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傻话呢!”易扬拍拍她的肩膀,一脸慈爱,“你老公现在是我。”

商霖扭头,“那他就是我的男配。”

“男…配?”

“对啊。”商霖一本正经,“每个穿越女主都有一个男配!”

见易扬不以为然的样子,商霖继续道:“《步步惊心》看过吗?”

易扬:“没。”

“《神话》呢?”

“也没…”

“《寻秦记》总看过吧?”

易扬沉默片刻,“瞄过两眼算吗?”

商霖怜悯地看着他,“少年,看来你没有成为穿越种马文男主的潜质了。”

男神

燕国使臣到达靳阳的第三日,皇帝在九曲池边的双华亭设了个小宴,接待远道而来的奉车都尉高沉。作为燕国嫁过来的公主,贺兰皇后也出席了这次小宴。

用膳过程中,双方代表就燕魏两国的关系进行了交换意见,高都尉献上了他为魏皇准备的礼物,魏皇则向高都尉介绍了魏国的特色食物,并建议其抽空游览一番靳阳的风景名胜。整个过程可以说宾主尽欢,气氛十分融洽。

喝完三杯酒之后,皇帝陛下装作被九曲池上的芙蕖吸引了视线,悠然踱步到池边,而适才因着陛下的命令,所有的宫人都候在亭外,是以此刻诺大的双华亭内只余皇后娘娘和高都尉两人。

商霖笑着端起酒杯,以袖掩唇饮了一半,视线的余光却在打量高沉。

他五官清朗,眉毛很黑,鼻梁直而挺,下面的嘴唇薄削,紧紧抿在一起,显得有些严肃。这是一张很英挺也很男人的脸,不同于徐彻的俊逸潇洒,要刚硬许多。

很像。不对,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她也好,易扬也好,真容都只和穿越后身体的原主六分相似,可这个高沉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正胡思乱想,高沉微笑抬头,分明是尊敬疏离的神情,说出来的话却让商霖心头一颤,“你还好吗?”

“什么?”

高沉继续用臣子面对皇后时的恭敬表情看着她,语气却越发温柔,“来这里这些日子,还习惯吗?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还好…”

高沉沉默一瞬,“对不起。那日在前殿相见,我明明知道你一直在看着我,却没有给你个回应。”顿了顿,“我不是故意想让你失望,只是人多眼杂,我怕你控制不住自己,被人看出端倪。”

商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不断加速,几乎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今日这个小宴本就是易扬给她找的机会,让她弄明白这个高沉究竟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如今四下皆无外人,他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难道说…他真的是…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她低声道。

高沉的眼神有些无奈,更多的则是自嘲,“我也不知道。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商霖眼中陡然射出精光。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糊里糊涂的穿越,岂不是和他们俩一样?还有他刚才那些意有所指的对话,俨然是熟人的口吻。

天啦,天啦!所以她真的要在异时空和男神再续前缘了么?老天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你过来多久了?”她用地下党接头般的口吻问道。

高沉微微一愣,“果然瞒不过你。燕国使臣是三天前到的靳阳,而我…一个月前就过来了。”

“哦…”所以他才穿过来一个月啊,“你把这边的事情都弄清楚了么?不会被人发现吧?”

“你放心,我很小心,没有被任何人看出破绽。”他道,“靳阳的一切,我都摸熟了。”

“那就好…”

高沉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还怪我么?”

商霖神情微变。他们俩的过去,如今想来着实是虐心虐肺。但说到底,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也不能怪他。

抿了抿唇,她声音里有一丝涩意,“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在这里见到你,我很高兴。”

在这陌生的时空,见到自己曾那么喜欢过的人,她很高兴。

“我…”

“皙儿。”高沉压低了声音,郑重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商霖:“…哈?”

“所以,是你误会了?”易扬撑着下巴,一边翻看奏疏一边闲闲问道,“那个高沉只是跟你的暗恋对象长得一样而已,其实并不是一个人?”

商霖无精打采地坐在原地,都懒得去反驳他那句“暗恋对象”,“嗯,是我误会了。”顿了顿,“不过,他应该和贺兰皙有点纠缠。”

“猜到了。”易扬轻笑,“现在想起来,他们两个人青梅竹马,估计早就私定终身了吧。”

“私定终身…”商霖喃喃重复。是啊,表哥和表妹,在古代本就是极易搞出暧昧的关系。那两个人,一个是皇帝的女儿,一个是长公主的儿子,彼此都身份尊贵,这段关系原本该是一桩锦绣良缘的,可惜…

“贺兰皙那时候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她和表哥最后的结局会是远嫁异国、天各一方。”

“你很感慨啊!”易扬挑眉,“怎么,希望落空了,就伤春悲秋成这样?”

商霖恹恹的没有接话。

易扬叹口气,放下手里的奏疏,慢悠悠走到她面前,“来,小可怜,让朕看看你怎么了。”

商霖的下巴被他有力的手指捏住,眉头忍不住皱起来,“你又玩?”穿越之后第一次见面就被他捏下巴的事情她还没忘呢!

这家伙是有捏人下巴的癖好么!

易扬笑笑,秋水般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她,忽然专注起来。商霖被他的眼神影响,咽下一口唾沫,紧张地和他对视,“你…干嘛?”

“其实我有点好奇啊,咱们朝夕相处也有好几个月了,你怎么也没对我产生点想法?”易扬一本正经道,“按说我这么一表人才、温柔体贴,比你那个暗恋对象差在哪里?你没有拜倒在我的光辉之下,让我很是不解啊!”

商霖目瞪口呆。这样的话都问得出口,还一副学术探讨的认真表情,这个人脸皮是有多厚啊!

虽然心中这么吐槽,可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她的话却都说不出口了。柔和的灯光下,他一身白衣,玉冠束发,如诗词里描述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端的是好风姿。而就是这样一个好风姿的公子,却用那样软而温和的目光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凝视什么举世难求的珍宝。

她陷在这样的目光里,有一瞬的失神。

“呵…”他忽然笑了出声,松开她的下巴后退一步,满意道,“看到你刚才的样子,朕终于确定自己魅力还在。放心了。”

“你…”商霖这才发觉自己被耍了,脸颊瞬间飙红,“混蛋!”

易扬仿佛没听到般,神情愉快地回到案前继续看奏疏。

商霖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想起自己方才居然被这家伙蛊惑住了,懊恼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没有察觉的是,被易扬那么闹了一通,她适才因为高沉而低落不已的心情倒是好了一大半。

“你们除了这个还说了些什么?”易扬等她调整了一会儿心情,方问道。

商霖想起高沉白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心情有点复杂,“他说,他会带我走。”

易扬眉头微蹙,“他想带你走?”

“准确地说,是带贺兰皙走。”商霖充分发挥了自己脑补剧情的超高能力,“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过大概能猜到。想必是皇帝赐婚的时候,两人都以为能放下这段感情,可等到贺兰皙远嫁,高沉才发觉自己根本不能失去她。他为她发了狂,失去了理智,所以才说‘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抬头看着易扬,语气肯定,“他要带贺兰皙私奔。”

易扬沉默一瞬,露出了笑容,“胆子够大的。”倒像是极赞扬的样子。

商霖哼哼了几声。有男人要带他老婆私奔,他居然一副英雄惜英雄的表情,真是海纳百川般的胸怀啊!

当晚商霖没有睡好。

她做了个梦。

细雨蒙蒙的屋檐下,她穿着玫瑰红的裙子,期待地看着远方。小诗的情报显示,每周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到这栋大楼来看书,如果他们在这里撞上了,她就可以借口自己没带伞,让他送她一程。

那个人终于出现在她的视野。她唇边的笑容还没有展开,就看到他身边跟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他撑着一把大大的黑伞,把自己和身边的女生都罩在里面。那女孩一直在笑,而他也低着头耐心地和她说着什么。

他们步上了台阶,站到了她旁边。而她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咦?你怎么在这里?”他发现了她,一边收伞一边笑问。

“我…来这里等人。”她勉强一笑。

“哦。”他笑得很和气,“我还以为你是要走呢,想说你要是没带伞我借你一把。”

他身边的女生听到最后一句,立刻热情道:“是你的朋友么?我这里有多余的伞,你要么?”

她看着女生手中那把玫瑰红的雨伞,摇头笑道:“不用了。我朋友马上过来,我和他一起走。”

“那好。我们先进去了。”他朝她点点头,牵住女生的手离开。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周来的精心安排简直就是个笑话。

“醒醒…”

什么声音在她耳边不停重复,让她悲痛之余只觉愤怒。

我都这么惨了,让我安静一会儿不行么!

“喂!我说你…别哭了!”

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

烦死了!

“啪——”一声脆响将她从梦中惊醒。

这里不是学校的图书馆,而是幽暗的皇宫内殿,帐幔华丽,而她躺在床榻上,有些茫然。眼角还有湿润的痕迹,右手停在半空中,掌心处有轻微的疼痛。

她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身着月白色中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块洁净的肌肤。墨色的长发披下,显得那张俊逸的五官越发动人。他就坐在她身侧,长腿半屈,是个十分不羁的姿势。黑眸里一丝感情也没有,冷冷地看着她。

她被他的眼神一刺,本能地畏缩。借着外面的灯光,她终于看清楚,他的左边脸颊上,隐约有红色的指印…

卧槽她刚刚居然打了他!

“睡醒了?”易扬皮笑肉不笑,“不哭了?”

商霖闻言慌乱地擦拭了一下脸颊,吸吸鼻子,“我…”

“做什么噩梦了?”易扬冷冷道,“哭哭啼啼的把我都吵醒了。”

他这么一提,商霖立刻想起刚才的梦境。那是她二十四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尝到爱情的苦涩,并且在之后的数年里不断遭受这种痛苦。

…悲惨人生的开端啊!

心头一酸,她顿时觉得面前的男人也不那么讨厌了。甚至,还给她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这是她如今唯一的同伴了。

易扬长这么大头一次被打了耳光,心里正抑郁着,谁知罪魁祸首被自己冷语了两句,眼眶居然再次发红。

到底谁是受害者啊!

他不耐烦地皱眉,正要呵斥她不许哭了,却忽然被一双柔软的手抱了个正着。

她…扑到了他的怀中。

意外

女孩身上清雅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柔软的发丝压在他胸膛,有些轻微的痒。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她肌肤玉般白皙通透,小小的肩膀不停抽动,哭得很伤心的样子,眼泪甚至打湿了他的中衣。

易扬的惊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还有尴尬。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一小姑娘在他怀里哭得惨绝人寰,被人听到还以为他怎么欺负她了呢!偏偏两人还躺在床上,真是…

“是你打了我,不是我打了你。要哭也是我哭好么?”他道。

“我…我就是很难过嘛!”商霖抽噎,如今的易扬对她来说就是亲切的老乡,实在是很想依靠一把,“你让我哭会儿怎么了!”

这口气…

“你刚才还没哭够?”他道,“去,离我远点,别让我听到你爱怎么哭怎么哭!”

“没义气!”商霖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不管不顾道,“我们是战友!”

他的战友可不会大半夜扑进他怀里…

见易扬不说话了,商霖放下心来,继续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那些往事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闪过她的脑海,勾动她的心肠。当时真是不懂事啊,那么作践自己,如今回头看去只觉得每一步都是血泪交加。简直可怕!

自怜自艾了一会儿,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正想抬头说句什么,却觉得身下的人不太对劲。

两个人挨得太近了,他原本微凉的胸膛有些发烫,身体的某处也不太和谐。

他好像…

她怔怔地朝他看去,正好他也在看她,神情依旧平静,只是眼眸里带着一丝嘲弄,似乎想看她会怎么办。

“你…”商霖像被针扎了一般,立刻就想后退。然而身子刚动了一下,腰上就有一股大力传来。是他扣住了她的腰肢,不让她离开。

想也知道自己的脸颊红成什么样了,商霖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憋出一句话来,“流氓!”

“你自己投怀送抱,怨得着我?”易扬轻哼一声,“正好给你提个醒,以后别随便挑战男人的忍耐力。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看出来了!”商霖气恼道,“你…你松开我!”她才不要继续感受他那里…

“你还没认错呢。”易扬好整以暇,“来,道了歉我就松开你。”

商霖有心硬气一把,然而局势实在太尴尬。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犹豫了片刻就乖乖服软,“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

“对不起,我不该打你耳光。”商霖试图为自己辩解,“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睡着了,你来叫我才会被打的。我睡觉不太规矩…”

“看出来了。”易扬反唇相讥,“还有呢?”

“还有?”商霖眨眨眼睛,见易扬意有所指,脸颊又红了几分,“我不该…在你怀里哭…”

啊啊啊!这句话说出来怎么有一种她轻薄了他的即视感啊!救命,她刚刚就是一个情绪失控而已,没那个意思啊!

易扬满意了,“这样就对了嘛。”松开她的腰,“好了,继续睡觉。”

商霖以光速回到自己的那半边床榻,躲得太远导致背直接撞到了墙上,两只手紧紧拢住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易扬见状不以为忤,反而诚恳道:“你这样的态度才是正确的,别看我一脸正气就放松警惕。说实在的,你对男人的防备心还是重一点比较好,不然以后一定会吃大亏的。”一副妇女之友的样子。

“…谢谢提醒,我知道了!”

虽然当时被易扬闹得窘迫不堪,但第二天回忆起来商霖还是觉得确实是自己欠考虑了一点。只因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这些方面要注意,再加上这段时间和易扬同床共枕成了习惯,也就不觉得靠近一点有什么了。可事实上,他奏是血气方刚一大男人啊!贺兰皙还是个美女,她顶着这幅皮囊去抱他,被调戏了活该!

认清楚这一点,她也不好给他摆脸色看,只求这一出尽快揭过去,谁都别提了。

她既往不咎的态度让易扬有些惊讶,本以为女孩子遇到这种事都得气几天,不料她这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她似乎一直就是这样,遇事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爱怪罪别人。

倒是识趣。

七日之后,皇帝忽然提出要去南山行宫小住,邀请了四位燕国使臣一起。

南山行宫在靳阳城外二百里的地方,风景优美,山上有温泉活水,是历代帝王极为青睐的度假胜地。商霖不知道易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一起。除了她之外,贵妃霍子娆、昭仪谢臻宁、婕妤薛玉嫣还有怀了龙胎的宝林苏锦都得了恩典,随扈南山行宫。

商霖坐在窗边,托腮看着远处的葳蕤群山,有些无聊。入画吩咐了宫人去收拾带来的行李,自己坐到了商霖身边,“公主。”

商霖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高都尉…还有半个月就要走了。”

一听到“高都尉”三个字商霖就头疼。她还奇怪呢,入画身为贺兰皙的贴身侍女怎么可能不知道高沉和自家公主的关系,却原来贺兰皙离开煜都时受伤太深,跟入画下了死命令,绝不可在她面前再提起“高沉”二字,所以她事前才没有得到警告。

“哦。挺好。”商霖淡淡道。

入画咬唇,“公主真的看开了么?”

“当然。”商霖一脸平静,“入画,我现在是魏国的皇后,和高都尉再无半点可能。我放下了他,你应该感到高兴。”

“是。”入画犹豫了许久,毅然道,“既然公主已经放下了都尉,您便和他说清楚吧。”从袖中抽出一张字条,“这是他让奴婢给您的。”

雪白的笺纸上,是一行雄浑磅礴的隶书:明晚亥时三刻,临渊亭候卿,盼至。

“不去?”易扬抬头。

“不去。”商霖斩钉截铁,“月夜私会神马的太危险了,我才不要被人抓住这种小辫子。”

“你这么慎重是好事。不过你一天不说清楚,帝国主义的贼心就一天不死啊。”

商霖想想也是,忍不住抱怨道:“都怪在双华亭那天你回来得太快了,不然我当时就能解释一下。”

“现在再解释也行。”易扬道,“还照上回那么办。明天晚上我约高沉吃个饭,你一起,正好暗通个款曲。”

商霖无语。亲自安排自己皇后和旧情人见面,徐彻的帽子都要被您染绿了好么陛下!

第二天晚上,明月高悬,皇帝与高都尉在后山的惠安亭品酒吟诗,风雅得直赛靳阳的名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