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溢美之词传来,直夸得平王轻飘飘的,差点把正事抛到脑后。还好沈金山尚有理智,靠近在平王跟前耳语几句,然后命人拿出一堆契书。

“光说不行,总得拿出点诚意。诸位说捐多少,沈某人暂且帮忙代笔。待日后事成,赚到的银子按今日所出银两多少来分。”

站在门边,沈墨慈隐在幽暗中,见商贾们喊出一个个不小的数字,然后就着舞姬递过去的朱红印泥画押。白纸黑字红手印按上,明日他们清醒过来也没法不认账。

想着自己与平王先前的协议,这次所得银两三七分。虽然她只有三成,可照这样算来也不会少。

默默算出一个数字,沈墨慈扬起唇角。想着青玉的关心,反正这边也用不到汤底,干脆卖那丫鬟个人情。

刚抬起腿,就听上面传来她怎么都没想到的声音。

“平王殿下这银子可真是来得容易。”

第58章

“平王殿下这银子可真是来得容易。”

鬼魅般的声音响起,大笔银子入手、眼看要成功完成父皇交予差事的平王瞬间打个哆嗦,将身旁舞姬递过来的酒打翻在地。

“谁?谁在那!”

“画个大饼吊着人出银子,可真是简单。”

幽寒的声音自上而下响彻整个空间,平王仰起脖子循声望去,就见玄衣少年如蝙蝠般巴在房顶上。略显幽暗的屋顶,他如苍鹰般慑人的眼眸格外明亮。

“陆景渊,你怎么也做起了梁上君子,有种就下来光明正大地对峙。”

“如你所愿。”

抓住房顶的手松开,衣摆轻扬,运起轻功陆景渊脸不红气不喘地落地,幽冷的双眸直盯着一桌之隔的平王。伸手抓过他面前一厚沓契书,随意抽几张扫完,再次看向平王时他面露赞赏。

“这出空手套白狼,在下佩服。”

“还我。”

轻松躲过他伸过来争抢的手,陆景渊挑眉:“还?这可是你意图谋反的铁证。”

意图被识破,平王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长舒一口气。还好他采纳了宋钦文的劝谏,没有明说复辟大业,而是换了另一种说法。这会在场所有商贾都是他的证人,小侯爷就算明知他的意图,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意图谋反?”平王环顾四周噤若寒蝉的商贾,心下闪过些许鄙夷:“方才本王不过是与众位绸缎商商量生意上的事,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沈金山也凑过来,力证平王方才所言。

“还请侯爷见谅,咱们这些做买卖的,哪能少得了关系,往上面孝敬点也是理所应当。”

说完他凑到陆景渊耳边:“侯爷放心,明日征募军饷宴的银子,沈某绝对只多不少。”

面带笑意地说完,宽袖下他捏捏里面宣纸的契书。今晨那会胡九龄虽然气到不行,但还是答应了他三七开的条件。以极品生丝作交换,他可以先行支取其中三成利的现银。别看只有小小三成,这可是胡家春蚕一季进贡以及在绸市上所有利润的三成,单凭基数大,算下来也是比不菲的收益。

现在的他底气十足。

想到前几日见面时,小侯爷先认钱后认人的态度,这会他更是放心。

“只多不少?”陆景渊笑容玩味。

沈金山笑容更加热络:“那是当然。”

“说得没错。”陆景渊点头,还没等沈金山得意,他冷冷地吐出下一句:“你当然得多出点。”

侯爷这是何意?虽然没说出来,但沈金山的疑惑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陆景渊没在理他,目光穿过暖锅旁神情迷离的商贾,朝门外说道:“带进来。”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出现两名穿藏蓝色袍服的侍卫,两人手中驾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若是阿瑶在这肯定能一眼认出来,这位发丝凌乱、衣衫褴褛、形如乞丐之人,正是前两日拿着宋家最后一半家底和杨氏最后那点首饰,趁宋冠生回家前逃出城,奔赴临州参加科举的宋钦文。

可他运气很不好,先是被陆景渊派去的暗卫敲晕了,弄走所有身份文书;再然后阿瑶派过去的下人去晚一步,只看到晕倒在路边的宋钦文,遍寻不到文书路引,为了回去交差他只能拿走宋钦文身上最值钱的东西,让他赶不成路。出于对白眼狼的鄙夷,胡家下人发挥周扒皮秉性,把他身上最后一枚铜板摸个精光。

待胡家下人走后,藏在一边的暗卫出来,把浑身上下只剩中衣的宋钦文扔到了沈墨慈回祖籍的必经之路上。

接下来的一切就如陆景渊所料,如今正缺人的沈墨慈果然救了宋钦文,三言两语、驾轻就熟地将他心哄过来收归己用。本来沈墨慈或许还有别的打算,可当沈金山将她最后也是最大的筹码——姑娘家清清白白的第一次毫不犹豫地送给平王后,连带着她也恨上了沈家。她想要借平王得势,而宋钦文这个读过书、中过秀才,能说会道很容易让平王信赖的提线木偶,就成了她手中最好的棋子。

在她的安排下,宋钦文成为平王幕僚,帮他拟定了方才的空手套白狼之方。

能出此计,宋钦文很受平王看重,在别院中呆的不错。两天下来,先前被抢的抑郁本已一扫而空。只可惜他命不好,遇到了夜探别院的小侯爷以及其属下。在陆景渊决定动手后,暗卫们也快速展开行动,有两个人潜入宋钦文房间,捂住嘴手刀往脖子上一落,直接把他拖进了东山的荒郊。

两位暗卫经历过前几日的拜师仪式,知晓宋钦文为护沈墨慈有多豁得出去。他们办事向来妥帖,为防万一,下手时就稍微狠了点,所用手段也难免有些极端。刀山火海中练就出来的手段,岂是这么个细皮嫩肉从没吃过苦的书生所能受得住,没几下他就已经受不住全都招了。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多用了点刑,让宋钦文当场演练等下该怎么说,直到效果满意,再三确定不会临时变卦后才将他带过来。

这般折腾下来,原本温润如玉的书生活生生变成了丐帮弟子。

“这是谁?”不仅眼神迷离的商贾,连神智尚算清醒的沈金山也没认出来。

只有正对面的平王认出来了,“宋钦文,你怎么在这。”

挟持住宋钦文的暗卫咳嗽一声,手上松开,披头散发的他如离弦的箭般冲出去,越过陆景渊一直冲到桌案旁,双手撑着桌子,眼神热切地看向平王。

“殿下救我,救救我。”

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会平王也意识到不对。以袖捂嘴挡住他身上臭气,他嫌恶道:“哪来的叫花子,竟敢冲撞本王宴会。来人,给本王扔出去。”

“王爷,刚才您还在喊小人名字。小人可是一心为您办事,出了事您怎能如此、如此翻脸不认人。难道王爷忘了,太上皇命您来青城弄银子…”

“住口。”

平王起身想要捂住宋钦文嘴,可陆景渊比他还要快,直接向前一步伸出手横在两者中间。

“你继续说。”说这四个字时他声音难得温和,自打入青城起,他就想这样好生将宋钦文收拾一通。可前面顾虑那丫头情绪,好不容易那傻丫头想明白过来,他又成为一颗重要棋子暂时动不得。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他便派了两名对刑罚最有心得的暗卫前去招呼他,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

这幅狼狈的模样,要不要找机会让那丫头看下?只需要一眼,保管那丫头日后再也不会想这个表哥。

可万一吓到她怎么办?

想到这他不自觉摸摸下巴,即便没用刑前,单论容貌宋钦文也远不及本候。若是喜好美色,那丫头只是看本候就足够。区区手下败将,不看也罢。

在他犹豫之时,如惊弓之鸟的宋钦文已经竹筒倒豆般说起来,“虽然太上皇地位尊贵,可如今天下是皇上的,此事名不正言不顺,殿下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小的提议,以皇商名头卖这些绸缎商个人情,问他们要孝敬银子。可您也知道这法子分明是画饼充饥,因为决定由哪家做皇商、给大内提供绸缎,那全皇上和太后娘娘心意,再由内府定夺,远在陪都的太上皇压根鞭长莫及。”

诸绸缎商虽然吸食了过量阿芙蓉,甚至有些迷离。可这会功夫气氛冷静下来,加之门窗大开,窗外倒春寒冷冽的气息吹进来,他们也清醒不少。

听到宋钦文这般言辞,众人常吸一口冷气。

他们都做了什么?

捐银子给太上皇,那他们把当今圣上置于何地?不少人心里明白,其实平王也不算骗他们。不管太上皇还是皇上,于他们这些小商贾而言,那都是天边的云般高高在上、看得见摸不着的大人物。无论搭上哪一个,人家指头缝里露出来那点东西,就够他们日后受益无穷。

道理是这么讲,可有些事不能明着来。一山不容二虎,现在大夏名义上的主人是皇上,不是太上皇。当着皇上派来钦差的面,他们明目张胆把银子捐给太上皇派来的平王,这事可大发了。

山间冷风一阵阵吹来,不少商贾背上却已被冷汗浸透。

而宋钦文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直接将让他们恐惧的心燃起熊熊怒火。

“殿下若是忘了这些,可总熟悉如今房中的味道。昨日计谋出来后,您唯恐商贾们想明白其中利害,便让沈…人在城中药铺大肆购买阿芙蓉,撒在酒宴间。这东西用多了能让人产生幻觉,失去清醒、陷入狂热、盲目和冲动。”

阿芙蓉!

在场商贾这两日一直在忙着清点账目之事,临近征募军饷宴前最后一下午,好不容易闲下来,就听到空海大师关于阿芙蓉的见解。

远来往日熬汤时常用来提鲜的阿芙蓉,竟然是害人心智的东西。

鼻子皱起来仔细闻闻,暖锅飘香下,果然隐隐掺杂着阿芙蓉的味道。尝一口暖锅汤,好像也没尝出那股味道。

味道到底是从哪来的?

“是这里。”

又一名暗卫进来,手里捧着个锅,锅底一片洁白的粉末。

“阿芙蓉粉,藏在了舞姬的裙摆里。”

第59章

“阿芙蓉粉,藏在了舞姬的裙摆里。”

怪不得…今日能被邀请来赴宴的商贾无不是家资丰厚之辈,有钱之人大抵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甚至于长生不老,永享世间极乐繁华,是以平日他们极其注重养生。空海大师今晨那番言辞传开后,这些人大都心下一颤,然后对阿芙蓉满心戒备。

若是暖锅中加有阿芙蓉,他们中定会有人尝出来。

可千防万防,却没防备到舞姬身上。

似乎觉得言语还不够震撼,从暗卫手中接过锅,陆景渊随意扯过领头的舞姬,掀开她厚实裙摆外罩着的纱布,隔着袖子扯下胳膊带着她转一圈,将整把细密的粉末撒入下面堆叠起的裙摆中。

“再去跳一遍。”

臣服于他有如实质的杀意下,舞姬提起裙摆,哆嗦着腿冲到商贾前面,舞姿十分不标准地开始旋转。

陆景渊可比不得沈墨慈细心,后者所撒阿芙蓉粉都是在锅中精熬后又在石卜中碾碎,粉质细腻如空气中的尘埃。一层层慢慢洒入纱裙中,跳舞旋转时慢慢挥发,几乎察觉不出异样。

而轮到他这,同样的东西则是直接一大把洒到最外面。舞姬稍稍旋转,有如面粉般的白沫便带着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可是害人的东西,离最近的商贾以袖掩面,狼狈地往后躲。可他忘记了自己后面还有人,稍微后撤遇到阻碍,身形不稳便跌到了后面商贾身上。不大的厅堂内,坐得密密麻麻的商贾如多米诺骨牌般纷纷摔倒,四肢挣扎时不知有谁碰翻了桌上的暖锅。

“啊。”

木炭烧到滚烫的暖锅汤底浇下来,饶是七尺男儿也受不住,顿时有人惨叫出声。

陆景渊朝旁边打个眼色,微微点头,立刻有暗卫上前,扶正倾斜的暖锅,然后快速将摔倒一块的商贾扔出来,在自家小侯爷跟前排好。

“本侯也是怕诸位心有疑惑,故而现场演示一番。诸位放心,如今此处门窗大开,很是透气,就算是闻到也吸不进去多少。”

被暖锅汤底烫到的灼烧感传来,众商贾不得不信。阿芙蓉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止疼,刚才要是真吸进去,这会能疼成这样?

真恨不得能吸点——烫得最厉害的几人如是想着。

将几人反应尽收眼底,陆景渊暗觉快意。今日能来平王宴会的,都是与沈家交好的商贾,而坐在前面的几人更是死心塌地跟着沈金山的狗腿子。前世那丫头死后他来青城彻查沈家,知晓了整个胡家败落的经过。

胡九龄亡故后不少商贾逼迫上门,其中上蹿下跳、蹦跶最欢的便属前面这几人。他们不仅破坏了跟胡家合作顺利的一应事务,嫁祸给胡家乱局,要求退还先前投入的所有银钱,甚至还虚报账目趁机讹诈。那傻丫头一直养在后宅,哪懂得人心狡诈,应付不来只能将一应事务交付给宋钦文。而当时宋钦文早已跟沈墨慈狼狈为奸,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在空白契书上填上一笔笔天文数字,空手套白狼掠夺胡家百年根基。

真是可恨!

他本以为那丫头对此浑然不知,可今日下午在云来楼放置铭牌时,她明显带有偏向的顺序惊醒了他。即便养在后宅从未接手胡家生意,从逢年过节的一些人情往来中,她也能察觉出有些人的亲疏远近。

前世这会他远在大漠,对胡家情况一无所知,也无从知晓那丫头当时的反应。不过他想,她肯定是有所察觉。可那时她双亲亡故、庶支虎视眈眈,外面讨债的日日堵满府门口,前有狼后有虎,一个孤女即便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大抵只能把苦水往下咽。

脑补过度、完全沉浸到悲愤和心疼中的陆景渊丝毫没想到,若是阿瑶当时已经意识到,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三年被宋钦文败光最后家产,最后连祖宅也典当了。不过在典当掉祖宅后,她也隐隐有所察觉,所以才会尽全力暗中藏下胡家祖传铺子的房契。从后面这点来说,他想得也没有错。

越想越觉得那丫头受了天大的委屈,连带着陆景渊看这些商贾的眼神越发不善。

阴寒的面色传到这些商贾眼里,就成了小侯爷正在发怒。可不是会发怒?朝廷又不白要他们银子,募集上去军饷可以抵日后税款。既得名又不损利,朝廷开出的条件可以说是优厚。

可他们是怎样报答这份厚待的?在募集军饷的前一日聚集于此,将大笔银子交给另一个与朝廷不对付的人。

这事别说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换做他们也会生气。

不,他们本身就在生气。宋钦文话摆在那,谁做皇商,太上皇那边做不了主,那平王方才所言就是在骗他们。平王天潢贵胄他们不敢得罪,这会他们恨上了给平王敲边鼓,一个劲吹嘘他的沈金山。

“侯爷,是沈金山下帖叫我等过来商议春蚕之事。”

“对,就是他,小人不疑有他就过来了。”

“刚才晕晕乎乎,就听他一个劲地吹嘘平王母族有多荣耀。我等生意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我们只不过是习惯性地搭关系。”

“本来压根没想出那么多银子,谁知这狗-娘养的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用阿芙蓉迷了人心智。侯爷,那笔银子本是小人这几日清点家产,空出来想支援西北军需的。”

“侯爷给的条件如此优厚,银子捐出去还能抵来年所交税款。而银子给了别人,那可就是没了,甚至有可能连个响都听不着。我等经商之人,怎可能做如此不划算的买卖。”

并不是所有跟着沈金山的人,都要陪他一条道走到黑。今日前来赴宴的商贾虽与沈金山都有些交情,可大多数都是为利。眼见着无利可图,方才被欺骗的愤怒彻底升腾。坐在最后与沈金山关系最为疏远的商贾最先开口,紧随着中间一些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说到最后,连被烫伤躺在地上哀嚎的几位狗腿子见势不妙,也连忙改了口。

“那就是明日要捐的银子,侯爷明鉴。”

看那副怂样,就是这几个人上辈子欺负他家傻丫头。心下一阵揪疼,想都没想,对着前面最中央肥头大耳的商贾,陆景渊一个窝心脚踹过去。

“方才隐在暗中,本王看得清清楚楚,画押时就你最痛快,那模样完全没看出神智不清醒。”

“冤枉啊,”滚在地上的商贾忙拱手求饶:“侯爷,方才小民离舞姬最近,吸入的阿芙蓉肯定最多,要神志不清也是小民晕得最厉害。就算他们那些人清醒,小民也不可能保持清醒。”

此言一出立刻受到后面所有人的攻讦:“放屁,你才清醒。”

“我肯定是迷糊了,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清醒的话我肯定不可能孝敬那么多。那笔银子,真是我打算明日上捐朝廷的。”

被皂靴踩在下面,肥胖商贾简直欲哭无泪。将希冀地目光看向沈金山,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要管的意思。绝望之下,他只能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小人是真迷糊了,什么都不知道。苍天可鉴,那笔银子小人本来是打算捐给朝廷。”

“真打算要捐给朝廷?”

陆景渊特意加重了“捐”字,听他说得不是“募集”,在场商贾纷纷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可如今这幅境况,他们已经是骑虎难下。

“捐,我等心甘情愿捐给朝廷。”众人有志一同地说道。

“现在平王还要我还回去?”陆景渊扬扬手中画押的一厚沓契书。

如此嚣张,简直是欺人太甚。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平王整颗心都在滴血。愤怒和心疼交织,五内俱焚,偏偏他名不正言不顺,此时此刻他只能忍着。如今他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去淮南,反而要来青城跟这个混世魔王对上,要知道从八岁那年他回京后,十年中屡次交手,他就从没赢过一次!

而这会算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本来他可以抽空青城半数绸缎商,另外一半有吴同知盯着肯定也让他落不着好,两人鼎力合作这次他定能铩羽而归。

没想到连契书都到手了,却这样功亏一篑!

好悔!好恨!好无奈!

“本候在此谢过诸位商贾。天色不早,诸位还是早早回去的好。本候明早在云来楼恭候沈老爷以及诸位,在此先行告辞。”

将厚厚一沓契书交给旁边暗卫,陆景渊大步流星踏出房门。而后运起轻功来到临院,跨着方才过来时骑着的爱驹,快马加鞭向山下赶去。

而在他身后,众商贾颓然倒地。看到方才画押时手上留下的朱红印泥,赤红的颜色如他们的心头血。

“那么多的银子。”

“我忙活如此多年,半数家当。”

厅堂内一片哀鸿遍野,他们损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可这事能怪谁?怪小侯爷?出尔反尔的是他们。怪平王?天潢贵胄他们不敢。前两者都不敢,他们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中间沈金山身上。

“就怪他,是他用阿芙蓉害人。”

“对,如果不是被阿芙蓉迷晕神智,也不会稀里糊涂在契书上画押。”

“没错,枉我们平日还跟他交好,这狗-娘养得。沈金山,秃顶老儿,你还我血汗钱。”

种种责骂之声传来,方才还唯他马首是瞻的生意伙伴这会却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沈金山顿时头大如斗。方才他已经想到这种情况,思来想去,如今只能把阿慈推出来。

“大家冷静,从下午到现在沈某一直与大家在一处,怎会有机会做出这种事。”

“不是你还能有谁?难不成是平王?”

心烦意乱的平王站起来,仇恨地看向沈金山:“除了他还有谁?本王还不屑于用这等伎俩。”

“王爷,想出法子的明明是阿慈。”顾不得其他,沈金山如今只想洗脱恶名。

可没有人相信他,“骗谁呢你?谁不知道昨日沈墨慈已经启程,前往沈家祖宅。”

“她如今就在这处别院,我这便命人将她找出来。”

可沈金山的愿望再次落空,听到小侯爷声音时,沈墨慈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回房收拾细软,她开角门逃出别院,沿着熟悉的小路一路下山逃之夭夭。甚至为了让她逃得更快些,陆景渊还命一名暗卫跟上,帮她清理好沿路的荆棘。

满院下人联合起来,将整个院子掘地三尺,遍寻不到沈墨慈,这下沈金山更是百口难辩。

得知结果后,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宋钦文长舒一口气。在他最危急、最撂倒的时候,是阿慈再一次接纳他,而后还费尽心思将他引荐给平王。如此知遇之恩,他又怎能不为阿慈做点什么。

“这几日我一直呆在别院,从未见过沈墨慈。”衣衫褴褛地走到人前,宋钦文斩钉截铁地说道。

沈金山在说谎!事实真相再清楚不过。

不知是谁起得头,开始有人拿起桌上涮暖锅的菜朝沈金山脸上扔去。眼见着菜扔完,更是有人直接撸袖子上了手。没多久沈金山便开始喘粗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下去。

“不好,他气喘发作。”

“我说大家冷静下,银子没了还可以赚,弄出人命来进了大牢可就什么都没了。”

“他这幅模样,实在是让人气不过。还想借咱们的银子跟九尾老狐狸争青城会首,要给他一个铜板我就是孙子。”

“不给他,眼见着春蚕结茧,咱们手里的银子还不够使,凭什么举债来成就他好事。”

可借银子的契书已经交到沈金山手里,正当众人束手无措时,越发难受的沈金山开始出声恳求。

“找郎中?先把借银子的契书吐出来。”

生命威胁下,固然心在滴血,沈金山也只好答应撕毁契书。边说着他边宽慰自己,还好大清早从胡家敲诈一大笔银子,可以解燃眉之急。

这边沈金山损失惨重,另一边回到胡家的小侯爷却收到了意外惊喜。

第60章

东山清幽的月色下,陆景渊踏马疾驰。身后别院的喧嚣越来越远,山路拐个弯,旁边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出来。”

马鞭抽过去,草丛抖动后倒下,露出里面月白色长衫的公子。鞭子梢划过头顶,纶巾随之解开,皎洁的月光下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配着美艳又不是温婉的五官,让人不由想到山间的精怪。

这哪是什么公子,分明是个妙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