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桃源殿不小,应采媚却直觉连霄会挑她喜欢的偏殿,果真如此。

连霄一袭白色衣袍,领口和袖边都绣有黑色花纹,玉冠墨发,倚在窗前垂眸看着书卷,一副翩翩大家公子的摸样。

任何人都想不到,销魂门的掌门,居然是如此清俊寡欲,与世无争。

只是每次连霄出手,从来不会有活人。他的掌心和剑下,不知染了多少擅闯销魂门的人,更有不少门里的叛徒。

应采媚瞧见外殿双颊微红,偷偷向这边张望的小宫女,双眼含春,一看就知道是对师父有意的。

若是连霄愿意,这皇宫里不知多少妙龄女子加入销魂门,成为他的门下人。

把宫女都拐跑了,皇帝怕是要气得要死的…

想到这里,应采媚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想什么,让媚儿这般高兴?”连霄放下书卷,他早就发现应采媚偷偷过来看自己了。

心底说不高兴是假的,时隔几个月没见面,他还担心应采媚在皇宫中乐不思蜀,早就忘记自己这个从小一起的师父了。

幸好应采媚一点都没变,这几个月来还试图出宫去找他,也一直担忧着自己的伤势,连霄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他等了几天,应采媚才来找自己,就知道皇帝看得紧了。

只是好不容易来了,她却是一副心神游移的摸样,不知道在想谁…

连霄的双眸,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应采媚眯眼一笑,凑到他的跟前,像小时候一样倚着连霄,双臂枕在他的腿上,讨好地说:“师父,我收了身边两个大宫女进门派,可以吗?”

连霄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尤其是能振兴门派的事。

可是没想到,连霄这次却摇头了:“不,为师暂时不打算收徒了。销魂门,也是时候稍作清理,让一些藏着不该有心思的人离开了。”

通过这次外门弟子的背叛,他下定决心清理门户,绝不容许有任何人在门派里捣乱。尤其以后应采媚回去,若是遇上这样的事,亲近的人突然挥刀相向,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那都是连霄不能容忍的,也绝不允许!

应采媚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皱着眉头试图说服他:“师父,青梅和白梅资质尚可,又是阴性体质,要是练了门派的功夫,肯定一日千里,也能成为我的助力。”

连霄伸手抚上她的黑发,柔软的触感一如以前,微微一笑:“你茵师姐的事,这么快就忘了?门派里除了你,其余的女弟子,都让她们下山去了。”

应采媚一怔,没想到茵师姐背叛的事,让连霄直接遣散了门派里所有的女弟子。师父是担心再出现同样的事,索性先下手为强?

但是门派里没有了女弟子,其他男弟子要如何是好?

想到门派里外门和内门的男弟子愁眉苦脸,感叹山上除了母蚊子再没别的了,估计懊恼得不行,却又不敢忤逆掌门的意思,应采媚就抿着唇偷笑。

“师父,如此一来,师弟们可就难受了。”

连霄的大手从她的黑发上滑落,覆上应采媚越发娇艳的脸颊上:“怕什么,为师宽限了下山的次数,他们正摩拳擦掌,好尽快提高功力。”

应采媚在他手心蹭了蹭,没想到师父考虑得如此周到。山上没有女子,便让师弟们下山去寻。

这山下的姑娘们,估计是又喜又怨了。

采补时极致的愉悦应采媚是体验过的,试过的人都忘不掉那样蚀骨的滋味。山下的女子遇上师弟们,不是门派中人,也只能采补一回。

姑娘们尝到了那一次的甜头,以后嫁人后,怕是要对夫君诸多不满了,尤其是床榻上,食而无味,不知该多难受了。

但是能体会到那一刻的欢愉,也算是不枉此生。

应采媚歪着脑袋,忍不住抬头问连霄:“师父削去了两层功力,身体可是受不住了?宫中有不少上好的药材,回头徒儿帮你补一补?”

连霄练功相当专注,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达到九层巅峰,又坐上了掌门之职。

如今功力受损,却不忙着练功,而是有着闲情逸致看书,可见连霄削去功力的做法,始终是伤了身,这才不忙着继续修回原本的功力。

连霄眼神微闪,薄唇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指尖在应采媚红润的唇上流连,语气颇为可惜:“若是媚儿功力再高上一些,为师就不用愁了。”

即便削去了两层功力,他的体质特殊,要是功力不是相当,就容易出事。采补的时候,要是一不留神,很容易会把应采媚吸干,这也是连霄一直没动她的原因。

应采媚也颇为惋惜,要是她再勤奋一点,如今就能帮到师父了:“不怕,有皇帝在,徒儿很快就能提升至第五层。”

皇帝的阳气可是十全大补,假以时日,她要再晋一级又有可难?

连霄的眼神流连在应采媚的脸上,只微微点头:“那为师就等着媚儿,好尽快恢复功力了。”

应采媚连连点头,面露兴奋,她终于能帮到师父了!

“师父,要不要徒儿帮忙抄门规?”虽说销魂门的门规不多,却也算不少的,一百遍抄下来,要费不少心力。

连霄点头,皇帝不过找借口给他一个下马威,自己心里并不十分在意。但是应采媚愿意帮忙,说明心是偏着自己的,可乐而不为?

应采媚帮皇帝磨墨了几次,手法稍微熟练了,虽然看起来依旧不怎样,好歹不会弄得满桌满身都是。

麻利地摊开宣纸,她蹙着眉认认真真地抄着门规。

连霄看着应采媚满脸认真严肃,小心模仿着他的笔迹,连面颊上沾染了几点黑墨也没发现,不由淡淡一笑,伸手拭去她脸上的墨迹。

应采媚一愣,茫然地抬头,见是连霄,只笑了笑,又低头专心抄写。

她的字写得一般,只是从小模仿连霄的字迹,学会了分相像,不是相熟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连霄放下书卷,在应采媚身边坐下,拿起毛笔一起抄写。

静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萦绕,内殿里一派宁静,仿佛原本便是如此。

应采媚觉得,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他们还在山上生活的时候。

连霄也是这样陪着她,看着小小的自己用力握着笔,一勾一划地学着写大字,偶尔指点,更多的是沉默着。

只是这种沉默,两人有时抬头,即便不开口,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默默地相视而笑。

无声胜有声的感觉太好,应采媚一直记在心上,也希望长长久久地跟师父如此下去…

但是,皇帝要怎么办?

应采媚脑海中闪过霍景睿的俊颜,几个月来,她离开了师父,只有皇帝始终在自己的身边。

两人的开始并没有那么愉悦,她也没想起那个青衣少年。

只是渐渐的,应采媚发现皇帝很有趣,多了几分兴味。

如今,倒是多了几分舍不得了。

离开皇宫,她便再也见不到当年那个青衣少年了吧?

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想念自己?

不知不觉地放下笔,应采媚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连霄却看出,她动摇了,犹豫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别的男人。

一时之间,他心里百感交杂。

数年的相处,却比不上应采媚跟皇帝区区几个月的相伴吗?

但是连霄不打算认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们的角逐并没有出现胜负。

他还有时间和机会,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泼狗血…

人情,两清

第五十五章人情,两清

应采媚掐着时辰回到怡春殿,刚松了口气,就听说小福子回来禀报了。

幸好她回来得正好,要不然小福子来见自己,却没找着人,皇帝还能不知情吗?

换好原来的衣裙,应采媚稍作整理,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出来。

倒是小福子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十分难得。

这个小太监年纪不大,却甚是沉稳,没什么事能让他变脸色,应采媚不由好奇:“这是怎么了?宫里谁敢给福公公不痛快了?”

小福子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恭谨地禀明:“主子,属下无能,应家出事了。”

应采媚脚步一顿,这才缓缓坐下,面露惊讶。

应家出了什么事,让小福子的脸色如此难看?

“出了什么事?”她坐直身,心里又是好奇,又是诧异。

小福子不高兴,他明明吩咐好底下的人,好好盯着应家,没想到放松了几天,就出大事了。

“回主子,两位堂小姐都…没了。”

没了?

应采媚这次真的惊住了,这前后才几天,绫儿和杏儿就出事了?

这个没了,是她想的那样吗?

白梅讶异地捂住嘴,青梅也忍不住瞪大了眼。

小福子愁眉苦脸,继续说道:“是奴才疏忽了,二小姐醒来后发现自己毁容了,便疯掉了。二夫人找来的两个婆子一时没注意,让二小姐跑了出去,用钗子刺死了榻上午睡的三小姐。”

简直是乱套了,眨眼间的功夫,一下子就没了两条人命,小福子难辞其咎。

即便再可恶,还是应家的人,是应妃的娘家。他们再闹得厉害,也没想到转眼就没了小命。

应采媚眨巴着眼,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绫儿也疯了?

虽说毁容这事,的确让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深受打击,但是也不至于就疯了。而且二叔母肯定死死瞒着,绫儿又怎么知道她的脸毁了,还是杏儿动的手脚?

这事越想越是不对劲,应采媚看向小福子:“都查到些什么了?”

小福子满脸愧疚,歉意地摇头:“主子,奴才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实在太蹊跷了,在眼皮底下的人说疯就疯了,还疯到了三小姐的闺房里,要是说没人在背后操纵着,小福子是绝不相信的。

“尸身查过了?”要是能出宫,应采媚恨不得自己去瞧瞧,她只要一看就知道绫儿究竟有没被下药。

小福子继续摇头:“奴才分别请了五位仵作,都没看出异常来,只说是刺激厉害了,二小姐才会疯掉的。”

应采媚微微蹙眉,事已至此,看怕背后的人是找不出来了。

不过看着,并不像是冲着她来的,是友不是敌,总归对自己没什么坏处。

小福子犹豫了一会,支支吾吾地说:“主子,还有一事…”

他觉得,这是自入宫跟随皇帝,掌握暗卫后,最丢脸的一回了。

从来没有一次办事,能像这回搞砸得那么厉害。

应采媚双眉一紧,还有事?

“说吧,我听着。”

小福子硬着头皮说了:“禀主子,应二爷因为玩忽职守被革职,又听闻二小姐的事,怒火攻心,昨夜熬不住也去了。”

应采媚一时说不出话来,又没了一个?

仿佛一环扣一环,应家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没了,她吁了口气,果真自作孽不可活,总算是报应吧。

据闻应将军会死,这其中也少不得两位叔叔的推波助澜。

这两个叔叔也是没脑子的,被人三两句就哄住了,高高抬起来,就以为了不起,怂恿着去害自己的大哥。

也不知道,如果没应将军在,两人哪能过上如今的日子?

那都是应将军用性命拼回来的,可惜他们不知足,还觉得这位厉害的大哥把两人压住了,这才一直没能出头。

如今应将军没了,应家的顶梁柱没了,他们就越发没出息了。

应采媚垂下眼帘,应美人泉下有知,会不会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正拍手称快?

小福子的话显然没说完,应家的事一个接一个,简直让他焦头烂额。

“二爷去了,二夫人受不住也疯癫了,半夜拿着火把趁机少了应宅。恰好三爷去了姨娘的西屋就寝,火便是从西屋开始烧起来的…”

应采媚一听,想不明白都难:“所以,三叔也没了?”

只是一天一夜,两个堂妹没了,两个叔叔也没了,盯梢的人全是瞎了眼还是睡死了,一点都没察觉?

见应采媚沉着脸,对他十分不满,小福子也是一肚子苦水。

他怎么知道,也就一两天没去督促,底下的人就偷懒了?

估计觉得应家没什么大事,也就擅离职守,没紧着盯住。

不过也离奇,若是一时半刻没看着也就罢了,整整半天都没人发觉,就有些古怪了。

小福子不是护短,也不愿意看着底下的人背黑锅:“主子,此事蹊跷得紧。奴才的属下是精挑细选的,没道理一个人偷懒,十数个人一起偷懒,一丁点都没察觉出异常来!”

应采媚摆摆手,明白他的意思。

要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真是个用药的高手。

而且看样子,完全不留痕迹,那些盯梢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用过药昏睡了一段时辰。

应家究竟得罪谁了,要赶尽杀绝?

“那三叔母呢?可是还安好?”应采媚托着腮,替三叔母叫冤。夫君死了就罢了,还是死在姨娘的屋子里,她这个正室真是没脸了。

小福子听她一问,额头的冷汗“刷”的一下全出来了:“回主子,三夫人没事,就受了点惊吓,只是…”

“只是什么?”应采媚看着小福子的样子,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小福子闭上眼,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从其他人手里抢来的差事,简直是要他的命,索性豁出去开口了:“三夫人她怀孕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白梅还在吃惊,青梅已经反应过来了,不可置信。

“不可能!三老爷两个月前正好去外地视察,怎么可能…”

要不是视察的成绩不错,皇帝又怎会无缘无故提拔了他的职位?

夫君不在的两个月,却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这不是证明,三夫人不守妇道吗?

小福子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吓得满身冷汗。这是后宅的阴私事,见怪不怪了,最要命的是皇帝的心尖儿,应妃娘家的阴私事,他恨不得没听过这事。

应采媚眼皮一跳,三叔母够倒霉的,这时候被发现怀有身孕了,三叔又死了,真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要说三叔偷偷回家了,那是玩忽职守,要掉脑袋的欺君之罪。要说三叔没回家,那就是她不守妇道勾搭别人了。

不管哪一个,都让三叔母够呛的。

这些人的报应来得太快,应采媚不知道该欣喜若狂,还是怅然若失?

“皇上打算怎么处理?三叔母如今又怎样了?”应采媚想了想,觉得这麻烦事,还是交给霍景睿来处理比较好。

一来她如今也算是应家人,也是为了避嫌。

二来应家就只剩下三叔母一个人了,不管她做什么,总有些像是欺负人。

小福子还没敢把这事禀报皇帝,一收到消息就急冲冲往怡春殿来了。

他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垂着脑袋只等发落。

应采媚忍不住笑了,难得这个小太监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挥挥手大方地答应下来:“此事我会跟皇上提的,你就不用去禀报了。”

小福子松了口气,乖乖地磕头谢恩。

有应采媚这句话,他总不用在皇帝跟前凑,再被教训一顿了。

只是夜里,应采媚在枕边向皇帝提起此事时,霍景睿面上没有露出一分惊讶,反倒有些了然。

“爱妃想怎么处理?”皇帝抚着应采媚身上越发冰肌玉凝的皮肤,漫不经心地问起。

应采媚满脸绯色,心底倒是有些怀疑这些事是不是皇帝背地里动的手。

可是如今听着,又觉得不像。

皇帝没必要做小动作,要是真做了,肯定要到她跟前来邀功讨好处的,哪里会这么好说话?

应采媚双腿圈在皇帝的腰身上,扭动着腰肢并不怎么上心:“交给族里裁定便是,毕竟皇上也不好插手家务事不是?”

三叔母肚子里那块肉,不管是不是三叔的,都是一桩丑事了。要是皇帝插/手,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应家其他旁支的姑娘们估计都不用嫁人了。

至于应家族长会怎么做,应采媚不用想也明白。

不是息事宁人,就是大而化之。

不管哪一样,三叔母都不会太好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