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无情的话语彻底浇熄了沈金山最后一丝期待,心彻底凉下去。他环顾四周,后面沈家护院下人满脸胆怯和畏缩,旁边胡家父女以及门外乌压压的百姓皆是敌人。天地之大,此时此刻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

脚指头上疼痛传来,剧痛之下他生出了鱼死网破的心。

“沈家变故想必侯爷也已知晓,若是拿出这笔银子,只怕沈某再无力再凑出一百八十万两银子。”

他话中意思很明白,要么帮我赖掉这两份契书,要么别想从我沈家拿走一两银子的军饷。

“你是在威胁本候?”陆景渊阴沉的面色反倒缓和下来,唇畔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沈某也是无奈。因着房契被盗,我沈家如今境况惨淡,只怕两处不能周全。毕竟这么多街坊邻居,亏谁也不能亏着他们。”

“两处不能周全?”

胡九龄和陆景渊一道出声,前者只是自言自语,后者声音中则带着几丝玩味。

“可据说沈家库房里,堆着金山银山。”

库房…提起这两个字沈金山心下一惊,不过想到他继承家业后对库房的几次加固。那外墙是他花大价钱,专门从山东运来的整块泰山石,整个库房核心地带被围一圈,连最尖锐的凿子都钻不动。

没有他的独门手势,谁也别想进去库房。

“沈家发家不过这十几年的光景,那些话不过是以讹传讹。今日在这,沈某跟侯爷交个底。沈家如今所有家当,在给完一百八十万两军饷后,也剩不了几个钱。”

他在骗人!想到前世沈家不输于胡家的豪富,阿瑶脸上露出几丝急切,刚准备开口却被胡九龄拦下来。

“侯爷自有决断。”

阿瑶也只是被前世记忆困扰,一时间有些失去理智。冷静下来后,不用多想她便明白了。景哥哥那般聪明的人,岂会被沈金山这么几句话糊弄过去。

而陆景渊也没让她失望,察觉到她的急切,本来想多逗弄沈金山一会的他收起多余心思。手臂往后一伸,他拔出暗卫手里的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了沈金山脖子上。

“不仅威胁本候,还敢欺骗本候。”

刀刃的寒芒扫过来,沈金山双腿一哆嗦:“侯爷明鉴,沈某绝不敢有任何欺瞒。”

“当真?若那库房里堆着金山银山。”

想起自己坚固的库房,沈金山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得:“不可能,沈某句句是真。”

“既然你这样说,那本候就只当库房里没有东西。”

好像有那里不对…不等沈金山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后面暗卫提起来,一行人直接朝后院走去。越接近库房方向,沈金山越是吃惊。莫非库房被人打开了?不可能,今早他刚检查过,一切都还好好的。即便有人开凿,方才也没有丝毫动静。

这样劝慰着自己,勉强稳下心思,他讨好道。

“侯爷你看,这库房里可不是…”话还没说完,面前那道再普通不过的房门打开,耀眼的金光扑面而来。

“恩,库房里的确没东西。”

陆景渊点头,给暗卫打个眼色,后者迅速将沈金山仍在地上。走到他跟前,他弯腰,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紧紧摄住他,话语中也是透出无限的危险。

“既然沈家库房是空的,那沈老爷拿什么来凑本候那一百八十万两军饷?”

库房怎么会被打开,接手沈家后他最用心做过的事,便是加固库房。不仅加固,甚至他还高价请人做了精密而复杂的机关,保证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能打开。

即便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依旧有些无法接受,震惊之下他甚至没听清小侯爷在说什么。

“怎么会开了。”

“还得多亏了沈夫人与沈家姑娘相助。”

低头,陆景渊低声说道。虽然碍于幕后之人,这会他无法取了沈墨慈性命,反而要将她放回来。可如今他已经确定那丫头心意,既然她喜欢他,那早晚会成为他的女人。

皇帝舅舅曾教导过他,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前世沈墨慈和孙氏都对不起那丫头,这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他们好受了。

“他们俩?”

短短时间内,沈金山的情绪从不可置信到恍然大悟,最后眼中升起滔天的恨意。

“这两个贱人!”

陆景渊没有理会他,看着后面跟过来的胡家父女,他朗盛道:“既然沈家库房是空的,那欠下的钱,便变卖家产来归还。”

第92章

沈家库房门还没关上,隔着老远依然能看到里面金银珠宝散发的光芒,可这会离最近的陆景渊却好像没看见似得。

“既然方才沈老爷要本候主持公道,那本候就给你个公道。三日后,沈家名下所有房产、田地,皆在云来楼公开拍卖,价高者得。”

说完不等沈金山反应,他看向后面跟来的胡九龄。

“胡老爷意下如何?”

今晨平王账房所抛出的沈家房契在孙家门前引发骚动,青城诸商贾请胡九龄出面主持公道。可刚才码头上出了细作之事,忙碌间他也没有立刻给答复,而是告知账房稍后再说。

如今小侯爷隐晦地提起,两人却都知晓他说得是何事。

几乎没有多加思索,胡九龄便答道:“先前平王所售沈家铺子虽好,无奈争执之人太多。拜诸位同仁信任,托胡某拿出个章程。可此等复杂之事,一时之间胡某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多亏侯爷指点迷津,价高者得、各凭本事,此等公平之法,诸位同仁定会心服口服。”

边说着这话,胡九龄也有些佩服小侯爷才智,竟能想出如此绝妙之法。

而站在他身边的阿瑶却是面露疑惑,拍卖…这两个字怎么如此熟悉。

记忆中前世,在本州慈幼局因朝廷迟迟未曾下拨银两而面临三餐不继的困境时,当时已是墨大儒徒弟的沈墨慈就曾挺身而出,拿自己的一些首饰在云来楼公开拍卖,所得银钱悉数捐给慈幼局。凭借此法,她在青城内的仁善名声瞬间传遍全州。

而自那之后,她又陆陆续续在几次关键时候举行拍卖,最终仁慈之名传遍天下。

虽然那时她一直居于胡家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也对此事有所耳闻。若她没有记错,“拍卖”乃沈墨慈独创之法。

景哥哥又怎么会知道?

莫非他天赋异禀,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

想到这阿瑶一双杏眼盯住沈金山旁边的玄衣少年,整个人陷入思索中。而在她思索的同时,因库房被悄无声息打开而陷入震惊中的沈金山终于回过神来。

“我沈家库房中金银…”

“库房不是空的?”陆景渊一本正经地睁着眼说瞎话。

见沈金山还欲狡辩,他微微倾身,周身杀气凝聚成一根尖针,直接戳向他脑门,“莫非沈老爷方才在欺骗本候?”

欺骗小侯爷?

他不仅是小侯爷,还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手握雕刻五爪金龙的金牌令箭,身为天使,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上。

方才他之所以信誓旦旦地说库房是空的,完全是出于对自己机关的自信。原来当日设计库房时,为彻底防范有人偷到,他特意在隔壁弄了间差不多的石室。只要手势不对、或者有人以外力强行破开,那就会将他带到那间。而那间里面,只放着些不值钱的东西。

可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如此精密的机关,竟然被孙氏那贱人所掌握。还有阿慈,想到自己那次交出去的钥匙,他已经明白了整个过程。

这会明白已经晚了,小侯爷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库房,而他话也已经说出去。对着胡九龄他尚敢胡搅蛮缠,可如今对上小侯爷,就算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难道真的放弃这满满一库房的金银?

想到这沈金山心都在滴血。

他心疼自己即将要失去的万贯家财,更对造成眼前局面的沈墨慈和孙氏恨之入骨。排山倒海的悔恨之意袭来,他只觉一阵胸闷,然后开始喘着粗气。

“不好,老爷哮喘发作了。”

“就这么说定了。”

陆景渊才不管沈金山是何等伤心欲绝,扔下这句话后他给后面暗卫打个手势。顺着他伸出去的手臂,一排暗卫直接站在库房门前,握紧大刀呈戒备姿态,整个一副完全接管库房的架势。

“你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快扶沈兄下去,请郎中来好生照料。”

胡九龄拧眉,担忧的模样让沈管家心里隐隐有些安慰——胡老爷当真仁善。

其实他完全误会了,胡九龄担忧是真,可他担忧的却是:万一沈金山真的一口气没过来就这样去了,沈家那边白幡挂出来,到时候总不能在人家哭丧的时候办那瓜分家产的事。

虽然他很想大闹灵堂,就如前世他过世后沈家那群狗腿子的对胡家所做的那般,原原本本地还回去。可与沈家不同的是,他还要脸,那种事想想也就罢了,真让他做的话绝对做不出来。

沈金山绝对不能出事!

心下有了这种认知,他又对沈管家说道:“如今沈家一团乱,好些个东西怕是有些不便。恰好我胡家库房里有根山参,正好拿来给沈兄补补。”

说到做到,在沈管家略有些不解的目光中,胡九龄直接移步往外面走去,吩咐跟来的胡家下人,回府问宋氏要一根老山参过来。

这话正好让聚在门前,还未完全散去的青城百姓听到,一时间现场出现了片刻寂静。寂静过后好些人又愤怒又不解,明明沈金山那么不是东西,为何胡老爷还要这般照顾他。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胡施主一心向善,日后定有善报。”

一大早启程前往城西,为包括苏父在内的许多贫苦百姓看病的空海大师姗姗来迟。走到人群中,他轻念佛号,看向胡九龄的目光满是赞赏。

而他的到来也成功平息了门前喧闹的气氛,安静下来后众人也大都理解胡九龄。毕竟是一条人命,即便他再作恶多端,放在自己跟前也不忍心眼睁睁看他去死。胡老爷能放下芥蒂,还送珍贵药材,这等胸襟的确让人佩服。

就这样因着发炭之事威望再度提升的胡九龄,短时间内威望再度上升。

沐浴在众人崇拜的眼神中,他双手抬起来做个安静的手势,顺势将方才小侯爷提议说一遍。

“大家放心,三日之后待筹集款项,欠大家的毁契银子定会一文不少地发下去。正是春蚕忙碌的时节,这么耽误下去难免误事,诸位乡亲父老还是快快回去吧。”

还真帮他们要到了银子?

三两成群往西走着,这些市井百姓们还有些不可置信。议论间,很快沈家所有财产要拍卖之事,很快传遍整个青城。

沈家后院库房前,暗卫们正在紧张地整理金银。

趁着胡九龄去前院吩咐下人的功夫,陆景渊走到阿瑶跟前。这傻丫头,从刚才起便用那般赤果果的目光盯着他。心下很是受用,他决定对她好一些。

“去里面看看?”

随着他的走近,阿瑶脖子逐渐仰起。第一次这般认真地看着他,她发现景哥哥长得还真是好看。英挺的眉、飞扬的眼,还有同样精致的鼻子和嘴,好看到不得了的五官,加上出身富贵人家自幼熏陶出的那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贵气,当真让他整个人像是从书中走出来的那般,完美到不似生在这个凡间。

连沈墨慈都能想到的法子,这般出色的景哥哥能想出来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所以到嘴边的疑问生生换了种问法:“拍卖的法子是景哥哥想出来的?”

这丫头是在怀疑什么?

心下闪过一抹敏锐,很快陆景渊便分辨出她话中的肯定。

他自然知道前世沈墨慈举办的那几次拍卖,且也清楚,动静之大这丫头应该也有所耳闻。凭良心说,沈墨慈的确有那么几分灵巧心思,常常能想到出其不意的法子。

可那又如何?谁让她不长眼,敢惹她家丫头?

想到半夜临离开前,山谷里被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沈墨慈,对上眼前的阿瑶,他心下微微坦然。

“恩,走,去看看,想要什么自己拿。”

阿瑶出现了一瞬间的愣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景哥哥这是让她在沈家库房里随便选?

“这…不太好吧。”

“你是本候的…”到嘴边的“丫头”二字生生转个弯,“师妹,快去!”

景哥哥刚才自称本候…阿瑶想起今早在码头上总结出来的规律,好像两人私下相处时景哥哥这般自称,都是他尴尬的时候。

“景哥哥是不是不好意思?”

回应她的是一双焦躁的手,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拉起她小手,直接托着她往前走。察觉到她打了个趔趄,他放缓脚步,带着她慢慢跨过门槛,直接来到珠光宝气闪耀的源头。

饶是生在胡家自幼见惯了富贵,这会置身于沈家百年积累中,看着堆满的金银财宝,她只觉眼珠子被撑得慌。

“快点挑。”

耳边传来景哥哥烦躁的声音,语气夹杂着十足的不容拒绝。刚准备摇头的阿瑶赶紧打住,然后她低头,在满目闪耀的金银中找到了一件金线编织的软甲。

弯腰拿起软甲,她往景哥哥身上比了比,发现尺寸竟跟量身定做的似的。

“这些时日承蒙景哥哥关照,尤其是今早的黑炭,你可是帮了大忙。我也想不出该如何回报你,就借花献佛。”

低头,脸色染上红晕,她将金线软甲递过去。

这丫头,难道不知道姑娘家送陌生男子衣物代表着什么?她肯定是知道,然后借此在像本候表明心迹。

都这么明显了,本候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余光瞥见旁边一对玉环,虽然没什么来头,但玉质倒是不错,寓意也好。

伸手去过来,接过金线软甲,他将玉环递到她跟前:“这个,拿着。”

第93章

沈家库房一处在明,一处在暗,沈金山为保万无一失,放在明处库房中的东西也似模像样,这样一来,被他收到暗地里这处库房中的皆是珍品。

而能被小侯爷看上眼的玉环,自然是珍品中的珍品。玉环通体无一丝杂色,外侧用极为精巧的工艺雕刻着暗花,这花非但没破坏玉环的整体构造,反而锦上添花,显得一对两块玉贵气天成。放眼望去,这满库房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中,闪光的不如它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古朴庄重气息,而庄重的古玩字画更是比不上玉器本身的温润。

在景哥哥威胁的目光中,阿瑶只能将这对玉环包在帕子里带回府。

本来回去的路上她还满心纠结,可回府后刚换好衣裳,正院便有人来报宋氏请她过去。

阿娘叫她?

这些年母女二人除去晨昏定省见上那么一面外,其它时辰一个在正院养病,一个在绣楼里读书识字,彼此陌生而疏远。即便重生后她及时清理掉奶娘这个拦在中间,肆意破坏母女两人关系的毒瘤,可十几年形成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母女相处起来也只比陌生人强一点。

这会阿娘竟然主动叫她,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想到这阿瑶再也顾不得去想其它,胡乱换身简单点的衣裳,便起身往前面走去。

在她走后青霜带人收拾,恰好看到放在床边的这对玉环。那玉环玉质通透、雕工精湛,即便是不懂玉的人乍一见也会情不自禁震惊于它的美。

胡家好东西多得是,青霜压根没往别处想。抬头看到平日挽起床帐所用的光秃秃金钩,今早收拾床帐时她还跟姑娘说过,若是在金钩上拴点摆件肯定好看。想必姑娘是听到心里去,特意命人从库房找出来的。

因着今早在码头上被小侯爷拦下,问了许多关于姑娘的事,青霜这会正心神不定,急于想找点事情做。回后面从自己房中拿出一股同玉色相近的丝线,心灵手巧的她十指翻飞,迅速编了两个花样系在玉环上。一对玉环配一对金钩左右挂在床上,配合着帐幔清雅的颜色,竟是说不出的别致。

话分两头,匆匆赶到正院的阿瑶那边的确发生了大事,不过并非她隐隐担忧的什么麻烦事。

“掌管中馈?”

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鼻子,阿瑶神色间难掩惊讶。

看到这样的女儿,宋氏想起当年刚开始接触中馈时的自己。闺中女子多悠闲,吟诗作赋很轻松便打发过去一天,乍摸起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满心满眼里的抵触,比如今的阿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后宅琐事也不过是看起来麻烦,时日一长摸到门道,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你若实在不愿,就把后宅这些下人当做铺子里的伙计,同样是管人管事,两者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

对于女儿跟自己不亲,宋氏心里比任何人都要着急。不过幡然醒悟后,她又恢复到初嫁进胡家那会的理智,知道有些事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最后悔的便是缺失了阿瑶长大的前十三年,好在如今阿瑶尚未出嫁,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且先寻个机会,让母女俩多点功夫相处。怎么都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时日久了总能知道她的好。

心下有了定计,宋氏也在慢慢寻找着合适的机会。恰好方才老爷命人回来传信,说给沈家送些补品过去,听到后她只觉眼前一亮。

“阿娘知晓如今阿瑶事忙,不仅要跟两位师傅一同进学,还要学着掌管胡家生意,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两半使。可阿娘此举并非给你添乱,且不说咱们女人,嫁人后总要掌管中馈。即便日后你在外打理生意,也得保证后方安定,不会在关键时刻捅你一刀。”

方才亲眼见证沈家的双层库房后,好奇之下阿瑶曾问过景哥哥他是如何破开机关的。禁不住她再三纠缠,他终于告诉她实情。

“孙氏暗生二心,意图窃取库房。”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阿瑶对孙氏并无多少好感,听明白后只觉一阵爽快。

然而如今阿娘这番话,却让她生出另外一层感悟。莫怪古人说道齐家治国平天下时,把齐家排在最前面。如沈家那般,沈夫人亲自为景哥哥引路,不仅指明密室所在之处,还帮忙破掉了连火药都炸不开的密室机关,直接害整个沈家失去了最后的依仗,这一刀子捅得绝对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狠。

“阿娘所言有理,”想明白后阿瑶点头,复又迟疑道:“可正如阿娘所说,女儿先前耽误太多,这会奋起直追,每日忙得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个用,实在是没有太多功夫。”

能答应就好!宋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心下隐隐升起几分感动。

“阿瑶放心,阿娘也并非那些不近人情的。之所以刚回到府便喊你过来,不过是想与你商量下,到底该给沈家送哪些补品。”

方才听到传信后,宋氏心下已经把这事合计了好几遍。此事与沈家有关,注定也就牵扯到生意场上那些事,而这正是如今阿瑶最感兴趣的。以此事作为开头,定不会引起她太大反感。

“送沈家…”阿瑶陷入了迟疑,“太贵重的东西送过去也是浪费,女儿还真有些舍不得。”

这小财迷的性子,配上那张讨喜的脸,还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往心坎里疼。自觉亏欠阿瑶十三年,宋氏这会是怎么看阿瑶怎么觉得稀罕不够。

“可若是送过去的东西太薄,又会失了我胡家脸面。”宋氏补充道。

阿瑶当然也明白此点,可前世那些事在心中翻腾。就是在此处,孙氏和沈墨慈还曾假惺惺地安慰过丧夫后悲痛交加、沉疴不起的阿娘,表面上满脸悲悯,可转过头他们便纠集胡家旁支以及其他商贾欺压上门,阵阵骂声中阿娘一次次吐血,没几日便含恨抑郁而终。

她承认自己心胸不够宽大,忘不了这种仇恨,与此同时她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阿娘,若是我们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又与沈家有何区别?”

听到这句话,宋氏完全陷入了震惊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加之在父女俩有意隐瞒,她并不知道阿瑶重生之事,在她心里沈家不过是胡家生意场上多年的老对头。报复沈家她也支持,毕竟那也是帮她亲闺女出气,可没有了相隔两世的仇恨,站在她的角度,未免觉得老爷有些走火入魔了。

白天想着算计沈家也就罢了,连夜里入睡后,说梦话都在咬牙切齿喊着沈金山名字。沈家固然可恨,可老爷岁数也不小了,这般夜夜睡不安稳,真真是让她忧心。

“阿瑶终于想明白了,不要让仇恨影响到你。我们胡家一向光明正大,这次的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如何光明正大?”

宋氏唇角扬起柔和的笑意,眼中却闪过一道冷芒,“我胡家又不是开药铺的。”

“开、药、铺?”缓缓重复着这三个字,阿瑶神情逐渐从疑惑变为欣喜,“对啊,阿娘,我跟阿爹怎么忘了这点。胡家又不是开药铺的,怎么知道沈老爷那病需要什么药。万一送两根人参过去补过了,到时候真出个三长两短,到底要算到谁头上?我看这事,还得交给郎中去办。”

毕竟是她亲生的闺女,果然冰雪聪明,一会功夫宋氏又发现了阿瑶另一处优点。

“也不缺走那两步道的功夫,就走远点,去请百草堂那位老郎中。”

事不宜迟,阿瑶立刻朝门外喊人,吩咐他套车,自己亲自前去百草堂。

马车一路驶出胡家,因着上午发炭以及刚才闹剧,这会功夫胡家声望达到顶峰,一举一动皆备受瞩目。

在阿瑶带着老郎中离开百草堂后不久,她来此地的原因便已经迅速传开来。

“听说了没?胡家姑娘是亲自来请百草堂的老郎中,过沈家给沈老爷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