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来的竺卿宛用最快的速度离开甸园,现在,她在踌躇,原本是想去谦华殿找荣成臻凉的,可如今,她该做什么?从刚才他们的对话来看,这事大概就是围绕着荣成家的两子一父,作为一个外人,她该怎么说看起来才不像是在挑拨离间?

不知不觉逛到谦华殿,荣成臻凉正在处理洛城的生意问题,知道竺卿宛来了也没说什么,竺卿宛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心里却不断在思索。说,还是不说?

手扶着太阳穴,想着想着。

忽觉有人在面前叹气,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睡了过去,荣成臻凉正站在面前看着他,气息那么近,许是太天热,竺卿宛脸上冒出细小的汗珠。

荣成臻凉拿起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面颊,“有心事?”

“没!”

“那我为何感觉你有一点点的犹豫一点点的惆怅外加一点点不知名的隐藏?”

“大概是你的感情太丰富直觉太敏锐眼光太犀利,导致你看什么都纵横交错。”

“就你那点三脚猫的骗人功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乱混打昏一些傻子,竟然半夜成名,莫非还能逃得过我?”

“你大爷的!荣成臻凉,你这是对我身心上的极大侮辱!好歹我四肢齐全乐观豁达,沉鱼落雁眼睛不眨,怎么着也算一朵奇葩,你居然小觑我!”

“不敢。”荣成臻凉又叹一口气,“什么时候,你有事可以不再瞒我?”

竺卿宛蓦地抬头惊慌。

“也罢,等你何时完完全全地信任我吧!”

竺卿宛苦笑,我何时不信任你,却正因为那么相信你,才想要为你分担。

累的,不是身体,有时候,是心里。

你在,再苦再累,我都坚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渺渺秋水澹澹烟波,幽冥山庄景色宜人却也耐不住这燥热。

夏末秋初,天还是这么热,知了依旧没玩没了的鸣叫,药任然不分季节的端上。竺卿宛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克星一定是常子御,有他在的地方弥漫着一股药香。

荣成独醉很是高兴,竺卿宛在,常子御便不走,是以竺卿宛觉得荣成独醉和常子御指尖一定有一些不能说的秘密。当然,还有贺兰妆未。

她至今没去打听荣成独醉和贺兰妆未之间有什么不得不说的两三事。但既然还没走,总是机会撬开神秘的大门,反正她觉得自己当小偷当惯了。所谓偷鸡摸狗不算偷,偷香窃玉不算偷,窃书也不算偷,想来她也就是盗用了人家的古诗词,偶尔偷偷人家的书,还算的上是高雅的活动。

袁和烟也没走,她一直硬是赖着,最近,竺卿宛越来越不爽她,因为她总是有意无意地粘着荣成臻凉!

你妹!居然敢打我男人的主意!

秉持着你不抛弃不放弃,我不客气不嫌弃的原则,竺卿宛冷眼看着,而她最想知道的,莫过于那天甸园假山密室里的内容。

竺卿宛坐在回廊长椅上,这段日子身体渐好,盘算着在这也无聊,过几日也该道别去寻找玄火琴传人了。

“哎,”竺卿宛拉住一个经过的小丫鬟,看着她手中捧得荷花灯,“这干什么用?”

“竺姑娘明日就是七月十五盂兰盆节,奴婢刚做的荷花灯,明日晚上去放河灯?”

“这里信佛教?”

“庄主的师傅是个出家人,每年七月十五庄主都会去大德兰寺,也准许下人们过节,所以啊,在幽冥境盂兰盆节非常重要呢。”

“大德兰寺?自恣?”

丫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竺卿宛有点不可思议,这个奇怪年代的历史与她前世书中所学大相径庭,却在某些地方出奇的契合。明天,也就是传说中的——鬼节?

相传七月十五是道教的校籍辰和佛教的自恣日,荣成臻凉此前告诉过她,他的师傅是禅修,那么他每年的此时会不会见到禅修?五鬼关系不同寻常,也许能问出个关于妆未的大概。

夜里,竺卿宛闲来无事坐在院子门口乘凉,数数天上的星星,看着那落玉盘般圆润的满月,月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木,将月光打成碎片,像漂泊在海水中的渔网,忽明忽暗。

“明日去大德兰寺。”荣成臻凉大约是被庄子里的事忙翻了,脸色也不见得好。

“能看见你师傅吗?”

“大约,是不能的。家师云游四方从来不见首尾。”

竺卿宛深深叹气:“牛逼的大师们收摊太早了,不知是因为牛逼的人收摊太早导致世界傻逼了,还是因为世界傻逼了才导致牛逼的人提早收摊了。隐于市隐于林隐于朝隐于茅坑的都找不到了,可惜啊!”

荣成臻凉戳了下竺卿宛的脑袋,宠溺道:“你啊,没大没小,什么牛逼什么傻逼?”

“你等牛逼的大神装逼起来比傻逼更二逼。明明听懂了还问!接着装!”竺卿宛忽的站起来,掐住荣成臻凉的脖子摇啊摇。

若是日子总是这么悠闲该多好。

“大概是跟你混久了被你带坏了!”

**

次日一早,竺卿宛梳洗完毕,便一个人跑到幽冥山庄门口等着。来了许久未出,这才发现幽冥山庄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正门前是一条宽河,有人出去的时候才会将吊桥放下,像级了古代城门的防御。背后有马蹄声,竺卿宛回头,确是袁和烟。

“竺姑娘好早!”袁和烟笑得明媚,彷佛清晨的第一道晨曦,温暖却不刺眼,然而竺卿宛心知,假象!一切都是假象!

“郡主早啊,一大早出去啊,慢走不送!”

“本郡主来此等候荣成庄主呀!”袁和烟得意道:“今日随同庄主去大德兰寺,看看这大翼国各地的风土人情,怎么,竺姑娘也是一道去的吗?”

反客为主!竺卿宛心中暗骂,面上却不动声色:“风土人情什么的与我等平民百姓无关,只是这大翼国建国这些年也未见轻徭薄赋鸿德于民,难得大翼皇朝有郡主这么一个心怀百姓的人,在下佩服!”

“身居高位,从小便学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理,自是不用与庶民比较修养的。”

“郡主说的有理也。修养这东西,外用御敌,内用保健,最适合你等身居高位之人了。”

“你……”

“两位聊得好兴致,在下可否加入呢?”荣成臻凉清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硬是将袁和烟还未说出来的话蒙在了喉咙里,袁和烟愤愤地瞪了竺卿宛一眼,翻身上马。

竺卿宛端着笑脸吹着口哨卸掉了心灵的包袱无比轻松地上了荣成臻凉牵来的马,末了还送给袁和烟一头秀发飘柔的背影。

大德兰寺,紧紧贴在恒卢山的悬崖峭壁上,仅用一柱支撑,十分惊险,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令人望而生畏。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中。

这座古老的寺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寺内大雄宝殿之内,十余米高的释迦牟尼佛像半阖双目于瑶莲之上,庄严神秘,周围是一百零八罗汉形态各异相互持法。

这深山古刹钟声悠扬,许是自恣日的缘故,大门紧闭,而殿内一种大小僧人聚神诵经,忏悔这一年来的诸多不是。

这日寺院是不向外人开放的,可不知怎地,荣成臻凉带着竺卿宛和袁和烟倒是轻轻松松的进来,为遭遇半点阻拦。

“阿弥陀佛,施主来了!”一个穿着袈裟的疑似方丈老和尚向荣成臻凉合掌,“老衲恭候多时。”

“有劳方丈带路。”

“两位女施主请在殿外稍等!”

竺卿宛和袁和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赶了出来,干脆两人站在大殿之外,俯瞰天水苍茫碧落青山。

“什么神神秘秘的!”袁和烟不满道。

“好奇心害死猫!”竺卿宛折了一支狗尾巴草在袁和烟身上晃了晃,“何况,我也不爱听一堆老神棍在那念经箍咒!”

“经箍咒是什么?”

“一个骑着白马的老神棍在一只猴子犯话痨的时候念的经!”

“你是那只猴子!”

“你才是!”竺卿宛拿着狗尾巴草从袁和烟手中刷过,一阵刺痒在手心,袁和烟收回手。

竺卿宛看着袁和烟似乎在想着什么,眉头紧蹙,半响,抬起头来,问道:“竺姑娘,如果有人想跟你抢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你会怎么样?”

“跟我抢?”竺卿宛耸肩笑道:“是我的抢不走,能抢走的便不是我的。若是要跟我抢人。”

“这么有信心?”

“那是。我向来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噗,”袁和烟忍俊不禁,“其实你还是个挺好玩的人。”

“你们生于皇家的,不懂得老百姓的疾苦,也无法体会老百姓的乐趣。和烟郡主,其实你一直觉得你还算是个好人,可不要让奸诈之人有心利用了。”

袁和烟突然疑惑惊异的眼神射向竺卿宛,竺卿宛笑笑,回过头,看那半山之中巍然而立的古刹。

人心复杂,幸好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信仰的东西,在污浊之间不染尘泥。半世奔波劳累,为谁?

**

“此处乃是我佛门净院,无外人踏足。这是兆京柱国寺律师梵净。”方丈面对着梵净想荣成臻凉介绍。

“梵净大师。”荣成臻凉向梵净合掌颔首。

“荣成施主,贫僧带来了军机部沈大人的密函。贫僧趁盂兰盆节万寺自恣之时前来,免得引人耳目。不便之处,请施主海涵。”

“不敢,有劳大师!”

“什么人!”方丈一声大喝,一条身影擦过古寺黄墙,飞速离去。

荣成臻凉片刻倾身而出,紧随人影而去,与侧面疾驰而来的人差点撞个满怀。

“大哥?”

那边荣成臻清皱起眉,道:“你被人跟踪了!”

两人望向那黑影的衣角消失在半山腰的竹林之中,顿生危机。

“为何这身影,有点眼熟?你又怎么出现在这里?”

荣成臻清大笑,浓重的眉眼间透露出一丝不屑:“难道你怀疑我?”

荣成臻凉嗤之以鼻:“我想大哥也没这个必要。此人早已知我行径,在此等候多时,看来,庄里有叛徒。”

荣成两兄弟相继走出大德兰寺,袁和烟似有一丝惊喜。

“泼妇!”

“偷窥狂!”

“你大爷的!”

“他娘的!竟敢骂本大爷!”

“有本事咬我啊!看本姑娘如何以通俗的民间民俗文化和众人皆知的口头文化结合在一起外加一些医学原理和人体器官将你家全家上下问候一遍,哼!”

“咳,”荣成臻凉小咳一声,沉吟片刻,问:“包括我吗?”

“哈哈哈!”荣成臻清狂傲不羁放生笑于恒卢山之间,“这个女人,有意思!”

“笑你大爷!”

此言一出,笑声顿止,有三人立于半山之间迎风凌乱,诧异眼神交错彷佛听闻世界之末日山海之癫狂,齐齐望于此四字的出口——荣成臻凉。

“哈哈哈!”有一人接上片刻之前的笑声,有一人捧腹大笑意图在地上打滚,有一个捂嘴而笑浑身乱颤。

笑吧,荣成臻凉在这空山之中静静凝望,今日过后,还有多久能笑得那么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万树凉生霜气清,七月十五月衢明。人来竞把青荷叶,万点银花散火城。

从恒卢山下来已尽傍晚,晚霞染红天际,透亮的红光交缠与片片薄薄的云朵晕染开一副瑰丽的国画。盂兰盆节的夜晚异常热闹,原本该在家中的人群拥挤上街聚在城中纵观东西的玥沫河边。

河不宽,河面上架着一座拱桥,河水两岸都是人,男女老少,各着鲜艳衣装,手持各式纸扎器物和各色有精致有粗糙的荷花灯,灯的底座放了蜡烛,在河水中任意漂泛。

满河的花灯!

有老者在河边对着年轻人讲述:“从前有死了的冤魂怨鬼,不得托生,缠绵在地狱里非常苦,想托生,又找不着路。一年只有今天若是有个死鬼托着一盏河灯,就得托生。从阴间到阳间的这一条路,非常黑,若没有灯是看不见路的。所以放灯这件事是件善事。”

有人写了心愿的纸条塞在河灯里,若是哪家鬼魂看见了,便在阎王殿前说道一声,没准还能心想事成。

河面上一片沸腾,人影花影乱如潮。

竺卿宛在人潮中走动,不知何时以走散,正着急找荣成臻凉。

“给!”有人从背后拿了一盏荷花灯伸到竺卿宛眼前,回眸一笑,竺卿宛接下花灯。

荣成臻凉蹲在河边,月色洒在河边上光华倾泻,那点点水光划过他的脸庞,夜色那般清透,正雅之莲开于皎皎碧波之上,他在流水间低眉微笑,黯淡了满城夏秋之色。

“你也会玩女孩子玩的玩意。”竺卿宛调笑道。

荣成臻凉拨弄着手中的花灯,看着周边人来人往,有放各种花灯的的,是超度地下亡魂,有点香祈祷的的,是祈求祖先保佑在世之人疾病顺水流去,家人康健,更多的是少男少女,香绢扎船,难得今日人多便结群游玩,叹道:“往年都不曾有来,只是今年有些特殊,你若喜欢,今后每年我都陪你来玩。”

竺卿宛噗嗤一笑,“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后悔。”

“来,写你的愿望。”

竺卿宛拿起笔,展开那一团小小的纸,看着低眉凝视自己的荣成臻凉,转开脸,道:“你不写吗?”

“你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

“唔,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竺卿宛提笔,工工整整地在纸上画了几笔,卷成一小团塞进荷花灯中,递给荣成臻凉,“你去放。”

“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

荣成臻凉接过荷花灯,双手捧住,虔诚地放到水里,“我便祈求,让我家小猪梦想成真。”

荷花灯随着水流飘向拱桥,穿过石拱,流向那个不知名的地方。

“走,去别处看看。”

拱桥之下,紧紧地贴着一个黑衣人,一挥手,拂过众多花灯,将荣成臻凉放得那只卷进袖中,一个倒翻跳入远处等待的小舟上。

小舟的船舱内,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撩开帘布,将黑衣人接近船舱。

“头,人抓到了,东西拿到了?”

黑衣人将花灯掷于桌上,看着船内被五花大绑的人,低声道:“打开看看,也许有我们想要的证据。”

那仆人小心的拆开花灯,慢慢地展开被河水打湿了一半的纸,琢磨了半饷,将纸片横着竖着斜着都看了一遍,犹豫道:“头,这是他们的接头暗号还是图腾,小的看不懂。”

“废物!”黑衣人甩过手,夺过纸片,直勾勾盯着纸片上的字,彷佛要将它看出个洞,蓦地,将纸条搓揉成一团,仍在地上,“看来,他还是谨慎的很!”

当然,那是因为此人不知字出于竺卿宛之手,不然,怕是要喷血的,然而,若是他看懂了纸片上的字,那就是要吐血身亡了。

有腐女在纸上涂鸦似的写道:Make love,No war!(越战期间约翰列侬的名言:只做爱,不作战。好吧,至少有只腐女是这么理解的。)

原本是防着某人偷看的,所以画了英文,结果歪打正着,某人没偷看,却被一些不知名不干好事连灯都偷的人给盗了。

“把她弄醒,问她!”

船中被绑的人,赫然是和烟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