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扶苏两眼一亮,把册子上的一页指给她看,“干娘,你看是不是这个?”

谢绫比着玉佩上的纹路与那簿册上画的图,果然一模一样。这簿册是天下名玉的图鉴,这一页上写着这玉的大致来历。约莫是先帝御极那年,北疆采出一小块田黄玉矿,天然龙形,被地方上的官员奉若神玉,献给了先帝。正值开国大喜,先帝大赏了那位献玉的官员,招募天下最好的玉匠,将玉矿中最精纯的部分雕成了一对玉佩,分别赐给了他的一双儿女。

先帝只有一个女儿,自然便是平遥公主,而另一块则给了他的继承人。

她想起在某人身上见过的那一块,越想越觉得蹊跷。这天下若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仿皇家的名玉雕成赝品挂在自己身上,那不是形同找死?

若那是真品…谢绫被自己的念头吓得不轻,猛地把册子一合,喊道:“兰心!”

兰心推门而入:“小姐有何吩咐?”

谢绫面色凝重:“去探一探,近日朝堂上可有大事发生?”

“是。”兰心应下来,抬头时一脸不解,“小姐,出什么事了?温丞相要的货明晚便到了,奴婢早上去问管码头的吕大人要令牌,听他说近来陛下龙体欠康,缠绵病榻,早朝已经连歇了七日了。各位大臣乐得悠闲,能有什么大事?”

龙体欠康,缠绵病榻…七日,连日子都是正正好好的。

被兰心这么一说,许多线索都串在了一起。谢绫觉得自己的猜测愈发荒诞,既像真的,又丝毫没有真实感——怎么可能!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她岂不是…绑了个皇帝回家?!

这消息…有点令人震惊啊。

谢绫仍抱着丝渺茫的希望:“上回让你买的玉玑子,大太监那头究竟是怎么说的?”

“这事呀…说来也奇怪。从前咱们也没少和宫里打过交道,这些敢运私货的太监都是人精,知道这种事见不得光,都是谈妥了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只管拿钱,也不管买的人是谁,以免知道得多了,互相都麻烦。”

兰心话锋一转:“可这回不知怎的,那太监死咬着不肯卖。奴婢看他口风咬得死,估摸着这东西不是凡物,不能乱动,便想向小姐您禀报。哪知突然有一天,那太监亲自找上门来,又说可以卖了,只是要问咱们的来历,证明身家清白,才能买。以前也没这个道理啊?”

谢绫的脸色越听越难看:“后来呢?”

“咱们是真金白银地买,又不亏欠他。谢氏的名头大,一般人听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奴婢没多想,就告诉了他,是小姐您要买。”兰心小心翼翼地探起个头,“莫不是又给小姐惹麻烦了?”

谢绫不干净的生意做多了,这些擦边的买卖便不足为奇,兰心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胆子自然也大,不怕被追究。

若只是一般的交易便罢了,谁能想到这回会出这种事呢?

谢绫叹息一声,摇摇头:“是我自己惹的麻烦。”她强自镇定地把玉佩递给兰心,“公主那边,就按你的计划行事。”

这一回的麻烦,恐怕大了啊…

兰心领了命推门出去,刚打开门,却与进门的竹心撞了满怀。竹心倏地避让开,贴在门上向里头张望了望:“小姐呢?”

兰心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她一把拖了出去,小声道:“小姐心情不好,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可是有人要找…”可是小姐的新男宠正在外面候着,等着见小姐呢。

“可是什么可是!这时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候着。要惹了小姐不高兴,你不要命了么?”

竹心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说得在理,便转身走了。

谢绫留在扶苏房内,心不在焉地陪他逗了会儿小青,越想越觉得,她对某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足够她喝上一壶,凡是能砍头的罪,她大抵都有幸能轮上一遍。大难临头,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一条哀伤的竹叶青,只能凄迷地吐吐蛇信子。

等到黄昏渐晚,她没力气回宜漱居面对她的烂摊子。幸好四季居里常备了一间她的厢房,她在二楼简单吃了些菜,吩咐了下人在房中备好浴桶热水,等着她回房泡个热水澡舒舒筋骨。

总得人舒坦了,再思考如何解决这些糟心事嘛。

谢绫揉着酸痛的肩膀,一手推开了她的房门。

门一开,她按在自己半边肩膀上的手登时僵住,整个人呆杵在了门口——那里面不仅有她的浴桶,而且有一个人正坐在四仙桌旁,研究着她的浴桶…

谢绫顿时很想顺手把门关上。

但她不能。因为里面的那个人听到声音,已然转过头来,眼底盛了满满的温柔笑意:“你忙完了?”手中一把折扇轻摇,风流依旧。

谢绫用意念凝聚成了一双手,把僵成一块木板的自己一下一下推进了门,又一下一下地转过身,带上了门,把简简单单一个进门关门的动作拉长得如数十载岁月一般漫长。

她勉力撑起一个笑,跟他打招呼:“你怎么来这里了?”她竟忘了,如今她已然不再限制他的行动了。

“你答应陪我出来走走,又临时反悔。我问了钟伯,他说你来了这里,我便自己逛过来了。”至于这房间倒不是他自己逛进来的,是竹心让他等了半天,最终把他安顿进来的。

苏昱收起扇子,用扇骨指了指她的木桶,思索道:“你要沐浴?”

“没…”废话,他一个大活人在这里,还让她怎么沐浴?谢绫半拢了个拳头抵口,轻咳道,“咳,其实我不过是想洗个头。”

苏昱打量了下木桶硕大的体形,佯作诧异道:“哦?这是用来洗头的?”

“是…啊…”饶是她平素嚣张跋扈惯了,面对眼前这位被她得罪了个透的九五之尊,也还是有点脊背发寒。

幸好四季居的杂役机灵,在给她备热水的时候也一并备了皂角猪苓,让她的话尚能站得住脚。

谢绫觉得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莫非他竟能算出来,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那她究竟是拆穿的好,还是不拆穿的好呢…

她这厢愣在原处天人交战,那厢他却神态自若地向她招着手,示意她过去。

谢绫艰难地挪开步子,在他身边坐定,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苏昱抬手去取她头上的簪子,慢慢抽离她的长发,任她一头乌发散落在肩,凌乱之中竟有一丝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娇柔。他满意地将簪子搁下,柔柔笑道:“帮你洗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这章的时候,脑内自动循环背景音乐,什么“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感觉除了“我屮艸芔茻”以外,没有别的词能精准概括绫妹现在的心情了╮(╯_╰)╭

第十二章 青丝恼

谢绫郑重思索了一下,究竟是忤逆他罪名比较大,还是坦然接受他的服侍罪名比较大。最后得出了结论:这简直横也是一刀,竖也是一刀。

于是她做了一个让她后悔万分的决定。

她顺从地躺在他膝头,不敢闭眼,只好一眨一眨地呆呆望着他。苏昱取了牛角梳,替她把三千烦恼丝梳成如丝绸般的一段,轻握在他掌心。长发被撩起,露出她光洁的颈项。

谢绫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胸腔里一颗心七上八下,却还要装出一张泰然自若的冷脸。原本是挺享受的画面,让她这个当事人体味起来,却像是砍头要临刑,并且不知那刽子手何时把刀落下,只能干等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七魂六魄一点一点被鬼差勾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纵横商场这么多年,结了不少仇家,生死一线的时候不是没有过,但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像是蒸笼上的蚂蚁,宁愿被他痛快点捏死,也好过活着受这种煎熬。

苏昱微微低头替她试了试水温,轻轻帮她把头仰起来些,又用木瓢舀了水,将一头乌发浸润在水中。他低头时一缕发丝垂下肩头,正从她的脸颊上轻轻蹭过去,酥酥/痒痒,遮了她的视线。

她轻轻扭过脸,想避开那缕发丝,他却全然未觉,以指作梳,自她的发间慢慢穿过,轻声道:“别乱动。”

“…”谢绫下意识地定住了头,再也不敢动了。

他轻轻抬一下头,那种酥/痒的感觉又在她脸上轻若蚁足地扫过去,她再忍不下去,伸手去撩那一丝发,将它绕到他颈后。

苏昱低头看了一眼,眼里布有疑色。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手指就那样悬在他肩头,怔怔地和他四目相对,一双眼睛蒙了些水汽,额上还贴了一小撮湿了的碎发,定定地看着他。

这个姿势,这个模样,那双眸子乌黑明亮,竟像一只幼鹿,躺在他膝上,乖顺可人。

他把她额上的碎发撩去额角,笑意自眉梢,暖融融地一直浸到眼底。

沾了水的手指触到她脸上的皮肤,惹得谢绫轻轻颤了一颤。她连忙把手抽回来,不知是因为触碰带来的不适,还是怯自胆边生。

她不由自主地凝起眉,从她的角度自下而上地观察他。平心而论,他下巴的轮廓很好看,虽然瘦了些,却并不锋锐,仍是舒服的一个弧度。笑起来嘴角轻弯,温文尔雅之中看不出分毫情绪,瞧在旁人眼里却柔和自然,耐看得很。作为一个帝王生得这么好看,上天待他实在太好了。

她觉得,人不可能没有缺陷。她之所以没有在他的外表上看出什么缺陷,一定是因为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且,事实上确实如此。

依她所见,能想出这种折磨她的法子,这人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心理变态。

蓦地,她忽然想起个要紧事,佯装自然地问道:“看你上回对医术颇有心得,我命人搜罗了一本《素问》,你可要看看?”

苏昱正用皂角汁抹上她的长发,简短地应了声“好”。

谢绫目光一沉,追问:“真的会好好研究么?”

他虽未学过医术,但也听说过这是部传世的医术,她想让他学,他也乐得投其所好,便颔首道:“会。”

谢绫提着的心一下沉入谷底。

《素问》是医书里最基础的几本之一,却重于医论,学医者在初学时通读全本,确实能有所悟,但病症千变万化,非概知医论者能解析。她上一次中的毒,隐蔽到连她自己这个亲身试法的人都不能确诊,他却能凭借师父信上的几行描述便判断准确。

如此医中大能,又怎么会回过头去研究这种初学者的书?

谢绫阖上双目,以掩饰眼中渐生起的寒意。

目不能视,感觉便更加灵敏。那双手在她发间缓缓游走,动作轻柔小心,生怕弄疼了她。她甚至能闻到他手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氤氲在水汽里,却真切得教她心惊。

他不懂医术,却能诊出她身上的毒,还能不经思索便轻松说出了解毒之法…结合师父信上所说的朝廷动向,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猜测。

是他命人下的毒。

她早该在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便想到的。朝中任何一个衙门因公务去暗杀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皇帝的旨意?是他给她下了毒,又装作不知情地来施救。怪不得他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原来是早就备好了解药。一切都是个正正好好的圈套,严丝合缝。

冤有头债有主,那个害她的凶手竟一直都藏在她的身边。

唯一令她琢磨不透的是——她谢绫的面子再大,也请不动他老人家亲自来给她下套吧?

此事越想越蹊跷。他的动作越是温柔,越是舒缓,便越令她头皮发麻。偏生他还不知足,俯下身靠近她的脸,说话时气息拂在她脸颊上,温温热热地痒,轻声问:“舒服么?”

谢绫忍住发作的冲动,双眼仍是阖着,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装死。但他的耐心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依旧保持着方才那个距离,吐息均匀,煎熬着她。

闭着双眼的时候对周遭的想象都会诡谲起来。她脑中已大致勾勒出她二人如今的光景,她枕在他膝上,他与她近在毫厘,发丝交缠,委实是一幅暧昧图景。记忆力太好也是罪,方才观察进脑海里的那张脸此刻清晰地浮现了出来,堪堪贴在她眼前。

只要一想到她身边的这个男子是谁,她就实在提不起睁开眼的勇气。

但拂在脸上的气息实在太熬人,他又像逗猫儿似的,手指缠了一丝她的乌发在指尖,一圈一圈来来回回地转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让她的装死大业离破功又近一步。

终于,她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眼底已换上了一副妥帖的冷然神色,半是亲近半是疏离,添一丝慵懒,果真像是刚刚醒转一般:“好了?”

他直起身,弯起眼梢笑:“好了。”诚实地说,他的腿被她枕得有点麻。看她不愿意起来,便没忍心叫她。

谢绫霍然起身,随手取下架子上的巾栉,想自己擦干梳净。

苏昱随手撩起她还滴着水的长发,接过她手里的巾子,帮她擦拭。他站在她身后,长发撩起时颈后的肌肤无遮无拦地暴露在他面前,白皙透润。一滴水珠沿着她颈侧的线条向前滑落,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随着水珠滑入衣领,不意正见到那处隐隐露出的一截锁骨,随着她吞咽的动作轻轻一动,撩动心火。

谢绫看不见身后那副渐而炙热的目光,只觉得益发难捱,见他擦拭得差不多了,转身慢慢挣出他的手,神色深沉:“你不用做这种事的。”

“我喜欢。”

“…那你要答应我,记得这句话。”她眼神坚定地再向他确认了一遍,“因为你喜欢才这样的。”全都是他在主导,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千万不要秋后算账,给她又记上一笔。

苏昱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依旧寡淡,总有丝随性如烟的漠然,只有在必须计较的时候,警醒如狼群厮杀前的对峙,目光透着坚定的冷光,半分不肯退让。

她全知道了?

他原以为这些年她若过得好,再见时她的眼眸不该是这般模样,却忘了她的锦衣玉食,都是与人勾心斗角换来的。富贵荣华是养人的,但这样抢来的富贵,却只能消磨人。

今时今日,她对峙的对象,终于也轮到自己了。

苏昱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减退,目光幽沉,故作轻松道:“都依你。”唇轻轻翕动,没了笑容遮掩,连日来一直藏得极好的疲惫和苍白皆浮了起来,寂如孤鸢。

气氛陡然凝重。两人各自藏着心思不能为旁人道,也猜不透对方的所思所想。谢绫率先受不住,向他虚浮地笑笑:“你吃过饭没有?叫下人拿几个菜上来吧,我方才有些吃撑,先下去走走。”

他不作声,便是默许了。

谢绫如释重负地推门出去,反手关上了门,自己靠在门上长出一口气。

不行。难道她就要这么任人宰割下去?她之前尚未从自己绑了个皇帝的震惊中缓过来,要不是他来的时机准得猝不及防,乱了她的阵脚,她也不至于如此被动。今天过得如此窝囊,实在有损她的一世威名。如今静下心来,却要仔细思忖——对方是皇帝又如何,她得想想法子,过了这一关。

宫里恐怕已知道了他的踪迹,不能杀。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那就更加不能留。她得趁着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赶紧琢磨出个两全的办法。

天色已晚,长廊间昏暗的光线里,谢绫慢慢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狠色。

情势所逼,只能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这个杀气腾腾的小眼神儿,感觉绫妹又要闷声作大死了= =,酷爱拦住她!【尔康手】

第十三章 香囊

皇上离宫第八日,安公公抱着拂尘在养心殿前踱来踱去,一天比一天心焦。

主子在的时候,说话行事都得吊着颗心,稍有不慎就丢了小命,如今主子不在了…他觉得自己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哪!

偏偏这世道,总有人来火上浇油。

台阶下远远现出两个人影,领着一队婢女浩浩荡荡走近了。安公公用手在额前支了个帐篷,细看之下大呼不好:瑾贵妃三天两头往乾清宫跑,他尚且能应付,可这旁边的平遥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公主殿下的脾气不好拦,万一拦不住…后果不堪设想啊!

安公公觉得自己的小命是要到头了,立刻迎下台阶拦人:“奴才参见公主殿下,参见贵妃娘娘。”

苏沐儿在自己寝殿接到瑾贵妃的传讯,说是皇上龙体欠康这么多天了,她这个做妹妹的不去探视一下恐怕会落人口实。

她一向不喜欢她皇兄这个仗着娘家家大业大就作威作福的妃子,心知那女人不过是借着她来刺探皇兄病症虚实,说不定背后还受了温相的指使。但瑾贵妃这番话句句在理,她不得不来给她来当一回枪使。

也罢,反正她也正巧有些担心,皇帝哥哥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安福顺在她们面前说尽了套话,百般拦着她们,瑾贵妃有了平遥公主当靶子,自然不吃他这一套,厉色道:“本宫不能进,连公主都不能进了?公主是陛下最疼的妹妹,如今陛下重病,公主却被你拦着不能进去探视,岂不叫陛下心凉?”

“实在是陛下吩咐了,谁都不能进去探视,奴才也只是奉命办事。”安福顺的脸皱成一团,这瑾贵妃平日里不怎么来找皇上,偏偏皇上一病,她来得比谁都勤快,他浑身解数都用尽了,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应付这个难缠的主,只能嘴上赔着好话,“公主的心意,奴才自会传达给陛下的。”

“狗奴才,你算什么东西?公主的心意,什么时候是你能传达的了?”瑾贵妃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凛凛泛着怒气。

她自小生在温家,入宫后又是她一人独大,连皇上都要看她娘家的三分薄面,宫闱之内更是从来没有人敢忤逆她。如今小小一个太监竟敢几次三番地拦她,她便是再想维持她端庄体面的形象,也禁不住抑在胸中的怒火,终是失去了耐心。

她偏要弄明白,皇上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瑾贵妃杏目微挑,斜睨着他:“皇上未曾露面,也无御旨,全凭你一个奴才在这胡诌。本宫倒是怀疑,是不是有人勾通外贼,要做那祸国弄权的奸宦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