大事,总会叫来范质、王朴和侯大勇等人,在宫中把酒闲谈,有时也叫上爱酒如命的王著。

有时候,柴荣也会把自己、李重进、张永德等皇族聚在一起,带上娘子和小孩子,就如普通人家一样,聊天玩乐。

更多的时候,柴荣在广政殿召集重臣们议事。

区区一年的时间,竟有沧海桑田之感,英雄一世的柴荣、为相多年的范质,严肃认真的王朴。都随着清风直上云端,或许他们都在天空中看着信步走在皇宫中的侯大勇。

世事纷杂,时局混乱不堪,容不得侯大勇有些许软弱,他很快就把这些杂念赶到了九宵去外,有此自嘲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崔正此时为禁军统领。按照级别来说只是禁军的中级军官,由于皇宫的特殊位置,所有的大臣都不会把他当成中级军官,正因为此,崔正脸上的表情也就和郭炯、时英等少壮派军官相差不多,他们都想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和一点,可是脸上的英武之气却不知不觉地显露出来。

一个人内心充满着信心和力量,总会发出这样的表情,让人觉得魅力大增。就算一个相貌平凡之人,只要到了高位,也会神采飞扬,而那些相貌有些缺陷之人,更往往有意想不到的吸引力。

崔正紧跟着侯大勇,在心里纳闷:“革命是什么意思?”他出生于曾经的天下第一大族,家族的修养让他很有涵养,他只是心里面用心体会着这一句侯氏之言。

侯大勇和崔正在宫中自顾自走着,宫女、太监远远的看到他们,都急忙跪下来行礼。直到他们走远才敢抬起头来,侯大勇心里有些别扭:“即使是当年陪着柴荣穿行宫中,这此宫女、太监也不会恭敬到别扭地步。”

小符皇后和皇帝都住了皇宫左面的福临宫,这是当年小符皇太后初升为贵妃所住的地方,福临宫里有山有水,景色怡人。更有一处高高的围墙,和别的宫殿有着明显的不同。

殿门前,侯大勇止住了脚步。打量了一会围墙,暗自道:“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连福临宫的围墙都这么高。

来到殿门前有八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禁军军士。他们全部都手抚着腰刀,昂首挺胸地站在门口。青州人混在大梁群中。从相貌到气质上和一般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只要十名以上青州军士同时站立在面前,立刻就会有与众不同的气势。侯大勇忍不住赞了一句:“青州兵果然名不虚传。”

福临宫内,小桥、老树、流水、繁花,宫女、太监,一切如放学一样。侯大勇刚刚跨过一座雅致的小桥,就立刻感到了一阵阴寒,就如有一阵冷风不停地吹在自己的后背上。

柴宗训手里拿着一柄木刀,站在院角的小溪旁,恶狠狠地盯着侯大勇,突然,他举起木马,跳进小溪,就直朝侯大勇冲了过来,柴宗训冲到中途,数名太监拼命地冲了过来,不顾柴宗训的反抗,把他拉回了小溪,柴宗训用童音拼命地骂道:“侯大勇,你这个反贼,我要杀了你。”

侯大勇平静地看着冲过来的柴宗训,无喜无悲。

跨过小桥,走了十数步,就见到了坐在花园丛中的小符皇后,宫女们全部都散在一旁,小符皇后似乎完全不知道这边的动静,背影一动不动,显得极为孤单和落寞。

“小女拜见大人。”小符皇后恭敬地跪在地上,对着侯大勇行了一礼。

崔正吓了一跳,望向侯大勇,却见侯大勇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只是眼光略带一丝怜惜。

小符皇后本来想用这等礼节来羞辱侯大勇,没有想到侯大勇居然神色不变接受了她的大礼,这很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她跪在地上,抬起头时,眼光已充满了恨意。

侯大勇对宫女道:“你们扶皇太后起来。”

小符太后也是爽快人,既然用下跪的方式不能羞辱侯大勇,跪在地上就没有任何价值,她坐回在木椅上,别过脸,再也不瞧侯大勇一眼。

侯大勇对着崔正挥了挥手,让崔正站到远处,他抱着手站在小符太后对面,约摸一柱香时间,两人都没有言语,这是双方意志的较量。

小符太后虽然年龄不大,久在宫中,见识了许多诡诈之事,意志力颇为不弱,她脸色苍白地望着福临门高高的围墙,一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却没有流下来。

侯大勇突然发现,小符太后倔强起来的表情与符英极其相似,微微上翘的嘴角,小巧的鼻翼,简直一模一样,以前她是皇后或皇太后的身份,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今天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地盯了半天,观察得可谓入木三分。

侯大勇用谈家常的语气道:“孤儿寡母,如何能应付危局,我这是为你们母子好。”

小符太后咬着嘴唇,道:“姐姐在哪里,我要见她。”

“你暂时不能见你姐姐。”

小符太后气哼哼地道:“她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知道害怕。”

侯大勇低声呵斥道:“闭嘴,不准这样说你姐姐。”

小符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责骂了,听到侯大勇出言不逊、语气严厉,禁不住愣了愣,这一次,她的眼泪没有控制住,一串一串珍珠般从白净的脸庞落了下来,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些小小的泪水。

侯大勇对于面对小符太后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心已如铁,没有被泪水软化,冷冷地道:“这一段时间,陛下和你不能走出福临宫,若试图强行出宫,我就准备封掉福临园,你不要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小符太后忍不住怒道:“先帝尸骨未寒,你就忍心囚禁他的儿子吗?不忠、不义、下流、无耻。”

“随你怎么说,等到这一段危局过后,你们就能重获自由,这一点我可向你们保证。”

小符太后根本不相信侯大勇所说,她咬着牙齿,瞪着侯大勇。

侯大勇转身出福临宫之时,他又看了看高深莫测的天空,暗叹道:“宗训和符小妹,对不住了,上天既然让我知道历史的方向,这就是我必然的选择,或许从飞机失事的那一刹那开始,宿命就已经形成。”

福临宫门口,站立着一人,他穿着一件白色长衫,长衫上有点点的墨迹,头发凌乱,眼睛充满了红丝。

“陈郎,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子腾道:“有一言,不吐不快。”

左右都离开以后,侯大勇见陈子腾神色不对,道:“有话直说。”

“在下是里奇部人,为了里奇部,也为侯相立了些寸功,希望侯相遵守诺言,善待里奇部。”陈子腾是柴荣极为喜欢的翰林学士,长期随侍在身边,柴荣驾崩前的圣旨,以及柴宗训时期的圣旨,多出自他的手笔,侯大勇诛杀范质之役中,所有圣旨都出自其手,也算是居功甚伟。

在侯大勇的心目中,陈子腾是将来的重要之人,这时说这些话,让侯大勇有些意外,询问道:“陈郎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