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采媚也是有脾气的,有她的底线,皇帝犯了,就必须承受自己的怒火!

两名宫女见应妃满脸怒容,却是没有再向前一步,悄悄松了口气。

皇帝交代两人看护应妃,要是主子出了任何事,她们丢了小命是小事,就怕会生不如死了…

“呜…”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吟响起,应采媚抬起头,便见连霄捂着胸口,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在半空中摔了下来。

一向干净整齐,翩翩如仙的白衣沾上了一点灰尘,就像连霄的人生染上了污点。

他不是没试过落败,却不曾试过败得如此一塌糊涂。

皇帝显然隐藏了功力,远远胜于自己,却没有急着打败他,而像是猫捉老鼠一般逗弄着,生生打了他的脸面,让连霄怎能不恨?

只是败者为寇,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

败了便是败了,只怪自己着了皇帝的道,功力不如人,玩心计也不如霍景睿。

连霄踉跄着站起来,他就算输了,也不愿狼狈地趴在地上!

他瞥见不远处满脸担忧的应采媚,只觉心口一痛,一口血又要喷了出来。

这场缠斗结束了,连霄知道,他和应采媚最后的一丝联系也要结束了。

即便预想到如今的结果,他还是不打算放弃,说什么也要拼死一搏。

输,也要输得有骨气!

连霄深深地望着应采媚,似是要将她的身影全部印在脑海中,刻在心头上,没有理会唇边滚滚滴落的鲜血,只贪婪地想要多看一点,再多看一会。

应采媚对上他的眼神,原本满腹想要安慰的话,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定定地与连霄对望着,仿佛这样,就能胜过千言万语。

连霄薄唇一掀,露出一抹浅淡而满足的笑意。

尽管皇帝占尽了天时地利,应采媚的心中始终有一块角落是属于他的,这是谁都抢不走夺不去的。

依照皇帝那霸道的心,怕是要郁闷得吐血。

自己的女人心里,不全是他,难怪皇帝恨自己入骨,却无可奈何。

说到底,应采媚就是皇帝的劫难。

反过来说,谁知道皇帝就不是应采媚的一场劫呢?

连霄背靠着墙壁,白衣占着灰尘,身上有些狼狈,却依旧不失翩翩公子的风度,满脸的闲适,仿若在庭院漫步那般,没有丝毫的违和。

似是根本没有察觉身上的痛,以及胸口大片的殷红血迹。

这便是连霄,销/魂门的掌门,她的师父…

应采媚一直以他为傲,不管是以前还是如今,这个师父都是无人能够取代的!

连霄的眼神先是落在应采媚的粉色的双唇上,滑过小巧的鼻尖,在眉眼上掠过。湿漉漉的双眼似是隐藏着千言万语,仿若万千星辰落在眸里,美不胜收。

应采媚虽不是倾国倾城,这双眼眸却美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被她注视着的时候,感觉自己变是世间上最幸福的男儿。那双美目倒映着他的身影,是连霄最为愉悦的时候。

如今,那双漂亮的瞳孔里仅仅倒映着他一人,连霄神色越发柔和,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

只是下一刻,应采媚瞪大眼,眸里全是惊恐和焦虑,提着裙子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却依旧迟了一步。

连霄被动地转过头,首先看见的是腰腹上的一枚短剑,殷红的鲜血争相恐后地涌了出来,把白衣染上了一片刺目的鲜红。

再抬眼,入目的是那个死掉小宫女的姐姐,说是代替妹妹位置的,正满目仇恨,用尽力把短剑刺得更深。

原本受了内伤,又被禁术反噬,连霄早就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才会静静地靠着墙而立。

没想到,却被这个小宫女钻了空子,下了杀手。

原本该知道的,那个死去的小宫女满眼的儒慕,像足了应采媚小时候的眼神,连霄才会留意到,忍不住在她的一再主动下,吸纳了阴气。

却没想到那个大胆的宫女,会趁着自己几乎要走火入魔被反噬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扑过来。

不太清醒的连霄,最终还是害死了那个小宫女的罪魁祸首。

宫女的死不算什么,只是连霄不愿欠了她的人情…

如今被那宫女的姐姐所刺杀,他算是一命换一命了。

连霄的心很平静,从来没有过的宁静。

他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却没想到会如此惨烈,到头来会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

连霄如今唯独放不下的,也只有应采媚了。

“师父——”应采媚满目含泪,扶着满身鲜血的连霄,一脚把青梅踹倒在地上,脸色极为难看。

她身边的大宫女,居然会刺伤师父,自己真是所托非人!

不用派人抓住青梅,她早已跪倒在地上,仰天大笑:“哈哈,白梅你看见了吗?姐姐为你报仇了,让他也去陪着你,黄泉之路不会再孤单了…”

“该死的!”应采媚又踹了一脚,丹田空空,也不能替连霄疗伤。

她紧紧抿着唇,看向不远处慢慢走近的皇帝。

这里功力最为深厚的只有霍景睿,能救得了师父的,怕是也只有他了。

“皇…”

不等应采媚开口求霍景睿救命,连霄已经伸出手轻轻点着她的唇瓣,示意她不要开口。

既然败了,连霄即使求救,也不会向皇帝求救,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师父,你…”应采媚闭上眼,把满腔的苦涩吞下,迅速拿出袖中的药粉给连霄止血。

她知道,青梅没有武艺,短剑刺入的只是外伤。

连霄真正要命的,是极为严重的内伤。不仅是因为皇帝没有手下留情,更多的是因为禁术的反噬。

但是不管如何,应采媚都不愿意放弃救连霄。

没有内力,她还有药理。

应采媚从怀里翻出一个瓶子,倒出所有,掌心上三颗殷红的药丸,散发着浓烈的药香,一闻就知道不是凡品。

这是她历经心血,花费了两年才制出的护心丹。独独一颗,就能吊住死人的一口气。

如今只剩下三颗,应采媚向前一伸,倒入连霄的口中。

这番心血,用在师父身上,实在太值得了!

连霄顺从地吞下,苍白着脸勉力笑了笑。

应采媚满心期待着他能恢复,谁知下一瞬,连霄唇边的鲜血如同决堤,汹涌而落,转眼间便染湿了她半个身子。

“怎会如此?”应采媚满目震惊,扶着慢慢倒下的连霄,他虚弱地已经站不稳了,顺着她的怀抱缓缓倒下,紧紧握着她的手,似是不愿放开。

连护心丹都救不了师父吗?

两行泪沿着脸颊落下,应采媚怔忪在原地,直到怀里人的气息渐渐消失,浑身冰凉,依旧没有挪动一步。

满脸泪水,木然地坐在原地,让人看着不忍。

“媚儿,地上凉…”皇帝皱眉上前,便要扶起她,却被应采媚挥手打开了。

毫不留情的力度,即便失了内力,依旧在霍景睿的手背上留下一道不浅的红痕。

“不用你假惺惺,师父去了,皇上是不是心里很痛快?”应采媚冷着脸,满眼怒火和悲伤,唇边溢出的话语犹若刀刃,想要刺入皇帝的胸口,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皇帝静静地看向她,只说:“江湖武斗,输了便是输了,生死有命。你应该比朕更明白,何必咄咄逼人?”

“江湖武斗?”应采媚面若冰霜,眼神更冷了,似是不屑于皇帝的回答:“同门之间,用得着如此吗?皇上已经得到了我的元阴,功力大增,就打算杀害同门中人,好掌握销/魂门吗?”

霍景睿的脸色有些沉,他知道连霄死去,应采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她会把自己想得如此龌蹉无耻!

他要真是想得到销/魂门,何必用这种手段,光明正大地与连霄较量?

随便叫上一堆御林军,足够铲平销/魂门的山头!

“皇上,妾要带师父回销/魂门。”应采媚双臂抱着连霄,眼底流过一丝哀戚,缓缓开口。

“不行!你如今怀了身孕,不适宜远行。”皇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有种预感,应采媚这一离开,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入土为安,师父在销/魂门出生,就该回到原处。妾是他最亲的人,怎能不亲自看着他下葬?”应采媚毫不退让,冷然地看着皇帝:“妾并非请求,只是知会皇上一声而已。”

霍景睿怒极,深吸了口气,片刻后才平静下来,缓了语气:“爱妃的心情朕能明白,但是媚儿忘了,你如今是嫔妃,怎能离开皇宫?”

应采媚似是听见笑话那般,嗤笑一声:“皇上能让师父安然地呆在皇宫中如此长的时间,让我这个冒牌货理所当然地还能站在这里,又如何不能轻易安排我离开?”

大不了,这皇宫中便没了应妃此人,病重而亡也好,意外落水身亡也好,不过是皇帝口头的一句话而已,谁敢质疑?

皇帝的星眸里一阵阴霾掠过,俊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哦,撒花~

离愁,寂寥

第八十四章离愁,寂寥

皇帝心里一痛,应采媚悲愤的神色下口不择言,不顾周围还有宫人在,连“冒牌货”这三个字都说出了口。

应采媚已经孤注一掷,不想再留在这皇宫里面了。

霍景睿其实心里也清楚,以他对应采媚的了解,这数个月来被困在皇宫里,也快到了极限。

因为连霄死去,怕是更要提早。

虽说是已经预料到的事,但是皇帝依旧舍不得。

他不能轻易离开皇宫,应采媚却不愿留下。他们之间又因为连霄的事而起了隔阂,怕是很难再修复到以往亲密的关系了。

皇帝没想过要杀连霄,即使要除去,更不会在应采媚的面前,那无疑是给两人之间的关系送上一颗钉子,刺得他们都不能安宁。

他又怎会做这种傻事,给连霄最后一个机会,在应采媚的心底深处留下芥蒂?

可惜霍景睿终究轻敌了,连霄或许手段不如他,心计城府也是不如,但是在应采媚心中的地位,却是不能撼动的。

他突然的死,在应采媚怀里离去,让后者怎能不恨?

偏偏最后给连霄送上一刀的人,正是一个小宫女。

这个宫女的妹妹前些日子刚刚死去,若非有人在耳边嚼舌根,又怎会联想到连霄身上?

怕是白梅死去之前跟青梅说了什么,让这个宫女痛彻心扉,隐忍下来寻找机会为妹妹报仇。

这次缠斗,连霄受了重伤,连站都站不稳,无疑给了青梅最好的机会!

只是这回缠斗的结果,霍景睿和连霄都是心知肚明的。

在应采媚看来,青梅正是皇帝利用的一颗棋子。好不用借自己的手,把连霄铲除!

霍景睿向来阴谋诡计甚多,应采媚的心中早就将他定了罪,再多加解释也不过是越抹越黑罢了…

皇帝轻轻叹气,走到这一步,连霄怕是早就算计好了。

他无可奈何,若是不答应,应采媚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为了腹中的孩子安全,也为了应采媚不再做傻事,皇帝只能暗暗下了决定:“…也罢,朕派人护送你回销/魂门。”

霍景睿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两个宫女身上,微微皱眉。

让她们看好应采媚,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继续叫两人跟着应采媚,虽说心是好的,想要保护应采媚,可惜后者只会觉得自己是想要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不必了,妾懂得回去的路,独自护送师父就足够了。”应采媚冷冷地瞥了皇帝一眼,转而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怀里身子已经冷却的连霄,满怀哀戚。

霍景睿蹙眉,扫向她的小腹:“爱妃不爱惜自己,难道就不顾我们的孩儿了?”

应采媚伸手抚了抚小腹,终究还是退了一步。只要能离开皇宫,退一点又如何?

“那好,让两位嬷嬷跟着妾回去就行。”

皇帝深深地看着应采媚,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最终只有一句:“爱妃打算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今晚妾便离开吧。”应采媚心里早就打算好了,这事拖得越久对她越是不利,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会改主意?

而且连霄的尸身,拖得越久怕是熬不到回销/魂门的时候,反正要走,还不如早早出发。

选择夜里离宫,应采媚也算是保全了皇帝的脸面,毕竟宫妃离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后的时刻,应采媚好歹还是为他设想了,皇帝心底一暖,面色却有些惆怅:“经此一别,爱妃还会回来吗?”

应采媚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看了霍景睿一眼,没有吭声。

“…朕明白了,”皇帝知道,或许以前还有挽回的地方,但是经过了连霄的事,怕是难若登天。

连霄这个人,到死都横在他和应采媚之间吗?

霍景睿沉痛地闭上眼,他谋算多年,却在最后一刻付诸流水了吗?

应采媚没有再看他,但是匆匆一瞥间,皇帝捕捉到她眸底的恨意。

连霄的死,终归所有的责任都压在他一人身上,应采媚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了吧?

匆匆置办了简单的棺木,应采媚小心翼翼地把连霄安置在里面。

等着入夜前,她还有要紧的事要办。

“皇上,还请给妾解药。路途漫漫,妾需要武艺傍身。”虽说不愿再见皇帝,但是应采媚需要回复内力,好在路上能够自保。

江湖人最害怕的,就是失去内功,无疑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霍景睿凝视着她,眼眸渐深:“爱妃为何想着,药是朕下的,而非旁人?”

应采媚面色一冷,口气不留情面:“除了皇上,妾想不到宫中还有谁有能力在暗地里下手!”

在一个精通药理的人面前,还能得手,可见霍景睿策划了多久,又准备了多久。只等着她放松警惕,一击不中!

皇帝知道,如今多说无益,应采媚根本就不相信他。

即便霍景睿否认,应采媚也只会觉得他是敢做不敢当。

轻轻叹了口气,霍景睿满心的无奈:“朕确实没有解药,想必爱妃能够自己配制出来。”

应采媚的确能够自己配制,只是觉得临行前不想多费工夫而已。如今听见皇帝的话,知道他是不可能给解药了,冷哼一声写下药方交代太医院的药童立刻把药草送来,这便吩咐小福子把皇帝赶出去。

既然不肯给解药,还留着皇帝在这里做什么?实在碍眼得很!

小福子绷着脸皮,一肚子的纠结。

皇帝是皇宫最大的主子,如今眼瞧着应妃不高兴,把怒火都烧向霍景睿,口气咄咄逼人。

但是他一个奴才,应妃离开后,皇帝一个不高兴迁怒,被问罪的就是自己了。

小福子纠结,这是听应妃的话把皇帝赶出去,还是忠于皇帝,劝一劝应妃。

幸好皇帝也没让他为难,最后看了关紧的内殿一眼,终究还是迈步离开了。

应采媚快手快脚地配制了药丸吞下,感觉到丹田渐渐暖了,恢复如初,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没有内力傍身,总觉得心里不安,变成弱女子,在路上怕是要不安宁。

手无缚鸡之力,还不知道回去销/魂门的途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幸好禁锢内力的药并不难,应采媚随手就对付了,心里却有一瞬间的疑惑:皇帝的确下手了,但是也应该明白对她来说,药效恐怕只有一时,又怎会下如此容易解开的药?

疑问只在心里停留了一瞬,应采媚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连霄身上,想着路途漫漫送师父回去,便满心的难受。

回到那个充满连霄身影的销/魂门,想起十数年来跟师父地相处,她相信自己肯定会触感伤情。

虽说连霄去世,销/魂门向来是能者为之。但是门人逍遥惯了,喜欢当掌门的人没多少,最后或许会落在应采媚的身上。

谁让她是连霄的入室大弟子,不当掌门谁来当?

应采媚皱了皱眉,趁着夜色,一掌拖起棺木,便从后殿窜出,转眼便出了宫门。

宫门没有侍卫守着,怕是皇帝提前交代了。

她并不领情,这种丑事自然不能让侍卫看见,要不然被自己连累的性命就要多几条了。

老嬷嬷早就等候在离宫门一条街的地方,马车和行李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远远看见应采媚托着棺木过来,两人大吃一惊,倒是很快恢复面色。

在宫中呆了几十年,再大的场面也是见过的,很快便镇定下来。

应采媚把棺木托好,原本该跟行李一起送出来,但是她不放心,亲手带着,生怕皇帝对死后的连霄不敬。

“走吧…”她毫不留恋地坐上马车,呆在棺木旁边。

两个老嬷嬷欲言又止,知道这位应妃被皇帝批准出宫,却不打算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