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上等了一会儿了,您快进去。”

我点头,含笑进了房间。凤御煊听见珠帘轻响,侧头望向这边,眼色为之一亮。我掀帘而入,笑靥如花:“皇上竟然在。”

凤御煊笑笑,温声道:“蓅姜在赏月吗,这么久才回来。”

我侧过头,缓缓上前,细语嫣然:“蓅姜不知道皇上来了兰宸殿,所以御花园里驻足了一会儿,年年月圆,蓅姜不能免俗,赏月能圆,也盼人比月圆。”

“月有盈亏,人情亦有厚薄,焉能日日如中秋。”他浅笑,微微上扬的嘴角,一双含光纳影的凤眼,侧眼睨我,就似半分猜测,半分逗弄。

“凡事都要张弛有度,月亦然,人亦然,不求尽善尽美,但求念而有之。”

凤御煊笑,眼色泛光,颇为无奈:“蓅姜之言语,朕不及半分,真是又急又气,却无可辩驳。”

我笑笑,并不在多语。

“早上时候刘东送过来的月饼,还很是特别的很,于是下了殿就过来了。”凤御煊走近我,伸手牵我手,来到软榻边坐下:“蓅姜当真不知道我今日会来?还是…”

我巧笑:“蓅姜呀,只知道那月饼能讨得皇上的喜欢,至于皇上今日会不会来,蓅姜心里可没有分寸。蓅姜只能盼,却不能争,争了,皇上会为难。”

他点头含笑,指了指案桌上的月饼:“的确是很不一般的滋味,这里面究竟是什么陷儿?如此特殊。”

邀月端来银盆,我净过手,命刘东拿过瓷碗。

用刀将月饼一切为二,然后在分别分成四份,把四分之一的月饼从侧面再切成两分,中间夹了瓷碗中盛的东西,两份在合二为一,递给他:“皇上尝尝,味道如何?”

凤御煊接过月饼,轻轻尝了一口,仔细咀嚼,抬了眼,问我:“味道果然不错,一股桂花的香甜,还混有另一道清香味道,嚼到最后酸甜的似乎是果脯?”

“皇上果然是品的十分精准,这里面有桂花蜜和蜜饯,都是新腌制的,味道正好呢。”

凤御煊默默将剩下的月饼吃得干净,声音稍沉:“蓅姜也知道我喜欢酸甜蜜饯的事吗?许多年不吃了,你竟也知道的,如此有心。”瞥了一眼窗外月色正浓,轻声问我:“今日喝了不少的桂花酿,蓅姜身子可否累了?不累的话陪我出去走走,一同赏月,求个月圆人圆,如何?”

我起身,恭顺道:“蓅姜求之不得,皇上垂爱。”

他笑笑,伸手揽我的腰,俊极无匹的脸靠的极近,口中淡淡的桂花酿的味道传来:“这若即若离,魅惑却又止步,试问,何人见了能不心动?蓅姜总是分寸握的刚刚好,你甚读人心,可曾读得懂我?”

我笑而不语,顺势轻啄他的薄唇,蜻蜓点水而过,眼光流转,柔声细气道:“读得准,说明蓅姜用心了,下了心思的,不好吗?”

他笑如烟霭浅薄,眼中一片深彻幽幽,未曾想随之的下文竟如此震颤我心......

35.悬秘

等到我们走到院中时候,月以近中天,皎洁无垠。我们步上池塘曲桥,举头望月,低头赏莲。可惜一池荷花早已凋零,只剩繁茂郁郁的荷叶还摇曳其中,生出繁华过后的苍凉破败之感。

“蓅姜,为何你一直喜爱画莲?从几年前到将军府上初遇你时,便到如今,似乎不疲不倦,那一池莲花究竟又哪里这么吸引你?”我们牵手而立,避风亭中。夜如墨,月如盘,风凉而重,我不禁往他身边靠的更近。

“从前,臣妾与哥哥终日待在芜湘园里,母亲喜参佛,好清静,极少与我们一起。园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池青莲,与哥哥的童年就是伴着那一池莲而过的。

年纪大一些之后,哥哥教蓅姜学习作画,可园子里没有景致可堪一画,于是蓅姜就开窗,对着那一池莲练习,久而久之,成了习惯。”我淡淡而说,眼前的万物被月色罩了一层浅辉,如烟似霭,幻幻不清。

“做了许多年吧?画的那般好,就知道功夫不浅。”

“十年而已。”

凤御煊听我口气甚轻,觉得好笑,语调微沉:“十年?蓅姜难道觉得十年还短?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呢?有的人不过只是过眼云烟,还在最美时就已凋零。还有些人是一夜之间,雪白了发,霜染了眉,终是一生都不如意。到头来,两手空空,孤坟一座。可再华丽雄伟,也只是一座坟墓而已。”

我笑笑:“人生不就是如此嘛,谁能预知长短?或者能掐算出日后得失坎坷?不过都是过着今日,亦想着明日的活。

世间,无人能知明日究竟如何,生或者死,聚或者别,可还是要坚韧的活下去,不是吗?”我侧眼看他,笑的别具意味:“其实,人人都是为了明日而奔波,我们始终过的都是今日,明日是不可先知,又必须迎头追赶的。成败也各有一半的几率,其实说来,也不算少了。”

凤御煊的脸上已然无笑,冷色如霜,衍生出旁人无法靠近的疏离:“蓅姜可知,京城外玉山所葬的人是何人?”

我笑容一顿,坦言:“据闻是一位皇后。”

猛地被他扯了身子过去,跌入他怀里,我依旧仰头微笑,眼色柔如媚丝。

“静成皇后。”四字如钉,从他口中厉厉而出,犹被窥视到最隐蔽而卑微的秘密一般,牵起浑身上下最敏感的神经。他直眼盯着我不肯放松,目光如火如冰,刺入我的眼,犹刺我的心。

“你可知静成皇后,英年早逝,年方几何就香消玉殒了?这其中因由,你究竟知几分?”

“一分也无,蓅姜出身将军府,卑微如蒲草之姿,无谓如轻尘之重,顾自己尚且艰难,还能顾得其他?也由不得闻那些道听途说。”

他脸色一滞,拥我入怀,双臂抱紧,脸颊擦过我鬓发,只闻耳边轻语,寂寥淡伤:“她是被父皇处死的,鸩酒谢罪,一死了之。”

我身形一滞,震惊无比,虽说当初静成皇后的因死街头巷尾各有说辞,甚至是在人声稀少的芜湘园都能听闻一些下面小厮窃窃言论。可所有言论纷纷,最终不过是皇帝以暴毙而终发诏天下,后宫之主的一途也不过就是这般不了了之。

我伸手揽他的腰,轻抚温柔:“后宫是非,有很多是没有真相的,皇上若是留在心里郁郁已久,大可不必。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人是如此,时间是如此,历史也是如此。”

“需要真相吗?”他抬头看我,哀寂之色溢于言表,一双眼犹如深海:“他人之口怎比我眼见更真?”

我顿时心如明镜,宛若巨浪滔天,却无法露出半分于颜面之上。凤御煊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这个不为人知的悬秘之事就是梗在他内心里最深最狠的一道倒勾钢刺,已是穿插的血肉模糊,无声无息却时刻提醒着他,曾经有过一段连他自己也不耻,却逃不开的命运纠葛。

“看见了又如何?皇上不说,会说的人若是都已不能再说,这便是永恒的秘密,就让它死在时间里吧,从此与你再无瓜葛。”我轻声道,面色波澜不惊,如他般镇定自若。

“当初父皇不杀淮南王,却将他膝下的五子全部处死,发配原籍,不许他再出封地半步。直到我带着兵马站在前殿大门,他知将死,却未见半分惧色,他只是定定看着我,告诉我:你可以篡权,可以弑父杀兄,可以偷天下,我只要求你不许动淮南王。”

从未见过眼前的男人有这般神色,萧条而落寞,就似枯木上落着的无法南归的雁,形单影只,哀伤而孤苦,无人能懂,似乎也不需要人懂得,他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与这个世间隔着天高地远。

“连死都不顾,还惦记那个让他颜面尽失,耻辱终生的人,真是可笑又可悲。可我不信世间还有这种人存在,若是不恨当初为何要断淮南王的子孙后世,如果恨极为何还留着他?难道是怕风声走漏不出去?”凤御煊不屑,眼色冷然,负手立在池边,披了一身泠然月色,半分温度不带。

我顺势倚靠在他后背,圈他在自己双臂之中。男人与女人生来便不同,男人就似雪亮精钢,可精钢因为太过坚硬反而容易脆断。女人则似傍池蒲苇,虽然柔弱无依,却格外坚韧不虞。

不见得沉默的人就有多坚强,也不是梨花带雨的就多脆弱,世间道理就是如此,表面上看到的并非是真。他不喜多说,亦不能多说,这秘密便是人人皆知,也只能吞咽入腹,生不带来,却一定要带到死亡去。

先帝若还在,这也是缄口不提的辛秘,到了凤御煊这一代,更是绝对的禁忌。

静成皇后与淮南王当初一段深宫私情,只能以这种姿态萧然落幕,而我猜测,捏住这段不伦之恋把柄的人应该就是另外一个人。皇后的确没有她来的有手段。不得宠已然致命,可若是连贞洁都难守,又是落入对手的掌握,那即便她生有皇子为嫡,贵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又能如何?一杯鸩酒,就是她这一生的了结,似乎无足轻重。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过,因为活着的人有知有觉,能痛能悔,可死了的人全然无知,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种幸福了。”

话已出口,随风远行,他的背影萧条至极,仿佛来来去去都只有他一人而已。他到底恨的是什么?那么多年,心底卑微如细纱,见风飞扬,漫天遍地,已经吞没他高高在上的自尊。

的确,任何不爱或者冷落背后都必定有因由所在,我无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风过无痕,刮过脸颊,有些微疼感。那些原因,丑陋且伤人,似乎从不清楚也是件好事。

“御煊啊,你可听到这样一句话过?”

“恩?”

“如果企图得到月亮,最多也只能得到月光而已。我从前就在想,中秋盈月,什么时候我也能为我所得到?我不要月光,我只要一轮圆月。

许久之后,有人告诉我,怀抱着一盆清水临月,怀里就有了圆月。我就去试,果然,面前水中,一轮明月,晃晃皎洁,虚幻不实。于是,我才懂得,有些事情不必那么执着,因为本来就是无解,无踪,不能回头,也不能倒过的。

像那盆中月,不过自己骗自己罢了。但,你知道吗?如此自欺总比望月兴叹,坚信月终有入怀之时,这样要好的多。如果自欺能让你释然,跨越而过障物,那你就该如此,只当善待自己。”

凤御煊苦笑,抬头望月,侧脸轮廓,茫然无措:“蓅姜,可曾听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吗?”

我跟着抬头,颔首:“听过,可我分不清楚,未曾发现区别。”

“哪有区别,不过人云亦云罢了。我十岁那年,母后死于这一日,我已经快要记不得当时的悲戚了。不过,我自今仍旧记得那时当空的一轮月,许多年以来,都没有那么圆那么亮过。只要有中秋这一日,我便永远脱不掉那一身分负重,怕是永远不能。”

我们彼此沉默,绝望是一种独特的情绪,禁忌任何言语,说的再多,听得再多,也无非让我们感觉那种万劫不复到底有多么彻底罢了。

我们站了许久,桌子上,被凤御煊称为最美味的月饼再未动过一口。我曾让刘东将这特别的月饼带去给凤御煊品尝,我断定他会为此过来兰宸殿寻我,却未曾想到,这一来,竟带来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绝密。

我不喜听到别人的秘密,秘密是负累,无关我的人生,从前我一直这么认为。直到我知晓静成皇后的那段过去,我才知道,凤御煊的人生,影响了我。我深刻体会到他深深的痛楚与绝望,也牵动了自己的心,仿佛感同身受。

我为能走进他的世界而感到喜悦,亦然为了解他内心的疼痛而感到难过。从此以后,宫里每年的中秋节依旧,文武百官,帝王臣子,设宴同欢,而他每次中秋月夜都会来到我这里与我同过。

我们不吃月饼,也不去赏月,只是习惯性去亭子里吹吹风,说些无关中秋的话题,在宁静中度过这意义迥然的一日。

那日之后,凤御煊再未提及那件事,也不曾再露出那种令人痛惜无助的神情。我亦如毫不知情,仿佛那日那次月下交谈,只是梦境中才有的事。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彼此刻意隐藏,可我们又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这种默契,并不为人知,亦无须人知,只当是一种私有的亲近,在各自心中留下一份独一无二。

36.设计

中秋过后,天凉的更快,花园里面许多树的叶子都由绿转黄,禁不得风吹,颓然而落。我更喜枫树,坚韧而独特,尤其霜过之后,灿灿扎眼,红叶娇艳如火,格外招展。

由是入冬之后,那炫如霞彩的红色更是艳媚喜人,成为百花尽败芳草黄中最夺目的那一抹眼色。

人需要会接受秘密,隐藏秘密。对于凤御煊,我无需太多刻意回避,自然而轻松。倒让他觉得,再天大的秘密对于我,也只是淡然而过,并无关重要。若是秘密太重,便会成为负担,负担总是需要纾缓,那秘密也就变得危险了。

越是云淡风轻,便越是说明藏的深,藏的好,俨然遗忘,让秘密从此不会再有见光的机会,彼时已然安全。

他依旧常来,我亦喜欢亲自做点东西给他尝,都是一些小点心,讨个好心情而已。其实,有时候,我也不过有些人妇人家该有的心思,享受算计之外的半点贪欢时刻。

怀孕已有六个多月,肚子凸出,一些束身衣服已经穿不下了,再做秋衣的时候特意吩咐制衣坊要做的宽松一些。刘东是个手巧的人,会梳很多稀奇古怪的发髻,我很喜欢这一点,从来都让他帮我梳头。

“娘娘今日的发式需要什么样的?”

我坐在铜镜前,端看自己的脸,肤如羊脂般白 皙,一双顾盼生辉,流彩四溢的眼,嘴角噙笑,明媚妖娆,风流蕴藉:“最近似乎丰腴了不少。”

刘东从后面望一眼镜中,俯身道:“娘娘的确是稍有丰腴,似乎姿态更是华容婀娜,风姿绰约。”

“呵呵,早时在娘家时候,听闻些过来人道:母美则怀女,难道这一胎是个公主?”我话刚出,刘东顿时忐忑不已,支支吾吾言语不清。

“我不怕生出公主,我有的是时间,不愁生不出个皇子来。即便是生不出又如何?我还是照样养得了皇子。”镜中的自己笑靥如花,璨如春华。

撩过眼色看身边人:“那人还有什么动作吗?”

“娘娘,奴才按照您交代的,已经在下面人里面胡言乱语一番了,上次借假醉办妥了,那人应该已经上钩了。”

我轻笑:“很好。刘东,今日为我梳一个简单的绾发就是,越简单清淡越好。”

“娘娘意思是…”

“娇艳华美的样式梳的久了,终也有看腻的时候,换个口味不更好?”我浅笑,镜中人亦明艳动人,巧笑妩媚。

旁边的刘东也是笑的极其狡猾,俯身一拜:“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办的好。”

我撩眼:“梳头发吧,中午时候皇上要过来用午膳,小心点侍候。”

“娘娘放心。”

午膳准备的十分清淡,我着了一件浅紫色的缎袍,领口微敞,露出洁白细嫩的颈项,青丝松绾,坠坠如枝头硕果,只用一根金钗别住,总似要垂发而散。少有丝丝碎发散乱其外,落得别有风姿。我只画眉眼,不涂胭脂,柔弱泠然姿态,了然于面。

“娘娘,皇上到了。”清荷掀了帘子进来禀报,我提裙而出。

“今日身子可好?”凤御煊笑问。

“很好,皇上安心朝廷大事,不必担心蓅姜。”我搀扶他的胳膊,步入房间。几盘小菜,一些粥食,下人们都退出门外。

“皇上尝尝吧,这是海菜粥。”我舀一碗给他,他接过,细细尝起来:“果然不错,鲜味十足。”

“蓅姜应要多吃,最近脸色有些白的透明,回头宣许绍过来瞧瞧,看上次差池之后,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我轻轻点头,嘴角浅笑:“其实蓅姜是有事在心里的,辗转反侧,思索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同皇上提起。心里想着,说起呢,怕皇上为此操心,若是不说呢,怕是会以讹传讹,将来若是不在控制,恐怕要惹出事非的。”

“哦?蓅姜说说,何事?”

我顿了顿,娓娓道来:“上次厌胜之事,大浪已过却余波难平,私下里一直有些传闻不大容听。既然皇上当初没有下令清查兰宸殿,这把柄总是会落入一些人口中的。”

凤御煊眼色一凉:“事来蹊跷,我也并未下足力量去查这事,不过声势一番而已。”

我点头,用银筷给他布菜,细细而语:“蓅姜当初把自己心思都说给皇上听了,也知道最好先不要真动作,声势一番就好。可现在有人并不想善罢甘休,实在令蓅姜异常困扰。若是以后传的愈发离谱,说不担心皇上受到误传影响,那是蓅姜说谎了。”

凤御煊浅笑:“这世上还有蓅姜怕过的事?”

我含笑对上:“自然有,不过除了那一人,蓅姜再不怕任何。”

笑容在他脸上慢慢漾开,愈发深:“有些人开始心虚了,也难怪,只见动却不见不作,明着所处尴尬,暗着立场对立,也难怪她会心神无宁日。”

“皇上圣明,看的清楚。”我亦答道。

凤御煊走了之后,刘东进了来,在我耳边轻语,我巧笑得意:“好一个按耐不住,看我们谁先棋高一筹吧。”撩眼看他:“去吧,做的漂亮一些。”

“奴才遵旨。”

很显然,上次的厌胜之事,矛头是指向了皇后姚氏。若是今日我不这般声张一下,怕是以凤御煊的精明,难免会多想。我也正是怕这事情再多出事端,日后麻烦,就借着姚氏自己的心虚,让整个事情完满落幕,岂不正好?

后宫上下,朝廷内外,明知道厌胜之事自今未能调查不出个所以然出来,人人自危,彼此猜疑,惶惶难安。姚氏与华瑞莹难脱怀疑,可谁让华瑞莹与我同冠华姓呢?就算这一身子血缘再不值钱,可在其他人眼里,多少还有顾虑。

可姚氏不一样,便是与我交好在前,也难免被大家私下里想得嫉妒狠绝,暗箭难防。后宫的女人,究其血雨腥风你死我活的原因,还不是因为这后宫里唯一的那一个男人?只要有这一点,便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我安坐在兰宸殿读书,一盏茶,烛影摇曳,拉长的影子映在墙上,如鬼魅覆在其上,恣意的拉伸着身体,一晃一动,诡异十分。

珠帘轻动,叮当脆响,我未动,听见脚步声渐进,然后是邀月贴过我耳边轻语。

“哦?皇上今日何时过来?”

“听御清殿的小太监说,皇上今日有要事相商,恐怕要过了亥时才能过来,而后福公公也亲自过

来过,当时娘娘正在午睡。福公公跟刘东交待,说皇上今日晚归,让娘娘不要等门了。”

我点头,浅啜一口杯中清茶,缓缓道:“真是刚刚好的时辰,刘东已经在后面院子了吗?”

“正是如此。”

邀月伸手扶我起身,轻掸了掸我衣摆,轻声问:“娘娘要不要在这里等消息?还是…”

我手扶上肚子,轻抚温柔:“随我去看看,看我猜的可曾准?对了,蜡烛吹了吧,说我已经休息了,他人勿扰。”

戌时已是天色全黑,邀月扶着我,从侧门里出去,悄悄来到后院。兰宸殿并不大,房间却不少,但大多用不着,除了几间收拾出来专用储备和堆放杂物,其余的一直荒废至今。犹是那角落之地,荒芜的很,极少有人前往。而绕过去那堵墙之外便是花园,很多繁盛树木,郁郁葱葱,往来人也不多。

我们绕过院子,走到角落,因为稍有围墙破落,刚好有月门横越,所以十分隐蔽。我站在月门侧见花园一角,见有青烟正渺渺越墙而出,微微探出半张脸。那人正背对着我,蹲在地上念念有声,似乎在烧着什么东西。

“娘娘,您说会有人来吗?天黑月高的,不会都去歇着了吧?”邀月看的小心翼翼,在我耳边问道。

“看着就是,看到底有没有人能来?”

火势渐大,烟微有浓重,站不多时,突闻身后有人尖声细语叫道:“前面那是什么人?半夜三更在花园里究竟做些什么事情?快给我看看去。”

我嘴角上扬,撩眼往刘东身后方向望去。到底会不会有人前来?自然是会有。皇宫的规矩,酉时便已经掌灯,各宫各殿都准备安歇了。

可后宫从来就是个不眠之地,哪里有风波余音,哪里就有循声而来的人。这一天,某一个人等了多久了,又岂能放过?

“呀,娘娘,你看。”邀月惊道,目光直直往前望去。

“前面是何人?给我围起来,一个不能漏了。”喊话的便是马德胜手下的管事小太监,说来,与刘东也算是师出同门。

刘东手舞足蹈的拼命用地上的土掩埋火中所烧之物,还没几下动作,就被那管事小太监同行的人架到一边。只见他眉目得意,笑的极其狡猾:“我说刘公公啊,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这荒树林子来,烧些什么东西?”

边说边往前走,用脚戳了戳地上的土,猛地发现烧到一半已然面目不辨的人形木雕。管事小太监脸色一滞,扭过头,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扯着公鸭嗓高声喊:“厌胜?这还了得?刘东啊刘东,你还真是狗胆包天。”

“张允,你修得血口喷人。”刘东挣扎了叫道。

那名唤张允的管事太监,笑的就似偷到腥的猫:“呵呵,是血口喷人还是人赃并获,咱们到时候就见分晓了。”

“快去禀报皇上。”张允高声吆喝,身后有人掉头往御清殿方向跑去。

“娘娘,我们要不要回去啊?若是皇上来了,怕是…”邀月有点急。

“走?主角还没上场,我缘何要走?”我瞭眼看她:“放心,于凤御煊之前一定会有人先到。”

正说着,后面走过来一个人,挑灯踱步,似乎是女子。

“瞧,这不来了。”我话音刚落,那挑着灯笼越走越近的人已能看得清面目,我眯了眯眼,心里已有答案。

“吉嫔娘娘千岁。”张允跪拜在地,手里还掐着焦黑的人形木雕。

“本宫刚从御清殿门口经过,你们一些奴才夜里也不得清静,后宫都是主子,你们愈发没有深浅了,该罚。”吉嫔眉目轻蹙,严声厉色。

“娘娘,奴才巡夜,发现兰宸殿的刘东偷偷摸摸在这院子里面做些古怪事情,上前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在烧厌胜,事关重大,奴才才命人去御清殿禀报皇上的。”

吉嫔一惊:“厌胜?你个不要命的奴才,什么话都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