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眼睛忽然捕捉到远处的甬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近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

他握紧了栏杆,慢慢道:“那个身影,很像一个人。”

易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狭长的甬道上,女子打扮得和普通宫女没什么差别。徐彻的身体虽然不济,但他落到这具躯壳的一年里专门练过目力,所以此刻虽然距离很远,他也能看到那宫女蜡黄的脸色,和…熟悉的背影。

看来不止苏忌认识那个人,就连他都是见过的。

可是,是谁呢?

他皱着眉头在脑海里搜寻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出了答案。

“阮玉…”

一旁的苏忌低声道:“她不该在这里。我把她留在岭南了。而且她的伤也应该…”

“从受伤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就算是断了一只手也该养好了。”易扬冷冷道,“模样不一样,多半是戴了人皮面具,但身形是没错的。”语气嘲讽,“你是她师父,总不会认不出自己徒弟的背影吧?”

苏忌无言。

易扬轻吸口气,“那么,她知道南疆九清丸的事么?”

苏忌的表情给了他答案。

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瞬之后易扬忽然大喝,“王海!”

原本守在楼梯处的王海立刻跑到跟前,“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皇后人呢?”

王海一愣,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还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

“皇后娘娘最近都在处理谢庶人的事情,早上好像交代过,今日会去看谢庶人,陪她说说话…”

因为永巷的房子阴暗潮湿,不适合病人居住,所以谢臻宁受伤之后就搬到了绛雪轩将养。商霖虽然很讨厌她,却也不得不佯装体贴地拨给她数名宫人,伺候这位后台颇硬的情敌。

易扬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门外站了不少人,他认出其中大半都是椒房殿的宫人。

看来商霖是在里面了。

没理睬宫人的问安叩拜,他一把推开房门,大步绕过三折屏风,正好对上谢臻宁虚弱的病容。她伤还没好,此刻靠着软垫半坐着,唇边带着一点淡淡的笑容,似乎刚刚听了什么逗趣的话。

而她的旁边,是商霖瘦骨亭亭的背影。

屋子里很暖和,所以她脱掉了外面大袖衫,露出里面的粉白襦裙,越发衬得她跟一朵皎皎白木兰似的,端的是清雅动人。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有些茫然地回头,漆黑的大眼睛困惑地看着易扬,“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易扬气喘吁吁,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迅速地扫视案几。点心完好无缺,她没有吃过,很好。可是她手里的玉碗…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咬牙道:“你喝了什么?”

“…没有什么。”商霖被他吓到,回答得也略慢,“臣妾喂谢庶人喝了鸡汤,自己没有喝。”

见易扬的神情,商霖大概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了,低声道:“臣妾今日胃口不好,所以一直不曾用过任何东西。”碍着谢臻宁就在一边看着,她不敢说得太明白,只能用这种含糊的言辞跟他表明自己的谨慎。

可易扬却没有因她的话放松,反而直愣愣地盯着她的手指,“你的手怎么了?”

商霖低头,却见食指上包着一圈白纱,“这个啊,刚刚不小心划伤了手,就随便包扎了一下。”

之前看来的那些资料迅速闪过易扬的脑海。药引催发毒性并不一定要吞服下去,侵入血液一样可以。

如果那些人在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把药引涂在上面…

易扬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不要慌,也许只是他们多虑了。

商霖手忽然一松,玉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大块。她右手捂住肚子,神情痛苦,额头遍布冷汗,脸色也惨白如纸。

“霖霖…霖霖…”易扬忙不迭抱住她,破天荒露出了惶恐的神情,“你怎么了?”

商霖费劲地抬起头,牙关紧咬,似乎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易扬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镇定,可他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大手攥住她身上光滑的衣料,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破碎的话语:“不要怕,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商霖见他神情紧绷,一双黑眸瞬也不瞬地看着她,里面全是毫不掩饰的恐惧。

对失去她这件事的恐惧。

她想说句安慰他的话,然而一张嘴,喉头处汹涌已久的血腥气便再也抵挡不住。

一口鲜血呕出,染红她的裙子,也让易扬的手瞬间冰凉。

“易扬,我好痛…”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52章怒火

“陛下…”谢臻宁惶然看着眼前的情景,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皇后娘娘她…”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立刻开口解释,“臣妾没有害皇后娘娘,您相信臣妾…”

“闭嘴。”易扬的声音太冷太硬,只两个字便吓得她不敢多说。

他坐在地上,浑身僵硬地抱着商霖,右手紧紧地攥住她的胳膊,仿佛想要从这个动作里汲取一点力量。

可是没有用。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冻住了,居然无法从地上站起来。

“把她给我。”一个声音传来,虽然有些颤抖,却还勉强维持了镇定。

苏忌从易扬手中抱过商霖,也不在乎满殿的宫人看着,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皇帝的女人揽在怀里。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一颗赤红的丹药,然后掰开她的嘴将丹药喂了进去。

“水。”

宫人见陛下没有阻止的意思,立刻给这个胆色过人的侍卫递上了热水。苏忌把瓷杯抵上商霖的牙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热水喂了进去。

合上嘴唇,他微微抬着她的下巴,紧张地盯着她细白的脖颈。终于,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药被她吃下去了。

“来得及么?”易扬的声音幽冷。

苏忌闭了闭眼睛,“不知道。解药喂下去的时候她已经毒发,能不能挺过去…全看她的造化。”

易扬的拳头慢慢攥紧,从来淡然自若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凛冽的杀机。

阮玉回到惠安宫的时候,霍子娆正不耐烦地坐在殿内饮茶。一见到她的身影,细长的黛眉便危险地挑起,“你去哪里了?”

“奴婢只是出去随便走走,娘娘别太紧张。”阮玉道。

霍子娆冷哼一声,“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少在宫里走动,当心被人认出来。”见阮玉不以为然的样子,她懒得再说,反正过了这回就不用再和她打交道了,“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绛雪轩那边应该已经出事了吧?”

“应该。”

霍子娆想了想,最后一次确认道:“所以说,贺兰皙真的中了那个南疆奇毒?”

“是。”阮玉道,“南疆九清丸,服下之后毒性蛰伏体内,唯有药引可以催发。每一味药的引子都是不同的,全看配制的人如何选择。贺兰皇后服下的那味,药引正好是岭南思茂山上的伏荔草。”

岭南伏荔草,只生长在思茂山的峭壁之上,别处无法寻到。若不是她刻意为之,贺兰皙恐怕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这种东西,也一辈子都不会毒发。

一想到这个,阮玉的牙齿便不自觉咬紧。这些日子一直充斥着她大脑的恨意再次变得强烈,仿佛煎熬中的热油。

师父他…当真是对她上心得紧。就算是下毒,也选了对她来说最安全的那种。

他到底是多害怕她出事?

她想起一个月前的某天晚上,她伤势还未好全,扶着墙绕过长长的回廊,想去找他说说话,却看到他独自立在庭院中对着月亮出神。

她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脸上没有一丝的阴沉抑或狠戾,五官柔和得不像话。庭中月色如水,他一身白衣沐浴其中,仿佛是披了月光一般。

他就那样平静又专注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仿佛…在思念这远方的情人。

他的手中,攥着一封书信。

后来她偷偷翻出了那封信,毫不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了“贺兰皇后”四个字。是魏皇写来、邀请师父前往靳阳谈条件、换解药的书信。

她知道,他一定会去。不是为了魏皇开出的回报,而是为了贺兰皙。

她蹲在地上,捏着那页薄薄的信纸,仿佛想要透过这个杀死那个可恶的女人。

“所以,我们将伏荔草的汁液混入伤药中,借着给贺兰皙包扎伤口的机会让药引进入她的血液,便能使她毒发?”霍子娆问道。

“只要娘娘安排在谢臻宁身边的宫人足够机敏,能够不露痕迹地弄伤皇后再给她上药,便万无一失。”阮玉道,“南疆九清丸从毒发到毙命不过半个时辰,只要贺兰皙着了道,便再无活路。”

只要她死了,她和师父就可以回到过去。再也没人能破坏他们的关系。

霍子娆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但愿一切顺利。”

外面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人声,霍子娆奇怪地和阮玉对视一眼。她尚在禁足,不可能会有宫嫔来看她,那就只有…

“陛下…”

她站起身子,有点意外地看着那个玄衣玉冠、俊逸非凡的男人。他带了不少人过来,此刻全站在殿门处,像是在等候什么命令。

从霍子娆的角度看去,只觉得皇帝眼神冷淡,凝着冰一般,定定地落到她的脸上。她没想过会在皇帝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不是懒怠的,不是温存的,更不是脉脉深情、放纵宠溺的。

他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他的仇人一般。

“陛下…”皇帝一步步走近她,而她不知被什么力量束缚住,居然不敢动一下,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您怎么了?”

目光下垂,她看到他玄色的衣袖处有一块颜色略深,像是…血迹?

难道是绛雪轩那边出了问题?也不对啊,就算贺兰皙死了,他也该按照她们的计划怀疑谢臻宁,怎么会跑来找她的麻烦?

“陛…”她的声音忽然卡住,只因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手指瘦长而有力,握住弓箭刀枪时是以一敌百的勇士,此刻掐住美人的脖子,却变成了嗜血无情的修罗。

霍子娆觉得呼吸困难,脸也慢慢涨红。她想要挣扎,可制服她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女人对易扬来说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她的那点反抗根本起不了作用。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继续朝前走,霍子娆被迫随着他的脚步后退,很快便抵上了装饰华丽的墙面。

惠安宫正殿的墙壁是用椒和泥混合涂抹的,是她恩宠最盛时得到的荣耀。椒房,椒房,从来都是皇后才能居住的地方。 可是如今,他却用这样的方式让她跌入地狱。

她背贴着墙壁而站,脸颊通红、檀口微张,连眼泪都下来了。皇帝却还不打算放过她,而是慢慢低头,几乎要与她额头相触。

“我从不对女人动手,可你却逼着我破了这个例。”他轻声说道,右手的青筋随即突起,竟是在一点一点收紧。

这一回,霍子娆连勉强的呼吸都无法维持。仿佛一条失去水的鱼,徒劳地张大了嘴,做着可笑的挣扎。

铺天盖地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感觉自己的脚也离开了地面。他居然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她感觉到晕眩,眼前也一片模糊。灭顶的绝望之下,她终于相信,自己今天也许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脖子上的力量忽然一松,她的脚重新踩在地上,却是晃晃悠悠。“咚”的一声,她狼狈地摔倒在地。

前额砸上坚硬的金砖地,立刻便有血迹渗出。

她捂住伤口,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皇帝看去,却只对上他居高临下、无比冷漠的眼神。

四周的宫人早在皇帝掐住贵妃脖子时就吓得跪成一片。别说上前劝阻了,就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陛下,臣妾…臣妾做错什么了?”她仍不死心,妄图装糊涂蒙混过关,“你为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易扬冷笑一声,“你问我你做错了什么。”

半蹲下|身子,他眼神厌憎,像是在看烂泥里的垃圾,“看来你不止心肠不好,连脑子都不够用。”往旁边一瞟,不出意外地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正跪在人群中,以为不会引起他的注意,“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我找个人帮你回忆回忆。”

他一声令下,立刻便有个身材高大的侍卫一把抓住阮玉的胳膊,动作粗鲁。

“放开我!”阮玉刚想挣扎,却被侍卫干脆利落地按上手臂处的关节。易扬带在身边的侍卫个个身手不凡,此刻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按,却足以让阮玉痛不欲生。

果然,阮玉痛得就连惨叫都十分短促。一声叫完,便失去力气一般瘫软在地,额头上满是冷汗。

侍卫将她拖到了霍子娆身边,两个人跪在一起,是一种认罪的姿态。

阮玉羞愤不已,仰着头恶狠狠地看着易扬。

“好久不见,阮姑娘。”易扬淡淡道,“上回放你一条生路,是想再给你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的机会,不过如今看来,你并不怎么领情。才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就翻出这么大的浪来,真是让我佩服。”

阮玉本就是个烈性子,见事情败露也懒得再装模作样,冷笑连连,“魏皇客气了。当初我落在您手上,所受的折辱一直铭记在心,总想找个机会回报给您。此番可算是得偿所愿。”仿佛怕他不够生气,又补了一句,“贺兰皇后可好?看陛下刚才的表现,皇后娘娘怕是已经毒发了吧?怎么样,抱着喜欢的女人的尸体,那感觉一定很难忘吧?”

易扬闻言面无表情,只黑眸里掠过一丝怪异的光芒。就像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千百年的沉寂之后,终究还是被激起了波澜。

他盯着阮玉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一笑,“你与其好奇这个,倒不如想想你师父抱着你的尸体时,会是什么感受?”

阮玉神情立变。

“哦,你还不知道吧?朕今日恰好召了你师父入宫,我们可是聊了不少东西呐。”他笑意浅浅,“托他的福,朕的皇后恐怕没那么容易死。”

阮玉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不会那么巧!师父今日怎么会在宫中!难道,他救了贺兰皙?不!不会!

“所以,你与其在这里操着朕的闲心,倒不如抽空给自己想个合适的死法。”易扬俯视着她,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一个玩笑,“朕同你们不一样,知道怜惜有情人,会让你和你师父死在一处的。你们就做一对同命鸳鸯吧。”

第53章醒来

温暖的殿阁内寂静无声,只听到更漏里的水不断滴落的声音。太过清晰,简直如擂鼓一般。

易扬半躺在床榻的外沿,侧着头看着身边,久久没有说话。

玉色的鹅毛枕上铺开缎子似的乌黑长发,女孩面色苍白,就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凋零的花瓣。

他盯着她这个样子看了太久,久到他都开始犯迷糊,是不是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娇怯堪怜、柔弱单薄。

记忆中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孩子不过是他的错觉。

指尖摸上她的脸颊,不是预想的冰凉,而是温热的。也就在感觉到她温暖的瞬间,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凉成这样。

右手慢慢握成拳头,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又闪过两个时辰以前苏忌对他说的话。

“从来没有人是在毒发之后再服下解药的,所以,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又多用了几分力气,才顺利地把后面的话讲了出来,“但是,如果她明天天亮之前没有醒的话,应该就…解药不能把体内的毒素清除,那么就只能任由毒液渗透五脏、取人性命。”

明明是这样骇人的内容,他听完之后却没有太大的表示,只是淡淡道:“那劳烦公孙你等一等了。过了今天晚上,咱们再慢慢算我们的账。”

苏忌没有说什么,而他也没兴趣再去看他的反应,一言不发地回到内殿,回到她的身边。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觉得自己拼命维持的镇定也快消失殆尽,一切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忽然凑近,将原本平躺在被衾中的她抱出来,揽入自己怀里。她身子柔软,有淡淡的馨香,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却让他的心猛地抽痛。

大掌揽住她的腰肢,他低头吻上她的额头,轻声道:“霖霖。霖霖你醒醒,不要再睡了。霖霖…”

他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懊悔涌上心头。

他太大意了。

在得知她中毒之后,他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夺得解药。他不应该相信苏忌会保证她的安全,更不应该以为稍微晚几天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她会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

明明就在昨天夜里,她还浅笑盈盈地坐在窗边插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桃花灼灼,而她手指莹白如玉,与那抹嫣红交映在一起,让他看得移不开眼。

可是不过一天的功夫,她却毫无生气地躺在他的怀中,人事不省。

也许,很快就会连性命也彻底失去。

他觉得荒谬。

保家卫国多年,他自以为可以负担起肩头的责任,可是到头来,却连最该保护的人都没保护好。

这个样子的他,凭什么让她相信他爱着她?

她的怀疑,原是有道理的。

他将她抱紧了一点,嘴唇依旧贴着她的额头,“霖霖,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睁开眼睛,不要再睡了。”费劲地吸了口气,他勉强一笑,“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就算你想要…想要离开我,我也都…”

声音忽然卡住,他沉默一瞬,再开口时竟是反了悔,“不,商霖。你听我说,你醒过来,回到我身边,我做错了的事情你一件件来惩罚我,打骂都随你。只要…你不要离开我…”

最后一句几分喑哑,竟是哽咽了。

黑沉的夜色一点点褪去,易扬抱着商霖躺在那里,眼睛定定地看着不远处半开的轩窗。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恐惧天亮。心里不断地重复着,慢一点,再慢一点。再给他们多一点的时间。

可是外面的天,还是慢慢亮了。

先是微弱的橘色光芒,然后那光芒慢慢变红,晕染开来,将大团大团的云彩也燃成温暖的颜色。红光泽被四方,就连窗户纸也被镀上了一层颜色。鎏金多枝灯上的蜡烛早就熄灭了,殿内却不再黑暗,晨光泻入,仿佛在一汪浓稠的墨汁里泼入一瓢水,黑色全部化开,而藏在下面的姹紫嫣红、满目繁华都展现在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