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自己去了白枫阁却只是暗中保护,因为有些问题,竺卿宛需要亲口去问,正如她能不能回家,不是皇东境的洪府,而是她一直挂在嘴边的她们村。她必须亲自完成的任务,她要找到的玄火琴秘笈和妆未。只是他未曾料到白枫将机关布得到处都是,差点要了她的命。

他在用生命玩火,在他未成功之前,不希望竺卿宛收到伤害,宁愿以一人之力,不愿她进入这永不回头的道路。这路上必然有重重阻碍,有血腥杀戮,一将功成万骨枯,今朝不见鞍马嚣张,谁知明日门环是否寂寞,那便让他,尽可能保护她。明知她不依不挠的性格,但他依旧相信她的能力,她的惊世骇俗,她理解他!

有一种信任,你不言我不语,无须眼神无须举止,便在心中一笔一划,谁也不能代替,更不能摧毁。

也许她的人生本该平平淡淡,念完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子只是死亡,偏偏这一场未知的穿越,人生华丽续写。

皇权?算什么?不知道她们村最流行的电视剧便是各种宫斗各种夺权吗?从小耳濡目染,今日才发觉有大展身手的空间,她有点小兴奋有点小紧张,她才不管荣成臻凉是为她好,智商不能浪费在平庸之中。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荡钟爱冒险。

**

竺卿宛从萝槿轩回到自己的住处,也没顾得上林路虎,便开始思量着白枫先生的话。荣成臻凉那日告诉她寻玄火琴秘笈来火炎焱燚,可她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忧愁万分,竺卿宛此刻想要快马加鞭,得到秘笈,便可赶往兆京,一来寻找贺兰妆未,二来既已得知荣成臻凉的目的,她便要帮他,他隐藏得很好,可毕竟目标过大,一个如此豪华的浮生园,想必早已在朝廷的监控之下。而竺卿宛不同,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看起来与公子亦毫无瓜葛甚至连萝槿轩都进不去的小角色。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竺卿宛几乎一瞬间就将目光注意在了傅家身上,从入境内,见到了傅家的人,还未经过傅家家门,是时候进去探探了。

浮生园内的会议似乎开得异常严肃谨慎,而竺卿宛此刻正翘着二郎腿享用着最高端的甜点,茶壶内一朵瑶池秋莲绽放如新初,花蕾拥拥簇簇,雅正清和,花中君子,泡出来的清透茶水伴随着淡淡花香,安抚躁动的心绪。

有遥远的梵音从远处传来: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三十二应遍尘刹,百千万劫化阎浮。瓶中甘露时常洒,手内杨柳不计秋。千处祁求千处现,苦海常作度人舟。那声音似远古余音,是婆娑世界的自在神力,从心而入,出世独立,佛缘根生,这音浅浅的,却回荡在胸中退散不去,让人感觉是灵魂升自天际修行,众中八万四千众生皆发无等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萝槿轩美其名曰的宴会刚一结束,傅薄云和曳儿便来寻找竺卿宛,曳儿粉扑扑的小脸洋溢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牵着竺卿宛讲萝槿轩的盛会,傅薄云却深锁眉头,沉默地思考什么。宴会中途留下了些无关紧要的人,重量级人物自是被请到了别处商谈机密,竺卿宛猜到了些许,传言傅家淡泊名利,必是不想凑合些什么的,怕是有难言之隐。

竺卿宛一旁宽慰道:“云弟,有些事无须担心,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那也不是件坏事。”

傅薄云不解,原本在她看来稚嫩的脸上此刻深沉老练。

她不想解释太多,初来之时,便听闻了大翼王朝的骄奢淫逸,更亲身体会了荒凉的世道,若非命不该绝连连巧遇,此刻她早已是无名荒冢上的一堆白骨,与白磷作伴与腐尸为伍,当她还在怀疑这乱世为何无枭雄出现时,才发现一切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适合的时机揭竿而起,幸运的是,冥冥之中天定她淌下浑水,不幸的是,她真的淌了下去。原来,自己将凑合成枭雄,因为真正的枭雄,隐匿了。

“你们不回家么?”竺卿宛此刻准备借傅家两兄妹去傅家溜达一圈,她总觉得,玄火琴秘笈若真在傅家,也决计不在这两兄妹手中。

曳儿靠在竺卿宛身边,撒娇道:“我们回去了,姐姐不就一个人了,曳儿喜欢姐姐,陪着姐姐玩可好?”

“好好好,都好!”竺卿宛对着曳儿宠溺地笑笑,目光回到傅薄云身上,去了那玩笑的口吻,一本正经道:“有什么拿不定注意的,不妨可以告诉我,若是你放心我,为何不与你父母商榷?公子亦是给你出了难题吧?

“宛姐,我怎会不放心你,只是——”

“你可是不想回去?”竺卿宛突然想到那晚香玉楼的事,傅薄云与他大哥之间必定是有什么隔阂,才导致他大哥三番几次陷害于他,传言傅平三子一女,无一愿意继承大体,面上谦和互相推让,看来与流言截然不同,那么,是为了什么?

傅薄云不知如何作答,即便心里信任与竺卿宛,可毕竟有些家事他不想说,也不能说。

看他许久不言语,竺卿宛便猜到了一些,大约是因为那晚在天香楼的事,“没有什么理由是可以让你不回家的,再有矛盾那也是血亲,你知道么,我们村有部法律,里面规定了子女每年必须回家的频率。你大哥虽然加害于你,可你现在有比那更严重的事情不是么?”

一边的曳儿听的云里雾里,茫然道:“哥哥,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呀?为什么不回家啊?我们带姐姐去家里玩吧?”

竺卿宛心中顿时乐开花,就等着曳儿这句话了,天知道她多想名正言顺的进傅家查探玄火琴秘笈的下落。面上却装作随意的样子。

曳儿着了急,便对着傅薄云撒娇,小姑娘的玲珑娇态尽显,让人都不舍得拒绝。傅薄云向来宠着这个妹子,思前想后竺卿宛说得不无道理,即便傅家上下无心于世人所谓大业,既然发生了,也总该谈论一番。

竺卿宛兴冲冲地赶忙换了一身衣服,嘱托了路虎,随两兄妹前往,傅薄云晕马,便招了一辆马车,悠悠地驶向傅家。

刚上马车,便有人拦住了去路。

“车内可是坐着竺姑娘?”那拦住去路的人一本正经地问话,吓得竺卿宛以为自己不小心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纵火杀人之类的事,仇家找上门来了。

她钻出去半只脑袋,将那人省视了一番,意识中从未见过他,便回答道:“正是在下,请问阁下是?”

“奉命替主人送点东西给姑娘。”那人手中攥着一块薄薄的布,递给竺卿宛。她谢过那人,便钻回车内,荣成臻凉啊,你现在给我送来寒魄秘笈的那一掌,岂不是确认了你的身份,就不怕竺卿宛生气吗?又或是你自认为太了解她,直觉她早就知晓?

竺卿宛捏着布,躲过傅家两兄妹的前后夹击,以轻盈的手法和矫健的走位成功将物件收入囊中。

傅薄云因着晕马的缘故,大约是还有些晕车,一路安静了不少,曳儿则时时刻刻从四处出击意图找出方才有人交给竺卿宛的东西,无奈她年纪小学艺不精,每每出现夹带着躁动的掌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直战至目的地。

竺卿宛一条下马车对着新鲜空气便是一声大呼:“绳命是如此滴精彩,绳命是如此滴辉煌,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曳儿,我警告你啊,不准对我的东西打主意!”

曳儿挤出泪水涟涟,嘟着嘴,拽着傅薄云,一脸“我被欺负了哥哥快去帮我欺负回来”的样子。

傅薄云对着傅家大门,叹了口气,竺卿宛抛了一个嘉奖的眼神,鼓励他进去。

傅家不愧为江湖世家中的,一股浓浓的文艺之风扑面而来,就连那小厮都比他家白净了几分。因是深秋,大片的秋菊开得绚烂。大约是傅薄云许久未回,傅家下人一见他便惊讶之色流于面上,连跌带撞地转身跑向里面,喊着:“三少爷回来了!”

傅薄云早已收起了他在外调皮的神色,一脸凝重,沿着小桥流水,一树丹枫萧萧而落,驻于肩上,如一片红火晚霞,翻卷在渺远天际。他在思考,父亲为何会相信大哥的话怀疑他在外风流不羁有辱傅家名声,若是信任于他,那晚何必亲自去天香楼。

“云儿啊,怎么才回来?”傅平一听说儿子回来了,便急急赶了出来,大约是内心对于当日天香楼事件的歉意,觉得自己冤枉了傅薄云,今日显得慈祥和蔼,“曳儿又在外贪玩了?这位姑娘是?”

曳儿一脸娇俏的贴在傅平身边,俨然是女儿对父亲的依恋,糯糯道:“曳儿哪有贪玩啊,我跟着三哥从来不闯祸呢。这个是宛姐姐,我们在外头遇见的,宛姐姐是个好人呢!”

傅家除了不爱政务,对于交友一类也算宽泛,况且竺卿宛是那种不说话温文尔雅淑女样,一说话不知是哪一年得了失心疯的模样,傅平看着也算顺眼,便道:“既如此,就在姑娘就在府上小住几日吧。梨落院风景好,过会让下人带姑娘过去。”

竺卿宛正要点头答应,傅薄云忽而开口道:“曳儿与宛姐相处得来,不妨让宛姐住在曳儿的相幼阁,这几日在外奔波有点累得慌,爹,孩儿先去休息会,晚膳时就过来。”

傅平应允,竺卿宛便随她去了相幼阁。

二女走过长廊,傅家的青山秀水宜人景色令她不禁赞叹,下人的礼数周全,长廊上挂了许多鸟笼,养了各色家雀,唧唧喳喳地叫着,竺卿宛逗着鸟,问道:“养了这么多鸟儿,你们家是谁那么爱鸟呀?”

曳儿笑道:“姐姐也喜欢吗?这些鸟儿都是娘亲养的,平时都是娘亲亲自来喂养的,你看它们,吃得肥肥的,怕是放出来都飞不动了。”

她笑,这鸟儿,看起来比野鸟安逸了许多,住得华丽,又不需日日觅食,却失了自由,纵使锦衣玉食又如何,苦难让人成长,享受让人忘了自己的目标、梦想、甚至本性。鸟,它一直是鸟,可人,不一定永远都是人。

“曳儿,云弟与你大哥关系僵硬么?”

曳儿不明,懵然看着竺卿宛,“姐姐为什么这么说呢?哥哥们关系都不错。爹爹对哥哥们一视同仁,不过爹爹和娘亲最疼爱我了!”

竺卿宛耸耸肩,看来装得真好,若是关系不错,怎会设局陷害傅薄云,人心叵测,须得处处提防,步履维艰,唯恐步步设陷。

隔着府内的小河传来悠扬韵长的琴声,琴音时而清亮绵远,时而圆浑不散,声如金石,又如风中铃铎,淳和淡雅中带有金石韵,饶是竺卿宛不懂音律,却也能听出这便是千古名琴千古绝音。

曳儿听着那琴声,笑容清浅神而往之,无不透露着点自豪,“一定是娘在弹琴。”

“你们家的人都懂琴吗?”

曳儿点头,骄傲地挺着胸脯道:“那当然啦,我也会呢。不过娘的琴技无人可比,何况娘的那把琴世无其二。琴有九德,奇、古、透、静、润、圆、清、匀、芳,能备上四五便是一张难得的好琴,娘那琴可是九德兼优,举世无双。”

“月出鸟栖尽,寂然坐空林。是时心境闲,可以弹素琴。清泠由木性,恬澹随人心。心积和平气,木应正始音。响余群动息,曲罢秋夜深。正声感元化,天地清沉沉。弹一首好琴,须得心静,琴音便是心声,弹得这样的琴,必是妙人。”竺卿宛犹自感叹,眼中浮现地是鸟栖鱼不动,月照夜江深,与知己泛舟江上,心静声淡,传来不分古今的丝桐太古之音的画面,心向往之,便告诉曳儿她想独自在这走走,顺道要去找傅薄云说点事,离开曳儿,朝向那琴声之源。

作者有话要说:记者:对于子女常回家看看写入法律你有什么看法?

竹子:顺便把夫妻每周需要行房事几次也写进去!

☆、第四十八章

隔江有美人,秀颜清目,虽已年过中旬,却挡不住她宛若天成的姿容,闭目弹琴,分明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图。傅夫人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微睁美目,片刻阖上眼,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

“五音六律十三徽,龙吟鹤响思庖羲。一弹流水一弹月,水月风生松树枝。”竺卿宛突然想到《风中琴》,便念了出来,合着那悠远的琴身,反倒是显得美轮美奂。

傅夫人嘴角泛起一道薄如丹枫的笑意,轻声问道:“姑娘懂琴?”

竺卿宛坐在河边,一手撑着脸颊,摇头道:“夫人抬举,在下不懂琴,只是偶有听闻几句诗词,觉得甚和此情此景,不由得念了出来。”

傅夫人带着温和的笑容,道:“此情此景?姑娘听到了什么?”

竺卿宛闭上眼,听着那玉轸朱弦发出的幽兰之音,依旧摇头,“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恕我什么都没听到。”

“说得好!”傅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指尖在琴弦吟猱撮注,“南风似遗意,猿鸟满山吟。玉律潜古琴,空音即人心。”

那落霞式琴,饱满暗红,琴漆细密的梅花断,彰显其名贵,“敢问夫人,此琴何名?”

“无名。”

“那真是可惜。古有春雷、九霄佩环,此琴九德兼优,却无名,让天下名琴汗颜。”

傅夫人淡然笑之,眼神划过平湖秋色,掠起点点纹波,忽而落入深深的水底,愈沉愈深,“姑娘似乎对此琴颇有兴致?”

竺卿宛起身越过并不宽敞的水面,现于傅夫人身侧,眼神却丝毫不在亲身停留片刻,反是对着她,温声道:“在下并不懂琴,实乃兴不能至,只是略感好奇而已。夫人才惊艳绝,另在下仰慕。如有冒犯,望恕之。”

“何来冒犯,我倒是觉得,姑娘是个有趣之人。既是云儿的朋友,怎么独自一人现身此处,是我傅家怠慢客人,莫怪!”

竺卿宛看着这个温润如玉的女子,她一眼便知道是傅薄云的朋友,感觉是何等敏锐?这手指的拨撩,分明是个高手,偏是这琴令她好生奇怪,竺卿宛的直觉告诉她,这琴有名字,只是她不想说。直觉是个奇怪的东西,她行走于大翼,许多事全凭直接,却常常误打误撞因祸得福,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夫人客气了,在下幸得傅家小姐和三公子的厚待,今日能在此做客,实乃三生有幸。在下也不打扰夫人的雅兴了,就此告辞!”竺卿宛对着傅夫人行了江湖礼数,抱拳之后便拂身离去,与傅家大少爷傅薄雷擦肩而过,傅薄雷转身,看着竺卿宛的背影,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面上浮现阴云,走向傅夫人。

竺卿宛本就对他印象略差,看他此刻前来寻傅夫人,疑心稍起。儿子找娘亲本无可厚非,可此刻她觉得这傅家有点奇怪。傅薄雷奇怪,傅夫人奇怪,还有傅二公子未过门的媳妇伈姑娘也奇怪,各种奇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脑细胞有些不受用,她一拍脑门,自言道:“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一路询问着下人摸索到相幼阁,曳儿正趴在窗边等着她,小丫头气鼓鼓的似乎有些不开心,一见她回来便迎了上去,“姐姐你方才去了哪里?我忘了跟你说,钟河对岸是禁地,外人进去不得。”

竺卿宛一愣,钟河对岸?傅家府内就一条人工河,自己不正是去了那?除了傅夫人在弹琴,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秘密需要阻止外人踏足的,便不解道:“为何去不得?”

曳儿低估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十几年的规矩了,是娘定下的。”

那便奇怪了,为何方才傅夫人未曾有提起,语气神态平常,连傅薄雷都只是擦身而过,钟河对岸不过就是一座小亭子,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那里掘地三尺有黄金?莫非机关暗道藏天书?竺卿宛打断自己的想法,藏个小情人还差不多。只不过那样端庄雍容的女子,行事却有些诡异。

“曳儿,”竺卿宛唤了她一声,“你娘亲那琴你可知叫何名字?”

曳儿摇头道:“娘说那琴无名。”

正当竺卿宛叹息之时,曳儿却突然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补充道,“不过娘说,这琴不只是琴,只有谁继承了它才能知道其中的秘密。”

这琴有秘密!竺卿宛再傻,都会联想到玄火琴,即便它不是,也中了墨菲定律,看身边的什么琴都像。只不过她还没傻到这般地步,便又悄悄问道:“你三个哥哥都是人中龙凤,想来让谁继承也是一件难事吧?”

曳儿嗤之以鼻,答道:“才不是呢,要是谁肯出来继承,爹娘梦中都该笑醒了。”曳儿凑上她的耳朵偷偷道:“只有继承傅家大统娘才会把琴给他呢!其实我知道哥哥们都想要,娘的武功可高了,可是不知为什么,谁都不愿意继承家业。”

竺卿宛顿时明白了,若说这琴中的秘密,大约只是傅家自己才知道,只是傅夫人岂是善茬,傅家清名在外,如今却被公子亦也就是某个勾搭迷途少女竺卿宛的荣成臻凉逼上梁山,傅家三兄弟谁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于是老二离家出走了。老大城府深,将浮生园之事一并推给傅薄云去处理,可又不想错失他母亲的真传,这才一边放任他进浮生园商议大事,一边又陷害傅薄云。这倒霉催的傅家老三虽然偶尔调皮了些,却是个有大局观的孩子,为了傅家还是去了浮生园。

让傅薄雷不顾一切想要夺取的琴,竺卿宛越想越别扭,真想抓了傅夫人问问这是不是玄火琴,只可惜,技不如人,还是压压火气。

“曳儿,晚上我一个人走走,你们家里的事我一个外人就不瞎掺合了。”竺卿宛心中八|九不离十地猜到晚上会有些什么争执和无奈,便只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全身而退保全自己。

曳儿欢快地奔向前堂,竺卿宛则继续在傅家转悠,对钟河对岸的好奇心被曳儿的话无限膨胀,趁着傅家全家挣扎在浮生园之事的时间,便又去了一趟。

河里的鸭子徜徉着,时不时叫唤几声,惬意自在。竺卿宛站在亭子中,抚着石桌。琴早已被傅夫人带走,而石桌上的痕迹却是谁也带不走的。拿到深深映在石桌上的深壑,足以见证用琴之人炉火纯青的内力,只是,这江湖上还有什么人有此等顶尖的功力?傅家可是卧虎藏龙啊!

原先还想去探探傅夫人虚实的竺卿宛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返回相幼阁。

只要确认那是玄火琴,或者秘笈在傅夫人手上 ,竺卿宛便有足够的信心得到它,束手无策之时,猛然间想到的便是荣成臻凉,或者他知道?可自己现在该用什么理由回浮生园去找他?自食其力吧!

竺卿宛恹恹地回到曳儿的住处,小姑娘的房间清新透亮,丫鬟们将闺房搭理的干干净净。竺卿宛倒了杯茶水,忽觉口味有些清淡,便怀念起曾经路边六七块钱一杯的奶茶。

奶茶?竺卿宛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当即招来了曳儿的丫鬟,“这里可有牛奶羊奶各种奶?”

丫鬟们面面相觑,有一小丫鬟红着脸摇头道:“姑娘,这里没有人喝奶,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竺卿宛不耐烦道。

那丫鬟被惊吓到,那脸羞得更红了,曳儿的丫鬟们本来年纪就与她相近,看着叫人怜惜,竺卿宛顿觉自己语气过重,便柔声道:“只有什么,你慢慢说?”

她本是想听听有别的什么品种的奶,不料那小丫鬟羞哒哒地说了句:“只有后院的杂役的新妇刚生了个娃,有——”

竺卿宛顿时怔住了,有——人奶。怪不得小丫头脸都红了,莫不成觉得她有怪癖?人奶,好喝么?

她看着小丫鬟那不敢笑出声的窘样,觉得好笑,便也不再捉弄她们,正经问道:“可有酥酪?”

小丫鬟思索了会,怯怯答道:“伙房里有些做香料的酥酪,姑娘可要?”

竺卿宛一合计,古时农耕社会人类尊重耕牛,除了草原一带基本没人喝奶,只不过富贵人家会留些酥酪做炒菜的香料,可这酥酪浓度高,味道好,只不过古人未曾吃惯而已。听闻伙房有酥酪,竺卿宛点异常开心道:“给我取些酥酪,拿些薄荷叶,泡壶红茶,拿些糖来,若是有蜂蜜更好。”

小丫鬟不知竺卿宛要做什么,只知道这事小姐的贵客,小姐交代了要好好伺候着,便不敢耽搁,去取她要的东西,只是边走边想着这些东西放在一起能做什么?

竺卿宛闻着那厚厚的酥酪,一阵神清气爽,就是这个味,好久没尝到了,还有清香的薄荷,做个薄荷奶茶,曳儿妹妹一定会喜欢。

她将薄荷叶用沸水浸泡三分钟,取出薄荷叶,留下汤汁,混入红茶水,将稀释后的酥酪加入水中,与蜂蜜搅匀,竺卿宛尝了尝斟酌了一番甜度,一股清透的奶茶味溶入舌尖。她一边赞叹自己的新创举,一边想着是不是该摘下这个方子交给路虎放到自己的饭馆里去试验一番,若是合了大众口味,还能大赚一笔。

“来!”竺卿宛招呼着小丫鬟,“喝一下尝尝味道。”

小丫鬟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严重怀疑烧菜用的香料怎么可以拿来喝。

竺卿宛撇了嘴,这么简单实用的方法居然被无视了,她端着杯子移到小丫鬟的面前,晃悠了几下,“香吗?”

小丫鬟闻了闻,点点头。

带着清新薄荷味的奶茶,飘着香醇的奶味,弥漫在屋子里,甜甜暖暖的,拨撩人的味蕾。

小丫鬟舔了舔嘴唇,犹豫着这不靠谱的食材和与之截然相反的香味,馋嘴是女孩子的通病,竺卿宛看着她,收回手,自己喝了下去。小丫鬟转溜了几下眼珠,好生失望。

曳儿一进门,正愁眉苦脸,闻到房间里传来的浓郁香味,便冲了进来,便嚷嚷道:“家里是有人送来了好吃的么?怎么这么香?姐姐你在喝什么?我也要!”

竺卿宛想着给曳儿倒了一杯薄荷奶茶,满怀希冀地问道:“怎么样?”

曳儿骨折自己喝奶茶,没回答上,小丫鬟看着曳儿喝得那么津津有味,暗恨自己方才为什么不接着。

“好喝好喝,姐姐这个是什么?”

“薄荷奶茶。”

“噗”!曳儿一口将奶茶喷了出来,不可思议道:“奶……”

竺卿宛抑郁了,忧伤地望着她,悲痛欲绝道:“难道奶茶在这里注定是一件失败的舶来品?”

“不是,”曳儿抹抹嘴,“好喝,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奶。”

现在的孩子们都是什么思想?竺卿宛扶额,这也不能怪他们,人家没有喝牛奶的习惯,她只在乎将奶茶推广到市场上会不会有销量。

“用酥酪做的,放心喝吧。”

“酥酪啊……”曳儿长叹一声,“只有贵族才用的起酥酪,平日里当做香料,没想到还能做出这么好喝的东西来,姐姐你有方子么,摘一个下来给我吧!”

竺卿宛彻底被惊醒了,这才想起酥酪这东西在这边岂是普通人家能用得上的,成本一定很高,普通人家是吃不起的,即便投放市场,能够消费的顾客量也一定少,看来,还是只适合自己平日里消遣。

她当即抄了制作方法给曳儿,曳儿喜滋滋拿着配方,突然一拍脑门,惊叫道:“光顾着喝奶茶,怎么把事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傅家无奈被牵扯入公子亦的谋反大局中,傅平和他的儿女无一情愿,唯独傅夫人一人似乎对此并不反感,反而显得有些激动。

傅薄雷自白天在钟河对岸见到竺卿宛之后,心中便疑惑重重,总觉得她有些面熟,也并非善茬,便托了曳儿约竺卿宛在香玉楼见面。

她一笑了之,大约是猜到了傅薄雷认出她是那日香玉楼玉无瑕房里那个“客人”,破坏了他的计划的人,她并不介意,反而大大方方地去赴约。约在外面倒也让她理解,万一动起手来,毕竟竺卿宛是傅家的客人,只是约在香玉楼,令她稍有不解。毕竟事情过去了,即便他揭穿了又如何。

竺卿宛到达香玉楼时,却觉得有些陌生,脑中还记得那日香玉楼似有绝美的琵琶声,而等候的客人们都是安安静静,怎么今日变得如同其它青楼一般喧嚣嘈杂?

老鸨大约是接到了命令今夜会有女子前来,早已候在门口,见竺卿宛驻足停留,便迎了上来,确认身份,唤了人将她带去厢房。

竺卿宛看着那机灵的小厮,问道:“这香玉楼不是静止喧嚣么?怎么改了规矩?”

“姑娘有所不知,那是玉无瑕定的,如今她已是死人一个,这香玉楼的头牌换了香蝶姑娘,这规矩也就改了。”那小厮一一讲来,丝毫没有同情之色。

竺卿宛便猜到了八|九分,看这架势,香玉楼与傅薄雷有莫大的关系。大约是那日玉无瑕无意中遇见专门坏人好事的竺卿宛,任务失败,这便被人下了杀手。可怜这红尘女子,费尽心思地讨好,抵不过权位者一句轻描淡写,蝼蚁尚且贪生,况人乎?竺卿宛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没空去哀悼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只是突然有些心酸,生命如此脆弱,不知明天和死亡哪一个会先到达。

小厮推开门时,傅薄雷正躺在软椅上,有妖美女子酥胸半露靠在他身边,用牙签戳了苹果往他嘴里送,神情享受,一点没有等人的自觉。

竺卿宛心中厌恶,面上却泰然自若,拍了三声掌朗声道:“自古英雄多好色,好色未必皆英雄。吾辈虽非英雄汉,唯有好色似英雄。傅大公子如此惬意自得,倒叫在下看起来作了几分。不知约我来此有何贵干?”

傅薄雷抬了抬眼眼皮,与身边的女子调笑了几声,道:“姑娘是我三弟的贵客,我身为兄长,必定要好好招待,这不,便请你来此玩玩。”

“是么?”竺卿宛干笑几声,眼神玩味像是将傅薄雷身边的女子看了个透彻,丝毫不低身价,“正巧,在下也开了几家青楼,今日一来,方觉我那青楼里姑娘们的姿色是何等秀丽,气质是何等高雅,您要不嫌弃,他日不如去我的青楼玩玩,哦,对了,叫凤舞九天,想必在火炎焱燚已有分号了。”