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沛阳站在旁边惊愕交加。

沈宴能感受到九微贴着他在发颤,低声道:“你冷静一点,就算今日我让你带走孩子,按照她如今的情况还没等你找到大夫就已经送命了,我这里有太医,我会救她…”

“闭嘴!”九微猛呵,匕首一紧就有血流在手背上,“小九若是…你就拿命来偿!”

“你再耽误下去就真的没救了!”沈宴冷斥道:“你可以让你的人和南楚一同去,我就留在这里当你的人质。”看了一眼刘沛阳,“你不想连累崔子安吧!”

九微脑子里短暂的空了一下,咬牙应了一个好,松开沈宴反攥住他的手腕,匕首暗暗抵住他的腰。

沈宴已示意南楚带着孩子找太医,又对刘沛阳道:“刘头领不是要搜吗?尽管搜,我有些私事要处理。”轻轻牵了牵九微,“先离开。”

九微跟着沈宴快步出了宅子,茫茫然的看着那漆黑的巷口,“去哪儿了?你把小九带去哪儿了?”

声音飘在夜色里每个字都在打颤。

沈宴看着她,想伸手扶她被一把打了开,他的表情少有的惊慌,“九微你一直在发抖…”

九微觉得有些站不稳,靠着青墙站了会儿,她的手指抖个不停,她双手交握的攥着,感觉到背后一层一层的潮湿,她闭着眼睛让自己略略喘息,她听到自己语调可笑的问沈宴,“你知不知道小九的名字是谁取的?”

“是谁?”沈宴盯着她背后的青墙,她靠过的地方一片的殷红,“是你吗?”

“是我。”九微伸手将额头抵在了掌心里,这手指冰凉的像她刚才摸过的秀娘的身体,“当初我在大良家养伤,大良抱着那么点大的小九让我给取名字,那么点大…我给她取名叫小九,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在掌心里笑了,“因为这是我的小名,我想我生来荣华,我是天子之女,这天下再也没有比我更幸运更尊贵的人了…我想我的名字能带给她好运,我想…”

沈宴听她颤抖着说:“我的名字不好…我活的这样差,不该给她取我的名字…”

他在忽然之间心慌的要命,从未这样拙于表达,难以安慰一个人,千百句话,他只是说:“不,你的名字是很好的名字,天下最好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沈宴,眼神似兵刃,“沈宴,小九若是死了,我一定亲手杀了你偿命,他们一家三口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活活被WPS气哭了…强行关闭无数次!吞了我将近三千字!那是一章啊!好在我又完全的把这一点写完了…

坚持日更!

※、七十六

小九被带回了相国府。

九微赶到时太医,南楚和她的将士都在屋内,她被拦在了屋外,要闯被沈宴拦下。

“太医如今已经在了,你进去只能徒添麻烦。”沈宴看着她的后背,海棠红的衫子上一片暗红的血,流了一路,“你怎么受的伤?找太医来给你瞧…”

“不必了。”九微挥开他的手,她怎么受的伤,怎么受的伤,临山镇他全认定是她演的一场苦肉计,她在回京的路上不是没有说过她不舒服,他大概认为她在惺惺作态拖延回京的时间。

她并没有感觉到多疼,只是觉得后背潮湿发痒,执意道:“我要看着小九,看着太医救小九。”

“你就这般信不过我?”沈宴将话讲出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们之间谈什么信任,如今九微只恨不能杀了他。

九微转身呵开阻拦的下人,硬闯了进去。

屋内灯火一晃,九微看到安放在榻上的小九,她小小的身子陷在厚重的锦被中,紧闭着眼睛,太医正在给她施针。

南楚和黑衣将士立在两侧。

九微快步过去,小声问太医,“孩子怎么样了?她…她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太医一头的汗,看她一眼,又看着紧跟在她身后的沈宴,瞧见沈宴对他暗暗点头,便开口道:“中毒了…”

“中毒??”九微看着小九惨白的小脸,忙问:“那…那有解药吗?还是要去哪里找解药?”讲出口心头一沉,猛地转身盯着沈宴,“解药。”

她突然的两个字让沈宴眉心一紧,心口一空,恼道:“你就这么认定是我下的毒?!”

“人是你抓的,你囚的,守着是也是你的人。”九微直勾勾的看着他,“这世上除了你还会有谁想要,能要了她们的命?”

沈宴觉得手指发麻,长了长嘴,只说得出,“不是我,杀了她们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怎么来证明?”九微字字紧逼,“沈宴你不是说过真相会有千百条证据来证明吗?那你能不能证明不是你,是谁下的手?”

他在原地看着九微,“我会找出…”

“在你找出之前先将解药给我。”九微打断他的话。

他无话可说,她连一点点信任都不肯给了。

“世子妃放心。”太医忙打断两人道:“没有解药也不打紧…”

九微转过头,“你可以救她?”

太医低着眼睛胡乱的点点头,“世子妃放心…不过有些费时间,要慢慢来…”

“并不急。”九微忙道:“只要太医可以救下小九,多长的时间都不要紧。”

太医为难的请他们先出去,要保持安静,但有些药材需要用,所以要沈宴留下开个单子去取药材。

九微不放心,却仍然退出了房门,在回廊下九微脚步有些发虚,有人牢牢的扶住了她。

是那名黑衣将士。

她这时才想起还留下了这个将士,之前的计划是两名将士去扰乱将军府的寿宴,扶南偷偷在沈宴的小宅中放火,那两个人将刘沛阳的人引到失火的小宅与沈宴的人起冲突,趁着刘沛阳带人冲进宅中时就乱混进宅子里,救下秀娘和孩子,逃到九微所在的宅子里,再由扶南送出京都。

灯亮为动手,灯灭为撤退。

只是没有料到会出这样的意外,所以留下了他一人。

九微撑了撑发晕的脑袋站稳,低声道:“你如今不能出京。”如今扶南应该已经将那九人送出京都了,刘沛阳的人怕是也已经从小宅中出来,全城戒备了,他逃不出京。

想了想,九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道:“司徒斐。”

“司徒。”九微只留下他的姓道:“你便跟着我,现在起是我的随从,世子派来护我安危的。”

“司徒领命。”

九微扫了一眼他的夜行衣道:“将衣服脱了。”

司徒利落的将夜行衣脱下,内里穿着一件粗布衣。

九微拿过他的夜行衣丢在回廊下的花丛中,刚好沈宴推门而出。

看了一眼那夜行衣,又看了一眼司徒,“今夜的事是你一手策划?将军府行刺之人也是你的人?”她不答,沈宴却觉得她愈发的让人猜不透,像一把随时会刺伤人的利器,“那混在我的守卫当中,率先对刘沛阳动手的想来也是你的人?”

他到如今才想明白,为何那些唯命是从的守卫会没有他的命令率先动手,原来是九微的人,为的就是挑拨冲突,让他与刘沛阳厮杀起来,她的人好趁乱混进宅子。

真的不得了的心思。

他盯着九微道:“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利用崔子安与将军府的关系,甚至装出一副纯良的样子,为的只是利用老将军,对吗?”

她可以拿任何人开刀,包括他沈宴。

“我一直都小瞧了你九微。”沈宴看着她道:“你并非善类,你只救你认为值得救的,不惜牺牲利用任何人。”

“善良是需要代价的。”九微也看他,“你我都非善类,你应该比我清楚要善良有多难。”

要有人愿意拼尽所有护得你不知险恶,才能纯善如初。

谁不想。

谁不愿自己纯善天真?

九微终是没有问出口。

那未言的,在夜色里。

沈宴不太看的清她的表情,那想说的却也终是压在了喉头。

他曾想护她,当她的靠山,免她危难失落,但她却不愿意安心的让他维护。她不信任他,从未信任过,她只信她自己,或是她想要的太多了。

宁愿苦心钻营,机关算尽,也不愿依靠他。

这夜冷的出奇,冷的九微一阵阵发寒,眼前有些发花,当刘沛阳带着人冲进来时,她看了半天才看清。

“相国大人,能不能请您告诉我,这具尸体是谁?”刘沛阳抬了抬手,有兵士将扛着的尸体撂在回廊下。

九微看到一张惨白的脸,死不瞑目的眼,骇得往后退了半步,那双眼却依旧死死的盯着她。

“还有你们带走的那个小孩儿是谁?一同的好像还有个黑衣人?”刘沛阳紧追不舍的问,又看九微,“世子妃,我也有些话想问你。”

九微听到他喊自己,茫茫然的抬头,眼前发黑,脚下发虚,慌忙伸手去扶司徒,却抓了个空,踉跄着昏了过去。

她只听到有人在喊她,似乎是司徒,便拼了一口气抓着身前的人。

她似乎做了很多梦,昏昏沉沉的,一会儿觉得疼,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又奇痒难耐。

她在梦里哭了又笑,有人抓着她的手不让她乱抓,安静的安慰她。

跟她说:“你的名字是天下最好的名字,天上星辰紫薇,地上九州四国全在你的名字里,天子尊贵怎会不好?”

那声音让她一阵发寒,如坠冰湖,她陡然之间彻底清醒,猛地挣扎醒来,迷迷蒙蒙中对上一双眼,她剧烈的喘息,一点点看清眼前的人,“…崔子安?”

“是我是我!你可算醒了啊!”崔子安拿帕子给她擦额头的冷汗,“你被姓刘那小子一身血的带回来吓死我了,我差点动手把那小子撕了!”

九微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哑声问:“一直都是你?”

刚才那声音明明不是他,不是他,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语句她再清楚不过,明明是…

崔子安心虚的唔了一声,“之前表舅来看过你…”

是他,果然是他。

那那些话是在做梦,还是他真的说了?

九微愣怔的坐在榻上,看着崔子安,忽然说:“我的舅舅真的不要我了…”

她在忽然之间哭的毫无预兆,发梦一般坐在那儿不停的哭。

崔子安被吓的手足无措,也红着眼睛跟她一起掉眼泪,看着她哭着哭着又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崔子安觉得难受,他的阿姐曾经是天下最尊贵最开心的人,他的阿姐是手指划破都会疼的喊上半天,他的阿姐从未吃过苦,受过罪,生来尊贵一世荣华…怎么如今被欺负成这样了。

她背上的伤口化了脓,那样大的疤痕,看着可怕极了,若是他将来有个女儿被伤成这样,他一定心疼的将那些人生吞活剥了!

他越想越难过,越生气,气表舅,气沈宴,也气刘沛阳!猛地起身便往外走,直接打马去了将军府,进门便喊道:“刘沛阳你给我出来!”

刘沛阳与刘娇娘从厅内匆匆迎出来,瞧见崔子安怒气冲冲的忙道:“子安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崔子安快步上前就是一拳,轮圆了锤在他脸上,却被刘沛阳伸手挡了下,更气了,“好啊你小子欺负完我家的人,还敢欺负我!”

“谁欺负你家人了啊?”刘沛阳莫名其妙的擒着他。

“就是你!”崔子安打不过他,怒道:“我们烟岫好好的人,怎么被你送回来就一身的血!”

“这个不怪我哥,都是沈相国干的!”刘娇娘在一旁不服的替兄长辩解。

他当然知道是沈宴干的!但是这不是…干不过沈宴吗!

崔子安火气难忍,“那你为什么不护一护!好歹你也是个大男人,就看着沈宴欺负人吗!”

刘沛阳气笑了,“你夫人冲进宅子里为了找你,我也莫名其妙她怎么会和沈相国起了冲突,当时太乱,让沈相国带走夫人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也没料到等我赶去的时候她就会受那样重的伤…”

崔子安挣开他的手,“那你不该拿下沈宴查清楚吗!”

“我倒是想。”刘沛阳哼了一声,“拿下相国大人谁来审?谁敢查?给你查吗?”

崔子安顿时没了气焰,“那就这么算了吗?”

刘沛阳也有些气恼,“那日行刺的黑衣人追查不到,沈宴又一口咬定宅子里的尸体是他故友的内眷,借住在那里,不知为何被人下毒杀害,还让我们一定给他一个公道,你说能怎么办?”

崔子安彻底没了话,刘娇娘在旁边眨了眨眼道:“我有个法子给阮姐姐出出气。”

“什么?”崔子安鄙夷的看她。

她笑盈盈道:“我们不能怎么样相国大人,但是能收拾他的家人啊,他不是有个很疼爱的侄子,被冷藏的皇子叫玄衣吗?”

“不准胡闹娇娘!”刘沛阳呵斥道:“皇子就是皇子,再被冷落也是天子之子!”

娇娘撇了撇嘴没讲话。

崔子安有些迟疑,“行不行啊…这样不太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锤子安你长点心吧!

大家猜猜到底是不是小J人下毒害的秀娘和小九?猜猜小九活是没活?

※、七十七

九微再醒来是在夜里,廊外的灯笼在打摆,从窗花筛进来的微光一晃一晃的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盯着瞧了一会儿发愣。

她似乎做了不少梦,在梦里好像哭了好一会儿,没出息的很。

屋内寂寂,崔子安不知道去了哪儿。

她坐起身忽然想起一个人,顿时一激灵,赤脚下地快步就朝门外去,开了门刚要喊人,却瞧见一人抱剑蹲在门前。

“司徒?”

那人闻言起身,“姑娘醒了?”

九微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被刘沛阳带走了…”

“姑娘昏迷中一直抓着我,怎么都不松开,所以世子一道将我带回了府。”司徒垂着眼睛答道。

九微松了口气,又忙问道:“小九呢?你可有去看看她?”

司徒摇头,“姑娘一直昏迷未醒,我不敢离开。”

“我昏迷了多久?”九微问。

“两日。”

九微一惊,“已经两日了吗?”心里不安的厉害,道:“我们去看看小九。”抬步要出门,脚在落地之前却踩到绵软的事物,她低头一看,自己赤脚踩在了是司徒的鞋子上。

“外面凉…姑娘还是先梳洗更衣的好。”司徒垂着眼不敢乱瞧。

九微有些发窘,收回脚道:“一时心急给忘了…”扬声喊来丫鬟,梳洗更衣,穿好男装带着司徒去了相国府。

却在半道碰上了匆匆而来的刘沛阳。

九微心里一紧,刘沛阳见到男装打马的她也是一愣,随后便道:“子安可在府中?”

九微诧异,“不在府中,怎么…”

“这个崔子安!”刘沛阳又恼又急,“两个人定是去找麻烦了!”

“什么麻烦?”他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让九微听不明白,“两个人?”

他恨的攥着拳头噼啪响,“他和娇娘,早上说要教训一下玄衣皇子给你出气,我以为他们只是说着玩…”

“胡闹!”九微勒住马头蹙眉问刘沛阳,“你可知道他们如今在哪儿?”

“要是知道就好了!”刘沛阳着实恼火,自家的妹子不懂事瞎闹,他崔子安可是已经成亲的男人了,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这要是传出去他妹子以后还怎么嫁人!

九微想了想道:“你去崔子安常去的几家红馆楚楼找找,我去别的地方找。”带着司徒打马便走。

刘沛阳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崔子安要是真敢带他妹子去红馆楚楼他非剥了他的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