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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并未答她,张妈妈在她背后说道:“将这小人放在大小姐的房里去。你服侍了她这么多年,哪里是她最不注意的地方,总该知道吧。”

紫鹃还未表态,只听二夫人缓缓开口:“若是你做不来,你妹妹总能做得来的。”

紫鹃连忙应声:“我可以。”

二夫人将周荷揽在怀里,问道:“与二殿下可好?”

琉璃阁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见二夫人与周荷两人聊天,张妈妈含笑走到自己的屋里。紫鹃拿着小人,慢吞吞地往梅苑走去。

二夫人见她快要走出琉璃阁,又道:“这些日子你就不用回来了。”

紫鹃点了点头,出了琉璃阁,一行泪落下。

周荷秀眉轻蹙,叹道:“姨母,出事了。”

二夫人看她这个样子,倒不像是说笑的,将她领进屋之后才问:“怎么了?”

周荷将赵灏所说之事娓娓道来,二夫人眉头越皱越紧,再也坐不住,在屋里踱着步。如此说来,李锦然压根就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既然她能想出这么一个让她们当时无法看出漏洞的馊点子,让她们落入陷阱,那是不是意味着四夫人之死她早就开始怀疑呢?

李锦然都开始怀疑了,那就可以很好地解释李铮为何会封锁正门,不让自己进出。她恍然大悟,忙问:“今天是李锦然生病的第几日?”

周荷想了想:“第八日。”

二夫人再也待不住,推开门去李承欢的屋里。李承欢正歪着头看屋里摆的一株盆景。二夫人拉着她往外走,语气十分急切:“快去找你的舅舅,速度要快!”然她刚将李承欢推出门口时,眼前站着的人让她面如土色。

李承欢见到父亲来了,一脸的开心:“父亲……”

李铮不待她回话,对身后的张蔚然说道:“带着你妹妹出去。”

张蔚然看了眼母亲,什么也没说,牵着李承欢往琉璃阁外走。李承欢还从未见过父亲这般严肃,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端倪,站在门口不肯走。张蔚然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拉着张蔚然一路小跑走了。

李锦然在梅苑里赏花看书,日子过得潇洒自在。沈信被李锦然派出去买一些花种子,她想尝试在梅苑种一些各式各样的花。兰芝和沈信两人都发现了李锦然最近的状况,外面将她传的越各种不堪,她就越淡定自然。

李承欢喘着粗气跑到梅苑时,就看见李锦然在院里的石桌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书。她顾不得打扰她的宁静,缓了缓说道:“大姐,父亲和母亲好像因为什么事闹得不愉快。你快去劝劝吧。”

李锦然放下手里的书,笑了笑:“大姐这病会传染人的,你离我远点儿再说话。”

李承欢稍微一愣,立刻与她拉开距离,又道:“求你了,大姐。”

李锦然并未看十万火急的李承欢,对张蔚然说道:“我带病之身,怎能随意走动。你们来,我好茶好酒招待你们,然出这梅苑却断然不可。”

张蔚然也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带承欢前来,只是为了让她不要看到父母争吵的样子罢了。可李承欢是个急性子,她笃定李锦然是不想帮忙,急得都快哭了出来:“大姐,父亲看起来好凶,我怕母亲会吃亏。”

到底谁吃亏,现在还不一定呢。李锦然看着满脸天真的李承欢,心里却在想,二夫人将承欢保护得真好。她天真可爱,而锦绣却早早地明白深宫宅院里的明争暗斗,简直是天壤之别啊,可这又是谁造成的呢?李承欢眼里的泪水簌簌地往下落,那张小脸到底是让她心疼了,平日里最见不得的就是锦绣哭。她看了眼兰芝,兰芝将帕子递到李承欢跟前。李承欢压根不用那帕子,只用袖子一把抹掉眼泪,动作像极了锦绣。这让李锦然又有些心疼了,不由解释道:“父亲与二娘多日未见,难免会听人背后议论几句。加上父亲公事繁忙,没有时间去考证,所以误会是难免的。父亲既然去找二娘,就是想当面问清楚的。至于问什么,你不要问我,我也不了解,大人的事我们总是有太多不了解的,对不对?”

承欢抽抽搭搭的哭泣,听完她这番话总算止住了,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父亲的样子让我好怕……”

到底只是个孩子啊,李锦然指了指锦绣的屋里:“锦绣在那里玩,你也去?”

李承欢看了看张蔚然,见他没有反对,才向锦绣的屋里跑去。

兰芝见张蔚然似是有话要单独对李锦然说,起身将石桌上的茶壶拿了起来,向厨房走去。

李锦然见他眉间忧虑万分,不解地问:“大哥,可是有事?”

张蔚然似是对即将要说出口的这番话有些拿捏不准,想了良久说道:“锦然,跟三殿下走得这么近,可是想好将来了吗?”

李锦然放下手中的茶盏,对他微微笑着:“那大哥跟着二殿下,可是也想清楚了?”

张蔚然没料到李锦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跟二殿下怎样是他的事,而他不能看着李锦然跟一个体弱多病,随时可能一命归西的皇子在一起。这些日子他虽没有常来,却也听说三殿下对李锦然似是与别的女人有所不同。他看着微笑的李锦然,心里有些微疼:“锦然,你好好想想,那三殿下得以活到现在,不过是靠着昂贵的药物维持。可若有一天他……”

李锦然站了起来,缓缓说道:“大哥,我分得很清楚,不是我的我不要,也要不起。可是大哥你呢?我若是你,至少不会这么快就摆明立场站在谁的一边。太子回来了……”

没错,太子赵漳回来了,还立了大功,射杀西凉太子拓跋纳兰。西凉皇帝本就垂垂老矣,拓跋纳兰尸身连夜运回西凉皇宫时,西凉皇帝痛失爱子当场病发气死。整个西凉一夜间失了皇帝,又失了皇位继承人。赵漳乘胜追击,一连夺下西凉城池十余座。可是他并不恋战,懂得见好就收,安固了新边界之后,率领大军凯旋。那场面气势恢弘,长阳城的百姓一直排到了城外去迎接。就连一向喜怒不言于表的皇上,都到皇城外亲自迎接。

从前的西凉大有与大庆抗衡的趋势,可如今西凉已成为一盘散沙。太子不乘胜追击,并非不想拿下西凉,而是他太狡猾,与西凉大臣签订友好合约,互通有无。西凉的百姓可以到大庆做生意,大庆的百姓也可以去西凉做生意。西凉已有人在夸,说大庆太子仁义道德可称为圣人。这话一直在传,竟然传到了皇上的耳里。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封赏赵漳百余封地,黄金万两!

如今的赵漳如日中天,蒸蒸日上,而赵灏虽有心参与政事,可皇上却只让他慰问灾民。这已让赵灏心里不平,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机会。他只好借着与张蔚然的关系来李府走动,怕是已经准备从父亲这边下手,可大哥竟然看不出来。

李锦然知道张蔚然满腹宏韬武略,又有一番想做大事的男儿志气。可是他不该这么快就站定了位置,至少也要等局势稳定。她轻轻一叹,接着说道:“太子回来了,一切都不同了。”

张蔚然过了良久又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李锦然只是看着满园盛放的君子兰,悠悠说道:“太子或许几天后就要到李府做客。大哥,父亲一直待你不薄。你虽非他所生,却也比得过亲生。太子见父亲如此疼爱你,必然对你也会少一些顾忌,毕竟父子连心啊。”

李铮是赵漳身边的人,赵漳来李府做客理所当然。而张蔚然又是赵灏的人,以赵漳做事的手段,必然会从张蔚然身上下手。倘若张蔚然在赵漳面前表现出跟李铮是一条心还好,至少赵漳不会找他的麻烦。她不必说的这般透彻,只需轻轻一点。果然,她看见大哥两眼散发着精光。

张蔚然并不是不懂朝廷里的弯弯道道,只是身处山中难免会有些后知后觉,而李锦然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他。他看着眼神清澈无比的李锦然,忽然觉得她看上去好像一无所知,却又比谁都看得明白,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这般聪明,为何江曲之事……”

“我本不想参与进来,只是我没想到太子会这么快得了权势。我担心你,很担心,怕你卷入纷争里出不来。我不信二娘,不信父亲,不信承欢,可我信你。你说关心我,就是真的关心我,不像他们只是随口说说。我这么说,你懂吗……”李锦然话还未说完,张蔚然便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就像哄小孩一般。

“大哥答应你,不会让自己陷入政治纷争中!你也要好起来,等好了大哥带你游遍千山万水,带你去看大好河山。”张蔚然看着眼前的李锦然,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疼爱。李锦然这般聪明,却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他明白她只是在自保,可他从来都不知道李锦然将他看的这样重。

张蔚然是个分得清场合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来梅苑眼看已过了两个时辰,他自然不能再待下去。上次来看李锦然,已被母亲数落了一番。他心疼李锦然,也十分敬重母亲。所以他又跟她说了会儿话,才去叫李承欢。

李承欢见到李锦然时,不自觉地要捂住鼻子。张蔚然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训斥。李锦然悄悄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怪罪她。李承欢向门外跑去,张蔚然又看了李锦然一眼。李锦然说道:“也许过不了多久,我的病就好了。等我病好了,大哥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张蔚然不假思索地点了头,问:“什么事?”

李锦然苦思冥想了半天,有些懊恼:“还没想好,但大哥答应了一定要做到。”

张蔚然点了点头,这会儿是真的要走了,还不确定父亲跟母亲那边会闹成什么样。李锦然目送他到了梅苑门口,又继续翻看手中的诗书。

其实李锦然并没有对李承欢说谎,李铮跟二夫人周氏真的没有吵架。李铮站在琉璃阁门口时,自然也听见了二夫人对李承欢说的让她去找舅舅那句话。可二夫人到底是个能沉得住气的,跟李铮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也了解李铮的性格。不待李铮询问,她就将这番话跟李铮解释了出来。

周荷站在二夫人身边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又将江曲之事全盘托出。对于江曲之事李铮也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周荷被封郡主这么大的事,他不想知道也不可能。因此二夫人说找周良纯粹是为了解周荷的燃眉之急时,他倒也信了。

张蔚然跟李承欢进来时,便看见二夫人笑吟吟地亲手在泡茶。待茶泡好后,二夫人又给李铮倒了一杯。李铮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笑容,但喝茶的表情却是极为惬意。这些年来他极爱喝茶,却只有二夫人泡的茶最得他的心。

李承欢挣开张蔚然的手,坐到李铮面前,撒娇地说道:“父亲,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跟母亲吵架。”

李铮哈哈一笑:“我跟你母亲那么多年的夫妻,怎会说吵就吵。”

二夫人满眼慈爱地瞧着李承欢,也附和着李铮:“你父亲就是埋怨我要将你舅舅接过来,却没先跟他说一声。”

周荷拿起茶壶,又将一个茶杯斟满,递给张蔚然,说道:“大哥,你怎么不坐呢?”

张蔚然接过茶,却没有喝,将茶杯又放下,看了眼周荷又看了眼门外。周荷心领神会,对二夫人说道:“姨母,刚刚大哥答应了我去外面散心,我想出去走走。”

二夫人所有的心思都在李铮身上,哪有时间管她去哪里,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周荷与张蔚然二人向门外走去。

“如今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我问你,江曲之计,真是你所想?”张蔚然冷冷地开口,不复从前那般温柔。这让周荷心里诧异的同时,又怀疑张蔚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转念一想,倘若他真的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她眼神坚定,铿锵有力地回答:“自然是。”

张蔚然又道:“这么说,你是装作献计,又将难题丢给二殿下?”他眼神就像刀子一样看过来。早上他与赵灏两人,来来回回地将周荷的计策思虑了半天,竟然发现那是一个阴谋。

面上看着像是帮了赵灏一个大忙,既解决了江曲瘟疫之事,又能防患于周围城市感染。而这计策实行了一阵子之后,江曲的瘟疫虽没有发展到最坏,却也没有压制住,而周围的城市却暴动不安,时不时地就会聚众大闹一次。官员百姓疲于应对,有些地方开始武力镇压。这就起了连锁反应,越镇压,百姓闹得越凶。

可是百姓却不管出计谋的人是谁,他们只管自己过得好不好。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负责江曲的人是二殿下,居然联名写信告御状。联名写信的人高达三千人,厚厚的信竟安然无恙地送到了皇上的手中。那信上若只是联合署名倒还罢了,关键是署名之后,竟然一致推荐太子赵漳出面治理江曲。这就是一个圈套……

他冷眼看着周荷,周荷被他这种眼神盯得不自在,不由连连后退。张蔚然冷笑一声,抓住她的胳膊:“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你到底站在谁的那边?”

周荷的神情变得僵硬起来,不知道张蔚然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这般,不过只是提了个计谋而已,当初不是连皇上都封赏了吗?张蔚然冰冷的眼神让她犹如掉进了一个冰洞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站在谁的那边?张蔚然的话她根本听不懂。她一头雾水,呆呆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失去了平日的光彩熠熠。

张蔚然冷哼了一声,也不再看她,掉头就走。周荷急忙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大哥,你不要生气。等舅父来了,他会帮我想出更好的方法的。”

张蔚然讽刺地笑了笑:“你就祈祷能想到好法子吧。”说罢挣脱她的手,大步地往琉璃阁外走去。

周荷站在院子里,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李锦然的脸。她在李府步步为营,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没有想到……竟然还是没有算计过她。

第十三章 大病过后

如今的梅苑比从前已是好过许多,因为没人监视她的一言一行,她反倒是想做什么便去做。张蔚然走后不久,沈信与兰芝便将花种买了回来。李锦然细细挑选之后,选了芍药跟紫薇,叫来兰芝与她一起种在梅苑里的空地上。沈信见两人种花不亦乐乎,也主动去挑水将种好的花浇了水。

李锦绣不喜欢摆弄花草,只在一旁练她的短剑。忽然她咦了一声,丢下手中的短剑,向门外跑去。李锦然见锦绣跑得这样快,不由自主地向门口看去,也顿住了手中的动作。紫鹃站在门口,两眼红肿,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也不知是哭了多久。李锦然将手中的花种递给兰芝,示意她继续。

兰芝轻轻地拉住了她,眼色颇有些复杂,低声说道:“小姐,她是二夫人的人了。”

李锦然拍拍她的手背,对她微微一笑,向紫鹃走去。

李锦绣的速度比李锦然快很多,早已扑进紫鹃的怀里,高兴极了。

紫鹃虽拥着锦绣,但眼神却一直看着李锦然。见她走来,带着些哭腔,颤了颤:“小姐……我……”

紫鹃话还未说完,李锦然用手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心疼万分:“什么也别说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紫鹃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沈信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给花浇水。兰芝虽将花种撒在土壤里,眉头却紧蹙在一起。

晚饭时,兰芝将饭端了上来,偏少了紫鹃那一份。李锦然对此什么也没说,只将自己眼前的饭递给了紫鹃。紫鹃拿起筷子正要吃,兰芝冷厉的眼神扫过来看向她,紫鹃吓得筷子掉在了地上。

李锦然心里一阵疼痛,曾经的紫鹃在自己身边想笑就大声笑,想哭也肆意哭。她没有看过谁的脸色,也未曾受过半点委屈。可如今只去了二夫人那里短短几个月,却变得这般胆小。她趁紫鹃蹲下去捡筷子时看了眼兰芝,示意她收敛。

兰芝因为失去了妹妹兰巧,对二夫人身边的人都恨之入骨。即便看到了李锦然的眼色,也当没看到。她看着紫鹃呵呵地笑,别有意味地问:“说说你这么快回来,二夫人都给你安排什么任务了?”

紫鹃也不答她,只埋头吃饭。李锦然见她狼吞虎咽,又看她瘦了许多,正要开口问。紫鹃便自说自话:“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这一晚,紫鹃果真吃的比谁都多,连一向对吃没有讲究的沈信也皱了皱眉。锦绣也微微地红了眼眶,说道:“紫鹃,你慢些吃,还有呢。”

兰芝见这里所有的人都向着她,也不再刻意找碴,哼了一声,坐下来吃饭。

饭吃完后,李锦然便让紫鹃住进了原来的屋里。里面的摆设一直没有动过,窗明几净,一看就知道有人经常打扫。紫鹃见了眼眶红了又红,想说什么,只看到了李锦然身后的兰芝像一头愤怒的狮子,随时都会把她撕裂的感觉,她只好闭了口。

翌日清晨,紫鹃早早起来准备为李锦然做饭,可刚到厨房就看见兰芝已将饭菜做好。她欲将饭菜端到案桌,兰芝眼疾手快,将她拦下,冷嘲热讽:“哪能让你做,万一下了毒可如何是好?”

“放肆!”不知什么时候,李锦然听见兰芝的话,怒喝一声。

兰芝转过身去,看着李锦然,终究把所有的话咽了下去。

这一顿饭吃的比昨夜气氛更加不好,锦绣拿过碗筷,将饭菜夹到碗里,又给母亲盛了一碗,说道:“我去喂母亲吃饭,你们慢慢吃。”

沈信自顾自地吃着,兰芝扔下筷子吃不下,李锦然只当没看见,又给紫鹃盛了一碗汤,紫鹃咕噜咕噜地喝了。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紫鹃回来后,李锦然对紫鹃越发得好。兰芝看不过眼,却也不再有任何小动作,每日里只与沈信两人种花浇水。

李锦然不舍得紫鹃再干重活累活,便将她安排到自己的屋里。从前紫鹃想学识字,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李锦然身边有了兰芝,又有沈信,她有时间教紫鹃识字,便从案桌上拿起一本诗书,将紫鹃叫了过来,一个个的教她认字。

这一日李锦然教她背《关雎》,正念着: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门忽然被推开了。

赵澈一脸笑意,身后还站着他的三个侍卫。其中有李锦然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认识的那个叫郑辰。郑辰看李锦然,竟然对她也笑了笑。李锦然有些奇怪,不待问出口,只见郑辰身体微微让了让,后面一个侍卫便将一个盒子递了上来。

盒子上依旧是刻着活泼生动的海棠,李锦然揣着疑问打开盒子,里面果然又是蜜饯。她有些捉摸不透,疑惑地看着赵澈。

赵澈心情极好,笑得如沐春风:“庆祝你大病初愈,可惜我还病着,不然一定把酒言欢。什么时候等我病好了,我们一起喝酒庆祝,这次就只有蜜饯了。”

原来是给自己庆祝的,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病好了,莫非又让人监视她?她目光里看着他,充满了戒备。

“郑辰有一日给我买药,在街上碰见你的丫鬟跟侍卫买花种,我就猜大概是好了。”赵澈温柔地看着她,慢悠悠地说道,“这么久没见,你就没有想我?”想他?何来想他之说。李锦然正要开口,赵澈又道:“我与大小姐有些话要说,你们且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这是李锦然第一次见赵澈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到底是皇子,就算病着气势也不容小觑。不消一会儿,屋里便只剩他们二人。李锦然有些无奈地笑笑:“三爷……”

“周良来李府你知道吗?”赵澈转过身看她,表情认真严肃。

李锦然点点头,表示知道。在李承欢告诉她父亲跟二夫人吵架的时候,她就猜到周良会来。二夫人知道自己可能处于不利的地位,自然是要搬救兵的。

赵澈又道:“你可知周良来李府,第一件事是什么?”

李锦然摇了摇头,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因为自己要生病,自然是不能随意外出的,否则就暴露了。

赵澈有些急切:“是见二哥。”

李锦然的目光看向赵澈时变得清澈明亮:“这并不稀奇啊,他是去替周荷郡主解围的。他可想出新的法子?”

赵澈叹了一声:“办法倒是有,只不过是破财破力罢了。”

赵澈将周良提出的建议告诉了李锦然,李锦然暗暗一叹。江曲百姓拿药领赏,为平息众怒,便将周边城市之前领药的人都追加封赏……这个主意真的是太糟糕了。可赵灏竟然也答应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赵灏也想用这次的机会试探李府究竟有多少钱。李铮官职再大,一年俸禄也就那么多,一旦赵灏发现李铮家底超过俸禄所出,便会将其治罪。她虽然希望父亲能解甲归田与她过安稳平凡的日子,但绝不是以贪污之罪让他下台。

周良是皇上宠爱的臣子,他这番建议是皇上之意还是受太子之意,她有些拿捏不准。可不管是出自谁的意思,那都明着让李铮的日子不好过。李锦然轻声道:“前些日子我给你的三条计策,可以禀告皇上了。”

赵澈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有些别扭地说道:“当知道周良的建议时,我就向父皇说了你的计策……”他又看了一眼她,“我听了你的话,说这建议是我实地考察得来的。”

李锦然呼了口气,心情变得轻松起来,捏了颗蜜饯塞进嘴里,有些满足:“不用谢我啊,当我还你的命了。”

赵澈站在原地看着她吃蜜饯的表情,笑得弯起了眼睛。他本就长得俊秀,眼睛黑亮,笑起来时眼睛越发明亮。他指了指蜜饯,问道:“好吃吗?”

这蜜饯是赵澈来梅苑前特意从御膳房拿的,当时从御膳房出来时正好撞见五妹。五妹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问他手上的蜜饯是给谁吃的。他当时想也不想,说自己忽然喜欢上蜜饯了。好在他从来没有骗过五妹,五妹也就信了。

可是他怎么会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呢,只是看到李锦然吃蜜饯又幸福又满足的表情,他觉得也很开心。这世上除了她,怕是再也找不到一个这么容易就满足的女人了。

李锦然眯着眼睛,惬意地说道:“与我吃过最好的蜜饯比,还是差了那么点。”她最好吃的蜜饯,自然是母亲亲手做的,那里有回忆的味道。自从母亲生病后,她就再也没吃到过那样好吃的蜜饯,也没有人再哄她吃这个了。

她陷入回忆里,双手撑着下巴,皮肤又白又嫩,乌黑的发丝微微地遮住了她的眼,看上去很美。赵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也就是她这样的女人。

李锦然吃够了蜜饯,笑起来时脸上有浅浅的酒窝:“三爷,您将人支开,怕不是只跟我谈论蜜饯好吃不好吃吧?”

赵澈还没看够李锦然满足惬意的表情,便被她的话又拉回了现实。他才想起自己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尴尬地捂住手咳了咳:“周良来李府已过五天,如今你又痊愈,理当去看一下。他位高权重,莫要得罪了他。”

她要不要去看周良,跟赵澈有什么关系呢,值得他专门跑到李府来知会一声,还要瞒过手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李锦然不禁脱口问出。

赵澈只是轻轻一笑,语气极尽温柔:“我想要对谁好就对谁好,哪有为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吃药了。”

他打开门,几个侍卫都站在门口没有半点逾越。他又回头看了眼李锦然:“要是想我了,就去找我。”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暗道自家主子竟然喜欢上了李锦然,以后无论在哪里碰到这个女人,一定要小心地对待才行。

一向聪明的李锦然这回也有点傻了,她从来没说过想他啊。紫鹃也是好奇地盯着她看。李锦然想跟她解释,可是方才她跟赵澈两人在屋里的谈话并没有人知道,就算说出来紫鹃也不会相信啊。哎……李锦然心中叫苦,百口莫辩,索性就不去解释。

倒是兰芝放下手中的花种,一脸兴奋地跑过来,对着李锦然直眨眼睛,笑哈哈地跟她开玩笑:“小姐,原来你喜欢的是三殿下!”

李锦然心里更是十分复杂,估计过不了多久,大家都会认为她跟赵澈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此时的琉璃阁,二夫人心里是最不好受的。周良坐在椅子上表情奇怪地看着周荷,却什么也不说。周良在朝堂上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越是沉默,她们也就越难猜测周良的心思。

二夫人思索了半天,才道:“大哥,你何必怪小荷,小荷……”

周良冷笑了两声,阴阳怪气:“怪她?我还要怪你。若不是你,周荷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二夫人脸上千变万化,疑惑地看着周良。

周良看了眼周荷,示意她先出去。周荷平日就算主意再多,却不敢不听周良的,内心忐忑地出了门。待周荷一出去,周良立刻猛拍了一下桌子。二夫人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坐下去,站了起来。

周良脾气暴躁,说出的话有如嘶吼:“你还想给我惹多少麻烦?”今日早朝后,皇上独独将他留下,将江曲之事说给他听,后来他总算听出了名堂。皇上还特意问他,周荷跟太子是否相识。他一头雾水,太子长年征战,周荷一直待字闺中,何来相识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皇上也看出来了,江曲之计看似帮助二殿下,实际上是在助太子。可太子哪里需要周荷帮助,他很快就明白周荷是被人给算计了。

“以周荷的脑子,必然想不出这个计谋。说,这是谁想的。”周良冷哼了两声,喝了口茶。

“李锦然!”周氏反应也极快,何况周荷又将张蔚然的话说给她听。她咬牙切齿,想将李锦然生吞入腹。

周良喝茶的手一顿,对李锦然没有什么印象,猛然想起她的母亲不就是那个躺在床上的活死人吗。没有想到,这么些年未见,她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若是可以拿来己用还好,如今她还未得势,就能给周家惹来这么大的麻烦。要是得了势,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吗?他心里有了计较,眼里阴沉沉的。

“那个锦绣,李锦然是不是比较关心?”周良问。

“嗯,不过是个傻子。”二夫人应声。

“你这二娘当的真不称职,傻了要找大夫治。”周良冷声一笑,“治傻子的大夫,我府上正好有。”

二夫人听罢此话,忽然笑了。

翌日清晨,李锦然早早梳洗过,就让兰芝将锦绣从睡梦中喊醒。昨夜母亲忽然开始呕吐,锦绣一直照顾到深夜才睡,不免带了些起床气,从床榻上随手抓起睡枕向门外丢。兰芝不以为意,只当她是几岁孩童,好生温言哄劝着。

李锦然半天不见锦绣起来,亲自去她屋里,恰好见到兰芝哄锦绣的模样,又见锦绣眼睛泛红,想来昨夜没睡好的缘故。若是在平时她便由她睡,可今日不同以往,周良又不是省油的灯,不能掉以轻心。好在锦绣闹了阵子,便也乖乖穿起了衣衫。

考虑到紫鹃在二夫人那里受了不少委屈,若是一起前去,她必然尴尬万分,还会想起从前二夫人对她的种种不堪,索性让紫鹃留在梅苑照顾母亲。沈信见紫鹃留在梅苑,便也想留下,李锦然想了想,去二夫人那也不会遇到危险,顶多是拉家常。沈信是个男人,自然不喜欢听,于是将他也留下。

她只带着锦绣与兰芝去拜访周良。到了琉璃阁已是辰时,几个丫鬟见她们进来,将她们迎进屋,说二夫人带着承欢陪周大人去吃饭了,还要再等一等。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

吃个饭自然不会要两个时辰,这是周良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想试试她有多大能耐罢了。可惜李锦然并不上当,依旧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等着。结果周良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张蔚然。

张蔚然来琉璃阁就是见舅舅的,见李锦然也在这里,先是惊讶,最后转为喜悦。想起前些天他去梅苑看她,结果母亲发了好大的脾气,他才知道母亲是不喜欢李锦然的。而琉璃阁都是母亲的人,他担心表现得太明显,倒是什么也没说。

李锦然见他欲言又止,想起那夜赵澈说的话。张蔚然是李府唯一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亲人,她自然不会让他在母亲与她之间难以选择,她也不要他选择。她连看都没有看张蔚然,只温柔地看着锦绣,轻声地哄着:“要乖啊,二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锦绣哼哼了两下:“那姐姐等下要给我做好吃的。”她与李锦然配合十分默契,装起傻来也很逼真。

兰芝捂着嘴笑:“二小姐,我做的就不好吃嘛,怎么总惦记大小姐的啊。”

锦绣噘着嘴,歪着头想了半天,傻气十足,惹得二夫人那边的丫鬟也都笑了起来。

然而这笑声却与兰芝的不同,那嘲讽的意味锦绣自然是听得出来,可是装傻就要装一辈子。她咧开嘴冲着那些丫鬟也笑开来,笑完之后还得意洋洋地看着李锦然:“姐姐你看我乖不乖,二娘教我,只要对着我笑的人,我也要对她笑,这叫礼貌。”

李锦然笑着摸摸她的头,内心却十分不好受。如今她们处在弱势,需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走错任何一步,都可能面临危险。

思绪万千间,外面传来二夫人的声音:“锦然生了病才好,怎能让她等这么久。”不过多时,门就打开来,张妈妈一脸讨好地对着二夫人笑。二夫人却不看她,目光看着李锦然,柔声问:“好透了吗?”

张妈妈小心地搀着二夫人,二夫人微微侧目看向李锦然,脸上虽挂着笑,却未达眼底。二夫人见李锦然面色红润,哪里有前些天要死不活的状态。当时将李锦绣跟大夫人放到她身边,不过是权宜之计,她甚至希望那一家子最好都得了瘟疫,结果李锦然居然好了。

二夫人站在屋里,并未就座。李锦然见状将锦绣拉了起来,十分乖巧地应着:“嗯。”

二夫人又道:“是来见舅舅的吧,舅舅在老爷那喝醉了酒,就在那边睡下了。”说完她看了眼张妈妈,“张妈妈,你也真是的,锦然要来看舅舅,你怎么也瞒着不报。”

这样一来,两个时辰都没回来的原因都怪在了张妈妈身上。可张妈妈就算再有本事,也只是个下人,做什么事到底还是要二夫人授意才行。李锦然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拆穿。她不能跟二夫人闹翻,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见张妈妈配合地赔着笑脸,顺口接道:“二娘,我们没有等太久,不必怪张妈妈的。”

果然二夫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到她的衣食住行,看似嘘寒问暖,其实不过都在做戏,现在看戏的人只有张蔚然。就算张蔚然知道二夫人不喜欢李锦然,却不代表他知道二夫人对李锦然做的那些事。

李锦然受宠若惊地一一回了二夫人,说什么也不缺。二夫人满意地笑了笑。既然二夫人在张蔚然的心中是美好的,她并不打算让张蔚然知道那些事。有张蔚然在的地方,李锦然总是表现得很单纯。

因为没有见到周良,来二夫人这里的意义并不大,恰好锦绣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开始吵着要回去睡觉。李锦然很抱歉地对着二夫人笑了笑。二夫人早就不想留她们在此,又说了几句体面话,她们便也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李锦然没有说话,却将周良来李府的前前后后顺了一遍。按理说周良来了李府,不会单纯是替周荷想计策那么简单,否则他早就回去了。可如今他在李府住了下来,就不会不知道赵氏之死,而二夫人又在这个时间里被软禁,自然说明李铮开始怀疑二夫人。周良这般疼爱二夫人,怎会没有动作?

还是说周良已想到了锦囊妙计,所以对李铮的严查不足畏惧?

李锦然想不明白,她纵然再聪明,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人。而周良却老谋深算,纵横朝廷多年。若是周良真要与她斗,她是没有几分胜算的。

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她忽然回头,竟然看见了赵灏。周荷低着头也不知在说什么,赵灏一脸的不耐烦,最后袖手一挥,大踏步走开了。剩下周荷一人站在那里,这倒叫李锦然觉得稀奇。赵灏不是最吃周荷那一套吗,平日里见赵灏哪一次不是谦谦君子模样。她忽然笑了起来,看来这世上男人都爱美人,但若是美人给自己带来了麻烦,男人也会有脾气啊。

想到周荷给赵灏带来的麻烦,她眉眼笑得更弯了,又看了眼周荷。周荷似是也看到了她们,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珠。周荷立刻拿起帕子擦掉了泪珠,十分生气地盯着李锦然。李锦然对着她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周荷握紧了双手,身体气得不住地颤抖。

兰芝也回头看了眼周荷,自然明白她为何生气,发了一番感慨:“所以说,偷鸡啄米的事儿咱还是得少干,没有金刚钻非揽瓷器活,到最后还不是砸自己的脚。”

李锦绣虽然见周荷十分生气心里很开心,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看向李锦然时带着些询问。李锦然并不想她也参与进来,摸了摸她的头:“有人想出风头,结果风头虽然出了,但麻烦也来了。”

而且这个麻烦还不小,从此之后她再想靠近赵灏,怕是比登天还难。赵灏本就心思极重,这次在江曲之事被人算计,再加上太子临时掺和进来,真是热闹极了。周荷就算巧舌如簧,也难以为自己开脱。

等李锦然回到梅苑时,赵灏竟然站在她的院子门口。方才还在竹林……他的速度来的可真够快的。怕是知道自己的病好了,刚巧与周荷又翻了脸,所以顺道来看看,这样也好在大哥那里有个交代。

有赵灏的地方,李锦绣总是六神无主,如失了心的木偶。李锦然又想,锦绣确实是将自己的心都给了赵灏,哪来多余的心啊。她担心李锦绣装傻的秘密会被赵灏发现,于是让兰芝带她先进了梅苑。

李锦然眨了眨眼,装作一无所知地问道:“二殿下怎会来这里?”

赵灏今日穿的是黑色暗纹番西花的金丝袍子,浓墨般的黑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只是脸上挂着的一抹笑变得僵硬起来。他好心来看看,她竟然问他怎么会来。难道赵澈能来,他就不能来?他想起前些日子里她只要看见他,就好像见到敌人一般,只好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可现在他特意来看她,她就那么不耐烦?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意,扯了抹笑,不自在地说道:“听说你生病了,来看看你。”

哈!李锦然看他隐忍怒意的表情竟然想笑,他所说的看,就是在确保你的病不会传染给他的时候,就是他突然想起你的时候,这就是赵灏的看。

她很认真地对上赵灏的眼睛,目光清澈如水,都能映出赵灏的影子。她一字一句极为清楚地对他说道:“从现在开始起,我不想再跟你演戏。无论你来找我有何用意,我都不想知道。从此以后,我都不想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