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略微的犹豫了一下,秀娘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惨白,嘴唇发颤,抓着九微的手指发紧,颤巍巍问:“大良…大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九微几乎脱口而出,讲出口却有些后悔,但看着秀娘一点点缓和的表情,又轻轻答:“大良没事,你放心,他还让我救你们出去呢,你不要担心,照顾好小九。”

秀娘不迭的点头,搂着小九掉了眼泪,碎碎念着感谢老天感谢菩萨,感谢姑娘。

九微又心神不定的陪她说了会儿话,让她安心,才跟着沈宴离开。

一路上沉默寡言,谁也没有开口。

天色将亮,马车直接驶到世子府门前,九微要下马车时,沈宴忽然道:“我不会伤害她们。”

九微刚要回头,他又道:“只要你不再犯这次的错误。”

九微撩开车帘跳下了马车,直接入府。

彼时,崔子安正在睡觉,有人哐当的踢开房门,怒气冲冲的到她床前,在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之际伸手将他从床上拖了下来,膝盖撞在床板上,疼的他倒抽一口冷气醒了过来,“妈的!谁…”睁开眼发现是九微,脸色比他还难看,顿时火气一熄,不满道:“你想干嘛啊…这天都没亮呢…”

九微松开他,坐在太师椅中道:“你手里有多少人?”

崔子安脑子不太清醒,“啥?”

九微又问一遍,“我要救个人,你手里有多少人马能用?”

崔子安一激灵,拉了椅子坐在她身前问:“你要救谁啊?”

“你只告诉我,有多少人可以用就好。”九微不打算解释。

崔子安挠头想了想,“大概就家里这些人。”看着九微愁眉紧锁,又道:“我父亲手下倒是有一些人马…”

九微眼睛一亮,崔子安的父亲当初可是手握重兵的镇北大将军,他的一些人马那可不单单是她的后备军那样的数量。

“多少?”九微眼睛发亮,问:“如今何在?”

崔子安茫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我父亲过世后就交给了表舅。”

九微颓然,这件事不能惊动其他人,更不能惊动国舅,崔子安如今手里没有多少实权,她更不能冒险动用她的后备军。

该如何?

如今府中的人手加起来,和小宅中那些守卫比毫无胜算,只能打草惊蛇。

还有谁可以用?还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几天都会日更的!来弥补这几天没更新!一口气把这一段写过去,我也就不用纠结的牵肠挂肚了!

一上来就看到天雷震震荡的长评(差点)激动的想出去跑圈!谢谢大家不嫌弃我这个渣渣的更新速度!摸摸大!

※、七十三

九微在院子里站到天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子安上朝之前看她负袖站在院子里的大枣树下,小心翼翼上前劝她去休息一会儿,见她不愿搭理便也没多说,匆匆上朝,又不放心,散朝后去刑部应了个卯,在正午的时候偷偷溜了回来。

问侍候的下人九微怎么了。

下人报,夫人天刚亮出去了一趟,回来沐浴换了药,用了早膳睡了一会儿被吵醒了,就没再睡。

崔子安不悦,问是哪个会赶时间的吵醒的。

下人还没来得及答便听九微在正厅喊他,“崔子安?”

“嗳!”崔子安忙应了一声,匆匆进去,看她着青竹色的男衫坐在榻上,脸色比之前好些了,便笑道:“我看刑部没什么事儿就回来陪你吃个饭。”

九微正拿着一封大红的帖子瞧,问道:“你和刘老将军关系不错?”抬手递给他道:“上午他送的帖子,过几日是他的寿辰,在府中设宴。”

崔子安接过随手翻了翻,刘奔刘老将军,“还挺好的,他曾在我爹手下任职,我爹过世后,他常来看我,如今每年都会走礼,我还和他儿子刘沛阳一同挨过打…”

九微动了动眼珠子,问他:“我记得不错的话,刘老将军的儿子现任金吾卫头领?”

崔子安气道:“可不是吗,这小子有出息了,我次次挨骂都被表舅拿他来损我!”

九微早就想好了,将写好的礼单递给他道:“你差人备好礼亲自给刘老将军送去,顺便向刘沛阳透漏个消息。”

崔子安接过礼单,不明所以的问道:“什么消息?”

九微勾了勾手指让他附耳过来,低低道:“老将军大寿那夜,要多多留心。”

“啊?”

九微解释道:“你就说你在八耳巷见到不少奇怪的外邦人。”起身道:“送礼的时候再说,记得表现的自然点。”

崔子安心头忐忑,“你想干嘛?你可不要乱来啊,传虚假消息惊动禁军可不是小事啊。”

九微将快干透的发,绕了几圈盘起来,随手取了崔子安的发带缠好道:“放心好了,这些消息句句属实。”

“你怎么知道的?”崔子安警惕的盯着她,“消息从何得来?”

九微看他一眼,笑道:“从我这儿得来。”将碎发捋到耳后,细细对他道:“老将军的寿辰是三日后,你当天去给他送礼,就说昨日见到的外邦人,在八耳巷附近。”

崔子安见她穿好男装,披上斗篷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忙问道:“你要去哪儿?”

九微系好斗篷道:“去找那些外邦人入京。”

“什么?!”崔子安惊诧难当,想再问她却已经大步流星的出了门,差人牵了马,上马便扬尘而去。

只留下崔子安一心的忐忑和满头的不明白。

天不绝人,天不绝人。

九微一路打马出京,在京都之外的十里亭中见到了等在那的扶南遥遥向他挥手。

天都不亡她,他沈宴怎么能绝了她的路。

她在亭前勒马,扶南提袍下了石阶到她马前,抬头看她,笑的眼眶发红,“质子…”又忙改口道:“姑娘变的愈发英气了。”远远打马而来,青衫黑披风,眉目俊秀。

九微伸手道:“上马。”抓住扶南的手拉他上马。

九微也许久未见扶南了,之前是知晓他还留在京中,被沈宴收容在府中,但一直不方便想见,是今早通过玄衣才得见到。

天不绝她,她未曾想到沈宴关押秀娘的八耳巷那座小宅先前一直是扶南在住,他无比熟悉那座小宅。

九微带着扶南直奔临山镇,却是在不到临山镇就停了下来,将扶南安置在沿途的一间客栈中,独身前往临山镇。

她再不会犯先前的错误,再亲密都要防着。

入夜便到了临山镇,她将备用军召出,满城灯火湮灭,寂静无声,他沈宴大概不知,这临山镇中住的全是当初屯住在此的后备军。

大良只是其中之一,这里养着整千数的精兵,先前她初初得知时也是吃了一惊,隐隐后怕。

这样多的兵马,朝廷居然毫不知情。

大良宅子中的老管家按照她的吩咐挑了十名武功精湛的留下,一列立在院中。

廊下挂着白灯笼,晃晃的照亮每个人的眉头。

老管家已经将事情经过和安排讲的差不多了,九微从屋中端出酒,一人一碗,斟的满满。

她立在廊下石阶上,碎发被风吹在眉间,端起酒碗对面前的十名精兵道:“今日一去,我无法担保你们的生死,但我在此立誓,我的将士为我出生入死,我必定拼死护全你们的家人,今日我为大良做的,日后我愿意为你们每个人千千万万次!”仰头一饮而进,啪的摔在脚边。

她的将士们捧酒跪在她的眼前,字字如金的道:“誓死效忠!”

酒喝尽,他们十人轻骑快马随她出镇,一路绝尘的停在客栈中与扶南汇合,听九微将布置细细同他们讲了一遍,当夜赶回京都。

九微同扶南先行入城,十个人分散入城,又趁夜在八耳巷附近汇合,由扶南一一安置在沈宴那座小宅的周边。

风满城楼,只等一声令下。

九微回到世子府已是第二日深夜,进府就倒进榻中,差人请大夫来,她的背上怕是又流血了。

大夫匆匆忙忙的赶来,麻利的剪开她黏在背上的亵衣,看着她背上的伤口直叹气,一边替她止血清脓,一边道:“世子妃这般的折腾自己,这伤口怕是很难好,便是好了也会留疤…不小的疤。”娇滴滴的女人,背上留下一大片的疤,委实有些可怕。

却没听九微回声,大夫探头一看,竟是昏睡了过去。

便摇头叹气的替她换好药,丫鬟替她盖好被子,送他出了门,正好迎上等在门外的崔世子,就没忍住又念叨了几句。

崔子安让人赏了他银子送他出府,蹑手蹑脚的进了屋,瞧见九微趴在榻上睡的正熟,凑近了发现她秀气的眉头皱的紧紧。

坐在榻前的锦凳上,他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看了看她背上的伤口,也忍不住叹气,嘟囔道:“当初身娇肉贵的,站一会儿就腿疼,如今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疼了,不是自己的身子就不当女人用了…”

九微动了动手指,一点点松开又攥紧。

她从前被呵护的太好了,从不知皮肉苦能这般的消磨人,一阵阵的发梦。

第二日她醒的晚了些,天光大亮,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便瞧见崔子安在院子里整理礼品。

她推开窗,崔子安转过头来瞧见她笑嘻嘻的跑过来,扶着窗棂对她道:“今日刚好我休沐,等下给刘老将军送礼贺寿,你去不去?”

九微想了想,“去,去见见年少有为的刘头领。”

崔子安不服的撇嘴,“那小子长的非常一般,你绝对不合眼。”

“说不定啊,我现在口味变了,就喜欢忠厚老实的。”九微转身让丫鬟取衣服来,“取那件海棠红的,再将圣上赐的红宝石簪子取来。”

崔子安探脑袋进来道:“会不会太招摇了啊?”

九微挑眉道:“就是要招摇。”伸手关上了窗。

崔子安悻悻的又去理了一遍礼单,在院子等了好一会儿,她才收拾妥当的出来,别说还真看的他一愣。

相由心生,从前他不信,如今他有些信了,她越来越不像燕回了,眉眼飞扬,素面点红唇,乌发全束起,带着凤衔红宝石的簪子,美的英姿勃勃。

像她。

他们二人马车到将军府时已经来了不少的人,刘老将军是六十大寿,便是先前说不想大张旗鼓的浪费,也颇为热闹。

朝中重臣来了不少,太傅不爱凑热闹,便送了礼人没来。

但陆容城和沈宴都来了。

崔子安携九微进府,刘老将军的儿子刘沛阳带着夫人亲自出来相迎。

刘夫人是个娇滴滴的美人,亲热的拉着九微的手,温温柔柔的道:“这位就是世子妃阮妹妹吧?早听说阮妹妹是个美人儿,今儿一见竟让我有些挪不开眼睛了。”

九微笑着说了一句,夫人过奖了。拿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刘沛阳,看了一眼心虚的崔子安,心说你个怂包学会撒谎了啊,这样的姿色也叫非常一般?

他和沈宴,太傅全然不一样,是英俊,少年郎英俊潇洒,可担得起剑眉星目,很是不错。

刘夫人拉着她亲亲热热的往府中请,笑道:“内堂什么都备下了,阮妹妹随我去,我给阮妹妹引见几位像妹妹一样美的姊妹,咱们一块说说话。”

今日来了不少家眷,安置在内堂由刘夫人接待着。

崔子安正锤了一拳刘沛阳,就听见九微笑吟吟的道:“烟岫久闻老将军的大名,今日来想亲自给老将军贺个寿,瞻仰瞻仰老将军的正气凛然。”转过眼瞧着刘沛阳,“不知可否?”

刘沛阳微微一愣,还没有女眷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刘夫人也有些惊诧,好在刘沛阳是个爽利的性子,笑道:“那便同子安一起,这边请。”伸手引路。

九微笑着点了点头,刻意伸手拉着崔子安的袖子,随他一同入了正堂。

嬉笑喧闹的正堂略微的一静,独自喝酒的沈宴先一步转过头来,眼睛落在九微身上,呆了一呆。

刘沛阳引着崔子安和九微入厅近前,道:“爹,子安来了。”

陆容城正在同刘老将军说话,闻言回过头来,正看到九微笑吟吟的近前,随着崔子安行礼,声音利落的道:“晚辈阮烟岫久闻老将军大名,特来给老将军祝寿,祝老将军寿比天高,福如海深。”

她自称晚辈,听起来有些不妥,但她毫无娇捏,利落又坦然,眉目间的英气让刘老将军颇为喜欢。

忙差人扶起她道:“好好,快起来快起来。”

崔子安亲自扶起她,道:“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我都不知该如何祝寿了。”

刘老将军朗声大笑,瞅着崔子安道:“平日里油腔滑调的如今倒没话了,果然是得娶个媳妇儿管着你,瞧如今多有出息,一路高升,若是侯爷在天之灵瞧见该是多高兴…”

“爹。”刘沛阳轻声打断,玩笑道:“大喜的日子,您该多夸夸世子妃,多亏她tiao教得当,子安才能如此有出息。”

崔子安胳膊肘子一拐捅在他腰眼上。

刘老将军看着两个小子一个个都有出息了打心眼里高兴,笑呵呵对陆容城道:“我对世子挑的这个媳妇儿很满意,不知道你当舅舅的满意不满意?”

陆容城脸色阴冷的看着九微。

她携崔子安给陆容城见礼,对老将军道:“我会努力让舅舅满意。”

他脸色沉的愈发难看。

刘老将军却是当真满意,又笑呵呵的同九微说了些话才放她去内堂。

九微随刘夫人去内堂,自始至终都未看沈宴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用纠结,我会尽快写过这一段的!不互虐不性福!

今天更新完了,但尽量不食言的来更~

※、七十四

刘府的内园布置的十分特别,不同于寻常府邸的水榭画廊,名花异草,极其的简单朴实。

园子里种了不少的树,却都是果树,枣树最多。

九微好奇的瞧了瞧,刘夫人笑道:“这些果树全是爹亲自重的,平日里爱惜的不得了。”又道:“我听沛阳说世子府上也有一棵枣树,还是当年世子满周岁时侯爷亲手重的。”

九微好像记得有这么回事,崔子安满周岁时他爹亲自重了棵枣树,说是枣树好养活。只是没想到刘老将军府上也重了这样多。

她带着九微到内堂,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热闹闹的谈笑声,“那样死皮赖脸要嫁给世子的乡下丫头能懂什么规矩,一个妇人家偏要往男人堆里凑,拜寿?我看是为了现眼吧。”

“柳姐姐可别这样说,被人听到了多不好。”

“又不止我一人说,满京都里谁不指摘她,我这些话还是好的,你打马车从紫薇街头到街尾能听一箩筐关于她的,什么样难听的话没有。只可惜了太傅那样高风亮节的人,出了这样的妹妹。”

“可不是吗,我听说她貌若无盐这才死皮赖脸的逼着世子和她成亲,还常有男人去世子府找她…”

“可怜了世子,高官厚禄少年英俊的娶了这样的人…”

九微顿了顿脚步,想听听那些人还能说出什么来,刘夫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却已然难堪的要命,急的连忙干咳,内堂一瞬静了下来。

九微有些失望,意犹未尽。

刘夫人却慌张的来牵她的手,“妹妹…妹妹不如随我去园子里看看那果树?”

九微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是有几位如花的姊妹要介绍给我认识吗?”

刘夫人一时发窘,烧热了脸颊,有些无措起来,却听有人不屑的轻笑一声,道:“什么如花的姊妹,一群爱背后编排人的长舌妇而已有什么好介绍的。”

那声音清清脆脆,刚好让内堂的人听见。

刘夫人扭头去瞧,顿时头大的伸手去拉那人,急道:“姑娘家家乱讲什么!也不怕人笑话。”

九微抬头瞧过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穿着利落的樱红束腰春衫,溜溜的大眼睛,明媚又可爱,竟有几分和刘沛阳相似。

那姑娘撇撇嘴,“屋里那些姐姐妹妹都不怕,我怕什么啊。”

“我的娇姐儿啊!”刘夫人拉着她急的恨不能去堵她的嘴,“要让你哥哥听到非打你不可。”

她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歪头过来看九微,一弯眼睛笑了,“我嫂嫂是个最好欺负的老好人,你可别因为那些人怪罪她啊。”

原来是刘沛阳的妹妹,果然兄妹两人长的都十分的讨人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