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手中的大米洒在地上。

“姑妈哎——我在这世上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还不认我,呜呜呜,我,我还是跟我爹去了吧——”竺卿宛这厢哭得锥心泣血涕泗交颐,一遮脸准备装向大米店的门柱子。

素月一把抱住竺卿宛,竺卿宛心头一松,这大婶心太软,人家准备的鸡血还没用上呢。

“孩子啊,来,我看看,二十年,都那么大了,你爹,你爹他是怎么去的?”

“我爹他生了病,咱家没钱,那大夫他黑心,少了几味药,我爹,我爹就被他害死了。”竺卿宛啜泣着,“家里穷,没钱给爹爹买棺材,我就去卖身葬父,有个怪蜀黍把我买下来,我给爹买了口薄棺材埋了。那怪蜀黍有怪癖,喜欢煮洗脚水喝,我受不了,就逃了出来,他就派了人一路追过来,我一路逃到离魂境,想到爹说得我有个姑妈,就这么找来,整天跟野狗抢饭吃,还被一群乞丐欺负。哇——”

竺卿宛一抹眼泪,心道自己真是太恶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编出来。

“就是她就是她,抢咱兄弟的饭。”远处几个乞丐一件竺卿宛,挥了棒子就冲上来。

乒乒乓乓一阵落地声,家伙全掉在地上,素月一手护着竺卿宛,横着眉看着那群乞丐,那乞丐一看便一溜烟跑了。

竺卿宛在背后偷偷比了个剪刀手。

“二丫,姑妈带你去离魂谷,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啊!”素月抓了竺卿宛的手,喊上几个搬运工,也不等竺卿宛答应,便回了离魂谷。

竺卿宛眼角浮出笑意,离魂谷。

素月托着竺卿宛飞身上了那木桩,后面的搬运工随即跟上,木桩很高,竺卿宛看着,向来谷内之人的平均水平不会低。一路向内,竺卿宛将地图描绘在脑中。

“铃铃铃”自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在空中一遍一遍的回音,响彻山谷。白色杏花花瓣从空中飘落,一个青衣女子长袖曼舞,湮没在这花瓣中,从紫云台飘下,似花还似非花,香凝瘢新褪红丝腕,万千飞花,抵不过眼前女子的嫣然一笑。

杨柳眉,杏花眼,水波潋滟,明眸善睐。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瑰姿艳逸,仪静体闲。一颦一笑紧扣人心,逶迤青色拖地烟笼杏花百水裙,金丝薄烟翠绿纱。美得如此无暇,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人与人的差别就在此了,竺卿宛沉浸在这如梦幻影的花海中,有些女子,回眸一笑,三个字,百媚生,而她,三个字,要干架?

“夫人。”素月恭恭敬敬地低头。

“嗯?怎么带了个生人?”那女子抬起竺卿宛的下巴。

“这是奴婢的远房侄女二丫,她爹刚死她千里迢迢跑来投奔我,这孩子可怜,还望夫人成全。”

钟梦兮,竺卿宛心明,便装了一副胆小害怕的样子,躲在素月背后。

“一个人来投奔?”钟梦兮蹙眉,“看来挺有胆识的。离魂谷内不准生人进入,你也呆了二十年了,规矩你知道的,看在你忠心的份上,如今我放一马,这丫头,别让谷主看见了,不然怕是活不成了。”钟梦兮一番警戒,施施然跃上紫云台,消失在视野中。

好轻功!竺卿宛暗自叹道。

“二丫,你可听见了,谷主脾气大,你可千万小心着,别乱走动。”素月一边将竺卿宛带到伙房提醒着她。

“姑妈,我知道,我不会乱跑的。”竺卿宛对她甜甜一笑。

素月出去清点物品,竺卿宛便呆在伙房里头观察着。

说是伙房,这环境也不差,看来萧寅是个对员工不错的人,伙房里除了素月,还有两个小厨子外加打杂的,竺卿宛对着那两张脸,一个叫锥子,一个叫包子,如此生动形象。还有个小丫头,叫梅儿。

不接近萧寅,怎么偷东西?

伙房里的人对于新来的竺卿宛表示热烈的欢迎,因为这样,他们的工作压力就减小的四分之一。而勤快善良乐于助人的竺卿宛体现了良好的集体荣誉感,凡是有事就卖力地干活。

锥子扯着包子说:“你看,这二丫长得比梅儿好。”

包子点头表示赞同:“以后梅儿归你,二丫归我。”

“砰”锥子给了包子一铲子,“叮”包子还了锥子一锤子。

竺卿宛感叹,会武功也不好啊,一句话也能打架。

但,他们的打架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包子和锥子在满屋子的锅碗瓢盆中衣不沾边,打得风生水起。

竺卿宛冲着伙房叹道:“长了个包子样就不要埋怨有锥子戳你。”

梅儿在一边笑着:“二丫,别理他们,成天不闹就皮痒。”

她在伙房带了几日,略微掌握了点离魂谷的地势和人物。地势以有些了解,唯独大BOSS和他的女人们未曾碰面。

离魂谷的夜晚有点凉。

千顷绿畴平似掌,蒙蒙春雨动春犁,一阵春雷划过夜空,倚遍藤岸竹洲。

外面雷声滚滚,竺卿宛略微活动一下筋骨,准备夜探紫殇阁——萧寅的住所。

电闪雷鸣真不赖,光速就比声速快,学好物理不吃亏,e on baby one more time。

梅儿睡着了,竺卿宛悄悄地下了床。

一条黑影从伙房周围闪过直奔紫殇阁。

楼里的灯亮着。

雷声雨声湮没了踏在地上的脚步声。

竺卿宛轻点足尖落在房顶,俯下身去,厅里面的动静。

“来了就进来。”萧寅的声音比这雨夜更冷几分,竺卿宛不禁打了个寒颤,刚一落足就被发现,是对手太强大还是自己太弱小?

“我才刚到就被你发现了。”正要下去的竺卿宛停在屋顶,一种声音如涓涓流水倾于耳边,温婉在这杏花细雨中成一幅绝世佳作。

原来不是自己被发现,竺卿宛松了口气。

萧寅未答,只顾着看自己手中的书,连余光都未在那女子身上扫过。

“夜深了,你还不休息,晚上凉,我来看看下人们可为你打点好了。” 声如莺啼,洋洋盈耳,嵌着梨涡的笑容,宛如名家手下的画中之人。

“不必。”萧寅放下手中的书,看似不太高兴。

太不会怜香惜玉了,竺卿宛鄙夷地看着下面,这大概就是兔子陌归吧。竺卿宛分析着。万年冰山脸,严重面瘫,这个萧寅。

陌归委屈地看着萧寅,咬着嘴唇,红着眼眶。

“啪”萧寅一拳敲在桌子上,硬生生将桌子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陌归吓得后退一步。

“还不走?”

陌归擦掉忍不住掉落的泪水,跑出门去。

萧寅看着陌归的背影,声音直刺屋顶的竺卿宛,“看够了没?”

竺卿宛一个机灵,一跃而起,飞檐走壁,踏水而行,滴水未溅,休迅飞凫,飘忽若神。

萧寅飞旋而上,未追,看着一闪而过的黑影,冷笑。

雨水冲刷着屋檐,将女子立于房顶的证据随之带走。

竺卿宛蹑手蹑脚的钻进伙房旁边的住处,一盏枯黄油灯突然亮起,灯光扑腾着映照出梅儿的脸。

“你去哪了?”

“起来尿尿。”

“身上这么湿?”

“外面雨大,我去关了下门窗。”

梅儿没再问,脸上显露出疑色。

竺卿宛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一来不知神风掌秘笈在哪,二来萧寅太过警觉,哪怕知道,也不一定偷得到手,一夜辗转反侧,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二丫,快点来干活!”梅儿喊着。

“来了来了。”竺卿宛冲过去洗菜。

她想了一夜,思前想后与其盲人摸象,不如先接近萧寅掌握敌方动向,再制定严密计划。

“包子和锥子今天不知道干嘛去了,再不来,午膳就要来不及烧了。”

“我姑妈呢?”

“素月阿姨被夫人喊走了,说是落宁院有点事帮忙。”

“离魂谷这么大,夫人那有事怎么要到伙房喊人?”

“主子们的事,我们下人怎么管得着。”梅儿扔过一把铲子,“会烧菜么,别耽搁了谷主的午膳,这要是怪罪下来可就不得了。”

“谷主很凶吗?”

“先烧菜吧,要是迟了,就知道凶不凶了。”

竺卿宛撩起大勺,不就是烧菜么,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正宗吃货,能烧能品能吃能评才是一流的。烧点啥呢?

竺卿宛看着洗完的各色生菜鱼肉,一时兴起,便做了一道龙井虾仁。

竺卿宛将虾仁在流水下冲洗至虾仁呈玉白色,沥干水分;加适量盐、半个蛋清,搅拌一下至有黏性,加适量鲜精和淀粉搅拌均匀,腌渍了半个小时,加一小撮龙井茶,用小半杯85度的热水泡开,静至几分钟,滤去大部分茶水,留下茶叶和一两口茶水的量备用,铁锅加油烧热,将虾仁倒入,迅速用筷子划散,立即捞出控油;锅内留少量油,烧热后倒入虾仁滑炒,烹入少许料酒,然后将剩下的龙井茶叶和茶水一起倒入,大火翻炒片刻,出锅!

竺卿宛闻着阵阵茶香,虾仁白玉鲜嫩,龙井碧绿清香,深吸一口气,真想自己先尝尝。

那边梅儿闻着香味笑道:“二丫原来你的手艺那么好呀,下次你也得做个小厨了。”

“我呀,这叫班门弄斧。”竺卿宛看着盘子里的虾仁,口水直溜溜地往肚子里咽,撩起袖子,开始做下一道菜。

“糖酥鲤鱼,一品熊掌,清炖蟹粉,龙井虾仁,三蛇龙虎凤大会,冰糖湘莲,金寿福,符离集烧鸡”竺卿宛念着名字,八大菜系样样齐全,比人民大会堂国宴的档次还要高,这是要多少毛爷爷。

肥死你肥死你,竺卿宛心里暗暗诅咒,让你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祝你禽流感疯牛病非典。

紫殇阁。

萧寅用着午膳,散发着淡淡的冷漠气息。眼中忽闪而逝的神情,让人琢磨不住。

雨夜暗伏的高手,那夜他在雨中停留,分明的女子身影和诡异身形,离魂谷何时混进了这样的人,什么目的?他对着她离去的方向,跟着那空中弥留的味道,在伙房的门槛上,看见一个新踩上去的脚印。

素月的侄女?怕是没那么简单。

他萧寅能安稳地坐着离魂谷,享有全武林盛名的神风掌,岂是个庸才?

拿着筷子对着与往日略有不同的菜色,疑虑和杀意,睥睨群雄的冷傲,有趣。

“不错。”萧寅冷冷地说道。

身边的小厮豁然抬头,这是第一次谷主在吃饭的时候对食物有所评价。

“是谁?”萧寅指着龙井虾仁。

“听说素月阿姨带了个侄女进来,是那个叫二丫的烧的。”小厮一边恭敬道。

“带来。”

小厮领了命,将正在伙房一边想着龙井虾仁扒着白米饭的竺卿宛带到紫殇阁。

竺卿宛将紫殇阁的摆设牢记于心。紫殇阁很简洁,简洁的就跟萧寅这个人一样,冷淡如他面无表情尘封千年,如他眼眸深陷,鼻梁高挑,犀利如苍鹰,冷峻如冰山之巅,打了个寒颤,面有心生,如此,怕是不好惹。

“你?”萧寅的筷子指向虾仁。

竺卿宛点头。

“刚来的?”

点头。

“武功?”

摇头。

“抬头。”

萧寅直视着竺卿宛的眼,这女子,长得一般,唯独眼神,流光闪烁,炯炯有神,却好熟悉,宛如当年——

“留下!”

竺卿宛如雷轰电掣,茫然失措地站着。她想尽办法靠近紫殇阁,原来,就这么简单?

“名字。”

“二丫。”

“身份。”

“……”

去你妈了个蛋卷儿冰激凌吧,差点被你绕进去了,要不是竺卿宛身份太多,以嘴巴经常脱离脑子运行的习惯,还不说漏嘴。

“侄女。”

“嗯?”

竺卿宛眼前一黑,妈呀,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讲了几句话就被他绕到两个字中去了。

“素月的侄女——”竺卿宛解释到,你他喵的有我这么年轻的侄女吗?

萧寅指了菜,一丢筷子走进房内,也不管风中凌乱的竺卿宛。

“谷主是说,以后他的饭就由你负责了。”那小厮一脸谄媚地看着竺卿宛,这可是主人第一次要人呢。

竺卿宛斟酌着这个讲话从不超过五个字的男人的背影,感叹:每一个有话不好好说的年代,总有人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完全不知所云遮断归途。萧寅旁边的人,天天得花多大功夫去琢磨他想表达什么。

“我能去跟我姑母打声招呼么?”竺卿宛回过神。

“当然可以,不过,千万别让二夫人知道了。”那小厮提醒着,别人到还好,若是被二夫人知道,保不准以后天天想着法折磨竺卿宛。

可,偌大一个离魂谷,萧寅身边就这么几个人,不会发现,难上加难!

接下来的几天,竺卿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让她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萧寅保持着一天说话不超过二十个字,一句话不超过五个字的习惯,让竺卿宛很是头疼,死了无数脑细胞去思考萧寅到底想表达什么,竺卿宛开始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理解能力有问题,经过多番思索,得出一个结论,萧寅他丫的真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不但不改他的冰块脸,只要突然感觉周围空气骤降那一定是他在附近。

老鹰钟梦兮时刻保持着她俯瞰众生的高傲姿态,一如带着剧毒的黑色曼陀罗,一般都是斜眼看人,对于竺卿宛,她连余光都懒得瞟。

毒蛇楚秋雯把竺卿宛从里到外从头到脚自三百六十度观摩完毕之后,二话不说一脚出门。

狐狸上官然时刻保持着诱人的媚笑看得竺卿宛毛发直竖,“莫非谷主又要娶一房小妾?”。啊呸,竺卿宛默默地吐了口口水,跟着冰块脸导致这几天血液循环不畅,连内分泌都失调了。

陌归一直温温顺顺远远躲着,竺卿宛觉得她大概是受了萧寅的虐待,至于何种虐待,人家家暴不关她事,就算□又怎样。

唯独让竺卿宛思考不通的事,萧寅时刻与他的女人们保持着一定距离,也基本不与她们有任何交流,果然是,只看不用!

竺卿宛在一切有可能的时间及地点将紫殇阁摸了个遍,别说神风掌秘笈,连秘笈它封面都没看到,正在焦虑时,一边梅儿惊慌失措的跑来找她。

“二丫,不好了,快去看看素月阿姨。”

“姑妈她怎么了?”还未等竺卿宛一句话讲话,梅儿抓住她风驰电闪地往伙房跑。

伙房前楚秋雯挥着鞭子,大有猛虎下山饿狼扑食之势,包子和锥子一边哀求着,素月五花大绑站在树下,被楚秋雯抽得鲜血淋漓。

“你从哪里带来的狐媚子,勾引谷主,哼,这离魂谷真是翻天了,什么货色都能进来!”

“二丫是我侄女,求二夫人饶过她吧,她不会勾引谷主的。”素月忍不住身上的痛,咬着牙为二丫求情。

“看你还事多。”楚秋雯一鞭子毫不留情的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