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你打算一直瞒着她吗?”说话的是常子御。

荣成臻凉皱了皱眉,“你觉得,我现在告诉她,她可以么?”

“所以不断的加强她,让她足以承受一切,有足够的勇气和实力去和你并肩作战?”

“我倒更希望她能安安静静快快乐乐的,可是你知道,那不可能。世事捉弄人,就像你我之间,不是么?”

“我常游于碧水青山,无世俗纷扰,我很好。别拿我跟你比较。”

“你没想哪一天,认祖归宗?”

常子御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为了所谓的大义撇下我?既然已经丢弃,就永远不要想失而复得。我现在是,永远是,常子御!”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是个错误,但是既然错了,那么便用自己的方法扭转乾坤,错还是对,留一块无字碑,永远留给后人去评价,史书永远只为胜利者书写,掌权者才有能力颠倒黑白,才能将错的,改成对的。

常子御看着床上的竺卿宛,“等她好了,我立刻就走!”

“如果不是我把她带来,你是否永远不会踏进幽冥山庄?”

“是!”

**

竺卿宛醒了。

她是,饿醒的。

睁开眼,当天深入骨髓的刺痛感消失的差不多了,胳膊可以顺畅的活动,竺卿宛看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大吼一声:“我——饿——了——”

“姑娘,”门口进来一个瘦弱的女孩,“庄主命人烧了莲子羹,说姑娘刚醒,需要吃些流食,不然伤胃。”

“已经,准备好了?”竺卿宛盯着这个女孩。

女孩端了一碗冒着烟气的粥,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奴婢叫浣绿,庄主叫奴婢伺候姑娘。”

庄主?荣成臻凉?没错了,那天自己是倒在他身上的,那么这里一定是幽冥山庄了,大约,萧寅那里的事是解决了。

糟了!竺卿宛一咕噜从床上跳起,不小心撞翻了浣绿手中的粥,溅了一地的汤汁,“荣成臻凉人呢?”

汤水溅到浣绿的手上,她一边擦着手,没料到竺卿宛的反应这么大,一时间不知所措,刚刚喊着饿死了的人突然间这么大力,结结巴巴道:“今日兆京的和烟郡主来了这里,庄主去接待了。”

和烟郡主?竺卿宛回忆着当初黄鹂给她看的大翼国史记,恍惚间记起确实有这么个人,似乎是皇帝宗政夜亲妹妹宗政茗的女儿袁和烟。她来这干什么?

“庄主说,若是姑娘醒了,就在屋里稍等片刻,庄主过会就到。”

竺卿宛呼了口气,坐在床边,猛然间发现自己饿的前胸贴后背,竟然还打翻了她的粥。这该如何是好?

“庄主还说,姑娘饭量大,所以奴婢准备了一锅。”浣绿纯真无邪地看着竺卿宛,似乎很想知道这个看起来正常身材的女人是有多能吃。

竺卿宛顿觉脸上三根黑线,荣成臻凉,不用这样子才陌生人面前损我吧。我很能吃吗?好吧,我确实很能吃。不是有人说,世界这么乱,只有两样东西是别人抢不走的,你的梦想和你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做一个有梦想的吃货,那么你就是无敌的。秉持着生命在于伙食的座右铭,贯彻着作为一个吃货的基本原则,竺卿宛从来都不让自己饿肚子。所谓再苦再累不能让肚子受罪,再烦再恼先要让肠胃吃饱。如果吃的不爽,那人生真的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竺卿宛看着一锅香喷喷的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难道人在睡眠中是不用进食的吗?那岂不是跟动物冬眠没啥区别了?

竺卿宛舀了一勺子的粥,正要放到嘴里,不知哪里刮来一阵妖风,正准备张嘴去吃,勺子里的粥已经没了……

一个欠揍的声音从耳边飘过:“味道还不错,还想在吃一口。”

于是,竺卿宛又舀了一勺子,等待着某只妖将她消灭掉,荣成臻凉坐在了她对面,“食色性也,我知道我秀色可餐,但是你也不用一看见我就吃饱了。”

竺卿宛咽了一口口水,伸手掐了下荣成臻凉的脸,“果然最近,你的脸皮厚了许多。”

“拜你所赐,脸皮厚了,人消瘦了。”荣成臻凉忧郁地看着竺卿宛,眼神质问,你看你晕迷了那么久,我憔悴了多少?

“呃……”竺卿宛无奈,原来苍老师说的话非常的对,见过很多类型的男人后,最终觉得男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单纯,即便年纪大了也还是像小孩子的感觉。如果一个男的总是让女友感到他的成熟,那么,我想,这个女人可能没有能走进他的内心。

“神风掌的最后一页呢?”

荣成臻凉拿出一块黄布,对了,就是这个,与水凝针秘笈的最后一页一样。竺卿宛收起那块布,奸笑着问荣成臻凉:“你这里是不是有寒魄的,上缴!”

“不!”荣成臻凉满脸委屈地盯着竺卿宛,“你为了这个给萧寅当了三个月媳妇,我也要。”

“……”竺卿宛顿时无语,您这是在卖萌吗?“你你你,你要什么?”

“给我当一辈子媳妇!”

“你确定,不是给你当妈?”竺卿宛看着萌宝宝荣成臻凉,大汗淋漓。

荣成臻凉叹了口气,恢复他的平日状态,“你的伤还没好,暂时先留在幽冥山庄,到时候我会给你的。”

“好吧。”竺卿宛边吃边说,“听说袁和烟来了这里,嘛状况?”

“听说我大哥曾经救了她,所以她来感谢我大哥的救命之恩。”继而又语气突变,一脸不屑,“不过是宗政夜拿来讨好的棋子而已。”

竺卿宛惊悚地看着荣成臻凉,腹黑,绝对腹黑男,“不是你大哥要杀你,为何放了他?”

“小猪,你要学会如何用最少的手段让身边的人为你所用,有些人,是一辈子的敌人,有些人,却可以变成队友,只要你们有共同的目的或者几近一致的方向。我许诺给他他要的,他便承诺我我要的。”

“他要的不是幽冥山庄吗?”

荣成臻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竺卿宛,岔开话题,“常子御说鸦洒的功力你还未得以尽用,所以这段时间——”

“停!你是说常子御在这里?”

“你的伤势,你觉得除了常子御,还有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你恢复?”

竺卿宛不得不承认,虽然她的确很想念常子御,但是,荣成臻凉的话是神马意思?功力未得以尽用,常子御!这意味着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各种毒药解药又要一日三餐的灌倒她肚子里!意味着她的自杀未遂综合神经过敏症又要犯了!意味着荣成臻凉和常子御这对站在一起直接秒杀世人的完美组合又要出来养眼了!意味着让女人们羡慕的架在两大帅哥之间的生活又要让她重归地狱了!

竺卿宛哀叹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人家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她已是静若瘫痪动若癫痫。

荣成臻凉很是满意她的反应,而一旁的浣绿已然惊得连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真是让她难以想象,庄主为何会看上这么一个看起来市井粗鄙的人。

一阵药香飘过,常子御一身白衣洁不染尘的出现,与之相伴的是手中一碗咖啡色的药。眼眸含笑地将药递到竺卿宛嘴边。

竺卿宛接下药,直勾勾地看了一会,两位笑意阑珊欣赏她喝药的男子此刻保持着统一战线,她闭上眼,这是咖啡啊咖啡啊,捏着鼻子咕噜一下倒进嘴里。

“味道,还不错。”竺卿宛讪笑,“二位可还满意否?”

“每次见你,我都觉得你换了一个人,上次是换了性子,这次直接从活人换到死人。佩服!”常子御不露声色道。

“有一样东西不会换,就是每次见到你,我有的没的该得的不该得的这辈子的上辈子的连下辈子的病通通一起犯了。”竺卿宛清清嗓子,“咱两是五行相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得上这种画蛇添足的犯贱心态,但是你的人格魅力实在让我这等低贱之人不敢仰望,神医,我也不知道我想说啥,我就是问问你,你会治心理疾病吗?”

“如果像你这种泰山都压不动的壮实内心都有病的话,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坐拥家财万贯了。当然,我也不否定过于强大的内心是不是也是一种病。”

竺卿宛凄凄切切长叹,“看来我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墓地贵么?请在我的墓碑上刻上这几个字:死于庸医之手,投医需谨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夜静,悄无声。

竺卿宛在他两人的絮絮叨叨之后果断将二人赶出门外。

七月的上弦月冷冷地镂在浮云顶端,如流水迢递一泻千里。

屏风外的风铃在夜风中叮叮当当地弹奏一曲钢琴小夜曲,舒婉悠长。

月光下,一道黑影如断线风筝飘过庭院荡过回廊跃进那飞檐画角的小楼。黑影落叶般悠悠挂在檐角,如此轻,如此快,如此静。

黑影飘入珠帘,一双浓重黝黑的眉眼露在窗沿之下。

“当!”,风铃撞出一个极不和谐的音色。

“谁!”

黑影还未闪入屋内,竺卿宛一声低喝,警觉之下翻床而起。指甲盖上的琉璃彩珠疾不惊尘窜向软软的纸窗破洞而出,门外的黑影向后一闪,一拂手那彩珠撞上如玉般光滑的衣袖竟跌落在地,在地面跳动。

黑影眼底掠过一丝疾光,破门而入,手中的剑自腰间明月般升起,刹那间屋内辉光大盛,将竺卿宛身形照得纤毫毕现。

剑光下的女子纤细身体,勾勒出的身线如水波流畅,脸虽称不上美却也算是清爽的。

那黑影毫不掩饰的仰头一笑,声音却是豁然开朗,不加修饰的硬朗狂野。

竺卿宛惊诧之余表示无语,这人根本就不是来跟她打架的,他是要干嘛?

趁着剑光打量眼前的男子,五官深刻,眉眼浓重,线条如声音硬朗,通身气度,凌厉而锋锐逼人,竺卿宛转念一想,出手不凡且在这幽冥山庄来去自如的,除了荣成臻凉,大约也就只有他爹荣成独醉和他哥荣成臻清了,要是这货是他爹那就太逆天了,只可能是他哥了。只是,荣成臻清大半夜跑来她这干嘛?

荣成臻清看着竺卿宛朦胧呆滞的目光,心道心道荣成臻凉的品味着实不咋地,身影一闪,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留下在风中凌乱的竺卿宛,看着沉沉的暮色,冒了一身冷汗。

荣成臻凉,你没告诉我你哥喜欢大半夜吓人啊啊啊!

常子御,你能不能先去看下荣成臻清的病啊啊啊!

他的病比我严重的多啊啊啊!

“砰”,又是一震声响,一个线条瑰丽的女子冒失地闯了进来,明明是三更半夜夜入他人的房间,偏偏那一张如玉娇嫩的脸摆着一副娴雅端庄的样子。

竺卿宛雕像般看着今夜自己的房间进进出出人来人往,忧郁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本郡主大概是走错了。”那女子温柔的笑笑,声音也是平和悠长的,尽显尊贵之姿。

竺卿宛一头黑线,先来个荣成臻凉,后来个袁和烟郡主,莫非自己的房门上贴了金子?

“慢走不送,哎,顺便帮我把门关上!”

一阵关门声,将落玉光色阻在门外。

竺卿宛倒在枕头上,怎么这幽冥山庄的人,一个个都是这副德行?

有种在动物园被当猴耍的感觉。

竺卿宛刚安安稳稳的躺好,“吱呀”一声,门又开了。

哀叹一声,她只能又爬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心叹,神啊,你拿块砖头把我拍晕吧,莫非这都是些夜猫子晚上不用睡觉喜欢逛街或者都爱梦游的?

皎月之下的身影,悠长而孤凉,倒映在地上的人影,冷冷清清,竺卿宛不禁打了个寒颤。

空茫的眼神似真似幻,明明是对着竺卿宛,却彷佛眼中空无一人,略微闪过的光影变幻,嘴里轻念着什么。

竺卿宛窝在被子里捏着被角,手心出了一阵冷汗。

梦游!竺卿宛脑中一闪而过,现在不能让此人一呼而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她压根不认识此人。

悄悄往床边挪了挪,正意图下床开溜,不料那人扑到床上压住了一半的被子,将竺卿宛活活吓掉半条命。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鸦洒交给她的发钗掉在了床上,而此人,正拿着发钗轻声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

“妆未!”

原本还略微有点睡意的竺卿宛此时已被惊得睡意全无。他认得妆未!他还认得妆未的发钗!他是谁?

“你是谁?”竺卿宛轻轻问道,温和地不想吵醒此人。

“独醉啊,这么多年,你居然不认得我了。你的儿子,现在很好,你还好吗?”

竺卿宛抚住自己的胸口,荣成臻凉他爹,怎么有这毛病啊?但隐约听来,他与妆未似乎有些私情,还有贺兰妆未的儿子?可听这话,他似乎不知道贺兰妆未在哪。

猛不及荣成独醉一把抓起竺卿宛的手,“妆未!”

竺卿宛哀叹,不会把我当成妆未了吧。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啊,你一老头不带这么吃我豆腐的啊。

“啪”,竺卿宛一张打在荣成独醉的后颈,梦游中的荣成独醉体力将至临界点,沉浸在自己的幻境中,才使得她一掌击中。

赶忙拿了发钗裹了被子跑向外面,可转头一看,幽冥山庄似乎挺大,她一路痴现在能摸去哪里呢?

“嗨,哥们。”竺卿宛披头散发裹着被子拉住一队巡逻的头头,那巡逻护卫不认得竺卿宛,一队人拿着手中的兵器指向她。

“别紧张,我就是想问你荣成臻凉的房间怎么走?”

巡逻卫兵们相互看了几眼,此女疯疯癫癫衣冠不整口无遮拦,那语气大抵荣成臻凉是她小弟,幽冥山庄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个疯子?莫不是半夜潜进山庄来做什么偷鸡摸狗之事的?

“唰”,银光交杂地飘向竺卿宛,她往后一退,举起被子往一队卫兵方向一甩,兵刃掉了一地。拇指和食指已扣住了那护卫头头的喉咙。

“哥们,你可以选择告诉我怎么走,也可以选择叫荣成臻凉来接我。我真的很困。”

“直走,左转,第三个口右转,进了谦华殿的门,就能看到了。”

竺卿宛松开护卫头头,朝着他说的路一路转啊转,真恨这门口不贴个标签什么101啊,514啊,多方便。

荣成臻凉放下手中的长卷,正准备熄灯休息,门口传来异动,有人破门而入,一阵风驰电闪地扑到他床上。

荣成臻凉宠溺地笑笑,替竺卿宛拢好被子,听她迷迷糊糊道:“我的地被人占了,你自己找个地方随便睡,别客气。”

当然不客气,这是谁家?

于是当竺卿宛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大喊一声,“色狼啊!”果断拉过被子裹住自己。

荣成臻凉揉揉稀松的眼睛,“谁大半夜自己跑到我床上来的?嗯,色狼?”

“你对我做了什么?”竺卿宛红着脸问道。

荣成臻凉将裹得比粽子还严实的竺卿宛从被子里拎出,“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啊?竺卿宛一脸黑线,不得不怀疑自己睡觉的时候是不是打呼噜流口水说梦话亦或是磨牙了?又也许自己的爪子不安分的——额!不会这么挫吧?

荣成臻凉淡淡道:“摸也被你摸光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

“昨晚怎么了?”

“还问呢,”竺卿宛深深长叹,“昨晚我被你哥你爹和和烟郡主吓没了半条命,最后连床都丢掉了,你家都喜欢半夜神游吗?这病遗传不?你有没有?这病还带传染的?”

荣成臻凉的脸上飘过一丝疑虑,继而担忧道:“小猪,最近幽冥山庄不太平,你千万要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荣成独醉的六十大寿在即,原是不想过得招摇,如今和烟郡主尚在幽冥山庄,便一同请了去,常子御本是不想去的,无奈竺卿宛死活拖着他,不得已答应。

荣成独醉是根本不记得有梦游这回事的,对于常子御这件事,居然反应激烈得让竺卿宛大跌眼镜,一度让竺卿宛觉得他是个热情好客的好爹地。

自从竺卿宛醒后,她发现常子御居然有萧寅冰山脸的倾向,时常一个人发呆,除了给她送药几乎是不讲话。

竺卿宛向荣成臻凉求证常子御是不是得了抑郁症,都说医不自医,作为幽冥山庄的客人,是否要给他请个大夫号个脉什么的。荣成臻凉一笑了之。

荣成独醉是个低调的人,寿辰当日也不请什么客人,只道是吃顿家常便饭即可,饭桌上便只有他父子三人外加常子御、袁和烟和竺卿宛。

这是竺卿宛第二次见到荣成臻清和袁和烟,二人竟一致表现初次见面,荣幸之至。

好吧,既然如此,竺卿宛便很不客气的与他们表现出偶遇,继而风骚无限道:“一片晕红才着雨,几丝柔绿乍和烟。郡主的名字真是饶有诗意。”

“卿云乣缦缦,宛丝柳纷纷。竺姑娘的名字也美。”袁和烟神色端庄体态静怡。

找了个位置坐下,竺卿宛环顾四周,撞上荣成臻清好奇的眼神,冲着她比了个口型:“泼妇!”

竺卿宛不甘示弱,用口语回到:“偷窥狂!”

常子御坐在最下方,盯着菜,似乎在努力思考什么,自从进门,他一句话未语。

竺卿宛向来觉得自己是个不做作的女孩,看着和烟郡主端雅地举筷子细嚼慢咽,着实觉得有些浪费,按照这种速度,估计吃到夜里都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