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今日寿辰,原想随便过了,既然和烟郡主,子御,哦,还有竺姑娘在,真是另寒舍蓬荜生辉!”

“老庄主客气了。”和烟接上话,“您老乃江湖前辈,受万人敬仰,我等都只是小辈,赶上您的寿辰实乃三生有幸,和烟在此代大翼王朝恭祝前辈寿比南山!”说罢一仰头喝下那一杯酒。

“好!”荣成独醉笑道:“大翼有和烟郡主此等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真乃社稷之兴,老夫听说和烟郡主文武双全才华横溢,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今日既来了,倒想见识一下!”

“都是他人奉承,和烟万不敢当。既然老庄主出言,那和烟就班门弄斧了。”

荣成独醉抚着胡子微微点头,荣成臻凉作为现任庄主自是礼数做足了,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常子御衣服事不关已的样子偶尔尝两口。

和烟看向荣成臻清,却忍不住浑身一抖。

这边荣成臻清和竺卿宛一个泼妇一个偷窥狂,正在饭桌上风生水起地,交手!

竺卿宛发现自己的筷子无论伸向那边,总有一双筷子在她落下的瞬间抢走她筷中的食物,似乎处处都等着她下筷,就是不让你吃的样子。

竺卿宛压住怒气,干脆不动筷子,我就看你筷子往哪搁,咱就化被动为主动,手中凝足内力,落筷如有神助。

层峦叠翠之上竹筷交错,瓷碗玉盆旁手影闪烁,青绿豆芽侧频频交手,西湖醋鱼旁动作出奇,按,点,收,戳,挑,击,闪,灵巧精奇恣意蹁跹的手势里,竺卿宛面带微笑眼神发亮,镇定如座身姿不晃,在乱晃的筷影里悠然地淡定送菜入口,还不时点头赞许:“这味道不错,盐放多了,荣成臻清,别客气啊,一起吃!”硬是没让荣成臻清的筷子碰到。

开玩笑,这可是水凝针的手法,若是这样你还能抢到我的食物,改明儿我就把秘笈烧了。竺卿宛转念一想,在座都是高手,不能让别人学去了,放下筷子,示意自己吃饱了。其实,还很饿。竺卿宛看向荣成臻凉,努力地摆出萌猫三剑客泪水连连的无辜大眼睛。

荣成臻凉眼中含笑,淡定如初地夹了只蜜汁烤翅到竺卿宛的碗里。

荣成独醉看着儿子的微笑,渐渐皱起眉头。

袁和烟轻咳一声道:“既是作诗,一个人无趣了些,和烟想请竺姑娘一起,如何?”

正在啃鸡翅的竺卿宛脖子一僵,缓缓抬起头,看着袁和烟,看她一脸自负清高的骄傲,冲着荣成臻凉伸了两只手指头。

这姑娘,不是骄傲,是骄二!

想我堂堂天朝之女,从小被灌输诗经离骚,唐诗宋词元曲,再有从古至今大文豪,家藏什么纳兰词集,连毛泽东词集都收藏了,随便借鉴两首,还会比不过你一传说中的才女临场发挥?

想当年,好歹本姑娘被朋友成为□丝中的战斗机,文艺中的VIP!

荣成臻凉倒是没那么乐观,他一路听着竺卿宛的各种歪诗,回想着她所谓的文化二次组合,和袁和烟这种从小在宫闱之中长大的皇家贵女,想来是有一定差距的。

这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头带着一群喜欢挤兑人的儿子看两个女人之间的文艺大比拼!

竺卿宛“啪”地放下筷子,从她今生最为霸气地语调喊道:“成!”

荣成臻凉和常子御面面相觑,荣成独醉抚掌大笑,荣成臻清则是一副“看你怎么出丑”的样子不怀好意地盯着竺卿宛。

“竺姑娘真是爽快,不知这对诗怎么个玩法?”袁和烟向荣成独醉俯身道,“不如请老庄主出个意象,我与竺姑娘各赋诗一首如何?”

“好!”竺卿宛赶在荣成臻凉张嘴之前先应了,硬是把荣成臻凉嘴边的话给挤了下去。

荣成独醉微微点头含笑,道:“这天太热,忍不住让人想念十二月的大雪,不如以雪为题,如何?”

竺卿宛在啃她的鸡翅。

“那和烟便不客气了。”袁和烟起身手托下腮,小跺三步,出口成诗:“飞霜点墨,雪成棉,炎火进不住添。三花两蕊,消万古,尚记醉卧东园。才人骚笔,天幕地席,回首往事寂。谁始得愿,憔悴十二月天。”

竺卿宛在啃她的鸡翅。

“好诗!”荣成独醉大笑,“和烟郡主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佩服!”

竺卿宛在啃她的鸡翅。

荣成臻清幸灾乐祸地看着竺卿宛,怀疑莫非啃鸡翅能加快大脑运动,讪讪道:“竺姑娘,请!”

竺卿宛放下手中的鸡翅,抹了抹嘴,对着荣成臻凉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清了嗓子,叹一口气。

袁和烟偷笑,她可不认为竺卿宛能够一步成诗。

当然,事实是,竺卿宛确实也没法自己作首诗来,只不过,从小应试教育背得诗够多。

瞟一眼一脸看戏的围观群众,笑吟吟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安静,分外的安静!

静到筷子掉落地上的声音豁然可闻。

半响,沉默了许久的常子御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词风雄厚境界开阔,不像闺中女子所做,倒像是征战沙场的豪放文人,凝练豪放。”

那是,竺卿宛腹诽,我泱泱天朝的开国主席,此等境界其实你一娇柔女子可匹及的。

袁和烟脸色一点一点惨白下去,比起闺阁女子为赋新词强说愁,似沁园春雪这般托物言志,广阔的胸怀,深远的意境,以不是一个档次。

“小猪,那个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都是谁?”一边的荣成臻凉不甚在乎词中寓意,他只在乎,小猪这词里面出现的那么多男人都是她的谁,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有文有武。

竺卿宛汗颜,忘了这茬了,随口答道:“我家乡的一些村长什么的,据说有点厉害。”

“……”

“可你为何不用当朝名人作比喻?”

竺卿宛没法大大咧咧地告诉他,当朝名人我不认识!何况,她也不确定这种把别人都比下去的诗词会不会因为官府弄个文字狱什么的就遭殃了。

“原来竺姑娘是深藏不露呀!”荣成独醉拂髯说道:“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此等文才,这大翼国所及之人,恐怕也寥寥无几。”

我还大智若愚呢!竺卿宛如是想。

“既如此,和烟很想见识一下竺姑娘的文采。”袁和烟踱步到竺卿宛面前,道:“想请姑娘与我对诗,如何?”

“请。”竺卿宛淡淡道。

袁和烟微笑点头,胸有成竹,正要开口,被竺卿宛喊停。

“弄点稍有意境的哈,不要小白。”

袁和烟一愣。

竺卿宛偷笑,平日里她也爱看些诗词歌赋,做了这么多歪诗,好歹肚子里还有些墨水,实在不行东抄西凑,今日里就教训这个郡主,看她以后还敢半夜里乱入房间!

袁和烟此时也不顾那么多了,蹙眉语声飞快。

“悠悠禅心筑花庭!”

“吟吟花香奏月明!”

“雾遮半山晚霜雪!”

“晓露朝华初雨晴!”

“半世浮华半生醉!”

“一生情缘一世悲!”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

“觞杯触水梨花酿!”

“炉烟暖琴绿绮音!”

……

袁和烟变了脸色,竺卿宛依旧不冷不热的笑笑,无辜无奈无意无心无耻地耸了耸肩。

座上的荣成臻凉也不看两人,若无其事地端着酒盏抿着嘴,一杯又一杯。

“岸芷香,观远山天水苍茫!”

“翡翠盘,青暝破晓琥珀光!”

“世事如棋,让一着不为污我!”

“心田似海,纳百川亦可容人!”

“远山浅,浅浅,浅连木华迷殇夜,夜夜笙凉!”

“轻弦断,断断,断去几许柔肠声,声声惆怅!”

“流星飒,飒飒,飒沓雪上流光盈,盈盈相望!”

“月华倾,倾倾,倾尽阡陌竹桑翩,翩翩独往!”

……

“好!”荣成独醉忍不住拍掌。

袁和烟不可思议地看着竺卿宛,声音却不似刚才的饱满自信。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都是杀人利器!”

“诗赋有毒,文章是病,皆非救命医方!”

“相思局中相思棋,道尽聚散别离,却不过相思棋困相思局!”

“菩提劫内菩提树,语解缘起缘灭,原来是菩提树种菩提劫!”

……

竺卿宛坐回桌前,灯下通明之光映照于脸上,虽不是倾城绝色但亦神采气质高雅,望其背影,不觉是普通女子,倒像是久于风口浪尖我自岿然不动。

荣成臻凉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唇角泛起薄如落花的笑意。

他举杯,对着竺卿宛,杯下的拇指向上翘起。

竺卿宛心领神会,嘴角扬起新月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袁和烟很不高兴,因为,堂堂大翼郡主居然输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手里!实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袁和烟生气了,所以她要把面子挣回来,可是,这貌似很有难度。

竺卿宛最近很安逸,每天除了喝药就是喝药,身边有帅哥作陪,当然,这个是常子御,因为荣成臻凉要处理山庄大大小小的事物,成天忙得不分东南西北。

竺卿宛照常起床,漱口洗脸,吃过早点,穿过四扇门,五条回廊,拐了六个弯,不知不觉走到幽冥山庄的后花园甸园。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矗立曲径通幽,艳阳高照时,这甸园却凉风簌簌。避暑的好去处,竺卿宛思量着晚上需不需要带点花生瓜子来这喝个小酒乘个小凉。

远处假山上两条身影闪过,大白天装神弄鬼,竺卿宛嘲笑道,突觉不对,那身影,其中一个似乎是袁和烟!

她为何在甸园偷偷摸摸?莫非这甸园里藏了什么秘密?

竺卿宛当下飞身前往假山,屏住呼吸偷偷跟在两人后面。

与袁和烟一起的是荣成独醉的贴身护卫荼勒,竺卿宛在他大寿那日见过一面,只是眼神掠过,感觉他除了长得清秀以外散发着一股高雅的气质,是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座用乱石堆砌的假山颇具规模,其中石路蜿蜒,洞穴林立,偶有些奇花异草铺在石块上,透着淡淡花香。假山前有条不小的瀑布,吐着清凉的水,落到山下的鱼塘里,溅起水花白浪,打在巨石之上。似泼墨之笔神来之作,那附于石上的水滴在日照之下熠熠生辉。

假山内的通道只容一人可过,袁和烟走在后面,荼勒对这里很熟悉,便在前方带路。

袁和烟不断地回头环顾四周,极为谨慎像是怕被人发现,竺卿宛越来越怀疑,袁和烟一个郡主,难道在幽冥山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荼勒带路,是不是说明这个秘密荣成独醉也参与了?针对谁的?

原本踩在石路上脚步声“哒哒”声在越往假山顶之时越接近于沉闷,竺卿宛大惊,这假山之下,竟是空心的!

其实,古人的建筑技术还是蛮好的,各种机关布局一点不落后于现在,这些人若是穿越到现代,是不是可以考个建筑师证或者设计师?竺卿宛此刻觉得自己在大学没有学到一门完整的手艺真是太失败了。

荼勒和袁和烟走到山顶,荼勒搬下山顶一块石头,掰动机关,“轰”,地上的出现一块塌方,显出石阶通向地底。

竺卿宛眼疾手快,在暗门关闭的瞬间挤进了密道。

前方,袁和烟突然停下来。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跟随,脚步越发小心。

“郡主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

“可我总感觉……”袁和烟仔细观察四周,灰色的岩石渗着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落在地上却慢慢地溶入石间,掩去一切痕迹。地面很干净,像是经常有人来,袁和烟的指甲划过石壁,像是在认真体会这石壁中蕴含的一切。

竺卿宛小心地跟在后面,顺道看了一下是否石壁上刻了什么武功秘籍才导致袁和烟如此谨慎,可撑大了眼睛也没看出有半点内涵。

世界变得真快,大翼郡主跑到人家家里来探查秘密,可是幸亏世界变化再快,地球还是三百六十五天绕着太阳逛一圈。

走了一段路,前方的两人突然停下脚步,竺卿宛贴住墙壁,沿着石壁的视线看着他二人打开一扇门,视野豁然开朗,原来这暗道内有乾坤!

竺卿宛跟上脚步,躲在门后。

房间很干净,看样子经常有人来打扫,软榻上的被子里面装着上号的棉花,外用绸缎绣着鸳鸯戏水,平摊在榻上。四盏油灯同时点燃,照亮红木书架上的各种书籍,墙上挂着骏马驰骋之画锦绣山河之图,“永世长安”四字娟秀地乘在壁上。怎么看都像是精心布置的静心之所。

袁和烟一步一步走到软榻前,和衣躺在上面,像是在体会之前的人的体温,闭上眼,过了许久,道:“他就是在这里,被幽禁了一年?”

“是!”

“我未曾想到,他这样的人,居然会在这置锥之地住了一年。这一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躲在暗处的竺卿宛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袁和烟的语气像在质问在愤恨在心疼,这与她平日的清高娴雅截然不同。她是为了谁?被幽禁了一年,荣成臻清?

“这一年他时时想尽办法,潜逃了十三次,可是你知道,他不好对付。”

“我知道!他所受的一切,我会通通从他身上要回来!”

“郡主!您有何打算?”

“我的打算,为何要告诉你?”袁和烟睁开眼,从床上坐起,突然袭击荼勒,荼勒措手不及,袁和烟的拇指和食指已扣上他的咽喉。

“郡主何故?”

“我很想知道,”袁和烟紧紧扣着荼勒,每前进一步,荼勒便倒退一步,看着袁和烟似笑非笑的狰狞面孔,“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是谁的人?你在幽冥山庄潜伏这么多年为了什么?别告诉我机缘巧合或者弃暗投明,我,为何要相信你?”

荼勒突然佞笑,笑得如此不屑,一把抓住袁和烟勒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冷笑道:“郡主,恕我无法告诉你我是谁,但是,在这里,你只能相信我,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在他的重重计算下做你想做的事?”

两人弄内力拼着手劲,最终袁和烟的手被荼勒拽下。荼勒举着袁和烟皓白的玉臂,用手指轻轻划过,“只有我能,你信我吗?你若不信……”

“啪”!袁和烟被荼勒推倒在榻上。伏在她身上,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道:“你信吗?”

袁和烟一张打开荼勒的手指,厉声道:“你让我觉得很恶心!”

“是么,可是,我认为郡主是个聪明人,既然有人能在这里布下一颗十几年的棋子,你就应该想到这实力和远瞻非常人所及。现在,你还有权利挑选队友吗?”

“我姑且信你。”袁和烟理平整紫绫纱,补充道:“可你若是敢动他,后果,自负!”

“当然,只要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

荼勒站直身体,看得出来稍稍有点戒备袁和烟,毕竟,袁和烟的身手不差,他不能有半点失误。“你既然想为他拿回他的一切,那么现在,你尽可听我一言。”

竺卿宛用了内力意图听清他的话,无奈荼勒突然附在袁和烟耳边悄悄地说,自知后面的内容听不到,且自己必须要赶在他们之前出了暗道,便抽身悄悄地离开。

“你说,什么?不行!况且,他也未必!”听了荼勒献计的袁和烟突然紧张反对。

荼勒饶有自信地笑道:“你还能想到别的办法吗?作为一个女人,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女人,还有什么比你自身的条件更具有诱惑力的?放心,只要事成。”

“可他未必会。”

“你似乎,不太了解男人?”荼勒贴近袁和烟的脸,温柔笑到,“我要的是他身份的证实,你要的是他的一切!各取所需,这样不好吗?”

袁和烟很快冷静下来,是的,各取所需,用最少的资源和时间,一个有背景的合作伙伴,那么,还有什么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