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宁愿是她掉以轻心中了计,都是玄衣布的局。

玄衣却在马上笑道:“我怎么有那个能耐抓住舅父呢?是你自己逼走了舅父,我只是讨个巧,趁机而已。”

她脸色惨白,捂不住肩头不住流出的血,扶着门框慢慢起身问:“那京中突然冒出来的刺客是你的人?”

“那个倒是我的人。”玄衣坦诚道。

“也是你派人夜入崔子安的府邸,好把刘沛阳引去吗?”九微暗自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玄衣毫不隐瞒,“我本以为引你出城要费些功夫,但没想到你一听舅父不见了就这么…蠢,轻而易举的就出城了,轻而易举的就跟我来这儿了。”他抬了抬手,让禁军瞄准了九微。

九微先道:“你以为杀了我你还能活着回京吗?”她默默后退半步笑,“你大概不知道吧,我早已立下遗诏交给了刘老将军,一旦我死立刻杀了赵明岚和你,传位于小九。”

玄衣脸色一变,要下令射箭的手顿了住,“你居然将这江山给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都不肯给我。”

九微冷笑道:“因为你太不听话了,玄衣我是你们的保命符,我死,你们也得陪着我。而且…”她手指一动,勾出脖子上的红绳,红绳之下悬着两块小方牌,“你忘了我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玄衣一愣,“你已攻略有人了吗?舅父?还是太傅?”

九微暗自的,慢慢的往宅子里退,“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会在没有任何保障的前提下留你在身边吗?”

玄衣举起的手指一点点握紧,盯着脸色惨白的九微慢慢笑了,“阿姐果然比我要聪明,但是啊…箭在弦上,我如今杀不杀你都得死对吗?”手猛地一放:“杀!”

在羽箭射出的一瞬间九微“哐”的甩上大门,闪身消失在宅子内,羽箭噔噔噔的全定在漆黑的大门之上。

玄衣冷喝:“命宅子里埋伏的人动手,今夜无论如何她都得死在这里!”

禁军领命掏出信号烟火,飘然燃在空中炸开。

九微捂着肩膀逃到宅子里,看到信号烟火升空的一瞬间心就是一沉,玄衣…还埋伏了人?

她看着静悄悄黑漆漆的宅子,不敢再乱走,跑被玄衣埋伏的人撞个正着,闪身躲进一间小耳房中,猫身在门下,捂着肩膀一阵一阵的喘。

解下腰带捆住肩膀上的伤口,用嘴咬着带子系紧了,疼出她一头的汗,刚想喘口气就看见房门外一排黑魅魅的人影快速而过,她忙闭了呼吸。

就听到那过去的人影在大门外,不知道低低向玄衣禀报了什么,玄衣朗声道:“阿姐,你如果现在出来我可以不杀你,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你继续坐你的江山,只要将来把位子传给我,好不好?”他等了一会儿,又道:“不然…我一把火烧了这宅子再将刘沛阳他们引出来一个一个解决掉!”

她靠在门板上极低极低的呼吸。

玄衣又道:“我想阿姐也一定不想用那小方牌重新来过吧?不然你何必躲呢?早就用了。”

她握着胸口的小方牌,指尖一点点的收紧,是啊,不到万不得已她怎么也不想再来一次,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好不容易…

忽有烟火味透了进来,有浓烟从门缝里涌进来,九微心知不好,起身往里面躲了躲。

她在漆黑的屋子里摸到一张小床,她累极,一身一身的汗和肩膀上怎么也止不住的血,便坐在了小床上,看着门缝里越涌越浓烈的烟,慢慢去摸怀里的东西——是一把小匕首。

她一直带着,从未离过身。

她将肩膀上的箭斩断,然后扯下脖子上的小方牌,低头看着匕首和小方牌,她想她又该死了吗?

撑了这么久,苦心经营了这么多,最后她还是要已这样的方式重头再来了吗?

她想起许多以前的事,第一次重生,第一次被背叛,第一次被舅舅当成弃子送走,第一次她在沈宴窗下哭…

还有那些因为她而死的人,大勇,秀娘和林云…

她一个人经历的生生死死,她和沈宴一起经历的九死一生,还有那些许许多多她咬牙硬撑下来的夜晚。

她累极了,真的累极了,到最后她连沈宴都输了。

她是一个人,始终都只有她一个人,谁都会离开她。

她在满是浓烟的屋子里将冷汗淋淋的额头埋在掌心里笑了起来,笑的不可抑制,笑的满脸冷汗,多可笑,她重来一次就失去一些重要的人和事。

第一次是长情,她曾经的挚爱。

第二次是陆容城。她唯一的亲人。

再后来是顾尚别,太傅,那些人离开她,疏远她,与她背道而驰。

如今,是沈宴。

沈宴…她以为永远不会离开她的沈宴,支撑她走到现在的沈宴…沈宴,沈宴…

手指一松,小方牌落在了脚边,叮的一声轻响,她握着匕首看了一眼匕首上映照出的自己,变得有些陌生,越来越像没有重生前的她了,她居然觉得陌生…多可笑。

这次,她竟不想再重生了,她太累了。

她闭上眼将匕首猛地割向自己的喉咙——

※、第130章 一百二十九

这次,她竟不想再重生了,她太累了。

她闭上眼将匕首猛地割向自己的喉咙——

忽有疾风破窗而入“叮”的一声打在她的刀刃上,震的她虎口一麻,匕首“当啷”就掉在了地上。

“谁!”她捂着发麻的手腕猛地起身看向窗外,黑魅魅的什么人也没有,她慢慢往窗口去,身后忽然有人一把抱住了她,她浑身一僵就听那低低沉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这么轻易就认输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那声音带着山中凉凉的气息,在她嗡嗡的耳鸣中响着,她不敢动,不敢声张,她怕是假的,怕惊动了身后人。

那人就在她身后抱着她,手指慢慢的摸上她肩膀上的断箭,轻轻叹息,“为什么你就是不听我的话,玄衣是条永远都养不熟的小狼崽子,我才是你永远的依靠,你不该消弱我的势力和我作对,你该远远的送走他…你现在可信了?”

九微慢慢的摸上他的手,握紧,听他在身后问:“疼吗?”耳鸣隆隆,头晕目眩。

她闷闷的“恩。”了一声。

身后人低头亲了亲她的脖颈,有些气闷的叹出一口气,“你是傻子吗?一个人不带的跑出城。”

九微就那么靠着他,脚步发软的坐在地上,埋头哭了起来,“沈宴我恨死你了…”

沈宴在背后拥着她,“我知道。”

九微扭头抬手一巴掌就像扇下去,但看到那张憔悴的脸怎么也下不去手。

沈宴就握住了她的手,亲了亲,“我不这样做,你永远也不会听我的。”弯腰抱起她道:“你脸色很难看,别再说话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窗外人影一闪,南楚已抱着个人进来。

九微看了一眼,是赵明岚,“沈宴你这是…”

沈宴低头又亲了亲她,“帮你除掉该除掉的人,坐稳江山。”又对南楚道:“将赵明岚放下,通知刘沛阳带人来救驾吧。”

南楚领命,将赵明岚放在小床上。

沈宴已抱着九微从窗户钻了出去。

窗外是直接到了宅子外,站了许多的人,九微扫过,竟然都是辞官的那些大臣,沈宴的人。

见到九微一一跪下行礼。

沈宴道:“接下来的戏就交给你们了。”

大臣们应是,“下官明白,七皇子劫持圣上,将圣上困在小宅中放火妄图逼圣上下诏传位,正好被相国和下官们撞上…”

“知道就好。”沈宴担心九微的伤势,快步上了马车,对九微道:“再忍一忍,我带你回京找沈青。”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九微拉下他的手,看着他,“沈宴,你是不是真的想离开?因为看到我遇险才被迫出现?”

沈宴蹙眉看着她,“你是被一箭射傻了吗?我怎么会离开你?我是在发现玄衣在暗中布置接着你的手除掉我的人,又试图在我府邸外埋伏才将计就计的离京,看他想做什么,顺便让你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谁是敌谁是友…”

“那你为什么带走小九?”九微问。

沈宴望着她望着她就笑了,“我留她在府中万一被玄衣带走且不是陷入困局中?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我带走小九,不要你了?”

“是。”九微眼底有泪,脸色惨白,“沈宴,你有没有一瞬间,是真的想离开我的?”

沈宴看着她的眼泪落在散发里,心中柔肠百结,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认真而慎重的道:“没有,从来没有,以后也绝对不会有。”

九微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埋在他怀里小声哭了起来,“我怕极了,看到府里没有你,小九也被带走的时候怕极了,我以为…你也丢下我了。”

他抱住九微,一下一下的顺她的发,“九微,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宫中,就算有一日你君临天下砍了我的脑袋,我也会死在你脚边。”

她在沈宴怀里,累极,困极,失血过多的昏了过去。

九微再醒来是在菁华殿中,她听到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睁开眼发现沈宴不在,她浑身一寒,猛地坐起身:“沈宴?”赤脚刚要下地去找沈宴。

扶南抱着小九从外殿慌慌忙忙的走了进来,瞧见她眉眼一松,“姑娘醒了?”

“沈宴呢?”她脑子是懵的,耳鸣还在。

扶南将小九放下,近前来扶她,“相国大人在朝上忙,等会儿就会过来了,姑娘别乱动,您的伤口才刚好些,沈大夫说您得静养。”

“上朝了?”九微按了按直跳的太阳穴。

小九脚步不稳的走到她身边扑倒在她怀里,“九九微微~”

扶南忙扶住小九:“不许动姑娘,姑娘生病了需要养病,小九乖。”又对九微道:“您昏睡了三日,这三日朝中出了大事,相国大人忙的只有来给您喂药的时候才抱着您睡会儿。”

九微摸了摸小九毛茸茸的发,“大事情?怎么了?”

扶南便道:“那日相国大人带您回来之后刘将军就带着朝中的大臣赶去抓个正着,相国大人早就安排好了他的人在那里,将玄衣从宫中劫持圣上,就是那个赵明岚,困在宅子里点火逼她让位全说了。”

九微撸着小九的碎发听他继续说。

“当即玄衣就被拿下,宅子已经烧成了一片,刘将军派人冲进去救下赵明岚,她已经快不行了,回宫就立下遗诏,传位于韶华公主,就断气了。”

九微惊讶的抬头,“赵明岚…死了?”

扶南笑了笑,低低道:“没真死,是她配合相国大人演的戏,现在已经被送出宫了,相国大人答应放她一条生路,只要她听话传了位,就把她养在远远的地方。”

九微哦了一声,有些恍惚,“已经传位于…我了?”

扶南点点头。

九微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一切都被安置好了?

扶南忽然起身,到榻旁用纱幔遮着的衣架旁,“这也是相国大人送给姑娘的礼物。”

九微抬头,就见扶南撩开纱幔露出衣架上的玄色龙袍。

扶南过来扶她起身,她走到衣架前,手指慢慢的触上龙袍之上的五爪金龙有些恍如隔世。

这龙袍她从小时候就开始穿,一直到她重生,历尽磨难,今日终于又属于她了。

“姑娘不要太劳神了,相国大人将一切都处理好了,只等您养好身子。”扶南道。

九微还是有些恍然,问:“玄衣呢?”

殿外有人走进来,挑开纱幔道:“我已经替你做主将他送去燕疆那里做质子了。”

九微一抬头,就看见沈宴笑吟吟的走进来,他脸色有些憔悴,但气色很好。

他到九微身前,忽然一撩袍跪下,“沈宴拜见圣上。”

那一跪跪的九微一恍神,好像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今日终于醒了。

沈宴抬头对她笑道:“还不让我平身?”

九微回神忙伸手去扶他,扯得肩膀上的伤口一疼,低呼了一声。

沈宴忙起身扶住她,急道:“扯到伤口了?你是个傻子吗?有伤口都不知道注意些…”

九微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他,“这次我又输给你了,你的心机实在太深了。”

沈宴一口气松出来,挥手让扶南带着小九先退下,才慢慢摸着九微的发,将她抱回榻上,“我不设计你,你肯听我的话吗?”

九微到现在才算彻底明白,在她接着玄衣的手送走除掉沈宴的人的时候,玄衣就在盘算着激化她和沈宴的矛盾,然后借机瓦解沈宴的势力,再对付她。

而沈宴在玄衣派人埋伏在自己府邸外时就料到了玄衣的盘算,将计就计的让他的人辞官,他送行离开,给足了玄衣机会,再借着赵明岚的手将他们一次处理了。

现在想想九微觉得自己那晚真跟个傻子一样。

沈宴扶她坐好,道:“我也想借着这次让你明白,我是你的利剑,不是你的金丝雀。我可以为你出生入死,为了铲除所有不利的人,永远是你朝堂上最锋利的剑,我不是你的敌人,你不该对付我。”又道:“我的人就是你的人,我希望你以后能明白这一点。”

九微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也是在警告我吧,一旦我触犯你的底线你的利益,你就会离开我,像这次一样将我玩弄于股掌。”

沈宴托着她的脑袋将她轻轻的按在榻上,亲了亲她的眼睑,“不是。”又亲了亲她的鼻子,“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亲上她的嘴唇,由浅到深,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探了进去。

九微浑身战栗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被他吻的意乱情迷,他却松开了唇,在她鼻尖轻轻喘息道:“但我确实想让你知道,你永远不是我的对手。”低头又吻了下去。

九微在三日之后举行登基大典,沈宴亲自扶她坐上龙椅,跪在她脚下三呼万岁。

“从此之后,宫中无后位,朝中无二相。相国大人夜夜留宿菁华殿,以色侍君,成为一代奸臣…”

六七岁的小姑娘啪的捂上抱着自己的那人的嘴,不高兴的道:“不许说宴宴坏话!”

崔子安在她的小手掌心里吹热气,学着小姑娘的语气道:“我哪有说宴宴坏话,人家是在说实话~”

小姑娘小脸一跨,恼道:“你再说!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崔子安被逗的乐起来,“是你让我给你讲你九九微微和宴宴的故事的啊。”

小姑娘小嘴一瞥,眼泪唰的就出来了,哇的一声就哭了,“你乱说!宴宴不是坏人…你才是坏人…”

殿内的帘子被挑了开,九微探出脑袋呵斥道:“锤子安!你又给小九乱讲什么让她哭成这样!”

崔子安忙抱着小九哄,“冤枉啊,我就是给她讲了个故事而已…”

九微看了一眼殿内,压着声音怒道:“快哄好她!沈宴才睡会儿午觉,吵醒了我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