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岚不讲话。

他讥笑道:“一个连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性格都没有的替身也有资格讲天子臣民,陆容城你就是这么管教她的?”

陆容城脸色冰冷的看着赵明岚,“我再问你一次,阿九在哪里?”

赵明岚低眉搅动着白瓷碗中的汤药,一点点笑了起来,“沈宴你尽管说,我不会和活不了多久的人计较。”一抬眼望着他,“你猜猜你最后会怎么死?”

沈宴神情不改,“生死有命,便是我明日死了,墓碑之上灵台之内也清清楚楚的写着我沈宴的名字,我倒是想活着看一看你死了之后是会用谁的名入畜生道。”

赵明岚将药碗撂下,冷冷的道:“你活不到那一日。”

“怎么?”沈宴笑了,“你还能像软禁你的‘舅舅’一样软禁了我吗?”沈宴走到窗边,瞧着楼下雨中的南楚道:“我今日若是不下楼,明日一早我的人会将这小楼拆了。”又转头看着赵明岚,“当然,我就算今日下了楼,明日我也会亲自带着人拆了,你。”

赵明岚脸色一变,随后又缓和下来笑道:“你不会,你也不敢,毕竟你们的万人迷阿九在我的手上。”

果然在她手上。

沈宴微微眯眼,陆容城在看着他,他当然知道陆容城是何意,无非是想让沈宴将他救出去再想法子。

赵明岚拦在两人中间,“我劝沈相国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的好,我保证不会动九微,只要你不插手。”又道:“如今的形式对你来说很有利啊,我替你将九微从国舅的手里解救了出来,我只想留国舅在我身边,不想做别的。”走近沈宴身边,低低道:“而且这些兵马的主人,你还是不要追究的好。”

沈宴眉头一蹙。

是谁?

赵明岚又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陆容城听不清,只看沈宴微微蹙着眉,半天又松开。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赵明岚笑吟吟退开。

沈宴看着楼外的人马,蹙眉想了想,终是先一步离开了小楼。

陆容城看着沈宴离开,看着赵明岚将药端到他眼前,才开口道:“你跟沈宴说了什么他这么容易的离开?”

“给了他最想要的。”赵明岚道。

沈宴最想要的?难道是…

陆容城眉头紧蹙,“你知道没有我的庇护你会死的多快吗?”

赵明岚笑了笑,“我还有当今皇帝这个身份…”

“没有我,这个身份只是个空壳。”陆容城打断她道:“你将自己送上了死路,你在这里只用再耽搁五日,你的皇位就要易主了!”

赵明岚不疾不徐道:“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皇帝,一开始我只想有栖身之所,后来我只想要你的爱,如今,我只要你的人。”

陆容城脸色变了变,“你用什么换来的这些兵马?又给了沈宴什么?你有什么可给他的!”

赵明岚不答。

只是沉默便让陆容城心沉到底,她手里还有什么筹码,无非是皇位。他不知道为她出谋划策和她交换兵马的那个人是谁,但他隐隐猜到她给了沈宴什么,再耽搁下去,只怕京都已是别人的京都,天下真的要易主了。

赵明岚蹲下神,伏在他的膝上道:“我们就在这没有人认识的小镇子里好好过日子,我会好好爱你,还会为你再生几个孩子,你那么喜欢九微,就继续把我当成她吧,我不介意,我可以学她的习惯,她的脾气,当一个彻彻底底的替身。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陆容城想抓扯她的头发,手指抬起却没有一分的力气落在她的头上。

她伸手握住,看着他几乎恶毒的笑道:“很生气?陆容城你如今才这么认真的好好的看清我吧?我如此爱你也如此恨你,在你灌我毒血的时候,在你对沈青说我是死是活不重要的时候,我就在想,该怎样让你痛苦呢?”

她起身,坐在陆容城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慢慢说,“让一个人痛苦最好的法子就是毁了他的挚爱,我就想你爱什么呢?你爱你的阿九,你的江山和你自己。”她轻轻摸他的眉眼,他的下颚,“我怎么能忍心毁了你自己?所以我只能毁了你的阿九和你辛苦经营的权势。我已经将皇位送给别人了。”

“你以为这皇位是你说了算的?”陆容城盯着她,“京都之中朝堂之上大半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不开口,这皇位谁也动不了。”

只要那个人与沈宴无关。

亲了亲他单薄的嘴唇,赵明岚轻轻道:“我当然知道你的厉害,所以就需要你的阿九了。你要乖乖听话,不然我就把你的阿九,剥光了送给万人骑。”

赵明岚感觉到陆容城的手指在微微发颤,心满意足的拥抱住了他。

那天晴空万里,是难得的放了晴。

陆容城在这小楼中昏昏沉沉的不知天日,似乎只过了一天,又似乎过了许久。

玄衣来求见。

赵明岚皱眉道:“他来做什么?”

门外人道:“似乎想求见国舅爷。”

“让他走。”赵明岚想都不想道,起身端了汤药喂陆容城。

玄衣终究还是见到了陆容城,用了一些手段引开了赵明岚,扮成沈青的小药童,深夜来送药,见到了陆容城。

陆容城是有些惊讶的,他不明白玄衣为何如此急切的要见他,这却又是他唯一能想法子的地方了。

没等他开口,玄衣先将一块白玉小牌子拿了出来。

这是…他给九微去搬兵的令牌。

“怎么在你这儿?”他锁着眉。

玄衣低低道:“我见到了阿姐,她给我的…”

“阿九怎么样?”陆容城打断他忙问。

他却抿嘴沉默了,沉默的陆容城心沉似玄冰,“不好吗?”

“很不好。”玄衣道:“我是无意间见到赵明岚带人去了一户小宅中,偷偷跟了过去,阿姐…先前就被关在那里,锁链锁着,满身的血也不知伤到了哪里,昏昏沉沉的,只来得及将这块牌子交给我,让我去找一个叫止戈的来救你…”

“她在哪里?哪里的小宅?你为何不找沈宴去救她!”陆容城压着声音发怒。

玄衣急急道:“我找了,可是舅父…舅父他让我别插手,他几日前就离开临山镇回了京都。”

陆容城心骤然一沉,他最怕的事情还是落实了,他只怕赵明岚和沈宴联了手。沈宴这般急切的赶回京都,为了什么?沈宴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没有异心?谁能信。

若非有他的牵制只怕他沈宴早就动手了。

“去找止戈。”陆容城道:“让他带兵前来,先救阿九。”

玄衣握着玉牌,“找过了。”低头从身后的包裹中托出一只小箱子放在陆容城眼前,“我到时只剩下这个了。”

什么?

陆容城弯腰掀开箱子,就那么愣在了那儿,直勾勾的盯着箱子半天,箱子里放着一颗人头,死不瞑目的与他对视。

是止戈。

“不知是谁快了我一步…”玄衣低头将令牌交还给陆容城。

陆容城没有接,只是猛地踉跄下地赤脚疾步到窗下,往外看,“楼外那些兵马的佩剑上可有这样的纹饰?”陆容城指着他手中的玉牌。

玄衣看了看玉牌,忽然转身对陪他一同来的亲随道:“取把佩剑。”

亲随点了点头,便见玄衣躬身开门喊道:“国舅爷摔倒了,进来个人搭把手。”

门外守卫应声跑进来一人,将将进门便啪的一声被人一掌拍晕了过去。

玄衣从那守卫身上解下佩剑,看了一眼,沉默的递给陆容城。

陆容城接在手中,扶着窗棂笑了,“好啊,我果然低估了她。”

“这是…”玄衣不解。

“这是止戈的兵马,陆家的纹饰。”陆容城看着楼外那样多的兵马,只觉嘲讽至极。

如果他没有料错,杀止戈的应该就是如今统领他的兵马的那个人,能有威信接替的止戈的想来只能是随他出生入死的那个亲弟弟了。

赵明岚一定想不出这样的计策,是谁?谁在背后指点她?

“那…如今该怎么办?”玄衣有些慌了,“就这么等着阿姐死吗?阿姐死了,她下一个要对付的会不会是我?我或许该回京求求舅父?”

“来不及了。”陆容城道:“他若想救人,就不会离开了。”他看窗外的月,想起阿九曾经那般笃定不怀疑的说,无论她在何处,沈宴一定会来救她。

阿九,他的阿九从来不知道在权利面前她的那些爱恨,多么不堪一击。

陆容城攥了攥手指,“扶我到桌前。”

玄衣忙扶他到桌前坐下,又依吩咐取了笔墨,看他提笔疾书,落款签名又取下手上的指环,抠出期间的黑宝石,就着割破的血迹按章盖在了信笺之上。

惊的玄衣眨眼,他的私印居然在指环上。

他将纸笺折好递给玄衣,“邻近的费县找费宁,他见到信笺自会带兵随你来,先救阿九。”

玄衣接过信笺,点了点头。

陆容城看着他离开,有些疲倦的坐在窗下,他便是做梦也没想过他会有如此孤注一掷的一日,还将赌注压在了这个有千百个理由不能信任的玄衣身上。

他如今只有赌这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卡结局卡的我欲生欲死啊…我目测应该离完结不远了,所以不定时的卡文…躺倒,如果明天能顺利的撸完最后的大纲,我会日更更完的,但,只是如果…舅你不要卡了!

※、一百八

费县离临山镇不到两日的路程,快一些的话两日可来回。

陆容城瞧着陶瓷缸中的几尾锦鲤出神,这让他想起当初九微的宫中也有一池的金鱼,她似乎很喜欢对着金鱼发呆,那池底被她丢了一粒粒珍珠,现在想来她原是在用珍珠计算被软禁的日子。

不知她如今好不好。

秋深霜寒,天又多雨,只怕她在这样的季节里受伤,不好好照料到了隆冬会痛苦万分。

“在想什么?”赵明岚端药过来,“药凉了。”

陆容城一抬眼,无意间望着窗外愣了一下,又收回,接过喝尽,又望了一下。

窗外的秋风瑟瑟中有人裹着斗篷在楼下略微停顿了一下。

回来了?这么快?

赵明岚到他跟前笑道:“今日也不想和我讲话?”见陆容城不理也不瞧她,又道:“不想听我讲讲你的阿九现在过的如何?”

陆容城收回目光,合上了窗。

赵明岚道:“你该对我好点,毕竟九微现在过的如何全部取决于我的心情。”揉身挤进他的怀里,“抱抱我。”

陆容城没有动,“我累了。”

赵明岚在他怀里闭目,片刻松开他道:“我扶你去睡一会儿。”扶着陆容城在榻上躺下。

她就坐在榻边看着他慢慢睡过去,伸手轻轻的描着他的眉,他的眼,多好看,再没有哪个人比他还生的好看了,就连绝情的时候也那般的好看,若非见过他的深情,他的温柔,大概她也不会执迷不悟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孤立无助,所有的人对她来说都是危险的,不能信任的,她救下长情,是想有个帮手。

她那时真的不想占着九微的一切,她只想和长情逃的远远的,离开会害死九微的沈宴,变态的国舅,危机四伏的皇位,可是是他将她抓了回去。

在她受伤的夜里守着她,细心的照料,不苟言笑,但每个眼神都是温情的。

她还记得她在昏迷中醒过来,他就半寐在她的身边,她伤口疼的轻轻□□他就醒了过来,尚未清醒,意欲不明的,“恩?”了一声,问她,“哪里疼?”

那个时候她觉得或许留下来也挺好的。

从那之后她变的越来越贪心,他越温柔她越离不开,直到她想,成为九微就可以永远留下。

一步步走到今日,再也无法回头。

“陆容城,你的温情可有一分是真正给我的?”她轻声问。

他睡着了,微微皱着眉头。

赵明岚躺在他身边,也慢慢的睡了过去。

窗外细风推窗,陆容城等她呼吸匀称之后缓缓的挣开了眼,确定她睡着了,默默伸手摸上背后渐好的伤口,用手指使力的抠进去,感觉到温热的血流了一手心才收回手,额头是密密的冷汗。

他感觉背后的衣衫被血渗透,才闷哼出了声。

赵明岚被吵醒,看他一头冷汗,脸色惨白忙问:“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陆容城不吭声。

赵明岚起身才发现褥子上满是鲜血,从他的后背透出来,吓得头皮发麻,跳下榻不敢动他,“伤口又出血了?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陆容城闭着眼闷哼。

赵明岚急的手忙脚乱,快步出门喊道:“带沈青过来!”

没多会儿,沈青带着一个小药童晃了进来,一壁碎碎念,“干完这一单生意我立马换地方!”

“沈药师你快看看他这是…”赵明岚忙拉着他到榻边。

沈青拨开她的手,抬了抬下颚道:“除了我的人,你们都出去。”

赵明岚踯躅,但看陆容城那副样子,便不敢得罪沈青,快步出了厢房,合上了门等在外面回廊上。

沈青净手过去,还没动手,陆容城翻身坐起,“玄衣?”

沈青身后的小药童抹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上前就跪在了榻前,“国舅…”

陆容城心里一沉,“怎么就你一人?”

“不是啊,还有一个人。”沈青插嘴道:“和他一块回来的那个,就是不能来。”

“费宁?”陆容城问玄衣。

玄衣脸色苍白的小声哭了起来,“费宁将军他…”

“他怎么了?”陆容城心里发紧。

“死了。”玄衣低声哭道。

“死了?!”

玄衣点头,抹了一把眼泪道:“我赶到时费宁将军已经身受重伤被人追杀,我们一路逃了回来,到临山镇他已经…已经不行了。”

陆容城一抬头盯着沈青。

沈青点了点头,“到我这儿已经断气儿了,我又不是神仙当然救不了。”

陆容城紧锁眉头,沉默不语。

怎么会?止戈死了,紧跟着费宁被追杀。

止戈是被赵明岚所杀,但费宁的所在她不可能得知啊,怎么会…他看向玄衣,他只告知了玄衣费宁的所在…

玄衣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陆容城,“这是费宁将军让我交给国舅的,他说臣下已反,他遭逢暗算,请国舅亲掌。”

是一枚青玉令牌,调兵统将的军令牌。

“国舅,我们还是回去找舅父来搭救阿姐吧…”玄衣泪眼婆娑。

陆容城接过青玉令牌沉默,应该不是玄衣,若是他就不会拿着令牌回来了,他也没那个杀人的本事。

那是谁?

他抬头问玄衣,“你是一人去找的费宁?”

玄衣不明所以的点头,又道:“只带了一名亲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