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有些艰难的开口:“在下本不该多言,可看姑娘如此可怜,还是忍不住劝一句:还是快些回去吧。”

景哥哥什么都知道!这项事实不啻于在她心内插一柄尖刀,痛彻心扉的感觉传来,阿瑶身形剧烈晃动。

“他为什么会这样…”

喃喃自语着,她看向面带怜悯的少年,祈求道:“虽说这项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不知公子可否带民女入府,与他见一面。”

都已经走到这里,她一定要亲自问一问。不从那人嘴里听到答案,日后漫长的岁月中,她一定会后悔。哪怕最后的结果再难堪,也不过是拼凑起一颗破碎的心罢了。

“这…”少年犹豫半晌,朝暗卫打几个手势,终于勉强点头:“朱雀大街规矩,不能随意行车。还请姑娘摒弃车马,随我来。”

走在青石板路上,阿瑶稍稍整理好心情。远远地看到金光闪闪的定北侯府牌匾,她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还没等迈步,便又被侍卫拦下来。

明晃晃的绣春刀立在眼前,侍卫眼中全是冰冷与嫌恶。

“方才之事侯爷已然知晓,特命吾在此等候。侯爷说了,世子虽是有人,也不可能随意领身份低贱之人入府,脏了侯府的地砖。”

他不见她,还用这番话羞辱她…

明晃晃的话语终于击碎了阿瑶最后一丝坚强,身形剧烈摇晃,她朝后倒去。

“胡姑娘。”

陆继祖眼中闪过一抹怜惜,正欲伸手将佳人搂入怀中,后方突然传来马蹄声。在他的手即将碰触佳人纤腰时,玄色衣袖已经快一步将人拎起来,牢牢禁锢在马鞍上,然后勒马回头停在他面前。

来人衣衫上满是灰尘,连带那张挂满尘土的脸,坐在脏兮兮的马上,整个人活像是刚出土的兵马俑。牢牢抱紧怀中晕厥的丫头,他看向同父异母庶弟的眼中满是冰寒。

而他的动作比眼神更加冰寒,没有任何解释,他自侍卫手中抢过绣春刀,一刀直朝他要害劈去。

在绣春刀的掩饰下,袖中钢针飞出,带有剧毒的针头直刺向他周身大穴。

陆继祖虽同是年幼习武,天分亦不俗,可比起嫡兄,在广平候羽翼下长大的他终究少了生死关头的历练。堪堪躲过绣春刀,再欲躲银针时,已是无法全身而退。扭转身子避开心脉等要穴,双膝却已是避无可避。

毒针入膝,酥麻感传来,片刻间他已无力地跪倒在地。

“世子。”侍卫紧张地凑过去,这可是广平候最疼爱的儿子。

“世子?”重复着两个字,陆景渊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侍卫。手中绣春刀随手一挥,落下时直入侍卫心脏。

“不会说人话的东西,不配为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自打南下青城后决定修身养性为妻儿积福的小侯爷终于被心尖儿上人的昏厥所刺激,恢复了混世魔王的本性。抱紧怀中丫头,以双腿驾驭着千里良驹,他围着朱雀大街转一圈,已臻化境的武功轻易找出藏在暗中的侍卫,单手夺过绣春刀直插这些狗腿子心脏。

在大夏帝都的核心——朱雀大街,他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

做完这一切后,他爱怜地抚摸着怀中晕厥的丫头。即便在昏迷中,她眼泪仍止不住往下流。而滴滴泪水,浇熄了他心中暴戾的怒火。

眼神恢复温柔,他轻啄她发顶。

“丫头,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虐一虐,后来实在舍不得,就一鼓作气写出来了。

第146章

阿瑶再度睁开眼时,就已经躺在了床上。睁开眼,入目熟悉的天水碧团状镂空花纹纱帐,跟她在青城时所用的一模一样。

这是回来了?伸个懒腰,她无意识地咕哝声。

声音惊醒了旁边少年,陆景渊起身凑到她脸边,探下她额头的温度,关切道:“是不是不舒服?”

英俊的面庞映入眼帘,开启昏迷前的记忆。阿瑶闭上眼,嫌恶地转身,“民女出身低贱,可别污了定北侯贵眼。”

她是真的晕过去了。

陆景渊悬了半天的心落到实处。

方才任凭本能控制心神,一个个击杀那些宵小之辈,虽然痛快,可过后看到自己怀中较小柔弱的少女,他瞬间后悔了。

即便在昏迷中,她也是蹙紧眉头,一副很不安稳的模样。才半个月不见,在青城时被他费尽心机投喂珍贵补品,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那二两肉更是消失不见,整个人甚至比他刚见她时更加瘦削。

可想而知这半个月她是怎样的担惊受怕,若再叫她看到如此暴戾的一幕,只怕太医开的安神汤药都无法平复她心底的不安。

还好他没看到,即便两人间误会重重,此刻陆景渊也由衷地庆幸。

“阿瑶。”

她纤细的身躯背对着他,周身散发出的悲伤和脆弱让他伸出去的手凝滞在半空。缓缓收回,他唯恐自己动作幅度太大,扯出点风都能将她吹散。

还不快来安慰她。

即便在昏迷中,阿瑶也没有完全失去知觉。起初是混合着马骚味的腥臭,而后便被浓烈的血腥味取代。心底死灰中仅存的那点希冀的星火再次重燃,阿瑶隐约觉得,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

随着他的靠近,无比难闻的气味再次袭来。本就虚弱的身躯再也控制不住,捂住嘴她开始干呕起来。

“你别忍着。”

看她这般难受,陆景渊下意识地将她扶起来。两人几乎面对面贴着,他身上那股臭味毫无保留地钻进阿瑶鼻孔,刺激着她的五感。

“哇啦”一声,早上勉强吃那点饭毫无保留地喷到小侯爷脸上。而他却浑然未觉,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干呕出的那些酸水溅到身上。

“离我远点。”阿瑶虚弱道。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她补充道:“好臭。”

“阿瑶一点都不臭,”自怀中取出一抹巾帕,他胡乱抹下脸。闻闻那帕子上黄色液体,陶醉道:“带着你身上的味儿,香得很。”

这一伸展,阿瑶看清了帕子上所绣图案。不同于一般梅兰竹菊只占一角,那副占满帕子的图像上所画少女,分明是她。简单的衣裳,咬着笔杆的痴傻姿势,分明是刚入府是他代空海大师为她授课时的情景。

那帕子已经泛旧了,想必是贴身带着经常使用之物。

他用帕子擦汗,刺绣少女轻抚过他俊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唇…整个过程中他如现在般陶醉,结束后又贴着胸膛放置。

羞死人了!一抹红晕染上阿瑶苍白的脸。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又怎么可能那么对她。希冀的火星如被泼了油般,瞬间蹿高,照亮灰暗的内心世界,温暖满是冷意的血脉。

她终于肯正眼瞧下少年,撩起碍事的碎发,飞快地抬眼,入目便是一尊泥人。脸上灰土纵横,自打认识后一直整洁的玄衣已经分辨不出颜色,同色发带更是因为积累了太厚的泥土,僵硬成滑稽的形状。

风餐露宿、昼夜兼程的辛酸明晃晃刻在他身上。

“你这是多久没洗澡,”瞥见几乎占领眼白的血丝,她又补充道:“没歇息。”

“半个月。”

他云淡风轻道,转瞬明白过来。

“熏着你了?”

不等阿瑶点头,他已起身退回到门边,“拦你的侍卫出自广平侯府,莫要胡思乱想。我去冲下,回来便予你道明一切。”

关门声传来,接着便是他吩咐烧水、准备吃食和换洗衣服的吩咐。紧接着门打开,稍显老迈的婆子进来,井然有序地放下水桶,摆好吃食。领头那位衣着明显华贵的婆子捧着身衣裳走过来,恭敬地请她过去沐浴。

“我自己来就是。”

走到屏风后面,见婆子丝毫没有要退下的意思,阿瑶略显尴尬地说道。

“侯爷吩咐过,一定要伺候好姑娘。”

阿瑶正欲摇头解释,就听婆子又道:“想必您便是胡家姑娘?奴婢粗通药膳,曾负责给太后娘娘和长公主调理身体。姑娘胎里带出些弱病,恐影响寿数。侯爷专门将奴婢从宫里要出来,给姑娘调理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阿瑶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那就有劳嬷嬷。”

老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又伺候过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女,很是有几分真本事。泡在浴桶中,任由她揉捏着肩颈。不多时阿瑶便觉得一股热气自四肢百骸升起,蕴养着全身。

“看来这些时日侯爷没少给姑娘进补,太后赐下的那些好药材,姑娘也用了不少。底子打得好,这会调理起来才更有效。”

阿瑶有些惶恐,“太后娘娘一番美意,却被阿瑶窃取,实在是受之有愧。”

“姑娘不必如此,太后娘娘那是顶顶的和善人儿。况且侯爷向来不爱用这些滋补之物,因着姑娘改了性子开始用点,传到宫里太后娘娘别提有多高兴。”

“不爱用?”

“可不是,小侯爷性子怪着呢。如他这般大的公侯子弟,哪个房中不是美婢成群。即便不收用,规矩摆在那,怎么房中也得有几个。唯独小侯爷,从小便对丫鬟敬谢不敏。着侯府内除却小厮长随,剩余的便是像奴婢这等老婆子。”

景哥哥房里没漂亮丫鬟?余光扫到屏风上搭着的衣裳,她微微皱眉。

老嬷嬷自然也看到了,忙解释道:“姑娘可别误会,这衣裳还是现准备的。说来也怪,前些年小侯爷向来看姑娘家如洪水猛兽。可自打定下要去青城后,他便开始命人准备这些。先前奴婢还不明白,现在一看,不管料子还是尺寸,都跟姑娘来时穿得衣裳一模一样。想来侯爷心里早就念着姑娘…”

老嬷嬷这番话,本意是想在阿瑶跟前为小侯爷美言几句,顺便在未来的主子跟前刷下印象分。可听到阿瑶耳中,却激起了轩然大波。

早就念着她…莫非景哥哥早已知晓她的存在?先前几次怀疑时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终于被抓住,而后越发清晰和确定。

景哥哥也是重生的!

突如其来的事实与连续半个月的打击冲击在一起,阿瑶反倒平静下来。

如今她只身一人深陷侯府,在没彻底弄清景哥哥的态度前,不宜于对此事刨根问底。

其实这半个月的低谷中,她除去伤心失落外,也想明白了一件事——于她而言,胡家才是最大的靠山。而借由嬷嬷话中猜测出的真相,更让她越发笃定这种认知。

刚重生时她曾立誓,重活一次要保护好家人和胡家产业。虽然中间被那冷峻的少年引诱着几乎迷失,但好在她及时察觉。迷途知返,为时不晚。

趴在软塌上任由嬷嬷按压全身,放在身侧的拳头瞧瞧握起,埋进温软锦被的脸上闪过坚决。

陆景渊本想洗个战斗澡,拎桶水冲下草草了事。可一桶冲完,流下来的泥水提醒他事情没那么简单。半月马背生活积累下来的风沙泥土,必须得用热水就着皂角仔细洗洗。

不然会熏着那丫头。

里里外外洗个三遍,又刮了胡子。在选择衣袍时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摒弃了惯常穿的玄色,取了跟那丫头同色同绣花的一件。

幼时隐匿行踪,也为图省事,所以才选了与夜行衣颜色相近的玄色,多年下来也就成了习惯。如今他可是快要成家的男人,自然要与娘子保持高度一致。

陆继祖方才看丫头时眼神中的占有欲警醒了他,从小到大这个庶弟总是不遗余力抢夺他的一切。阿瑶那么好的姑娘,也难怪陆继祖千方百计从中作梗。以后出门就穿一样的衣裳,任谁都能看出他们才是一对!

扣上最后一颗扣子,他步履匆忙又不失姿态地朝侯府正房走去。没错,方才小侯爷把侯府主人住的正房让给阿瑶,自己去偏院梳洗。

到正房时,阿瑶也已换好衣裳,坐在饭桌旁。这会功夫她已经想清楚了,胡家想要全身而退,还得靠小侯爷。既然有求于人,那不管再委屈她也不能对小侯爷甩脸子。

听到推门声,抬头看到他身上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衣物,她愣了下,然后起身福礼。

陆景渊心里起了股怪异感,赶紧上前扶住她。

“我让厨子做了点青城的菜色,你尝尝,若是不喜欢叫他们重做。”

不仅这菜,连带房中摆设也跟青城胡家没什么两样,阿瑶自然没什么不喜。

“景哥哥也未用膳,一道吃些?”

“好。”

在她身旁坐下,拿起筷子两人埋头苦吃,一时间房中安静极了。

侯府准备的菜很多,每样尝一口差不多也就吃饱了。余光瞥见小侯爷没停筷,阿瑶也再夹了点。直到吃到撑得不行,她才放下筷子。她一停,旁边人也马上停下来。

“这半个月…”

陆景渊迟疑的功夫,阿瑶已经接上话:“侯爷应该是有要务在身。”

她语调不疾不徐,脸上也是一派温婉,说出的话更是善解人意。如果不是惯常的“景哥哥”改成“侯爷”,还真让人听不出她的不悦。

陆景苑终于明白刚进门时那种怪异感来自于何处。这丫头竟然没有生气!

在无缘无故被冷落半个月,经受半个月流言蜚语折磨,忐忑不安心碎到直接晕厥过去后,她竟然没有生气!

麻烦大了!

心下酿出一杯黄连汁,陆景苑面不改色地喝下去,转头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半个月前我收到消息,西北有异动。夏季乃是草原水草丰美之时,牧民休养生息,很少主动挑起战事。此事必有蹊跷,皇上命我暗中前往西北查探。恰好胡家船队明日就会进京,皇帝舅舅也已颁布圣旨,我亦命人暗中照顾着你。这样一来,你在京城也算是安稳无忧。”

阿瑶没问他为何不告而别,西北军机,那岂是能随意透露的。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陆景渊摇头,苦笑道:“别胡思乱想,虎牢峡时为照顾我你几天几夜未曾合眼,我只是怕你担心。”

“至于这半个月的事,责任全在我。本以为自己已安排好一切,我却低估了陪都和西北两边对于新政的抵触。安排在你身边的人手忙于应付陪都来的宵小之辈,被人调虎离山。而陆继祖更是亲自坐镇京城,他毕竟是广平侯教导出来的,也算有几分本事。而我们这边,皇帝舅舅自顾不暇,娘那边并不知我西行,她以为我会护你…”

原来是这样,景哥哥在出京前安排了人手保护她,本来她可以安然无恙。可敌方突然加派人手,打破了这一切。

“最后还是居中策应的师傅告诉我此事。阿瑶,都是我疏忽,委屈你了。”

他眼中浓到化不开的后悔触动了阿瑶,她不禁脱口而出:“这又怎能怪景哥哥,你已经考虑到了这么多。即便圣贤,也无法料到前后之事。”

叹息一声,她又说道:“事已至此,阿爹再为官只会让所有人难做。胡家世代都是经商的命,这是天意。在景哥哥来之前,我已收拾好细软打算。之所以再来一趟,不过是不甘心,我不相信景哥哥会是那样的人。如今是非曲折已然知晓,阿瑶没有看错人,我也可以放心回青城。只是走之前还有一事相求…”

她要走…陆景渊如遭雷击。

“你不能走!”

方才杀人时的暴戾再次涌出,他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旁边掏出跟铁链,直接扣在她脚腕上,另一头则系在床上。

前世在山寨中,他和她就是这般被匪徒绑在柱子上,三天三夜未曾分离。自打被官兵营救,她转眼如如燕归巢般投入宋钦文怀抱后,这股年头便一直在他脑子中盘桓。锁住她,将她牢牢掌控在他的势力范围,再也不放她离开。

“阿瑶,别离开我。”

将她抱在床上,他搂着她双脚,趴在她膝盖上。察觉到她的颤抖,他终于恢复点理智。

“难道你忍心让胡家背负着卖爵鬻官的奸商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想的是两人解清误会,甜蜜羞耻一会儿…写着写着就歪楼了!

我的心绝壁是纯洁的,是键盘不听话!

第147章

阿瑶掀开天水碧团锦纱帐,汲着绣鞋走到镜前。伴随着她的脚步,原本藏在床内的细链耷拉下来,室内响起金属与木头碰撞的摩擦声。

这声音让她回忆起昨晚的种种,在初被禁锢的惊愕过后,她随之而来的挣扎却被他以那种方式镇压…

只要她开口,他便欺压过来,身体力行堵住她的嘴。她下床躲避,他便循着链子找过来,就着桌子、柜子将他禁锢在胸间,火*热的亲*吻让她压根无暇思索其它。

一夜过去,她唇舌间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清新的竹盐味道。

她怎么能这么想…简直羞死人了。

可景哥哥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好看,组合在一起更是不得了,当他用这样一张脸一遍遍说着抱歉,即便在睡梦中也未曾停下时,真的很难让人坚定怨恨之心。

更何况寻根究底,这次的事也不算他的错。

而且他也在竭力补救,天刚亮便起身进宫。

是不是该原谅他?阿瑶苦恼地抓着头发。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她摇摇欲坠的决心很有可能就溃不成军。

金銮殿上破天荒上早朝的小侯爷没由来一阵心慌,他本能地想起那丫头。

昨日失去理智下锁住她,看到她如遭雷击的表情时他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可很快,当纳她入怀,尽情品尝着她的樱唇时,比御厨所做糕点还要绵软香醇的感觉袭来,那点后悔便迅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昨夜,他第一次在她清醒的状态下抱着她入睡。她身上独有的清香钻入鼻孔,纤细的身躯刚好跟他的胸膛契合。即便只睡了两个时辰,他却觉得这是自己两辈子睡过最舒服的一觉,半个月日夜兼程的疲惫一扫而空,醒来后只觉神清气爽。

这样的一夜过后,他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她离开,至于她眼底的恐惧和不愿,他马上想办法除去。

朝堂上这几日热议的正是举贤任能之事。大半个月吵下来,满朝文武大概知道龙椅上的皇帝是铁了心废除科举一家独大的局面。既然事实无可更改,接下来那就是议论章程,大家集思广益说说这事怎么办。

能站到乾清宫前殿的大臣,随便一个外放出去,不说都是封疆大吏,但也差不到哪儿去。这般大的官职,背后当然也有其对应的势力。这会借着议章程的功夫,每个势力都想给自己多捞点资源。

每位大臣都觉得自己手下之人是“国之栋梁”,想多多为他们争取机会。可萝卜坑就那么多,为多占几个,这些天他们可谓是拿出当年考科举的本事,各种唇枪舌战。一连半个月,乾清宫内的火药味就没断过。

陆景渊就在这其中寻找着机会。

其实说寻找未免有点太低估小侯爷。在大夏朝堂上,他的地位是超然的。长公主为今上登基所做出的种种努力,全都恩泽在他身上。出身虽尊贵,可并没有尊贵到可以争取皇位,所以皇帝对他一万个放心,对他那股宠信劲甚至超过了几位皇子。

他压根就没在背后搞小动作,而是大清早直接杀到乾清宫后殿,磨亲舅舅去。

在西北逮到的大鱼递上去,连带着还有差点搞丢媳妇的委屈,皇帝还好意思不答应?

有起床气的皇帝陛下龙足将外甥一脚踢出去,关上殿门后他哪有半分方才的气急败坏。外甥像舅,今上表面上喜怒不形于色,可年幼之时他也曾上房揭瓦唯我独尊,将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气得心口疼。只不过后来珍贵妃受宠,母子二人地位每况愈下,现实面前他只能收敛起满身逆鳞,装作恭顺谦卑。

那么多年装下来也就成了习惯,可他骨子里却从未变过。

倘若胡九龄是个没本事的,那不用满朝文武反对,从一开始他就不会招他入京。宠信外甥是真,可他并非太上皇那般宠起一个人来什么也不顾的昏君。他有自己的暗卫,早在外甥对胡家姑娘起了心思时,他便命暗卫将胡家祖宗十八代查个掉底。

而其中最让他意外的便是胡九龄,这可真是个奇才啊…胡家落到他手里,家产翻了一倍都不止。这可不是一文钱变两文钱,而是在原先富甲天下的基础上再来个同等的富甲天下。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皇帝好奇之余,也万分笃定:有这般才智之人,做官肯定差不了。

他又没选错人,为何要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便改变主意?

本来他不一定非得选胡九龄,天下有才能的人多了去。可现如今事情闹那么大,若他妥协,承受外甥撂挑子不干的压力以及亲娘皇姐的水漫金山事小,他身为君王的威信何存?

皇帝思索的功夫,台阶下议论大半个月已经基本无话可说的大臣们开始尝试举荐手底下人。

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平日轻易不上朝,上朝也只是点个卯然后杵在那当摆设的小侯爷,突然恢复了他在京城街头巷尾间的霸道与毒舌。

“治水的范文仲?本侯记得他在后院养了十八房小妾,然后掏嫡妻嫁妆度日。这么些年下来嫁妆也快掏空了吧,你举荐他为官,是想让他掏我大夏国库继续抬第十九房?”

“修书?本候偶然间看过这位大儒的墨宝,一手字写得不及五岁幼童。”

“这个倒是不错。据说他千金散尽,没了一套前朝紫山居士所制狼毫。那东西,如今正摆在王大人府中书房内。您二位可真是志趣相投。”

“你…”被他一言道破真相的吏部王侍郎哆嗦着手指,半天说不出第二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