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胡九龄忙打住女儿,直接走到陆景渊跟前:“不知侯爷可否与胡某入书房一叙。”

“阿爹~”阿瑶略带担忧地喊道。

女大不中留啊,心下叹息,胡九龄好悬才维持住慈父形象,“阿瑶放心,阿爹不是那般不明是非之人。”

宋氏也在边上劝着,“相信你阿爹,再者你封县主是大事,府里上下总要庆贺一番,还有好些事要忙。正好你在家,也来帮着阿娘些。”

说完她挽起女儿胳膊,穿过一群与有荣焉的下人,母女两人向后院走去。

而在前院,陆景渊从善如流地应了胡九龄邀请,两人一道向书房走去。

因为接旨出来的急,书房中尚还留有父女俩方才用过的茶盏。坐定后陆景渊想也没想,直接拿起朝门一侧那只用过的茶盏,就着里面差不多凉掉的茶喝一口。

“侯爷…”胡九龄叹息一声,准备的满肚子话咽下去,开门见山道:“侯爷与小女阿瑶间的事情,平心而论,胡某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

陆景渊没有否认,而是直接问道:“是本候身份?”

“确实如此,胡某也并非固执之人,这些时日侯爷所作所为,胡某全都看在眼里。承蒙侯爷不弃,我胡府上下荣幸之至。可侯爷是侯爷,京城中不止侯爷一人,您不嫌弃阿瑶出身低微,不代表别人不会在后面说闲话。”

第123章

胡九龄也是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与小侯爷坦白。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征募军饷外加养伤,前后这么久,足够他看清小侯爷品性。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孤高冷傲,但却并非小气之人。胸有丘壑、心胸宽广,条件允许有些事可以跟他直说。

而如今女儿被封县主,时机已然成熟。

“小女所封县主,背后全仗侯爷出力。可即便如此,我胡家依旧高攀不起侯府门楣。”

陆景渊皱眉,“莫非胡老爷是嫌这爵位太过低微?”

县主,他咂摸着这两个字,好像是有点太不起眼,向来大方的皇帝舅舅为何会如此小气?有仇不报非君子,无论如何,这次他都要歇息够本才回京。

“侯爷误会了,”胡九龄急道:“想我胡家商户人家,一朝改换门楣,这是天大的荣耀。”

为了让这话听起来更加可信,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瞒侯爷,前些年胡某曾想过,寻机会将半数家财捐予朝廷,也好在百年后给阿瑶寻个保障。”

他就说胡九龄并非贪心不足之人,心下舒坦,他注意到胡九龄话中隐含之意。

“捐?可是在今年?”算算时候,那丫头还有两年及笄,太早了不好,太晚了更是黄花菜都凉了,今明两年最合适。

“却有此打算,若非侯爷来此,借着此次倒春寒,胡某大抵要带家财入京一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从抄没沈家库房后,陆景渊心中一直存着疑惑。胡家比沈家更为富庶,可前世找出的胡家库房单子却略显单薄,好像其中最珍贵的一批财宝不翼而飞。这些东西到底去了哪里?又是在何时消失的?

如今听完胡九龄这番话,他隐约有了答案。

可心底呼之欲出的真相却让他心情越发沉重,若是他没猜错,前世害了胡九龄的最有可能是那个人。而他,也正是他的生父。

向来父债子偿,他与那丫头中间隔着血海深仇。

好在他并非自怨自艾之人,若是与广平候父慈子孝,夹在中间或许会难做人。可如今情况,他们父子天生是仇家,这样算来他与那丫头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又找到一处跟那丫头的共同之处,想到这他心情莫名好起来。

“恕陆某直言,树大招风,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胡家,胡老爷此举实属不明智。”

胡九龄点头,这点他也想到了。先前他一门心思想给阿瑶寻个保障,可在知晓她前世经历,历经沈家种种陷害后,他对于此事有了新的估量。

“侯爷所言有理,先前的确是胡某莽撞。不过在经历沈家几次陷害后,胡某已认清形势。我胡家世代经商,凭得便是踏实本分、诚信经营。如今阿瑶有意继承家业,胡某也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日后好生传授她经商之道,待百年后她也算有安身立命之本。”

虽然面上说着胡家,但实际上胡九龄字字句句都在拒绝。

陆景渊当然也听出了他话中意思,“踏实本分、诚信经营固然有理,可胡老爷也听说过苏家之事,苏父半生为染坊呕心沥血,却因小人作祟弄得沉疴缠身,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遵守君子之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些时候也会天降横祸,而此时就显出权势的重要。”

说着陆景渊身板挺直,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他周身天家尊贵气质立马展露无疑。

“大夏女子地位虽比前朝尊崇,可归根结底终究比不得男子。胡老爷身为顶天立地的汉子,这些年经商也没少遇到困难,而阿瑶那么个弱女子,背后更是需要人扶持。陆某不才,还算是有些本事,自问护得住她。”

这是他第二次自称“陆某”,胡九龄心下有所触动。

“可官商…”

“当日表露心计时,陆某便与阿瑶说过飞将军之事。胡老爷儒商之名满江南,想必也知晓飞将军所娶夫人正是商户之女,然因其战功卓越,无人敢说闲话。陆某虽才能不及飞将军,但自问还有些骨气。若能求娶令嫒,日后定敬她护她。”

恭敬地说完后,他眼角轻扬,露出桀骜不驯的一面:“方才钦差反应胡老爷也看在眼里,在大夏,敢惹本候的还没几个。”

张狂的话语却让胡九龄莫名心安,他并非食古不化之人,先前之所以阻拦,不过是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然而如今开诚布公地谈过后,他渐渐将心放回肚子里。

“胡某此生最大的期待,无非是阿瑶能有个好归宿。侯爷少年英才,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若您不弃,胡某自是乐意之至。只是姑娘家嫁人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即便胡某相信侯爷,也不能因您几句话便贸然允诺。”

这是担心他出尔反尔,还是担心他没那本事?被人怀疑,陆景渊心中闪过些许不快。不过将心比心,他也能明白胡九龄顾虑。

那丫头值得最好的。

本候就不跟个糟老头子一般计较,有些事不管先做后做,反正总要做。既然能让人心安,他先做了又何妨。

“胡老爷放心,该有的陆某丁点都不会少。如今青城绸市开市在即,身为会首,还请胡老爷对下面商贾多加约束。”最后一句话,陆景渊语气中满是威胁。

多加约束?顿了下胡九龄很快明白过来,在宋钦文做下那般多混账事后,他曾动过心思,在青城众绸缎商家遴选精英弟子招做赘婿。拜师仪式上他曾隐晦地表达过这层含义,没想到这狼崽子还记得。

睚眦必报,气得唇角泛起无奈的笑意,他点头,“那是自然,时候不早,胡某还要张罗绸市之事,就不多留侯爷。”

目的已然达成,逐客令一出,陆景渊也没多留,“告辞。”

胡九龄并非刻意逐客,离着虎牢峡遇袭已经过去一个月,这期间春蚕结茧,然后经过种种复杂工序后织成精美绝伦的丝绸,如今已到了交易之时,没几日便是青城绸市。往年绸市都由各大商户统一组织,今年他依旧遵循旧例。

可坏就坏在他家坐着尊小侯爷,即便那些商贾不想被人管束,名义上也要给小侯爷脸面。明明很简单的事,却要事事向他汇报。名义上他是会首,有些事压根推拖不得。虽然不麻烦,但耐不住有些事耗功夫。

眼见开市再即,加上自家进贡绸缎,他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本来已经够忙了,又来了阿瑶被封为县主的懿旨。

天大地大女儿最大,县主册封典仪一定要办好,这几天他得加把劲。

胡九龄这样想的同时,宋氏也是这样想的。拉着神思不定的女儿回后院,她便拿出账本清点库房,收拾些名贵但又低调、能显示出自家底蕴的物件,准备用在县主册封典仪上。

“阿娘,你说阿爹到底在跟景哥哥说什么。”

“看你那坐不住的猴样,你阿爹办事还没分寸。两人身份摆在那,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

“可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吃亏。”

女大不中留,停住拨算盘的手,宋氏发出了跟胡九龄同样的感慨,“放心…”

还没等她说完,就见阿瑶望向窗外,看到某处时眼睛亮起来,提着裙子飞快跑出去。

“景哥哥。”

陆景渊只觉一股少女馨香裹夹在略显灼热的春风中迎面扑来,然后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已经朝他飞奔过来。

“阿爹有没有为难你?”

站在窗口目睹眼前一切的宋氏默默替胡九龄心塞,望着树荫下芝兰玉树,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女婿人选的小侯爷,她总算理解为何老爷三番两次地为难。

“放心,没事,”陆景渊轻轻揉下她头上花苞,叹息般说道:“丫头,你可得快点长大。”

快点长大?

阿瑶眼睛瞪得老大,足足愣了有那么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她脸上绽开一朵比向阳花还要灿烂的笑容:“阿爹同意了,是不是?”

陆景渊几不可见地点头,然后比春日花丛还要娇艳粉嫩的少女突然扑到他怀里,跳起来抱住他脖子。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景哥哥,我好高兴啊。”

似乎被她传染了,陆景渊冷硬的面部曲线逐渐柔和,唇角扬起和煦的笑容。春光中那造物主杰作的灿烂五官,看得窗前宋氏也不自觉点头。

春光灿烂,年华正好。

随他们去吧。抿起唇角,她默默关窗,拿起账册走到内室,留给院外碧人独处的时间。

树荫下,陆景渊牢牢拖住阿瑶,足尖一跃登上树梢。榕树密密麻麻的叶子隐匿两人踪迹,树冠深处,靠在少年结实的胸膛中,阿瑶惊奇地看着破壳而出的喜鹊,那湿漉漉的头顶、无辜的眼神以及新生命诞生的朝气,让她陷入漫无边际的喜悦。

“它会不会长大?”

“会,只要多吃东西。”

“那我也要多吃东西,景哥哥,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吃饭,按时喝补汤,然后努力跟师傅学,也要练你教给我的拳脚功夫。对了,还有铺子里的生意,要好好经营,赚好多银子给你和阿爹阿娘花。”

“好,阿瑶想做什么都行。”

树冠中两人喁喁私语,初确定心意的两人,再无聊的话也是蜜糖,能一直甜到彼此心底。

第124章

册封县主的懿旨随着春风吹遍青城大街小巷,朝廷派来的钦差黄昏时分踏进胡府,第二日清早此事青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果说拜师宴上大家对胡家姑娘还能升起些嫉妒恨之类的情绪,经过了中间这么多事,尤其是在道春寒上得到胡家无私帮助,求得黑炭与沈家毁契银子,人人都得到甜头后,对于阿瑶被封县主,大多数人则是乐见其成。

只是除此之外,他们依旧免不了有些羡慕。

“你说怎么会有那般好命的人,生下来便坐拥万贯家财。爹娘疼宠不说,连拜的师傅都是那般有名的大人物。空海大师和墨大儒,那可都是名满天下、响当当的大人物,随便拿出来哪个都够受用一生了。”

“现在还成了县主,县主你知道吧,咱青城就是一个县,人胡家姑娘能管住这么大一片地方,那官比县衙里的青天大老爷还要大。”

“真真是好命的人。”

大街小巷时不时响起艳羡之声,细数胡家独女近来所出种种风头,他们发现这位真真是那上天眷顾的宠儿。

“没得羡慕。”

大多数人都有这样一种心态,若是相处好多年的熟人突然发达了,心里免不了嘀咕几句;可若是远在天边、素不相识之人飞黄腾达,只会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艳羡之余进而新生崇拜。

于青城多数人而言,皇商胡家独女就是那金字塔顶端的人尖,生下来就不知比他们高多少。如今被封为县主,那也只是在她有如神佛眷顾的好运上再加上一点,对此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其它多余情绪。

可这只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并不代表全部。

春末夏初的青城已经稍显炎热,多数百姓已经换下严实的春衫,穿上轻薄的夏裳。在这一派嫩色轻装中,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引得不少人侧目。

“穿得如此厚实?”

“莫非是大食商人带来的女眷?”

“好像还真是,前几年也见过,那边女人从头捂到脚,连根头发丝都不让人瞧见,不知道底下长得何等美艳。”有汉子开口,说着说着话语中便不自觉带出旖旎之意,惹得他旁边婆娘拿起捶衣服的木棒敲他。

“你个死鬼,整天就知道看大姑娘裙子。依我看,藏头露尾的可不一定是天仙下凡,人胡家姑娘那等金尊玉贵的人物,哪次出来不是大大方方。这般藏着,指不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面纱下面是只癞□□还不一定。”

婆娘开口时,躲在面纱下面的沈墨慈正经过桥边,清晰地听到桥洞下传来的讽刺之言。

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即便痂痕已然脱落,她依旧能沿着熟悉的脉络摸到脸上那恒贯全脸的疤。

“县主?”

步履匆匆地经过小桥,躲到巷子内阴暗处,紧贴墙壁她大口呼吸着。

虎牢峡,在小侯爷毫不留情地对她嘲讽,随后将她踢下暗礁遍布的江水后,身心双重绝望的她本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再醒来时不是在秦广王的阎罗殿内,而是在虎牢峡下游一处普通的渔家。

与此同时她脑子中多了一份记忆,一份关于沈墨慈的、与她经历截然相反的记忆。

也不能说截然相反,记忆中那沈墨慈跟她一样暗中筹谋多年,对胡家百年积累势在必得。不同的是,她成功了。她拜墨大儒为师,成功干掉了胡九龄后,利用宋家兄妹哄住阿瑶,然后套取胡家大半资产。

依托这笔财富,她迅速跟大夏最上层那些人搭上关系,以无与伦比的美貌和才智左右逢源。从平王到魏王,在到京中大半富贵子弟,所有人都迷恋她。而她长袖善舞,周旋其间享受着众星拱月的感觉,真是好不逍遥快活。

这段回忆固然匪夷所思,可她隐隐觉得,这才是她原本应该有的人生。

到底是哪出了差错?

养伤期间她频频思索这个问题,她本就不是蠢笨之人,最起码才女之名是有真材实料的,这会很快察觉出端倪。真正的变化不在小侯爷,而在胡瑶。是她突然要入青林书院,且从首日还未曾进书院大门起,拎着百味斋点心的阿瑶便对她满含敌意。

无缘无故为何要敌视她?

开始她还以为是因宋钦文,甚至对此暗中窃喜过。看,虽然你身为皇商胡家唯一的继承人,但终归比不上我——一个沈家出来的庶女。暗暗较劲了那么多年,才学、容貌、赚钱甚至连吸引男人的本事,你样样比不过我。

可如今陷身绝境,她却有了另一种想法,或许…

心下隐隐有了猜测,可这个猜测让她更为恐惧。如果从一开始胡瑶便有了那份记忆,如果这样,那书院、拜师以及后面种种针对,就全都有了解释。

即便再不肯相信,强大的逻辑摆在眼前,也由不得她去否认。养伤的大半个月,她反反复复将这事嚼烂了,最终认定这一事实。

那她该怎么办?

认输?认命?不,她绝不能认!从沈家一介不受关注的庶女到隐隐压下嫡长子接手家业,她靠得便是自己努力。如今虽然形势不妙,可她依旧有翻盘的机会。

那渔家救她,且倾家荡产给她养伤,并不是完全出自好心,而是想给他们那傻儿子讨一房媳妇。眼见她伤势好得差不多,他们看得她越发严格。好在她如今有了新的记忆,借助出房间的机会采集几种草药,混合起来便是一种迷药。待成亲当日他们放松警惕时,她将迷药下在酒里,成功逃脱。

逃回来的经历更让她印证自身记忆,先前她从未离开过青城,不过在那份记忆中,她却是来过此地。

根据记忆她一路逃回青城,身无分文且并无路引,她不敢贸然进城。好在她在城外还有个落脚点,歇下后她成功联络上了宋钦文。

相识于微末,对宋钦文她尚有几丝真感情。且前世记忆摆在那,她更是对他一万个放心。即便不放心,在最后人手折损在虎牢峡之后,如今单枪匹马的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宋钦文这段时间也过得不好,宋冠生想扭过他的念头,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僵持不下他没少挨打。直到后面阿瑶开铺子,紧急招宋冠生前去盯着修缮之事,这才没人管他。

刚养好伤,他便听到振奋人心的消息。

阿慈回来了!

杨氏对他管教并不算严,甚至有些言听计从的味道。以寻友为借口,他成功逃出来找到阿慈。两人碰面后自是一番互诉衷肠。本来这段时日宋冠生苦口婆心外加棍棒相加,宋钦文已经稍稍有所醒悟,可沈墨慈这活动的**汤灌下去,他再次五迷三道,无论对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赴汤蹈火。

“真是个傻子。”

倚靠在墙根,想到宋钦文,沈墨慈终于恢复点精神。

虽然他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有些小事却是不难办成。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宋冠生帮胡家做事,往来信件文书皆是通过胡家传递。小侯爷那层关系在,那边全当自己死了,对宋钦文也没再那么防备。

依托落水时恢复的记忆,她找到前世几个与定北侯敌对之人。这会她也没藏拙,而是直接阐明利害关系。几封信封好,夹在胡家商队信函中,送往大夏各地。

“以胡家的高效,想必几日前他们已经收到信。即便再不信,如此大的事也会有所防备,如今人应该已经上路,最快的、也是最有权威的那一位,绸市开市当日应该就能到。”

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围笠下刀疤尚显明显的脸也不再那般狰狞。走出暗巷来到城东西交汇处,靠近沈家的地方。

狡兔三窟,沈墨慈这招完全跟沈金山学得。沈家大宅正门、偏门、角门看起来门不少,实际上门只会更多。比如大宅旁边这处不起眼的小院,里面就有一扇木门通向沈家。

在里面换身丫鬟衣裳,以独特的手法打开门锁,沈墨慈成功溜进沈家。

短短几个月,当初繁华锦绣的沈家如今已是破败萧条,墙根草都长了三尺高,将修剪整齐的花丛完全掩盖住。

沈墨慈的到来给了沈家极大的震惊,书房内沈金山火冒三丈。

“你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阿爹,”任凭他冲到面前,沈墨慈亦不闪不避,非但如此她气势反倒更盛,“你可知我沈家如今面临着灭族之灾。”

“灭族之灾?那还不是你带来的。好好地呆在家中有什么不好,非得去做那谋财害命之事。好了,如今吴同知谋逆,已经被下狱。这是钦差没空,等他们腾出手来,我沈家肯定躲不过。”

“好好呆在家?莫非这是阿爹期待?既然如此,阿爹为何还要与胡九龄斗那么多年?”

三个问题说出口,沈金山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脱下鞋朝她身上呼去,边呼边吼道:“你这孽…”

“阿爹若是不想活命,那就尽管打死女儿好了。”

怒发冲冠的沈金山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你有法子?”

“不然女儿回来做甚。”

一丘之貉的父女俩在面对共同的利益时,终于控制住情绪。听沈墨慈说完,沈金山点头大笑,连说三声好。

第125章

“启禀侯爷,沈家有异动!”

夜深沉,陆平走后新提拔上来的暗卫走进卧房,拱手躬身朝陆景渊禀报。

这是一处离胡家后宅迫为近的院落,胡九龄爱女成痴,不仅女儿住的绣楼尽善尽美,连周围院落都要着重修缮,日日命人除草养花,年年都要重新修缮,力求阿瑶去正院请安时一路欣赏着美景、走得舒心。

这样一来,整个胡府最豪奢的地方就变成了围着绣楼的这一圈。先前拜师时还能以男女大防为由把人安排在前面客院,可这次从虎牢峡回来,小侯爷可是以病号的身份,而且还是因阿瑶受得伤,这下再不给最好的院落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在胡九龄尚在纠结中时,宋氏已命下人收拾出这处院子,以方便照顾为由将人搬了过去。

夫人竟然如此扯他后腿!眼见着人已住进去,木已成舟,胡九龄只能接受,转而将注意力转移到宋氏身上,力争让她跟自己统一战线。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这句老话可不是白说的。因宋家之事彻底觉醒的宋氏也是个有主见的人,这会还真不像前面十三年龟缩后宅养病时那般贤良淑德。本着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胡九龄开始将更多功夫投在此处。

胡家夫妻二人斗法,小侯爷渔翁得利。

其实以他武功之高强,住远点也没什么。可小侯爷表面桀骜不驯,实际上也是个狂放不羁之辈,唯独面对喜欢了两辈子的姑娘时,那些过往读过、过目不忘的圣贤书上所教条条框框悉数冒出来。

越是在意之人便越重视,重视一个人就要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不止富贵荣华,还有顾及她的意愿。

他隐约觉得,后一点甚至比前一点还要重要。那丫头上辈子吃了太多苦,他总忍不住多疼她些。就如现在,自打两人确定心意后,私心里他很想就这样把她带回京城,禁锢在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两人朝夕相对,可他更清楚她有多放不下青城的胡家亲人和产业,所以硬生生忍住了。

山不来就他,他便就山。这次虎牢峡之事算不得严重,自幼游走在黑暗中,他经历过比这更加危险的境况。当时都能全身而退,这会丁点小事却受伤如此严重,传回去皇帝舅舅肯定不会相信。可不信又如何,他要的只是个能留下来的理由。

本以为离得近了能舒坦点,可真正住进胡家,他才发现情况不妙。那丫头像是融入骨髓的致命□□,吸引着他离她再近点。与此同时,铭刻在骨子里的教条却让他无法当众做出逾矩之事。暗卫进来前,本该卧床养病的他正站在窗前,看着院墙外伸进来的一截桂树枝,桂树所在的另一端便是阿瑶绣楼所在院落。一墙之隔,深嗅一口气,他隐约能感受到那丫头的气息。

该不该去看看她?趁她睡着,捏捏她小脸…那丫头的脸,手感真不错。

不行,现在还没宵禁,院中尚有丫鬟走动。再等等,夜深人静无人时,翻墙进去点掉青霜睡穴,他便能为所欲为…地抱着那丫头睡一晚。

恩,就这样!如前些养伤的时日一样制定好偷窥计划,点头默认,他便听到暗卫进来的脚步声。

收敛心思,惯常发冷的目光看向暗卫:“哦?”

“侯爷,埋伏在沈家的眼线来报,说是沈墨慈秘密归来。据属下查探,近来沈家在联络不少京中以及陪都的达官显贵。”

边说着,暗卫边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若是沈墨慈在此定会大吃一惊,为防备小侯爷,明明她已经将密信处理过,但还是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