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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见周大夫也在叹气,便笃定李锦然离死期不远,怜悯地说道:“你好生歇着,可还有心愿未了?”

都提到心愿了吗?背对着众人,李锦然冷冷地笑道:“我想我母亲了,特别特别想。”

二夫人说道:“这容易,我明儿就叫人把大夫人移居到此处。”

李锦然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李锦绣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痛得更厉害,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想留下来,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也该是我报答你的时候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李锦绣气得哭了,反正大家都以为她是傻子。她索性装傻到底,说道:“反正你都要死了,我还活着干吗。你要是不让我留下,等你一死,我也去死。”

一旁的卫相看不下去了,开口道:“留下也无妨,只要别频繁接触,倒也不碍事。”

二夫人也跟着说道:“是啊,锦然,大夫都这么说了。”

李锦绣去牵李锦然的手,这次没被她甩开。她觉得有戏,感激地朝卫相看了一眼。

二夫人将李锦绣的动作尽收在眼底,暗道:还真是个傻子。她可不想继续在这个有传染病的房里多待上一会儿,开口道:“走吧,让病人好好休息。”

二夫人一开口,随从的丫鬟都跟着二夫人退了出去。

周大夫将药方已全部看完,抬头时才发现众人皆已散去。正想出去,便被卫相叫住:“大小姐这病有些奇怪,我行医多年也未曾见过。”卫相刻意将声音压低,像是不想让李锦然跟李锦绣听见。

周大夫也明白,这是医者对病患的尊重,于是也随之放低了声音,说道:“真没法子救吗?”

卫相望了望天,抬脚走出了房间。卫相前脚出了房间,沈信后脚就跟了上去。周大夫暗暗一叹:难得主子快死,还有个这么忠实的仆人在啊。

沈信一直将卫相送出李府,在一家酒楼前停下,随着卫相上了二楼。二楼有单独数十隔间,卫相一直走到隔间的尽头,在最后一间落了脚。沈信进门,立刻将门关上。

卫相嗤笑一声,说道:“莫不是跟着李锦然,做事都变得这般小心翼翼。”

沈信端起桌上早就备好的酒,仰头饮下,说道:“还是小心为好。”

卫相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小心,也意识到问题严重,说道:“李锦然的处境怎样?”

沈信将这些天李锦然发生的事细细地说给卫相听。卫相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忍不住问道:“主子对这些事都知道吗?”

沈信点了点头。

卫相又道:“真不明白主子为何不将李锦然直接接出去,现在他有这样的能力了,不是吗?”

沈信道:“李锦然的大哥是赵灏身边的人。”

卫相闻言不再说什么,将手中的酒也一口饮下,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李锦然服这药,主子同意吗?”他也没有想到李锦然会将这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吃两次。这药是他做出来的,一般人自然不会发现其中的玄机,可他是知道的,药劲过后身体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沈信摇了摇头,又问:“要不要跟主子说。”

卫相反问:“你觉得这个时机,合适吗?”

孰轻孰重,沈信自然明白。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卫相见他这般着急,笑道:“才这么几天,就将你的心也勾去了吗?”

“主子之命,不敢违背。”丢下这几个字,他走了出去。

李锦然生病这事,不知是谁刻意地传得府上都知。原先就将李锦然避如蛇虫的人,此刻更是避而远之。二夫人从梅苑回去后不过两日,果真将大夫人送了过来。那些送人的几个壮丁每一个都捂住口鼻,将人送进去后立刻就离开,生怕被传染上瘟疫。

府上闲着的丫鬟,更是将李锦然的病症描述得惨不忍睹。都说活不了几日,又是疑难杂症,才有本事将卫相这样的大夫引到李府来亲自确诊。

一天李锦绣去药房取药时,几个丫鬟见到她急忙跑开,远远地在说:原先总感觉是装傻,现在瞧着才知道是真傻。她姐姐得的是瘟疫,还跑去照顾,不是找死是什么?

另外几个听到这话,只捂着嘴偷笑。

李锦绣红着眼睛,自顾自地去抓药。周大夫怜悯地看了几眼,又额外给了她几根人参。李锦绣拿着药往梅苑走去。路上遇见了赵灏,周荷在她身边笑语嫣然。赵灏在她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周荷低头羞怯地笑着。

那画面很美,却叫李锦绣看红了双眼。她跟赵灏之间隔的,又何止是个李承欢呢。就算没有李承欢还有周荷,就算没有周荷,也不会是她。曾经还想着争些什么,可如今姐姐就要西去,再争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李锦绣抓紧了药,装作没有看见他们,拐弯就要向梅苑走去。

“妹妹……正巧说着你,竟就遇见了呢。”周荷甜甜地笑道,声音温柔无比。

李锦绣低垂着头,哽咽地说道:“说我什么呀。”

周荷想走上前去摸摸她的头,被赵灏微微拦住了。

李锦绣心里更为难过,如今连他都怕自己被传染了,唯恐伤害了眼前这位美人吧。她抬起头低声道:“姐姐还在等我的药,我先走了。”

李锦绣快步往前跑,只听见后面周荷带着颇有些遗憾的口吻说道:“我还想去看看大姐呢。”

赵灏语气温柔地安慰道:“这些日子李锦然总挑你的刺,不去也罢。”

李锦然倒不是想装病,只是这次服下苏照曾经给的那种药,真的让她身体有些吃不消。好在卫相给她开的都是一些补药,李锦绣将煎好的药端进来时,李锦然依然卧床未起。

李锦绣将李锦然从床上扶起来,吹了吹药,确定不烫了才喂给她:“姐姐,我刚给母亲喂过饭了,兰芝去领月钱了,阿信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一起来他就不见了……”她一一的交代着,李锦然忽然觉得她长大了。回来的这些日子,她不吵也不闹,甚至也不再提赵灏。之前李锦然幻想过无数次李锦绣懂事的模样,可现在见她如此乖巧,心里不知怎么地却很不舒服。

李锦绣给她喂完药,又拿帕子蘸了水擦去她嘴角的药汤,然后起身将窗户打开。这些事做完,她就往门口走去。

李锦然虚弱地喊住她:“姐姐没病!”她不要看见锦绣这般乖巧。如果要让她长大付出的却是没有欢声笑语,她宁愿她一直都是个小孩子。罢了,就跟她说实话也无妨。

李锦绣慢吞吞地转过身,豆大的眼泪往下掉:“姐姐,到现在你还安慰我,连卫相都说你……”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这么做是为了能让你回来,让母亲搬过来!”李锦然说完这话又捂住口咳了咳,接着说道,“所以你就不要再这般伤心了。”

李锦绣扑倒李锦然的怀里,委屈地说道:“你吓死我了,姐姐。你真坏,这次真把我给吓死了。”

李锦然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姐姐的事别声张,对外人你尽管像这些天一样做就好。姐姐这么做自有道理。”

李锦绣乖巧地点点头,心里却十分高兴她没生病。

兰芝进屋时,看见李锦绣嘴角挂着笑容,知道是李锦然将实情告诉了她。她虽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将月钱放在案桌上时,看了眼李锦然,似是有话要说。

李锦然摸了摸李锦绣的头,说道:“出去玩吧。”

李锦绣见她们二人似乎要商量些什么事,站在原地不肯走,固执地看着李锦然:“姐姐,我已经这么大了,是时候替你分担一些什么了。”

李锦然满眼慈爱的口吻:“锦绣,姐姐这般跟人算计提防,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想给你一个安静的家啊。要是你再蹚这趟浑水,姐姐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对不对?”

李锦绣想了一会儿,又道:“可是姐姐,我还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李锦然笑笑,说道:“那就帮姐姐去照顾母亲好不好。你只管照顾好母亲,姐姐好一心一意地做事。”

李锦绣点点头,又看了眼兰芝,说道:“姐姐,我想紫鹃了。”李锦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一叹。李锦绣赶紧又道:“我去看母亲了。”

李锦绣出了门,兰芝将门关好,从怀里拿出一张符,说道:“小姐,你猜的果真没错。”

李锦然看了眼符,倒是没说话。早上她让兰芝以领月钱为由去账房。途经琉璃阁,顺道去打听琉璃阁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她拿着符看了看,冷冷地笑着。禅院一直在闹鬼,早就让二夫人心里发毛,加上最近父亲已借了赵澈的人去验尸,结果应该也出来了吧。可二夫人到底是能坐得住的,禅院也去了几次,只怕身上都装着辟邪的东西呢。

兰芝见李锦然不说话,又道:“小姐,那这符……”

李锦然抿着嘴微微一笑:“不用管它,我只管养病就好。”

兰芝摸不着头脑,特意让她去打听琉璃阁的是小姐,可不让管的也是小姐。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二夫人可不是善茬。”

李锦然的笑意更深,说道:“我现在可是病人,病人哪有时间四处奔走,应该等着人来看我。”

兰芝更是疑惑:“谁会来看你啊。”

李锦然毫不在意地说道:“也许有呢。”

李铮得知李锦然生病的时候,已是卫相给她看病之后的第五日。他站在书房,眉毛拧在了一起,桌子前面摆着赵澈贴身侍卫验尸的结果,服毒而死。

虽说跟赵氏的感情不深,却也足够了解赵氏的为人。她性子清淡,与人甚少往来,怎会好端端地去服毒?就算要服毒也应该死在自己的房里,又怎会掉入清荷池中?很明显,这是有人刻意掩盖杀人的真相。

他又想起李锦然上次来时递给他的那块手帕,眼里闪过一丝冷色。倘若真的是二夫人……要真的是二夫人所为,那他又该如何?

“孙止!”他朝门外喊了一声:“去梅苑!”

隔了太久没见到李铮,等再见的时候,李锦然说要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才是假的。她捂住帕子轻声说道:“父亲,别离我太近,可能会被传染。”

李铮好像没听进去她这话,走到床前,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傻孩子!”

李锦然睁着大眼睛一直盯着李铮看,什么话也不说,手一直攥着他的衣角。在李铮看来,李锦然一直习惯独自生活,不依赖任何人。可如今李锦然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到叫他有些不自然。可来的目的是什么,他还是没有忘:“锦然,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给我的那块帕子?”

李锦然点点头。

李铮打开门,让孙止进来,示意下面的话让孙止说,自己又出了门。

孙止是个直性子,开门见山地说道:“小姐,上次你送来的帕子上有迷香,又有人在暗处盯着你。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那时候有人要杀你灭口。”

李锦然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无从开口。

孙止说道:“但说无妨。”

李锦然说道:“兰芝去取月钱的时候,琉璃阁的丫鬟手上都拿着这个。”李锦然将上次兰芝拿来的符递给孙止,又问:“孙大哥,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啊,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懂。”

孙止接过符,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说道:“你安心养病,过些日子老爷再来看你。”李锦然原先闪亮的眼睛片刻间暗了下去。孙止不是看不见,只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李锦然在他身后,悲伤地说道:“其实父亲来看我,只是来求证一些事的对不对?他并不是专程来看我的。”

孙止脚步顿了顿,打开门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她再也听不见。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可还是有一丝丝难过。

李铮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是有一些了解的。如果之前帕子作为证物有些勉强,那么加上这张符,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二夫人了。李铮从发现帕子上有迷香就开始怀疑二夫人,只是碍于其兄长周良,所以只能被迫选择按兵不动。加上所有亲自验尸的仵作都蹊跷死亡,他也不敢再冒险。而前些日子,赵澈的贴身侍卫又亲自验尸,才将赵氏之死又提了出来。

偏偏赵澈的侍卫验尸,什么事都没有,而其他人去验,都没了性命,这也能很好地解释那些仵作会死,只为了掩盖中毒的真相。这一点李铮自然也想到了,所以他才会在这个点来看她,只是想将心中的疑虑再确定一下。

她更明白,李铮要彻查四夫人之死,并非想要还四夫人一个公道,只是想要以此用来牵制住御史大夫周良。周良为人心狠手辣,对待政敌丝毫不留余地,而李铮恰好是他政敌中的一位。周良就算手段再硬,可面对唯一的妹妹,他倒是极为疼爱。如果他的妹妹杀了人,他势必要出面周旋。这一周旋,李铮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李锦然长长一叹,父亲其实最关心的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只关心自己的呢?她闭上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李锦绣忽然推门而进,语气有些欢快:“父亲呢,听说过来了。”

李锦然从床上坐起,说道:“听谁说的,已走了一会儿了呢。”

李锦绣原先还仰着的头又垂了下去,所有的热情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大哥说的。”

大哥?李锦然眼睛亮了亮,问道:“大哥可来了?”

李锦绣嗯了一声,说道:“等下才进来,他跟阿信在聊天。”

李锦然的心情忽然变得好起来,起身下了床。因这些天一直躺在床榻上,她的脚一沾地便有些发软,她急忙扶住案桌才站稳。张蔚然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身后还跟着他的侍卫。他上前一把扶住李锦然,小声斥道:“生病了还下什么床。”

李锦然扬着嘴角,极为开心地笑道:“见你来了,我好高兴。”

李锦绣这些日子在李锦然身边,从未见她这般开心过,想了想,决定把时间留给大哥跟姐姐,悄悄地退了出去。张蔚然身边的侍卫也是个极有眼色的,看二小姐都退了出去,也跟着退了。

李锦然在桌边坐下,张蔚然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听人说,你得的是瘟疫。”

李锦然握住茶杯,说道:“卫相大夫来瞧过,只说看着像瘟疫,但也不太能确定。”

张蔚然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好像怕将她吓住:“你看,连卫相大夫都不能确定是否是瘟疫,你就不要多想了,只管养着便是。”

李锦然喝了口茶,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以为你不关心我了。”

张蔚然疼爱地瞧着她:“胡说,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李锦然像是认真地想了想:“你好久没来了,还从我的院子里搬出去了。”

张蔚然好笑道:“明明是你看到我,就不想理我,不然我能这么快从你这搬出去?”

李锦然又道:“才不是,是周荷一来,你就只关心她了。也是,我又不是你的亲妹妹。”

李锦然故意将那个“亲”字咬得极重。张蔚然看着李锦然这般表情,倒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焦急的心也放下了一半,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平安符递给她,说道:“我可不会去给小荷求平安符。”

李锦然看了眼平安符,知道这是从长阳城最出名的万安寺求来的。那里的香客每天都非常多,求平安符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大哥要求这平安符,怕也是不容易的。这份心意让她极为感动。她将平安符紧紧地捏在手里,又想起这些日子他与赵灏走得越来越近,而父亲却与太子赵漳有牵连,她的眼睛微微地暗了下去。

现在的大哥正是春风得意马蹄轻,可他跟的人毕竟是皇子。自古以来哪有皇子不争皇位的,何况赵灏现在面上是替皇上分忧,对太子亦是极为敬重。可他却与大哥走得太近,多次在李府走动,看似与大哥关系要好。又加上最近李府瘟疫一事闹得人心惶惶,他的到来,无疑是彰显皇家对家臣的关爱。实际上呢,她冷冷地笑着,实际上是在打探李府敛财数目。想必这些日子,李府何处有古董,价值几何,太子与父亲关系怎样,好到何种地步,他都再清楚不过。父亲虽没有周良那般深得皇上宠信,却一直手握兵权。赵灏虽想搬动太子,却也要忌惮三分。目前没有人能打破这一平衡。可要是有一天,赵灏与赵漳撕下交好的面孔,那父亲与大哥又会怎样呢?

李锦然轻轻地扯了扯张蔚然的袖子,颇有些撒娇的味道:“大哥,我不喜欢二殿下,以后你不要跟他来往了好不好?他只喜欢看美人,我觉得他好肤浅。”

张蔚然很少见她这样撒娇,以为她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才会变得心思敏感。想着平时也没有人疼爱她,她的心思一向内敛不喜张扬,这一次肯这样跟他说话,已是做了最大的让步了。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大哥答应你,这些日子好好陪着你。至于二殿下那里,我就暂时不去了,你看这样好吗?”

李锦然心想:所有的事情都得循序渐进,求急不得。反正时间还长,总有办法让大哥从太子之争中走出来。她十分乖巧地对着他甜甜一笑,又道:“大哥,你快走吧,卫相大夫说我这个病可能会传染人的。”

张蔚然点点头,说道:“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李锦然更是开心地说道:“好啊,别带周荷来,我不喜欢她。”

李锦然现在生着重病,或许活不了多久。现在张蔚然一切都以她为重心,她说什么,自然只有点头的份。他点了点头,看她有些倦容,又交代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才向门外走去。

待夜色深沉时,李锦然一觉醒来点灯读书。兰芝进来将灯又拨亮了一些,见她捧着书看得正有趣,不忍心打扰,又轻轻地退了出去。然刚退出屋里,便看见三殿下赵澈站在平时沈信经常站的位置。

赵澈自然是看见了跟在李锦然身边的丫鬟,见她正要行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免礼,小姐在看书,就不要打扰她了。”

李锦然读书到兴起,不觉间已过了两个时辰。她看了眼兰芝放在屋里早已凉透的水,摇着头笑了笑,端起盆准备自己去重新烧一壶热水,一开门便被眼前的场景愣住了。只见三殿下一人坐在梅苑的石桌边,手拿一壶小酒在细细地品尝着。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赵澈会来,难道赵澈不知道自己得的病会传染吗?

赵澈见她发愣地看着自己,抿着嘴轻声一笑:“怎么,我来就让你那么惊讶?”

李锦然见自己失神,立刻要去行礼。赵澈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住,眼里透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怎的生了病,反而更在乎那些礼节了。”

兰芝本来从厨房端着一盘花生米和两碟下酒小菜过来,见三殿下与小姐这般亲密,这是眼前对小姐无害又有利的好事,就笑着又退了下去。

李锦然意有所指地暗示:“我这病卫相都看过,怕是治不好了,还会传染人。”她故意将“传染”这两个字放在最后说,就是想让他听清楚。

赵澈明亮清澈的眼睛瞧着她,说道:“那又如何,我这身体一样病着。每个来给我瞧病的御医都说活不长。活不长这几个字,我都听了二十余年,如今不还好好地活着吗?”

李锦然见他故意模糊自己的话,不得不刻意地重复一遍:“我的病是会被传染的。”

赵澈见她这般认真的表情,轻轻一叹:“好了,我知道你的病会传染人,可是我不怕。”

李锦然更是弄不明白这个三殿下了,他不怕死吗?现在所有的人都巴不得离她越远才好,可他偏要往自己身边靠。她可不认为是自己提出的那几条计策就将三殿下打动了,皱着眉,声音也冷了几分:“三殿下,这么做有意思吗?”

赵澈道:“没意思,可做什么又能有意思呢?哪个人生病了不是期望亲人来看自己呢。可就你没有人看,下午张蔚然是来了,可他回去之后,免不了要受他母亲的一番责骂。你得病会传染啊,锦然。”

等等,他怎么知道大哥来过,又怎么会知道二夫人会训斥大哥呢?二夫人这般疼爱大哥,又怎舍得让他挨骂?她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赵澈,向后退了好几步:“你派人监视我?”

赵澈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人要暗杀你,我只是留下人保护你。”

这个道理倒是说得通,可是并不代表她需要借别人的手来完成自己的事。她冷声说道:“谢三殿下的好意,只是李府家事复杂,您贵为皇子,参与其中会有损皇家尊严,所以……”

“所以让我不要管你是吗?”赵澈依旧温柔地笑着,好像她冰冷的神情他压根就看不见,说道,“你就快要死了,可在死前你还关心着自己的母亲跟妹妹。你这么善良,不该这样死去。不过一个卫相罢了,并不能代表天下所有的医者。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病。我要将天下的名医都请来给你看病,总能看好的是不是?”

呵!谁能想到,得知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要给她看病的不是她一心疼爱的妹妹,也不是一直疼爱她的大哥,更不是生她的父亲,而是眼前这个跟她只有几面之缘的三殿下。她所有竖起来的刺顷刻间都收了回去。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让赵澈卷进来,就如同不想让苏照卷进来一样。她有些疲倦,说出的话也带着些倦意,说道:“生死有命,也许都是我的命呢。三殿下的心意我领了,时间不早,您请回吧。”

赵澈想了想,说道:“锦然,不是我要逼你,只是……只是你这样美好,怎么会看不透,你若走了,你的妹妹跟母亲又有谁来保护。”

李锦然从未想到赵澈会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想这些问题。也许是她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对这场病才表现得漫不经心,再看赵澈眉间有一丝忧虑,也许是为她。她心里一暖,多看了他几眼。

赵澈并未看她,只仰望天上那一轮弯月:“也罢,若你死了,我便替你照顾你的妹妹跟母亲。谁叫……谁叫你跟我一样,又孤独又渴望有人陪伴呢。”

这番话让李锦然想起赵澈早年的生活,传闻这位殿下从小享尽父辈疼爱,只可惜药不离身。可皇上要治理国家,赵漳与赵灏两人明争暗斗不分你我,而赵翰整日花天酒地,他身边没有人能跟他说说心里话,如此看来他们还真的很像呢。

不管赵澈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却真的把李锦然感动了。她顺着他的目光也去看那轮弯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赵澈笑道:“是啊,此事古难全。”末了,话锋又转,“锦然,你不该固执。”

李锦然装傻呵呵地笑,赵澈见她不想跟自己再说话,叹了一声,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有些微醉地走出了梅苑。李锦然目送着他离开,见他出了梅苑之后,有两个贴身侍卫扶着他慢慢往回走。

这一场装病,有她预料之中的人,也有意料之外的。她是想通过装病来试探出身边的人对自己好的到底有谁。大哥会来,她早就知道。父亲要来,出发点却只为他自己。赵澈会来又是为了什么?莫非真如他所说,只是因为他们都太过孤独了?

李锦然不信,她的心早就变得又冷又硬。可说到底,她终究是欠了他两条命。若有一天,他真的要利用到她,她也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又何须费事说这番动听的话来打动她的心呢?

第十二章 美人失足

若说李锦然得了瘟疫,只是一小部分人知道,那么到现在,李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其实最开始传出去的并不是瘟疫,只是疑似。可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瘟疫,又说李锦然容貌尽毁,又聋又哑,整个是一丑八怪。

当外面谣传四起时,李锦然正悠闲地坐在梅苑里晒太阳嗑瓜子。那些原本奉了二夫人之命监视她的人,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刺客也不见了。沈信跟兰芝两人无事做,便被李锦然拉着烧纸钱,念佛经。他们二人相当奇怪,小姐生病是假,当然不会死。这纸钱又是烧给谁,经文又是念给谁听?但疑问归疑问,他们仍老老实实地照做。

于是府上又有新的谣言,说李锦然命不久矣,已奄奄一息。梅苑的两个仆人已开始为她准备后事,纸钱都开始提前烧上,经也念上了,只等她西去。

这些天李府看似风平浪静,而二夫人心里却有些不好受。头天派几个丫鬟外出采购物资,却被门卫以没有老爷的口令为由拦了下来。第二次她派张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去采购物资,又被门卫以同样的理由将其拦下。张妈妈也是一头雾水,进进出出李府那么多次,哪有人敢拦她,谁不知道她是二夫人的人呢?

正在她们有些摸不清状况的时候,又有一件大事发生了。江曲百姓的瘟疫不仅没有得到根治,反而周围的城市发生了暴动。地方官员强力压制,导致矛盾激化,其中以九龄的百姓闹得最为厉害。九龄当地的官员用尽各种方法都没能将暴乱打压下去,最后只能提笔写了一道折子,将实情快马加鞭地呈给了皇上。

这道折子整整写了五页纸,从江曲的瘟疫到九龄的暴乱,直至其他城市的内讧。皇上看了这道折子,当夜召见赵灏。金銮殿金碧辉煌,雕龙画凤,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不怒而威,将折子命太监递了下去,又令太监退了下去。

这一夜没人知道金銮殿里,皇上与赵灏都说了些什么。天亮时几个公公见到赵灏出了金銮殿,面色十分不好看。

赵灏来到李府,已是正午时分。进了李府大门,他直奔琉璃阁。院里几个丫鬟见赵灏来了,急忙起身行礼迎接。若是平常,赵灏定要表现出一番君子风度,说几句免礼之类的话。而此刻他却连敷衍都不想,直接向周荷的房间走去。

周荷听见外面有人来,正对着铜镜梳理云鬓。她将胭脂抹在唇上之后才缓缓地开了门。赵灏进门只觉得一阵香气扑鼻,迎面而来的美人让他心神微微荡漾。他缓缓地舒了几口气,语气放柔,说道:“周小姐,江曲之计果真是你一人所想?”

周荷拿着帕子捂住嘴角轻轻一笑:“自然是啊,这条计策可是我三天未睡,才想的万全之策。”

赵灏看着婀娜多姿的美人,实在说不出难听的话,又道:“这计策在当时看上去十全十美,可现在出事了。”他将折子上的话细细重复给周荷听。既然是她提出的计策,自然能有办法再想出应对的计策。

可周荷越听脑子越蒙,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她被算计了。那个李锦然看似温顺得像个绵羊,有时候又笨又傻,却给她摆了这么大一道。自始至终她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从自己刻意接近李承欢,到骗取计策最后呈给赵灏。这么长的过程,居然都被她把握得如此天衣无缝。她的笑变得极为不自然,可赵灏一门心思希望她能想出对策,并未去研究她到底在想什么。

周荷只用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就变得淡定从容。她缓缓地走近他的身边,语气温柔地说道:“二殿下,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赵灏见她这般自信,问道:“几天?”

周荷倾城一笑:“两天。”

赵灏点点头,转而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江曲瘟疫,还有李府……”

话还未说完,周荷微微低垂着双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帘,更显得楚楚动人、温婉美丽:“我一个人受累,能让大家都活着,再多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动听的声音传到赵灏的耳边,只觉得心都要醉了,不觉间感叹道:“你这么美好,李锦然怎么那样,简直没有可比性。”

周荷抿着嘴轻声笑:“殿下可是想她了?”

赵灏想起前些日子见到她,对自己冷言冷语,一分好脸色都没有,反问道:“我可有表现出想她的样子?”

周荷倒像是认真地想了下:“其实,你还真该去看看她,听说现在她得了瘟疫,卫相说她也许活不过十日。我本想去看她,可是她对我又……”随着话落,她的头悄悄地低了下去,看上去好不可怜,

后面的话虽没有说出口,赵灏倒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叹了一声:“别往心里去,何必跟个快死的人计较。”

这话让周荷听着心里舒爽极了,但面上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赵灏心里还装着江曲之事,面对美色难得没有想要再逗留的意思。他咳了咳,说道:“不打扰你了,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办,告辞。”

周荷两眼盛着满满的笑意,将他一直送到琉璃阁门口:“二殿下放心,两日后我一定将计策给你。”

这一次赵灏难得地对她笑了笑,说道:“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说完这句话他急匆匆地离开了琉璃阁。周荷望着他的背影,脸上原本极其自然的微笑渐渐沉了下去。他今日来琉璃阁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自己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可她到哪儿再去找这样的计策?

“发生什么事了?”二夫人被张妈妈搀扶着,远远地看着周荷紧紧地皱着眉头,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周荷有些牵强地笑了笑:“没事。”又见她似是出去有一阵子了,却什么都没买回来,问道,“还是出不去吗?”

二夫人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什么也没说,径直往琉璃阁走去。张妈妈赶紧将门全部打开,将二夫人迎进来,那些丫鬟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二夫人忽然叫道:“紫鹃,你留下。”

紫鹃背影微微一颤,转过身时却强装镇定,满脸疑问:“夫人有何吩咐?”

二夫人满眼慈爱地瞧着她,看似随心而问:“你这孩子,看着也可怜,父母死得早,只留下一个妹妹,叫杜鹃是不是?”

紫鹃的双手在衣袖里发抖,回她的话都带着些颤音:“是……”

二夫人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笑道:“杜鹃那么小,又无依无靠的。你看把她送到李府,做我的贴身丫鬟可好?你们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紫鹃扑通一声跪下,语气有些急促:“妹妹性子顽劣,给夫人做贴身丫鬟只会添堵。紫鹃一心一意地服侍夫人,必不会比妹妹差。”

二夫人看了眼张妈妈,张妈妈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将怀里的一个小人塞给紫鹃。小人上写着生辰八字,背后有几根银针。紫鹃接过小人,茫然地看着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