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站起身,已是后背生出一层细汗,急急问:“长生现在如何了?”

“奴婢不知,陈英刚刚来传口信儿,也是顺路去太医院招许太医去看诊。”

我来不及包裹伤口,风尘仆仆一路往外:“刘东,跟我走一趟蕊心宫。”

外面天色已黑,微弱宫灯,一闪一烁,似乎在幽暗夜色之中,被吞隐殆尽,却不经意间,又见它浮了出来,再隐没,诡异异常。

我头昏脚软,身子愈发不舒服,因为走得急,额头覆汗,力虚而慢,只觉得昏天黑地的,似乎眼前乾坤将要逆转一般。我站住脚,急急吸入空气,平复眩晕。

“娘娘,您还好吧?”

刘东扶我,话音刚落,身后声音又起:“蓅姜?”

我一愣,只觉得蹊跷无比,定了定神,转过眼去,见凤宜玶一身樱色长袍,温润俊秀,脸上似乎凝重焦急,定定看着我:“你这是…”

刘东扶我走到石座,颇为领悟,拜了拜凤宜玶,细声道:“娘娘暂且休息一会儿,奴才前面等着娘娘就是。”

我点头,见他走远,掉过眼色看着凤宜玶更觉奇怪:“掌灯时分,宁王怎得还入宫?可有急事?也不带侍候之人,这可谓稀奇。”

凤宜玶面色始终紧绷,径直问我:“蓅姜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长生被食物噎在喉咙,我正要赶去蕊心宫看看…”

话还未说完,静谧月夜,突闻一声惨叫,我一怔,细细分辨,似乎声音就在前面不远处。

“那是…”我赶紧起身,从中转过,直直往前寻去,才没走几步,便定住脚,愣在当处。地上躺着一个人,粉色衣衫铺卧在地,似乎雪中生出一片粉云,我看不真切,身后赶来的宁王举着宫灯一晃,顿时惊呆我们两人。

皎皎白雪之上,粉云漫漫,却有一道极其刺眼的殷红,藏匿其中,减慢覆盖雪面,融了一片,看来触目惊心。我俯下身,翻过那人一看,顿时手脚僵凉,仿若瞬间被置于冰窟之中,不得动弹。

“华…”不等叫出她名字,迎面扑来腥甜血味,窜入我鼻尖,泠然而腥膻,我不禁一闻,顿时胃内翻江倒海,似乎颠覆狂作之势,直逼喉头,我实在忍不住,掉过头,干呕不止,竟也吐不出东西出来。

“是她?”宁王低语,扶住我身体,伸出另一只手抵住华韶嫄鼻尖,试她气息还剩几何。

我早已吐得昏天黑地,摇摇欲坠,倚在凤宜玶臂间。等到稍微稳定,方才转过脸,掩住鼻,轻声问:“她这是如何了?”

凤宜玶手指沾了雪上一道殷红,细细抿开,脸色微变,急急道:“得快送她回宫,应是失足跌落,怕是伤了胎气,应尽早就医。”

“救,救…”华韶嫄似乎还有意识,伸手扯住我手,微微睁眼:“救我,姐姐…”没说两句,昏厥过去。

正在此时,前面刘东疾步走来,见华韶嫄躺在雪地之中,身下染血,顿时颜色大变,急急与我道:“娘娘,前面有人过来了,娘娘和宁王避一下吧,这等事宜,不易牵连。”

“蓅姜,你快走,绕路而行,便说从未看见此事,我来处理。”凤宜玶看我一眼,想伸手抱住华韶嫄。

前面灯火渐多,人声嘈杂,似乎正在逼近,我想了又想,冷声道:“裕嫔已经看见我,我若逃匿,他日也会生成麻烦,还是宁王先走。”

“蓅姜,你走,我留下…”

我猛地推他:“快走,人都赶过来了,若是看见你我都在,这浑水,谁都别想干净的趟过去,你快走,快走。”

刘东似乎明白我意思,急急道:“宁王听娘娘一句,赶紧走,再不走,怕是走不掉了。”

“快走。”

我扯过他手中灯笼,再推他一把,他这才站起身,看我两眼,犹豫十分,疾步离去,一转身从廊子这边绕过去,消失在幽暗夜色之中。

我抬头看刘东:“快喊救命。”

刘东细声细气,大喊:“救命啊,快来救人啊。”

宁王前脚走,宫婢太监随后便赶到,见裕嫔躺在雪地里,浴血浑身,无不是惊得僵住,我冷声:“快背裕嫔回宫,快传太医。”

素影殿与蕊心宫本就不远,许绍刚从蕊心宫出来,又立即被传进素影殿,华瑞莹极其信任他,因此,华韶嫄也御用他看诊。我跟着进了素影殿,就只等许绍进来。

许绍进门,见我站在门口,微微蹙眉,朝我一拜,便进了里间去看华韶嫄状况。

奴婢们里里外外,如细流游鱼,一盆盆热水端入,再端出来一盆盆红色血水,我最是受不住那种腥味,干呕数次,呕得颈项间的肌肉酸疼不已,胃部抽搐作痛,一头一身的冷汗,头昏脑胀。

我只得用娟帕掩住口鼻,隐忍入了内室,旁边围着奴婢,许绍忙碌其中,似乎在用针灸,华韶嫄脸色苍白,就似一尊白玉雕的小人,不见半分直觉,一动不动。

“皇上驾到。”我闻言,赶紧侧过身,站在许绍身边,众人跪拜,我顺势转头,侧眼,看许绍与

我目光相对,我淡淡一笑,轻声道:“那就有劳许太医好生诊治了。”

许绍似乎领会我意思,眉角微有一动,缓缓俯身示意,便跟着跪在地上,等凤御煊进门。

凤御煊迈步进门,第一眼便看见站在一边的我,目光淡薄,就似铺了一地微薄月色,泠然刺骨。一路而行,目光未曾离开,深深浅浅,似乎贪恋。

“许绍,裕嫔娘娘如何?”

许绍躬身而答:“娘娘意外重创,导致小产前兆,流血很多,许绍在想,若是针灸已治止血,怕是会无利于保胎,微臣不敢轻易下针,若是失了娘娘皇嗣,恐怕…”

“先保大人,你尽管下针就是。”

“微臣遵旨。”许绍微微抬头,看我一眼,遂转过身,给华韶嫄下针,只闻得她口中细细啜啜,

似乎呢喃,又似疼痛呻 吟,却听得并不清晰。

我心里自然有打算,前后对照,这事并不寻常,凤宜玶漏夜进宫,竟连一个随身侍卫都不带,穿过这片回廊,也并非是通往御清殿,或是其他大殿毕竟之路,他来这,到底为何?

还有就是华韶嫄,天黑月暗,一个人跑到花园来作何?也是不带一人,难道是约好了不成。更恰好的是,我们三人竟能如此相遇,真是匪夷所思。

“蓅姜,你随朕来。”凤御煊未曾看过一眼床上人,便转身,径直负手往门外走,身后跟来的福来,看我一眼,恭顺道:“娘娘请吧。”

我收敛思绪,拾步跟上。

素影殿偏殿无人,福来守在门外,我推门而入,见里面烛火微亮,摇曳纤弱,凤御煊站在当中,脸色似乎并不愉悦。

我带笑,委委上前一拜:“皇上有何事要与臣妾说?”

“你倒还镇静,仿若昨日才见的模样,真是时久难变。”

我不欲与他争执,淡声道:“皇上近时忙碌不堪,臣妾也有许多琐碎细事,未得时间去御清殿探望皇上,皇上切勿生气才是,龙体安康最甚,关乎国祚,关乎后宫嫔妃,必是重中之重 。”

凤御煊冷冷一笑:“论话说得动听,天下能比及蓅姜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十几日不见,蓅姜依旧笑语春风,滴水不漏,不曾有任何不妥。”说着往前踱步,缓缓靠近我眼前。

“皇上还是去看一眼裕嫔吧,回来路上一直唤着皇上,皇上,听得臣妾也不落忍的,此般境遇,臣妾也非没有遭遇,最能懂得,皇上还是…”

凤御煊似乎不耐,猛地扯我胳膊,极快拉至他胸前,紧紧束我与怀中,微微垂头,凉意在我唇畔流连,冷清道:“臣妾,蓅姜是否不见我多日,连称呼都改了,还是心里仍旧耿耿于怀,恨我这么多日流连于裕嫔这里,让你不自在了。”

我浅笑,缓缓拉开我们距离,仰头看他,那一望无际的幽深眼色,就似沉寂的潭水,一声不发,却也让人远远便感到一阵寒气:“臣妾之所以称自己为臣妾,就似皇上习惯于称自己为朕一般,这角色,每日不都是如常上演,君贵为天子,臣妾低微如斯,皇上最喜懂分寸,好察言,善观色之人,臣妾这般做得,难道还不能让皇上满意?”

我欲是往后拉出距离,转眼又被他上前一步,拉回原来间距,缝隙如细,只觉得像是生生将彼此贴近合于一处,那心跳一高一低,呼吸一起一伏,可闻,可见,我面上岿然不动,毫无惊色,心中却早已密乱如麻,混作一团。

凤御煊嘴角含笑,微微侧过脸,像是准备吻在我唇,我似乎能感到他的睫毛,扫在我脸颊上的痒意,那张薄唇,有意无意掠过我唇畔,凉凉如也,让我气息微乱:“这懂分寸,好察言,善观色之人,不就是蓅姜本人吗?那么一颗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心,我这般喜欢,念念不忘,束手无策,蓅姜可满意?”

我再次往后仰身隐忍道:“皇上该去看看裕嫔了,要不…”

他伸手一捞,揽住我腰身,狠狠拘于自己胸前,我贴上他胸膛,仿若要被嵌入他身体一般,勒得皮肉疼痛。我不欲挣扎,只等他说话,半晌才闻他在我耳边轻声叹息:“与你角力,总是我输,到底是我多情几分。你倒好,置身事外,让人真是无可奈何。不过那日我说的话,可是作数,就因这般在乎你,我便不可能再放了你,就算得不到心,我也要生生世世留住你的人。”

我被扣住身体,动弹不得,却觉得心飘在半空,摇摇欲坠。这辈子我能交与他人的,也只有这么一副躯壳而已,入这后宫,能安保自己一颗心还留在自己手中,已然难得。

“瞧你平日和颜悦色,这后宫之中,最难琢磨之人,便是你。我最恨你有话不说,故作淑惠之态,与他人做戏便罢了,与我竟也如此。蓅姜,你到底还能信谁?便是连我也要一并提防吗?”

心口酸楚,眼眶却干涩的很,我没有流泪欲 望,只是倍感冷寒,明明被圈在他怀抱,却似立在寒九大雪之中,每一寸发肤收紧,冷不可言。

“对于皇上来说,少一分信任反倒是好事,因为,期望不高,便不会苦尝失望,于皇帝身侧,失望便如同极刑,心若死了,管不得身体受罪。”

凤御煊缓缓松开手,我抽身而立,站在他对面,面色如常。

“蓅姜,你错了,这世间他人不论,但就你我之间,我若是没有失望之说,不曾心死,便不许你有。我从来信你不移…”凤御煊顿了顿,似乎难以吐口。

“因为,这一生,你是我不能离弃之人,你在,我方才安心,若是你转过身,再多人,也无法安抚我,亦不是我所要。”

我浅笑:“世间可有不能被替代之人?”

“你之于我,不曾被取代,也永不会被替代。”音色低沉,言辞凿凿,我抬眼看着他,落入他眼眸无边深色之中,心尖一痛。

苦笑开口:“臣妾不求这些,但求岁月静好,平安余生。”

“蓅姜…”

“皇上,裕嫔那里出了差池,您要不要去看看。”门外传来小太监声音。

我心一顿,落回原位。

“你若不求这般,亦不会如此反应,蓅姜,知你者,莫若我也,你与我,可瞒天隐地,断不会逃过彼此的眼。”

他伸手牵我,指尖温热异常,我并未言语,跟着他往外走,听他轻声道:“我不愿为着华韶嫄在你心中刻下一道疤,她不值,亦不是我想要,若是出此差池,也算天意,算作你消气,莫要再气我,可好?”

我侧目,看他轮廓,摇曳烛光中,忽明又暗,开口道:“何为天意,这么说来,还为时尚早”

相较

回到裕嫔房间,扑面血腥味浓重至极,我闻不得,喉头愈发抽紧,胃部隐隐作腾 。

“皇上,裕嫔娘娘这胎恐有危及,早先失血甚多,怕是难以保住胎儿。”许绍蹙眉垂头,字句斟酌道。

他微微一闪身,空出间隙,我侧眼,瞥见华韶嫄躺在床上,人已经清醒,面色凝滞,洁白床褥,染了浓重殷红血色,她不住流泪,不发一响,只定定看着我,像是含了什么意义。

“还是保大人为先,裕嫔年轻,日后还有机会再生。”我轻语。话音刚落,华韶嫄啜啜而泣,悲痛欲绝。

我一顿,看她神色:“妹妹这般,究竟如何了?”

华韶嫄不看我,调转眼光,直直看向面前人,断断续续道:“皇上,臣妾,臣妾…”

凤御煊见她欲言又止,心下里似乎犯了合计,遣了一干下人。我不得留在当场,唯恐她话不好说,自动请去,方才走到门口,雪菊迎面走来,敛眉顺目,端着药汤与我擦身而过。

我嘴角微扬,安然出门,方才走到院子,见华瑞莹风风火火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我面,脸上冷若冰霜,似乎愠怒。

“长生如何了?”我轻语。

“这般关心长生,为何不是到我蕊心宫走一遭,亲自去瞧瞧,你来这素影殿又是为着哪般?”华瑞莹怒气十足。

“不为哪般,只为着天意如此,事在人为,若不是我看见,怕是今日事情也就没这么简单善终,你若能来得素影殿,难道长生无事了?”

“长生福大命大,自然无事,无需你担忧。”华瑞莹狠瞪我一眼,拂袖而去。

我扭头,吩咐刘东:“一会儿去问陈英看看,长生到底如何了。”

刘东应是,随我出了素影殿的院子。

月影斑驳,摇曳寒色,穿梭于后花园之中,冷风刺骨作痛,我围紧身上袄袍,步伐微急。

“娘娘,今日之事,似乎对娘娘并不有利,若是那裕嫔有心栽赃,反过来倒咬一口,可真是不妙。看那容妃架势,也不是善罢甘休的打算,会不会是先做了扣的,可不好说。娘娘,我们该未雨绸缪。”

我嘴角有笑,冷意蔓延:“放心,那裕嫔绝对不会令我们失望,倒咬一口,那是绝对可能的。只不过,宁王,他怎么会…”心间一抹极光划过,我心头微凉,难道…

刘东会意,也是大惊失色,低声与我道:“娘娘,这不是,不是…”

“好一个局中局,计中计,引得我入局投网,能逃得出其一,却逃不出其二。”

“娘娘,我们这要如何才好?若是背后有人浑水,可要坏事。”刘东略有慌乱。

“慌什么,看裕嫔怎么说才是,回头先去问问宁王再说,那个时辰,他仍在宫中,若是没有朝堂大事,又不得皇帝召见,这行踪就诡异了。”

“奴才遵旨。”

回到兰宸宫,已是夜里,我坐在软榻之上,就算头轻脚重,昏昏沉沉,也毫无睡意。前后反复思索,顿觉其中因由十分诡异蹊跷。细细想来这一局,果然布置巧妙,一环一扣,防不胜防,就似死结,越收越紧,被缠在其中的人,只能束手就擒。

“娘娘,宁王人还在宫中,正在皇上御清殿里商议事情,奴才不敢上前询问侍卫,生怕路出马脚。陈英那边消息,说大公主已经无碍,而裕嫔娘娘那里也有消息,胎儿流掉了,并未保得住。”

我撩眼看他,云淡风轻:“流掉了好,既然是先下手为强,得出手时,便不必客气。若是她自己愿意苦肉相逼,反正要演,就演到逼真才妙。”

“娘娘,雪菊道:裕嫔娘娘曾跟皇上交待,是有人推她滚落石阶,可她不肯说出是谁,死咬不放。原本分明是已经心里有数,这般周旋迂回,颇为惹人怀疑。

她只做流泪不止,凄凄惨惨,皇上也未曾有何动作,安抚了她几句,便离开了。看来这裕嫔这次,的确是冲着娘娘来的,似乎还在因为上次点戏之事怀恨在心,遂这次陷害于娘娘。”

“呵呵,裕嫔没有这般不知深浅,她若是针对我,又怎么会只是因为那次点戏而已。别忘了,她能入宫,可不是进来只有争风吃醋的,只不过,似乎想铲除我,还有些为时过早,她是太过心急了一点。”

我顿了顿,手指轻敲琉璃盏,刘东接话道:“娘娘,裕嫔这等城府,还不是娘娘对手,不过若是这么一咬,就算不伤及性命,却也是掉一块肉,流一滩血啊,总不是好事。何况,她布局这般慎密,看来是不想让我们钻到一点空子。”

“表面看来的确是如此,可究竟是谁下的手,布的局,还未有定数。我倒要知道知道,究竟是什么手段,能让宁王与我同时出现同一处,万无一失,这手段到底有多高明多细密无破绽。”

侧过头,看这刘东道:“你去外面候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宁王,你只道传我话问他,缘何进宫便可。”

又是一阵头昏眼花,胸闷气短,略有反胃之感,只觉得极其疲惫不堪,命邀月让下人烧水,香汤沐浴。

等到上床休息之时,还不见刘东回来,我隐约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帐帏边有人轻唤:“娘娘,娘娘。”

我懵懂睁眼,开口问道:“如何了?”

“奴才回来了,娘娘要问的事情,奴才问到了。宁王把这个东西交给奴才,娘娘请看。”

我无力伸手,轻撩帷帐,暖光扑面,刘东微微探手,将东西摊在我眼前。室内灯光浅弱,却丝毫不影响我一眼便识出那发光粲色之物。

只见刘东手掌上,安然放着一只耳坠,红色镂空珊瑚雕刻,点缀血红宝石,只要有一丝光线反射,便能析出光亮莹润的灿灿红光,极其耀目。

我心下里一滞,连忙坐起身,撩开帐帏,扶着刘东手站起身来,往梳妆台跟前走去。若是我猜不假,这东西必是从我兰宸宫流传出去,这意味着什么?思及此,心中不免生出寒意,沉重不堪。

我冷然而视,拉开檀木小屉,伸手去摸东西。

刘东压低声音,暗暗道:“娘娘,奴才看来眼熟,这难道是您所拥佩戴之物?”

我举起手,将小屉之中的首饰举到眼前,灯光照晃,探目定睛,仔细辨别,两只耳坠,似乎一摸一样,并不有差。

“真的是娘娘之物?”

我复伸手去摸另一只,指尖轻触,又掏出第二只。三只一模一样的耳坠躺在我手心,一样精美绝伦,一般光艳耀目。

刘东见此状况,猛然一怔,脱口而出:“竟然一模一样,会有这种事?”

我目光冰冷,仔细翻看这第三只耳坠,做工之精细,以假乱真,丝毫挑不出一丝破绽之处,再细细一瞧,原来不同处只有一点,这第三只耳坠坠尾处,嵌的红宝石略有缩小,似乎略为晦暗一些,不似我那般大颗明亮。

“娘娘,奴才要是查下去,一定查得出是谁仿做了娘娘的耳坠。此人甚为大胆,竟然公开仿制娘娘饰物,以此骗取宁王前来,真是胆大包天。”

我撩眼看他:“她若敢仿制,又怎能会轻易被我们查到,这饰物应该绝对不是在宫中仿制。民间行家里手,能人巧匠多的很,想仿制出上层之作,绝不是难事。想必,这耳坠也该是拿出宫外去仿的,至于如何交由宁王手中,他可曾提到?”

刘东急忙点头:“宁王今日是因为一本纪要遗失,复才入宫来寻,在议事房的侧间里寻了多时,也不见那本纪要踪影。待开门之时,发现有手笺遗落地上,宁王拾起打开,里面只有这个耳坠,并无只言片语。宁王认得那是娘娘之物,于是急急赶来,后来才与娘娘在后花园遇见。”

我转眼看那三只一模一样的耳坠,微蹙眉心,轻声与刘东道:“无需查询首饰仿制来去,既然能仿,自然早有渠道可帮她送出送入。况且这耳坠如此之小,携带方便,根本无从调寻,枉费心思。

倒是我这对耳坠,年前才定制好,也只有那一日戴过一次而已,识得耳坠之举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下手之人,缘何这般清楚,宁王定会识出那耳坠必为我有之物。”

刘东恍然:“娘娘是说…”

“看来裕嫔做了不少功夫,一个皇嗣换我一命,能下手狠毒,做事决断,成事固然是好,而怕是想得好,可未必结果也是如意。”

“那日娘娘前行,裕嫔后来确实跟了去,想必是看见什么,所以…”刘东乍然噤口,心知嘴快出错,赶紧跪下,急急道:“娘娘责罚,刘东无心之语,娘娘饶命。”

我轻轻瞭他一眼,并不做声。

的确,能仿制出耳坠之人,后宫每个人都可以做得到,可知道这耳坠一定能引得凤宜玶前来,必然是看到了那日昏暗长廊之中,他俯身吻上我脸颊的一瞬。

那一刻,凤宜玶顺着月色浅光,也一定看得清楚我右耳上,那只夺目璀璨的珊瑚红宝石耳坠。遂再次见到耳坠,才知道应是我有难事,方才奔走而来。

原来,当日,裕嫔跟在我身后,的确看见所有,也心知,凤宜玶有心于我,所以才这般狠得下心,猜度定是此举不虚发,必会扳得到我,遂连孩子都可舍得。

这丫头,这么一遭,竟然是演一翻苦肉计,逼我就范。对付凤宜玶这一手,足够堵住我所有出路。

她必会咬住我不放口,我若想脱身杀害皇嗣嫌疑,只能供出凤宜玶作证,当日并不曾单独行动,也不是我所下毒手。

可夜里如何会这般碰巧,遇见凤宜玶?分明是落了口舌于他人,这般你死我活所处,想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之人,只能嫌多,不会嫌少。若是有人借此诬陷我夜会王爷,生出苟且之事,丑闻现露,就算我死上三次,也未必够用。

后宫之中,并不怕你蛇心毒口,损人利己,就怕你无意失足,留下致命把柄。这里的女子无人不生得一张巧嘴,事不分黑白轻重,只做说者有意,点到为止,也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