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知整个过程,阿瑶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心虚。不过当余光看到门外场景后,与前世阿爹去世后咄咄逼人的一幕相似的情形,让她那点愧疚瞬间化为乌有。刚重生那会,她的观念尚停留在前世。虽然对沈墨慈和宋钦文有怨,但也只是在临死前那一刻,她整个的性子依旧带着先前的天真。可这一个多月下来,经历过种种陷害,又兼之涉足胡家生意后遇到形形□□的人和事,眼界开阔后她的认知也在慢慢改变。

这世间不可能永远只有单纯和美好,就如沈墨慈无缘无故陷害她,就如苏父勤勤恳恳却遭遇不公。虽然她很幸运,有阿爹,有…景哥哥,在他们的保护下,她有惊无险地渡过重重磨难,但不能因为没被伤害到,就当那些事情不存在。总而言之,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重活一遭她不能再逃避那些。

生意上的事,注定胡沈两家存在竞争。良性竞争也未尝不可,可沈家却全无和睦相处、各凭本事之意。树欲静而风不止,前世惨痛经历尚历历在目,她不能再躲在阿爹羽翼下。既然沈家率先挑起纷争,那就别怪她狠狠还以颜色。

种种繁杂的念头瞬间在阿瑶脑海中闪过,然后她面色更加天真,声音中也带着十足的不可置信。

“你的意思是说,我阿爹贪了沈家的炭?阿爹绝不是那样的人!”坚定地说完,阿瑶满脸谴责。明明贪沈家炭的是景哥哥,跟阿爹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旁边跟过来的汉子也点头,然后满脸谴责地看向沈金山。

听着阿瑶的高声调,沈金山非但不急,反倒心生窃喜。声音再尖点,闹再大点,为此他还刻意停顿了下,就是为了让这事传出去。估摸着传差不多,他终于缓缓开口。

“众所周知,青城地处江南,气候温热,平日压根用不着多少炭。这次倒春寒,整个州府只存着一点,还是沈某费尽心力打通关系才寻来,这事想必大家也都清楚。再往下想想,短短时间内,胡家又从何处变出这么一船炭?”

疼痛之下沈金山拔高声音,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寂静,府门内外一片寂静。

你这梁上君子!趁人不备,沈金山得意地看向胡九龄。方才民愤袭来,他的确慌了神,可情急之下还真让他想通了某些关节。青城统共就那么点炭,你个老狐狸不是从我沈家偷的,又是从哪弄过来的。

你胡九龄可与我沈金山不同,我素来是小人,你自始至终标榜着儒商名头。向来高风亮节的胡老爷,一朝突然变成妙手空空,这下名声全臭了吧?

把炭追回来,发下去后再稍微许点甜头,那些市井小民得了利,也就没工夫跟我沈家计较。到时候,他们关注的可全都是胡家,借这事沈家名声都能洗一洗。

“胡兄,还真是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沈金山摇头,声音中满是无奈。

“我阿爹是哪种人?无凭无据不许你污蔑她!”站在胡九龄跟前,阿瑶杏眼瞪得溜圆。

真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什么时候能这么紧张本候?从码头一路跟过来,方才发炭出现混乱时几乎忍不住要出手的某人面露嫉妒之色,一颗因确定那丫头心意而微微发甜的心又往醋缸里沉了一小截。

怎么闻到股糖醋排骨味?跟在他后面的陆平抽抽鼻子,仔细嗅嗅。

“侯爷,我们何时出手?”

“再等片刻,等到蚕农契书作废。”

怎么又扯到蚕农契书上去了?陆平面露不解,但出于对小侯爷的无脑崇拜,还是安生地做着真·墙上君子,目光紧盯着下面举动。

“这还需要凭据?不然你说,怎么会凭空多出这么多炭?”沈金山面露不屑。

“是…”

阿瑶正待开口,有人却抢先他一步。

“这船炭是胡老爷为让胡夫人住得舒坦些,专门从西北买来烧地龙的。那船上还有特意从西北跟来的人,一口西北话说得,跟往年青城绸市来咱们这的西北商人一模一样。刚咱们在码头上帮着搬炭,亲耳听到过,绝对错不了。沈老爷自己是小人,真当所有人都跟你那样,竟做坑蒙拐骗的勾当!”

手下有几名暗卫是西北出身,特意安排他们混进去说家乡话的陆平面露骄傲。一名合格的暗卫,可不只是功夫好就行。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方方面面都得想到。

开口的汉子正是刚才领头搬门的那位,仗着自己嗓门大,说完后他朝门外解释清楚前因后果。

“大家是不是都听到了?”

“是!”

还真是从西北运来的?不、不可能,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胡兄,你摸着良心说,自己没动我沈家的炭?你敢指天发誓?”

胡九龄皱眉,“本来以沈兄身份,没资格要求胡某做这些。”

旁边汉子面露赞同之色,“沈老爷这不是在无理取闹。”

“算了,”胡九龄摇头,“既然沈兄不放心,那胡某便以身家性命起誓,沈家那船炭从州府一路到码头,胡某压根不知道这事,更别提在里面动手脚。”

“阿爹干嘛拿自己的性命起誓,要起也是拿女儿的来。”

阿瑶不赞同地看着他,而后目光转向沈金山:“先是无端污蔑我阿爹,眼见事实证据摆在面前又胡搅蛮缠,还叫阿爹起誓,沈老爷实在是欺人太甚。而且从方才进门我便闻到一股很浓的脂粉味,如今沈老爷满头大汗,脂粉更是都花了。都已经用处此法,且刚才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想必沈老爷身子骨没方才管家在府门前时说得那般差。”

“沈兄又涂脂抹粉装病?”

胡九龄罕见地惊讶,引得府门内外众人顾不得生气,哄堂大笑。

“阿爹,他欺人在先、辱人在后,无论从情理上还是道义上,都不用再给他留任何颜面。”

没等胡九龄开口,方才领众青壮上胡家讨个公道的老叟走上前来,“胡姑娘所言有理。既然沈老爷身体并无大恙,有些事就得明说。我等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为解除与沈家之间的契书。”

“不行!”沈金山下意识地反驳。

老叟自怀中掏出一份契书,“这是沈家当日发给小老儿的,虽然未曾签字画押,但契书所写却是与别家一般无二。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自画押之日至春蚕结茧,所用黑炭与桑蚕叶皆由沈家供应。可不论是桑蚕叶还是黑炭,如今沈家可有一样能拿得出来?”

“这…”

正当沈金山迟疑时,听到风声跟过来的宋冠生冲进来,就着门板直接跪到胡九龄跟前。

“姐夫,沈家采桑车架已被严词撵走,冠生幸不辱命。”

“宋冠生,你…明明答应过我!”食指指向他脑门,沈金山目眦尽裂。

“沈家姑娘心术不正,利用我儿一腔痴情,引诱他做下如此多错事,我又岂会反过来帮你。”

“那是你儿子是非不分,与我沈家何干?”

“不管是否与你沈家有关,总之养出这么个儿子,冠生自觉愧对多年来一直多有帮衬的长姐一家,自然要做些什么弥补一二。话说回来,若非你沈家心术不正,把手伸到胡家千亩桑田里,又岂会中计!”

“你…”颓然地躺在地上,沈金山半晌说不出第二个字。

“看来契书上这两样东西,如今沈家是一样都拿不出来。”老叟叹息道:“事已至此,真相如何已经很清楚。是沈家先未做到契书上的承诺,并非我等背信弃义。诸位乡亲父老可都听见了?这契书撕与不撕,不用它沈家点头答应。这事就算说到天边,也是咱们有理。”

“对,是他们先说话不算话。”

“回家就把契书给撕烂了。”

“我身上一直随着带着,现在就撕了!”

最后说话那人掏出契书,作势就要撕了,见此胡九龄忙往前一步。

“且慢,且听胡某一言。契书是双方的,既然蚕农撕毁契书要额外付给大笔银子,同理,沈家这边做不到承诺的,让大家白盼一场,是不是也该有所补偿?”

当初为防止这些蚕农反悔,沈金山也仿效胡家,不过他比胡家更狠,违约者要赔偿十倍银子。当时他压根没有想到自己会率先毁约,对此点也就没怎么注意。契书上白纸黑字,只写着“若违此契,十倍赔偿”。

如今这一条,却成了套在他头上的紧箍咒。沈金山怎么都没想到,今晨太阳升起来时捏在手里、充当他最大也是最实在翻盘筹码的一张张生丝契书,仅仅过去一上午,反过来却成了他的一道催命符。

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劝说完激动的百姓收回契书后,胡九龄也从袖中掏出另一份契书。

“先前沈兄曾要求,以今春绸市连带进贡那批货,胡家整体利润的七成为代价,供给我胡家一批极品生丝。可如今这等境况下,沈兄想必是拿不出来,这笔账你看又该如何处置。”

七成利只换一点极品生丝?沈家真是面黑心狠,在场响起一片抽气声。

与寻常百姓的感慨不同,这会沈金山却只觉黑云压顶,完了!真的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愚人节,又称表白节。大家有喜欢的人(比如萌萌哒鱼丸),可以大声说粗来。不开玩笑了,鱼丸准备了二两小酒,准备等下喝完,跟我男神表白去。

——仲基欧巴,窝来了!

第90章

被愤怒的百姓生生推到的沈家大门前,胡九龄拿着薄薄的一页纸,居高临下看向沈金山。

双脚被压在厚重的门板下面,此时此刻沈金山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眼前的一纸契书吸引过去了。

“生丝…”

“对,就是生丝。征募军饷宴不过是昨日的事,沈兄前一日过府签下此契书,连带着今日,不过是三日的事,上面写些什么,想必应该还都清楚?”

何止是清楚,那契书是他卡着胡家家底立的。

自打接手沈家后,他便将当时青城第一的绸缎商胡家作为最大的敌人。这些年沈家生意蒸蒸日上,可离着胡家总归差那么一线。同在青城的胡家,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么多年打探下来,他完全清楚胡家有多少家底。

丝绸轻薄但不保暖,最适合夏日穿,春日进贡上去做成夏裳,正赶上穿衣的好时节。是以在每年四季桑蚕中,春蚕这一季最是重要。即便胡家家大业大,为了春蚕也得动些家底。他张口要七成利润,正好卡在让胡家伤筋动骨,咬咬牙却又能答应下来的数额上。

这笔数额之大可想而知,而如今他拿不出生丝,按照契书中内容,要按照原价赔偿。

不仅本来手到擒来的七成飞了,他还要倒赔出去那么大一笔银子,里外里,差不多把沈墨慈没偷走的半个沈家又搭进去一半。

单是想想他心里便抽疼,直觉得有把锋利的匕首在一下下剜着他的心头肉。

“胡兄,那不就是句玩笑话。”他讨好地说道。

看他那副畏畏缩缩地模样,阿瑶直接气笑了。她可清楚地记得,在前世阿爹死后,沈家取代胡家,一跃成为青城第一大绸缎商时,身为当家人的沈金山那股子骄傲劲。顶着他那光秃秃的脑门上蹿下跳,恨不得听所有人奉承他。

当然沈墨慈还是个有心计的,沈金山尾巴越往天上翘,另外一边她越是表现得柔和谦逊。本来有那么个当亲爹的,身为儿女的沈墨慈名声怎么也要受影响。但那时沈墨慈早已拜墨大儒为师,整个人的名头比沈金山还要响,最起码提起沈家大多数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是以那会沈金山非但没有对她产生丝毫不利影响,反而反过来衬托得她越发出淤泥而不染。

这辈子,沈墨慈还能有那等好命?

唇角扬起轻蔑的笑意,阿瑶开口,声音中依旧带着点天真:“那天你逼我阿爹时可不是这样,我在门外面都看到了,你气焰可嚣张。”

“这…”沈金山一噎,然后抬手自打嘴巴:“都怪沈某这张嘴。”

“沈老爷,您这脸变得可真快。”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传出去老远,直听得门里门外百姓哄堂大笑。可不是,沈老爷这变脸的速度…比蜀地来的绸缎商带来的那川剧戏班子还要快。

指指点点中,不少人直接嘲笑出声。

这下不管能不能运来黑炭,他的脸面好像全没了。意识到此点,沈金山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

夫妻一体,不仅沈金山,这会孙氏也不好受。前院吵嚷声传来,守在前面的婆子一次次将不利消息报过来,她眉头越皱越深。昨日中午府门前争吵时,她还想着坏了沈金山名声,自己握紧沈家大权。可吵完回府发现房契被偷后,知晓沈家铺子丢失大半,她已经隐隐有了退意。

这些年沈金山想针对胡家,已经成了一块心病。放着好好的踏实生意不做,非得走那旁门左道,四处攀关系。平常还好,可这次他明显招架不住了。

深处后宅多年,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沈金山怎么样她不管,可她和儿子后半生得有着落。

想了整整一晚上,当方才与蚕农间的契书作废消息传来,她终于下定决心。叫来心腹妈妈,她吩咐她赶紧去取几只箱笼,自己则亲自去后面打开库房门。

“古董玉器一概不要,只装金子。”

先装点金子运回娘家,这样待日后沈家无事,她自可靠这笔金子与沈金山周旋。自己的夫婿自己了解,换做别家可能暴跳如雷甚至休妻,可沈金山那财迷,绝对会看在金子的面上重新接纳她;而若是沈家不行了,手里握着金子,她在娘家说话腰板也硬。

这样盘算着,孙氏终于从怀中掏出钥匙。沈家库房光有钥匙还打不开,第二道门上有道独特的机关。这道机关难得倒别人,可难不倒在后院呆了二十多年的孙氏。用独特的手法敲击砖墙,叮叮咚咚后,浑然一体的砖墙突然向两边分开,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色泽。

“多谢夫人带路。”

还没等孙氏开口吩咐,后面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声。下意识地向后扭头,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映入眼帘。而在这张脸后面,身后跟着的下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倒下,一身玄衣的小侯爷站在八名暗卫中央,双手环胸神色傲然。

“侯爷…”

孙氏瞳孔微缩,到这份上她要再不明白征募军饷宴是个圈套,那就是真傻的了。

“昨日之事侯爷想必也听说过,民妇与沈金山并无多少感情。这库房中金银,民妇只取一点日后嚼用,其余还请侯爷自便。”

孙氏想法很简单,小侯爷是她绝对无法抵挡的,而沈金山也不值得她舍命保全,所以干脆用这些家财贿赂小侯爷,换取自己跟儿子的平安。

“与沈金山并无多少感情?敢问孙氏,你究竟对谁有情?”

这…不知怎地,孙氏脑中无端闪过昨日中午胡家姑娘的问话。还没等想明白,恐惧之下她已经脱口而出。

“沈墨慈并非民妇亲生,她平日所作所为…”

“你即便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沈金山即便再狠,也不可能将沈家传给一位庶女。不管沈墨慈赚多少,日后还不是你儿子的?”

虽然重生后阿瑶清醒很多,但她依旧坚信人性本善,遇到事也不太愿意把人往坏处想。昨日因嫁妆铺子被抵押产生纠纷,孙氏出声哀求时,她只是厌恶这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自己出事便要别人倾力相助的人未免太双重标准。

可陆景渊不同,自幼便活在死亡危机下,他对人性中那些恶念再了解不过。如孙氏这等表面冷漠之人,心里怎么想的他打眼就能看个透彻。关注阿瑶他自然知道昨日之事,当时暗卫来报时他还有些疑惑,直到今早码头上偶然确定她重生之事,他终于知道她的愤怒从何而来。

因为生气前世的冷漠?

那个傻丫头,连生气都生不对。不论前世今生,孙氏的冷漠从来都只是在掩盖她的自私。

“即便沈墨慈要出手杀了胡家人,只怕你也会帮忙递刀子吧。毕竟,这样整个胡家都会是你儿子的。”

完全被猜中心思,孙氏无力地低下头。

“侯爷为何如此护着胡家,莫非是因为胡家姑娘?”

你也看出来了?陆平脸上脸上闪过一抹兴味,当然因为长相,一般人看不出来。

可陆景渊还是看出来了,眼刀往那边一甩,他坚定道:“那可是本候同门师妹!”

不仅是同门师妹,还是本候两辈子唯一看顺眼的姑娘。你想算计她?就别怪本候替她出气!潜意识里,陆景渊是这样想的。可想他定北侯,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将如此小儿女心思表现出来。

这…沈金山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看着最后面一道跟过来,这会也被敲晕的儿子,再看看如今危如累卵的沈家,孙氏悔不当初。如果她能少点贪心,平日劝着点沈金山,是不是日子也能平顺些?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跪伏在地,孙氏眼神绝望。

没等她再出声,小侯爷一个眼神过去,那边陆平早已会意,一个手刀下去,孙氏步了其他下人后尘,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而不用小侯爷吩咐,身后暗卫已经自动开始清理现场,将昏迷的下人拖到隐秘处。边干活陆平还边想着,怪不得小侯爷方才说等蚕农契书撕毁后再出面,原来是在等这个,小侯爷果然神机妙算。

再次被属下脑补过度的陆景渊对此毫无所觉,吩咐两个人守着库房,他带着其他人翻墙出去。朝廷钦差的依仗已经等在外面,稍微收拾下,不多时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摆足了官威出现在沈府门前。

而在小侯爷到来的这段时间内,沈金山则是跟胡九龄杠上了。

他已经想明白了,如今沈家名声没了,他能守住的只有银子。所以不管契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有多清楚,院内院外的嘲笑声有多大,总之他就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打定主意要赖到底。

谁稀罕他那条命!

虽然报官可以解决问题,可现如今他那副模样,还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正当局面僵持不下时,不远处走来官员出巡时开道的锣鼓声。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高头大马上朝这边走过来的玄衣小侯爷。

治这没脸没皮的泼皮无赖的人来了!百姓们面露欣喜。

最后的救星终于到了!沈金山眼中闪现出强烈的希冀光芒。

第91章

有些事不仅胡九龄和在场百姓清楚,沈金山更清楚。

契书上白纸黑字清楚明白,一时耍赖也许可以多往后拖会,但真要告到官府,在事情已经闹成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即便他肯出银子贿赂,顾忌着官声民怨,那些当官的也绝不敢收。

小侯爷是他如今唯一的指望!

虽然把握不大,可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绝望之下他还是生出强烈的希望。

如果小侯爷站在他这边…

“扶我起来。”他朝旁边管家招手。

与此同时陆景渊已经来到沈府跟前,围在门前的百姓自觉给他们让出一条路。虽然此刻没有州府的仪仗队,可小侯爷独属于天潢贵胄的富贵气质远比那些外物更能支撑起天家威仪。后面暗卫规规矩矩地跟上来,满脸期待的百姓这会没一个敢出声,只能用殷切的目光看向他。

目光之热烈,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粘稠几分。

虽然前面沈家所作所为为人所不齿,毕竟没有牵涉到自身利益,这些市井百姓顶多人前背后地嘲笑几句。可这次不一样,前面沈金山以黑炭相要挟,逼他们签下亏本的契书已经够让人憋屈。没想到事情转一圈回来,连黑炭都是在糊弄人,这简直是把他们当猴耍。

是可忍孰不可忍!群情激奋,这会外面一圈百姓脑门上就差写几个字:钦差大老爷赶紧治治下那厚颜无耻之人。

沐浴在众人的殷切期待中,陆景渊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昂首挺胸迈着方步跨进沈家院内,表面上目不斜视,实际在众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他眼神一直在盯着不远处的阿瑶。

“侯爷!”

被沈管家弯腰扶起来一半,不等站定,沈金山便急切地朝前面躬身抱拳。

陆景渊没吭声,跨过门槛的皂靴准确地踩到地上门板上,玄色衣袖下的手朝后勾下,跟在后面的陆平立刻会意,带着暗卫紧跟在他后面踩上去。

踩在门板上时吃不上劲,可在门板边缘却是可以吃上劲。不论小侯爷还是诸位暗卫,皆是有功夫的人,力道并非寻常壮实点的蚕农可比。只见一排穿着藏蓝色袍服的暗卫很自然地踩在门板上,原先纹丝不动的门板突然往前滑了下,刚被沈管家解救出来,稍稍往后拖了点的沈金山双脚再次被埋在底下。

“啊!”

被重物压过的人都知道,最疼的不是一直被压着,而是刚刚被松开,麻木的疼痛稍微有所减缓时,重物再次落下来。

先是胡家父女,再是搬门的十几号蚕农,现在又是一群暗卫。前面两次还好,厚实的门板只是砸着脚面。然而最后这次,好巧不巧地刚好砸到食指。门板落下来,沈金山只觉一股锥子狠狠刺入的疼痛顺着自己的十只脚趾头传过来,他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陆景渊皱眉,“这是不欢迎本候?”

十指连心,不管手指头还是脚趾头,剧痛之下沈金山压根说不出话来。双手扶着他,沈管家忙开口。

可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陆景渊已经从门板上下来。打住了阿瑶要跪地请安的动作,又吩咐外面百姓起身后,看着眼前门板,他冷声问道:“这边怎地如此混乱?”

“景…”阿瑶迫不急的地开口,刚说出第一个字,察觉到有些不妥,顿了顿她忙改口:“禀侯爷,沈金山借倒春寒之机,以石块充作黑炭,欺骗青城百姓签下契书。后又以生丝为要挟,胁迫我阿爹高价购买。如今事情败露,激起民愤。”

说完阿瑶仰头,晶亮的杏眼满是信赖地看向他。景哥哥给了胡家黑炭,他肯定会帮他们。

这丫头,干嘛用那么炽热的眼光看向本候。

心下颇为自得,可陆景渊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仅如此,为了掩饰自己情绪,他脸色更是冷了三分。

“是非曲折,本候自有决断。”

冷冷的口气给了沈金山莫大鼓舞,终于从疼痛中逃脱出来,抓住管家手臂强撑着站起来,他哀求道:“还请侯爷为沈某做主。”

“做主?”

“侯爷明鉴,沈某好好从州府运来的黑炭,稀里糊涂就变成了石头块,此事并非沈某有意欺瞒。”

到这份上沈金山也不指望那些生丝契书还能保住,他只希望自己不要赔那天价的毁契银子。可小侯爷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在他心里最后一口热乎劲上浇下来一盆冷水。

“也就是说,你承认沈家拿不出黑炭?”

“这…沈某也是无奈。当日州府借炭的文书俱在,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还请侯爷为沈某做主。”

“据本候所知,州府黑炭乃军需之物,即便用于赈灾也是免费发放,又怎会单独落到你沈家手里?此事本就有违我大夏律法,恕本候无法知法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