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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没有想到李锦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想将布偶藏起来已来不及,索性就让她看。

李锦然进了屋里,转身将门关上,拿起布偶认真地看了片刻,问道:“这生辰八字我未见过,可是周荷的?”

紫鹃自知瞒不过李锦然,却也不想回她,只是坐在床榻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此刻她在想着什么。

李锦然凑得进了才看见她的右半侧脸有些红肿,顿时眼睛变了色,厉声问道:“谁打的?”见她不答,站在紫鹃的面前,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差点让我死掉,我都不舍得打你。她们凭什么,难道你给的消息还不够吗?”

一直面无表情的紫鹃听她这样说,眼泪忽然流了出来,没有哭声,没有抽泣,只是静静地看着李锦然。李锦然伸手去擦她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完。她越是安静得不言不语,李锦然心里就越觉得疼。她想起什么,弯腰欲脱下她的鞋,紫鹃却忽然站了起来,将李锦然往门外推。

李锦然见她这样反抗自己,笃定她受了伤。她满脸的泪水让李锦然舍不得骂,却不知该说什么话让她静下来,只好抱住她,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背:“咱不哭,都会好起来的……”此刻她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紫鹃渐渐安静下来。李锦然复又说道:“我只是看看你的脚,兰芝说你好像受了伤,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得治,否则等我真正自由的那一天,你怎么跟我游遍大好河山呢?”她记得紫鹃说过,倘若有天能离开李府,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将尘世间的美景一次看个够。眼下她没什么法子能让她给自己看伤口,只好将这话说出来。却不承想,紫鹃仍是不为所动。

李锦然将她推离了自己的怀抱,冷笑了两声:“我对你好,让你这般难为情,可是真受了二夫人什么好处?”

紫鹃腾的一下站起来,将脚上的鞋脱了下来。

当紫鹃右边的鞋脱下来之后,李锦然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脚踝处肿得很高,脚趾也被夹出了血。她缓缓走上前,不可置信般地自言自语:“她们居然给你用了刑……”她扶着紫鹃慢慢地坐在床榻上,又掀起她的裤脚,只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原先已经结痂的伤疤,此刻又添了新伤。

“小姐,无论我做什么,我都只想让你相信我!”紫鹃垂下眼帘,已是不再流泪。

李锦然紧紧地抱住她,如果她真的投靠了二夫人,二夫人又怎会将她伤成这样。她哽咽地说道:“我信你,你且不要再这般藏着掖着。二夫人叫你做什么,你只管做便是,只要她不为难你就好。”

紫鹃却叹了一声:“她是要害你!”

李锦然疼惜地看着她,极为认真地说道:“你怎知一定会害到我,在你为她做事时只需告诉我一声就好。我做两手准备,不让你为难,我也保证自己的安全,好不好?”

紫鹃犹豫了良久,才答应下来。李锦然见她答应下来,将她手中的布偶拿走。不到半个时辰又回来,手里拿着剪刀和白纱布,将紫鹃的脚小心翼翼地上了药,又缠上白纱布,嘱咐她不要再沾水,也不要再出门,亲眼看见紫鹃点头后才走了出去。

李锦然出了门,看向站在门口的兰芝,缓缓开口:“今后,你可信她?”

方才李锦然故意让兰芝站在门口等候,兰芝早已将紫鹃腿伤和脚伤看得一清二楚。再提到紫鹃,她眼中流露出钦佩,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锦然又道:“她脚上的伤……很重,如果照顾不好,可能会瘸一辈子。可我最近还要做一些事,她就拜托你了。”她扶着自己的额头,似是疲惫不堪。

“小姐,把她交给我吧,你看这几日阿信也让我照顾得很好。”兰芝道。

“嗯!”李锦然道,“我相信你。”

李锦然回到屋里后,将布偶压在被褥底下。坐在床榻上,她只要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紫鹃的伤痕。她猛地站起来,似是作了什么决定,向大哥的住处走去。

这几日因四夫人要下葬,禅院的门口又挂着几盏白色灯笼。她还未走到禅院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诵经声。想来那些守卫也是怕四夫人的魂魄前来索命,才又是诵经,又是挂灯笼。

张蔚然住的地方在禅院的西面,她刚走过禅院门口,便见张妈妈扶着二夫人缓缓走来,身后跟着四五个丫鬟。周荷站在二夫人的身边,低眉垂眼,看上去很是乖巧。

张妈妈斜看了一眼李锦然,扯着一抹笑,捏着腔道:“这不是大小姐吗,怎么有空出来了?”

李锦然冷笑了两声,说道:“做了恶事的人都敢出来,我有什么不敢?”

张妈妈瞪着她:“你胡说。”

李锦然笑眯眯地看向周荷,别有意味地说道:“做了什么恶事,你最清楚了是不是。那么多条人命啊……”

周荷面色不改,淡然道:“我不知你说什么。”

李锦然哈哈大笑:“浣衣房,那些人怎么染上瘟疫的,还要我再说明白些吗?”

此话一出,二夫人原先挂着的淡笑,瞬间消失得无影踪,眼神像刀子一样看向李锦然:“还是留些口德,以免日后惹下麻烦。”

终于不再装贤妻良母了吗,李锦然眯着眼笑了笑:“二夫人说的极是,还是留些口德的好,保不准四夫人的魂儿哪天又去了什么地方,让什么人看见可就不好了。”

一向能言善辩的二夫人,此刻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李锦然见她哑口无言的模样,笑得十分开心,绕过他们直往张蔚然的住处走去。

张妈妈刚欲张口大骂,李锦然忽地转过头,眼神犀利地看向张妈妈。张妈妈心下一惊,这丫头怎会有这样的眼神。

“张妈妈,你年纪也大了,也许活不了多久,还是珍惜眼前的时光最好,那些伤人流血的事,还是留给年轻人做比较好。”李锦然抛出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张妈妈愣了半天,狠狠地骂了一句:“贱人!到最后死的是谁还不知道。”

见张妈妈骂人,周荷似是不满她的粗俗,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道:“姨母,李锦然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二夫人阴着脸,半晌吐出几个字:“待赵氏一下葬,她的日子便也不久了。”

第十九章 太子之势

李锦然来到张蔚然的住处时,门口的侍卫知道她跟张蔚然的关系,所以并未阻拦。李锦然踏进屋里,便看见张蔚然与赵灏正下着棋。两人见她来,皆是微微地向她点了点头,又将视线移到棋局上。李锦然站在一旁观棋。

赵灏捏住一颗黑子,轻轻一放,笑道:“蔚然,你要输了啊。”

黑子落下时,张蔚然捏着白子在棋盘盯了良久,似是犹豫不决,思了半晌欲要落下时,默默不语的李锦然却握住了他的手,将白子落在另一处。张蔚然有些不解,这步棋在他看来,无非是在浪费棋子罢了。赵灏却高声笑了出来,又捏一颗棋子落了棋盘。李锦然看了赵灏一眼,也走了一步。

张蔚然在一旁看了会儿,明白了过来,笑道:“锦然这是在布局呢,二殿下,我的输局怕是要扭转乾坤呢。”

赵灏眉梢挑了挑,浓墨般的眼睛不无赞赏地看向李锦然,捏了黑子落在白子的旁边。白子一方由原先的只攻不守变成了主动进攻,他落下黑子挡住她的攻势。李锦然佯装生气地看了眼赵灏,伸手捏白子落了盘。

她这颗棋下的绝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自己挡住了她的攻势,实际上先前那步棋不过掩人耳目,真正的意图却是……他看了棋盘片刻,大笑起来。这个李锦然实在太聪明了,只需要再走三步棋,他就输了。枉他认为自己是棋局高手,却输给了眼前这个小女人。

正要认输的他,却见李锦然忽然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拨乱,有些赌气道:“不下了,我都输了。”

张蔚然疑问道:“怎么是输呢,方才你都能吃二殿下的棋了呀。”

李锦然似是极为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能吃二殿下的一颗棋子,已是我最大的极限了。”

张蔚然觉得有些好笑:“那你也不能把棋子都弄乱啊。我还以为你能赢呢,原来只是招式唬人。”

李锦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赵灏,指了指棋盘:“是我不好,打扰你们的兴致不说,还把棋盘弄乱了。”赵灏跟大哥下棋时,她见大哥每走一步棋都在赵灏的掌控之中,心里很不舒服,于是将棋接了过来,想让赵灏知道自己能赢得这盘棋,却又要让他在大哥面前不失面子,才在最后关头毁了棋盘。

她的心思没逃过赵灏的眼,对她微微一笑。他越是跟李锦然接触,越觉得李锦然有趣。他拿起放置一旁的茶杯,缓缓喝了口茶说道:“来这里不是来看我跟你大哥下棋的吧。”

李锦然看向张蔚然,见他也有询问之意。她低下头娇羞地笑着,走到赵灏跟前,声音变得柔软无比:“上回你答应我,要带我游长阳城的。我都等了这么久,你怎么一直不来找我?”

每次李锦然见了赵灏,不是冷言冷语就是明嘲暗讽,何时有过这般小女人的模样。赵灏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她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他故作思考了片刻,沉声道:“最近忙糊涂了,这就陪你去可好?”

李锦然眨着眼睛看向张蔚然:“大哥,会不会打扰你们谈事情啊?”

前些日子张蔚然见到李锦然与赵澈来往密切,担心她会喜欢上一个病秧子,现在见她含羞地看着赵灏,心里很是高兴,豪爽地笑着:“风和日丽,确实适合游长阳,去吧,别忘了回来便是。”

李锦然脸颊比方才更红了,小声道:“大哥别跟人说啊。”

李承欢与周荷都对赵灏有情,这两人都是二夫人极为疼爱的孩子,张蔚然知道这一点,自然不会随便说出去。李锦然已失了母爱,李铮对她又不冷不热,倘若能在赵灏身上找到一丝关爱,他自是替她高兴。他起身催促着她与赵灏离开时,又悄悄地给她塞了一些银票,示意她上街遇到什么好吃好玩的便去买。

李锦然跟在赵灏身后出了李府,一直笑呵呵的。赵灏见她有些呆傻的模样,笑着问道:“什么事让你笑成这样?”

李锦然仰着头看他,无不骄傲道:“我大哥真好。”

赵灏对她这话毫不怀疑,跟着道:“那是自然,我看重的人,都是有能力的。”

李锦然衣袖里还装着张蔚然方才给她的银票,只觉那银票好似有了温度,能将她的心都焐热了一般,笑得越发灿烂:“所以我愿意帮你夺得太子之位,并非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大哥。”

赵灏见她将话说的这样直白,哈哈大笑,越发觉得李锦然有一种令人难以言说的气魄。李锦然在他的左侧静静地笑,赵灏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心情大好。

路过三里桥时,李锦然四下张望,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声。锦绣一直想再看一眼桥上耍猴的老先生,不承想,太久没来已物是人非,老先生也不知去哪儿了。

赵灏站在她身后,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

李锦然笑道:“锦绣曾经喜欢看桥上一个老先生耍猴,也许她以后都看不见了。”

赵灏也笑了起来:“究竟是小孩子,耍猴有什么好看。”

李锦然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听说水云阁的茶艺最好,说书人又会讲故事,我请你去喝茶。”

赵灏颇为诧异地看向她,据他所知,李锦然在李府上并不得宠,故而在衣食住行上都比较节省。他并非怀疑李锦然的品位,只是水云阁的茶钱就她目前状况来说,怕是负担不起的。可她请他喝茶的这份心思让他心情愉悦,故而扬着眉道:“今日我带你出来游城,茶钱自然也是我来出。”

两人往水云阁的方向走去,李锦然时不时地往身后看,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转过头却又看不到什么人。她疑惑不已,就在再一次转过头时,赵灏却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么机敏,连我的暗卫都瞒不过你。”

李锦然心下了然不再回头,只静静地与赵灏慢慢往前走。长阳城本地的爱茶之人,水云阁必是首选之地,外地来长阳城做生意的商贾也有不少慕名而来。因此,当李锦然与赵灏到了水云阁时,一楼已是宾客满座,小二在店里来回穿梭。李锦然站在店门口,闻到淡淡的茶香。

贵为皇子,每次来水云阁都有人早已打点好一切。他见到这么多人,不由心情烦躁了些,但见李锦然兴致高涨,只好忍住想离去的心思。他抬手想将小二招过来,李锦然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指了指最右边的角落。赵灏抬眸望去,转身看着李锦然:“楼上有雅间,比这里安静许多,又有人专门沏茶……”

不待赵灏说完,李锦然却向他眨了眨眼睛,神情极为可爱:“可是我想听说书,若是去了楼上,可就听不清了。”

赵灏忍下心中不快,随她去了最角落的位置。小二已是忙的晕头转向,自然不会将每一个茶客照顾的十分到位,半个时辰之后,小二仍是没有上茶来。赵灏站了起来,欲往柜台走去。李锦然在他身后叹了一声:“成大事者,必先学会忍!”

李锦然说话间,说书人一拍敲板,周围茶客高声叫道:好哇!几个茶客站起来纷纷鼓掌。赵灏身后一位茶客拿着杯子也站了起来,与赵灏撞了个满怀。滚烫的茶水泼在了赵灏的身上,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那茶客却满不在意,见赵灏腰间并未戴有玉佩,手中也并无扳指,面目更加张扬。

从前赵灏来水云阁时,从来都不允许闲杂人等进来,图的就是清静舒适。他从未吃过这样的亏,更何况这还是在李锦然面前。只可惜他的暗卫都在门外,如若不然……他眼睛变得又黑又阴沉。撞到他的那人却丝毫没有害怕,转过身又坐下。

赵灏面如铁色地落了座,手放在嘴边欲要吹口哨。李锦然原本微微笑的脸立刻露出紧张之色,急忙上前握住赵灏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她一直都知道赵灏与暗卫之间有个互相通信的暗号,只怕口哨一响,暗卫就要冲进来了。她贴在他耳边悄悄说着什么,赵灏脸色才好看了许多。

茶客中已有些人好奇地看向她二人,只见赵灏伸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掐,她脸立刻红的犹如天边的晚霞。众人看过去,都以为他是风流公子,她是美艳娇娘,二人之间在说着耳鬓厮磨的蜜语甜言。而李锦然在贴近他时,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她说:“二殿下,后面的茶客来历不浅。”

赵灏当下会意,凑近她的面颊,语气轻佻:“看晚上我怎么收拾你。”

李锦然轻推了他一下,娇羞道:“你好坏,这么多人……我们喝完这茶,就回青城吧。”

赵灏与李锦然又小声地说了一些话,身后的茶客站了起来,向水云阁门外走去。李锦然见状也回到了赵灏对面的茶座。此时说书人已换了故事,茶客的兴趣又高涨了几分,却独独不见那位撞在赵灏身上的茶客。

赵灏因此知道那茶客在有意地试探自己,反而将那些怒火都压了下去,与李锦然一起细细地喝茶,听着说书人讲天南地北的奇闻逸事。不久之后,门外站了几个人,赵灏望过去,见是水云阁掌柜。那掌柜上楼不久之后,后面又进去了一个人,正是方才走掉的那位茶客。

李锦然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见他眼中有一些疑惑,便低声道:“那位茶客看似在水云阁是闲来喝茶的,实际上却远远不止那么简单。”这位茶客如果她记得没错,应该是太子身边的人,在李铮与太子之间密切往来时,她曾远远看见太子的随从里就有他!前几天她带紫鹃出来买布料时竟然见到他与水云阁的掌柜在一起说着什么。她虽不敢贸然走上前去听他们说了些什么,但见掌柜频频低头,全然不见平日在水云阁里淡定从容的神态。她又见掌柜从衣袖里掏出一卷书,那茶客接过之后似是又嘱咐了他些什么,急匆匆地走了。

赵灏也陷入了深思,忽而问道:“他什么来历?”

“太子的人。”李锦然轻叹一声。

“你早就知道?”赵灏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我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只是偶尔遇见。”李锦然看着他半晌,又道,“这水云阁怕是太子开的,只是记挂在掌柜头上。”

赵灏忽而笑道:“这消息对我来说,可真是个好事情。

赵漳虽贵为太子,享受富贵荣华,而水云阁生意兴隆,日进金斗自是不在话下,这些年来仅靠水云阁的税收就可养活长阳城的百姓。皇上若是知道赵漳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必然会考虑将其削减。毕竟太子已有了部分兵权,倘若再有了那么多钱……自古以来,财权两得的人最后都做了皇上。可当今皇上正是盛年,他眼下不需要有这么能干的儿子。李锦然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那茶客你从未见过?”

赵灏冷哼了两声:“若是见过,岂敢对我这般无理。”

这倒是符合赵漳的性格,他派来的人定是极少露面的,想来上次带他来李府,也是想让他们之间互相熟悉,不至于以后什么事都要太子亲力亲为。只是百密一疏,竟让她看出了端倪。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宣纸,递给了赵灏。

赵灏接过之后,疑问道:“这是……”

李锦然在茶碗里蘸了一些水,在上面写下一行字:藏污纳垢、勾结官员之地。

赵灏有些疑惑,这地址看起来再普通不过,还是在长阳城的郊外,选址偏僻,怎么看也不像官员会去的地方,何来勾结一说。李锦然又压着声音将与紫鹃一起去买布料的事与赵灏细细道来,赵灏越听笑意越深。近年来太平盛世,又无灾害,应是大庆国库充足、粮饷满盈之时,但户部账簿却记载的并非如此。皇上也下了力度去查贪污腐败之事,能查出来的不过只是凤毛麟角。

倘若这次他立了功,皇上就会对他青睐有加,这样他就能一改江曲之事给他带来的不利。他看着手中的宣纸,心情极为愉悦。想到李锦然以游长阳为由出来跟他说这些事,他笑道:“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李锦然想也未想,脱口而出:“那你许给我的暗卫,什么时候给我?”

赵灏有些愣住,似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条件,咳了咳道:“你回梅苑时,我就给你五个。”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这地址,我以什么身份去查呢?”

李锦然又在茶几上以水写就:官银。

民间生意往来,其中若有官银加入,便是官商勾结,这正是皇上最为不喜的。倘若有人揭发,可先斩后奏。皇上为了遏制官商勾结,曾在朝上金口玉言提过。赵灏恍然大悟,以前他也查过贪污腐败,哪怕是确定有这种现象,等彻查时却效果甚微。如此看来是自己没有先发制人,若如李锦然这般以犯法为由去搜查,必不会惊动大批人马,到时就只等瓮中捉鳖。他笑意更浓,看向李锦然时满眼皆是赞赏之意。这个女人足智多谋,有了她的帮衬,太子之位势在必得。

李锦然一手扶着茶案,一手托着下巴,一直盯着说书人的方向看。那说书人讲了什么赵灏并未注意,见李锦然全神贯注的样子,只觉十分可爱。他不由自主地想与她再靠近一些,然还未有所动作,李锦然却小声道:“低头。”

赵灏知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于是佯作喝茶将头低了下去。片刻之后,李锦然从茶几处站了起来,狡黠地笑道:“走。”

出了水云阁,赵灏才发现方才那位茶客已是出了门,李锦然这是想要跟踪他。他步子迈开,与李锦然一道追了上去。

那茶客行色匆匆,不时地回过头往后看。李锦然与赵灏都有所防备,因而隐藏的极好。只是越跟着那茶客,赵灏的脸色越是难看。此时已来到长阳城郊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很容易暴露身份,他们只好在此停留。李锦然见赵灏阴沉着脸,安慰道:“你且放心,他还会再回来。”

赵灏只觉心间烦躁不已,将手中扇子打开来微微摇着,冷着声道:“没想到赵漳竟然这么大胆。”赵漳开了水云阁已是让他诧异,现在又知道他与锦衣堂有些关系更是吃惊。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茶客走进了李锦然说的那处宅子,他断然是不会相信的。如今他已是当朝太子,不久之后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又何必与贪污腐败、藏污纳垢之人染上关系呢?思及此,他将心中的困惑脱口而出。

李锦然却是轻轻地笑开来:“太子想要长久地坐稳这个位子,必然需要拉拢势力。倘若他想要的势力拿不到,便只有想方设法将其毁掉,锦衣堂的存在便是这样一个地方。”她也不是一下就能想得明白,当初从锦衣堂回来时,她也曾对锦衣堂的产生感到困惑。好在能到锦衣堂买布料的人在长阳城并不多见,再加上李铮在朝堂之上又有些权势,因而她对长阳城外的达官贵人有些了解。在梅苑无人问津时,她将这些人做了一个详细调查,发现这些人的家属女眷多多少少都曾出入过锦衣堂。这些人出了锦衣堂之后不久,在朝为官的亲朋好友有的平步青云、飞黄腾达,而有的却被贬流外地为官、甚至还有终身囚禁牢笼。

后来她发现,前者都曾给予赵漳在财力和物力上的支持,而后者……李锦然想到后者,眼里闪过一丝冷厉,因为赵漳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便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发落。有了权势便可以指鹿为马,当今皇上并非昏庸之人,只是日理万机,又这样信任赵漳,大臣朝廷之上敢怒不敢言,敢言的都是赵漳的人。是以当今天下,实际上却是赵漳在操控。

李锦然只这么一说,赵灏很快便明白过来。他常年跟朝中大臣往来,那些蒙冤大臣有些曾与他关系要好。他曾在朝堂之上为其求情,却被父皇严厉驳回。想到赵漳的势力,他眼中隐隐透着担忧,赵漳如今这样强大,这太子的位子他能顺利抢过来吗?

锦衣堂的门从里面被打开,李锦然与赵灏两人都向墙角靠了过去。那茶客左顾右盼了片刻,才又走了出来。待茶客走出巷子口时,他们二人又跟了上去。从这里到长阳城的保安街,要穿过一片茂密葱郁的树林,树林地右侧是一条湍流不急的河道。那茶客似是焦急赶路,来到河边洗了把脸。

李锦然看着不远处河边的茶客,转过头问赵灏:“你的暗卫还在附近吗?”赵灏点了点头,却不知她为何忽然这样问。还不待他问出口,李锦然又道:“杀了他!今日他见了我们的面貌,以后认出你是二殿下,会后患无穷。”

他有些犹豫,以他目前的实力来说远远小于赵漳,在这时候动了赵漳身边的人,难免会惹祸上身。他皱了皱眉,却不肯有所动作。李锦然自是知道他所顾忌的,又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这般犹豫,难道要等到赵漳坐拥天下时再后悔吗?”

最后一句话猛然点醒了赵灏,他两指放入口中,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那茶客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抽出腰间佩戴的铁剑。赵灏的暗卫动作十分迅速,只在李锦然眨眼的片刻,已有十来个暗卫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将茶客团团围住。

那茶客面色大变,拿着剑与暗卫厮杀了起来。茶客有些身手,今天来的若是几个山中毛贼,怕早已死于他的剑下,可惜他面对的是暗卫。很快的,那茶客似是发现眼前的这些人并不好对付,右手向上扬起。李锦然立刻惊道:“砍了他的手!”

话方落下,一个暗卫一剑下去,将茶客的右手生生砍了下去,茶客痛得大叫一声。李锦然这时已被茶客发现,索性也不再藏在树后,向茶客走了过去。赵灏自是跟了上去,见断了的右手上有一只还未来得及点燃的爆竹。倘若这个爆竹被茶客点燃,就要惊动这附近赵漳的人。他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里李锦然,暗道:好一个观察细微的女人。

当下他不敢再让茶客活下去,那茶客已断了一只胳膊,身上伤痕累累,再无力气与暗卫搏斗。赵灏拿过暗卫的剑,毫不犹豫地朝他心口刺了进去。那茶客临死前瞪大了眼睛看向赵灏,死后仍未闭上。赵灏被这双眼睛盯得心里发憷,丢下手中的剑转过了身,吩咐道:“扔进河里。”

李锦然立刻打断:“别急,让我检查一下。”李锦然走上前,将手伸向茶客的衣袖里,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又摸了摸那茶客的后背。赵灏见她这般有些不解,又想到方才爆竹一事,便什么也未说,只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此时李锦然却停了动作,忽然想到什么,走到方才那茶客在河边洗脸的位置,低着头看了阵,见有一处有被翻动的痕迹。看来那茶客在回程时已发现有人跟踪,只可惜他动作太慢,又这样轻敌,否则他早些点燃爆竹召集附近赵漳的人,必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他想要藏着的东西也不会落入她的手中。她抿着嘴笑了笑,将那一处的土壤挖开,将用丝绸包裹好的东西取了出来。才又走到赵灏身边,对他身后的暗卫道:“在他身上绑几块石头,再丢下去。”

赵灏不禁又多看了两眼李锦然,她做事可谓滴水不漏,将茶客绑上石头再丢下水中,那尸身必不会随水冲走,赵漳就是想找尸首怕也无处可寻。他哈哈大笑,一挥衣袖,只留下两个暗卫处理茶客的尸首,他便与李锦然又往前走去。

进入树林深处时,李锦然丝绸打开,见是两本书,她随手打开翻了翻,嘴角噙着一抹笑,又将书递给赵灏。赵灏也笑了出来,叹道:“真是天助我也。”

那书其实是一本账簿,详细记载出入过锦衣堂的人,密密麻麻的关系网,错综复杂的官员调动。赵灏注意到,那些用朱砂圈起来的名字,绝大部分都是已被打入大牢的。只还有几个现如今还安然无恙,李锦然笑道:“朱砂标记的大臣,定然不愿与赵漳为伍,正是你收买他们的好时候。”

赵灏扬眉笑道:“此计甚好。”

李锦然伸手指了指账簿上一个名字,又道:“他必须除掉。”

赵灏看了眼名字,王毅。他思了片刻,并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个人。只是这名字的标记方式也有些奇怪,既非朱砂圈记,也非浓墨画横。他问道:“这人是谁?”

李锦然笑道:“锦衣堂表面上的掌柜。”想起初次去锦衣堂时,那掌柜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身姿婀娜,很难让人猜到她竟然叫王毅。因此账簿落入外人手里,任谁也会认为王毅是个男人。只是她出锦衣堂时,见柜台上放着一张墨迹未干的抄诗一首。落款处写有王毅二字,这本不是奇事,而她却看到掌柜走到柜台前将那诗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而今账簿上又有她的名字,又在名单上最后一行,如此不明显的位置,想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为之。

如今账簿已落入赵灏手中,加上那茶客已死,赵漳很快就会发现账簿丢失。如若此时不主动出击,到时太子察觉账簿在他这里,必然会有所行动,到那时赵灏也许自身难保。李锦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灏。

李锦然能想到的,赵灏自然也想到了。面对李锦然的神情,他倒是显得异常轻松、悠然自得,将账簿收了起来之后,又继续往保安街走去。

再回到保安街,因发现了账簿,赵灏心情十分高兴,与李锦然找了一处安静闲适的酒家点了菜,酒足饭饱之后又带着李锦然将长阳城内女人爱去的地方都逛了一遍。李锦然每逢出李府,都是有事在身,还未这般玩过。对满条街的胭脂水粉、撩人眼帘的美丽首饰,她的眼睛发出亮闪闪的光芒。赵灏见她对此地十分喜爱,便开口道:“只是好看罢了,东西也非上乘,你若喜欢我带你去买好的,我知道胭脂坊很不错,小妹所用的胭脂都是那家店而出。”

李锦然心里开心,不由跟他说话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并非真喜欢那胭脂水粉,只是喜欢这热闹的气氛,在李府一直都冷冷清清的。”

赵灏笑道:“那还不简单,倘若你肯做我的妃子,喜欢什么便做什么……”他还没说完后面的话,就见她似是不高兴了,急忙改口道,“我知你不愿意,也只是随便说说,我们继续向前走走。”

李锦然低着头不知再想些什么,赵灏跟她说话,她也只是时不时地答一句。路过一家卖翡翠镯子的铺子,李锦然忽然顿住了脚步。铺子上摆着的一只镯子跟早些年母亲送她的那只很像,只可惜幼年贪玩时不慎将其摔碎,后来她也曾四下找过与其相似的镯子,却四处无果,不想今日竟被她撞上。她拿出张蔚然给她的银两正要去买,赵灏却比她先付了银票,将镯子拿了起来戴在她手腕上。

李锦然只好将银票又递给赵灏,她不喜欢接受他的东西。

赵灏却按住她的肩,语气颇有些无奈:“暗卫一直跟着我,我又甚少给女人买首饰,倘若你把银票还给我,他们回头肯定会说,二殿下竟然连件首饰都送不出去,岂不是让我颜面扫地。更何况今日这些暗卫里,你回头也是要领走五个的。让他们知道我与你关系甚好,保护你来也更是用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倘若赵灏与她冷言冷语,她还能淡然处之。然而此时的赵灏却让她不知该怎么回绝,他后面的话让她也觉得很有道理,便将银票又收了回去。赵灏见状,心情更是愉悦起来,又与她逛遍这条街道,待日落十分,才将李锦然送回了李府。

李锦然进了李府,抬眼便见周荷站在墨竹亭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冰冷。李锦然心里冷笑,有人在时,她就如同人间仙子美丽温婉,无人在时,她就如同高贵艳丽的冷美人。只是这美人心底深处,却是蛇虫心肠。今日出去了一整天,原本因为紫鹃下了眠香而身体就不好的她,此刻只觉十分疲惫,淡淡地扫了一眼周荷,便向前走去。

周荷从墨竹亭里走出来,在她身后不冷不热地说道:“你莫要得意,二殿下对你也不过只是存了几分心思。你在李府里无权无势,当真以为他会让你为妃?”

李锦然转过头,见她极为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你明明生的比我漂亮,在李府又有二夫人为你撑腰,就连周大人也乐见其成你做二殿下的妃子。你有权有势,可如今二殿下连多看一眼都不想,你知道失败在哪里吗?”

周荷被说到痛处,每一步她都走的极好,唯一失策的是没想到李锦然竟然会利用李承欢。她将计谋骗去之后呈给赵灏,起先赵灏对她确实是十分好的。可她哪里知道李锦然将这盘棋下了这么长时间,待她发现上当之后又不能告诉赵灏真相,否则只会让赵灏更加瞧不起她。假山那一次设计陷害李锦然,明明四周无人对质,连二夫人与周良都已相信了她,可偏偏赵灏又出来为她作证。也不知赵灏说了什么,周良与二夫人对她越来越不好,她在李府都已待不下去。

她看着眼前的李锦然,见她笑得越发灿烂,怒意更盛一层。她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你的心比我狠,我怎会输给你。至少我不会利用真心待我的人。倘若承欢有天明白你当初不过是利用她对付我,呵!你看着她那双天真的眼睛,你也下得去手?”她见李锦然原先的笑容暗了一些,便笑了起来,又道:“你口口声声将承欢当作妹妹,锦绣也是你妹妹,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锦绣也成为你手下的一颗棋子……哈,我期待那一天到来。”

李锦然已没有了笑容,冷冷地看向她:“只怕你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周荷愣了片刻,继而笑道:“你除了会利用对你好的人,还有威胁你看不顺眼的人,你还会什么?”

方才周荷将利用承欢之事说出来已让李锦然心里不好受,她却还拿这句话来噎她。此刻她又说了一遍,就是在自己的伤口撒盐。她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如果不是利用李承欢,她根本不可能赢过周荷。周荷的眼神告诉她,她能有今天,都是踩在承欢的背上爬起来的。

突然的,李锦然哈哈大笑起来。此时斜阳已落了下去,月亮爬上了天空,墨竹拉长了影子,气氛变得十分诡异。李锦然笑过之后,眼神变得犀利起来,铿锵有力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向我挑衅,在李府你已失了地位,我再不济也是李铮名正言顺的女儿。你当真以为惹怒了我,你还有好日子过?你是不是忘记了,浣衣房是如何染上瘟疫的?”她的声音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字字刺向周荷的胸口。周荷顿时觉得心慌意乱,却仍然装作镇定。李锦然忽然大喝一声:“周荷!我现在没有找你算账,只是因为还不到时机,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周荷从来没有觉得李锦然有这样的气势,手心里已沁出了汗,努力想说些什么驳回她的话,却发现此刻什么都已说不出口。她只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让李锦然发现自己在害怕,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李锦然。好在李锦然说完那些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待李锦然走远之后,她才拿起手中的帕子擦掉了额上的汗,不确定李锦然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可明白李锦然绝非容易对付的角色,她不能再等了。

李锦然回到梅苑时,见自己屋里的灯已被点亮,笑着进了门。兰芝正拿着一本书,大大咧咧地坐在书案上,像个教书先生一样摇头晃脑地念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因兰芝坐在书案上,故而挡住了紫鹃的视线,只听紫鹃笑道:“虽不懂这意思,但你念的可真好……”

李锦然跟着道:“是啊,听的人心都碎了,是谁让你这般想念?”

兰芝转过头见李锦然倚在门槛处笑着看她,脸顿时变得红了个透,扔下手中的书,也不再管紫鹃,不敢正眼看着李锦然,只低声道了句:“小姐,我……我先回去了。”她拉开门,飞快地跑向自己的屋里。

李锦然在她身后又喊:“兰芝,你心中若是有意中人,可一定向我说啊,改天我便替你做主,将你许了那人可好?”

兰芝探出脑袋,嗔怒道:“你真讨厌。”又将门关上。

李锦然见她那般模样,哈哈笑了起来。

紫鹃见她心情好,轻声道:“小姐,明日四夫人就要下葬了。”

李锦然满眼笑意地走向她,弯腰将她的裤脚掀开来,见腿上的伤口已是上了药膏,又要去看她的右脚。紫鹃慌忙道:“小姐,兰芝已重新上了药。”

李锦然听她这样说,仍是觉得不放心,又仔细看了下右脚的纱布,只见不是中午自己出门前包裹的那样,才打消了去掀开纱布的念头。

紫鹃在她身边又道:“四夫人明日……”

李锦然站了起来,满是宠爱地看着她的脸,温柔无比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从今往后,你要做的就是跟锦绣一样,好好地过每一天,不要让自己再受伤,不要让自己伤心,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我会让你们过上幸福的日子。”

紫鹃急道:“可是二夫人还……”

李锦然笑着打断了她:“好了不要说了,二夫人我自有办法对付,你就不要操心了。嗯?”

紫鹃垂头丧气,小声嘀咕:“我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李锦然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我怎舍得再让你劳累。你不是没用,是我舍不得你受伤难过啊。”李锦然站了起来,见墙角处放着一根拐杖,笑着问道:“这是才做的吧?”

紫鹃点点头,说道:“阿信做的。”

今晚让她听到的消息实在让人高兴,兰芝肯教她念书,沈信又帮她做拐杖。她弯下腰,满是真诚地看向她:“所以兰芝跟沈信都不是坏人,他们都跟你一样,只是想保护好我罢了。你也放下心中的戒备,试着跟他们相处好不好?”

紫鹃还想说什么,见她眉眼间温柔的笑意,也只好就此作罢。

第二十章 除之后快

天还未亮李锦然就已睁开了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将四夫人来李府后的一生都回忆了一遍。她记得四夫人初来李府,不喜与人往来。母亲身体尚好时,曾带着她往四夫人的住处多有走动,可渐渐地便也不再去了。她这种性子反倒是吸引住父亲的目光,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仍会时不时地在四夫人那里住上一阵子。

只可惜,四夫人至今未能给父亲生下孩子,若是有孩子……想到此李锦然摇了摇头,幸好四夫人没有孩子。没有殷实的家庭为自己撑腰,有了孩子也是一种罪。生在这样的庭院,要有多难才能一步步地走过来。

今日一过,四夫人便入土为安,不久之后,就成为一堆白骨,到那时还会有谁记得她曾来过这世上呢。此刻她更觉得这些女人间的斗争没意思极了,迟早有一天她要飞出这李府,带着锦绣跟紫鹃赏遍大好河山,再不管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待天空微微亮时,兰芝便打好了热水端了进来。李锦然洗漱过后,沈信已站在梅苑门口。李锦然想到沈信身上有伤,去了禅院便不似在梅苑这般自由,不忍去得太早,便叫兰芝又去做饭。这么一耽搁,等去了禅院时,院子里已是站满了人。

这倒叫李锦然觉得十分惊讶,四夫人尸身在棺内时,无一人愿为她守夜焚香,而今要下葬了,却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人李锦然大都没有见过,却见他们都披麻戴孝,禅内哭声一片。李锦然一行人进了禅院,见一女人跪在棺材前号啕大哭,模样十分悲痛。

兰芝冷哼了一声:“真假,连眼泪都没有。低着头哭的那些,就更不用说了。”

李锦然看了眼兰芝,兰芝立刻闭上了嘴。其实这些李锦然又何尝看不出,若不是入土为安时有哭得越凶,死者越会保佑那人升官发财这一说,这些人又怎会这般演戏。她淡淡地瞥过那些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的人,暗叹四夫人真是可怜。在李府时没有亲戚上门看望,死后来了这么多人,但没一人有真情实意。

她走到棺材正前方,见香炉内的烟快要燃尽,又换上一根香,地上的妇人凄凄怨怨说了很多话。李锦然忽然觉得有些吵,叹了一声:“若是当真感情这样好,怎会连轮回香也忘记点呢。你这是让她忘了轮回路,留在人间苦苦徘徊吗?”

那妇人头低得更甚,连看都不敢看李锦然一眼。李锦然见状,迅速将原先棺木上贴的往生符撕了下来,将袖子里原先藏的符又贴了上去。待做好这一切后,她又长长地叹息一声,在棺材前长长一拜,才出了屋里。

不久之后,李铮与二夫人也来了禅院。二夫人面上十分悲伤,手挽着李铮,不时拿着帕子擦着泪。李承欢在人群中看见了李锦然,想向她走过来,却被二夫人拉住。李承欢要挣脱二夫人,李锦然看着她笑摇了摇头,李承欢便安静了下来。二夫人朝李锦然淡淡地笑了笑,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自己的女儿如今心向着外人。

兰芝在李锦然身后嘀咕了一声:“承欢真是单纯,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